花果園市東區第五排, 就是最把邊的位置了。
而第五排的最後三個位置，那更是角落的位置，一般的客人, 走到那邊，望上一眼就不再往裡進了，因此這仨位, 長年基本都是空著的。
一位頭戴鴨舌帽的微胖老頭，雙手背在身後，手裡捏著個無紡布袋子, 踩著方口千層黑布鞋，晃晃悠悠地逛到最後一排的這個東頭角落裡。
原本走到這兒, 那就是掃一眼往回返的，今兒, 老頭掃了一眼, 就停住了腳。
那三個空位上, 它擺了一個小攤子！
一個年輕人，占了最最靠裡的那個攤子, 正細致地把東西一樣一樣地往外擺！
擺的什麼呢？
一堆破瓷片！
胖老頭兩眼瞬間就亮了, “喲！新來的！”
新來的好啊！
甭管賣的東西真假吧，反正他天天來逛這花果園市場, 裡頭有些啥東西都看膩了。
這新來一個, 就有新花樣啊！
他幾步就踱了過去，站在那兒歪起腦袋。
“喲！這是古瓷片啊！”
他一開始興致都不太高。
這種賣古瓷片的, 早年那些收舊物的手裡是有好多，擺到市場上來的也大部分都是真的。
那會兒這東西不值錢，一塊兩塊的就能收一片。
因為它是碎的，又不是整瓷, 因此壓根就賣不上價，但也有個好處，就是讓那些想入行的人收藏著，時時把玩，時時觀察，既能從斷面看出它的內部結構，也不用擔心不小心碎了心疼。
好多新手都是從學碎片開始混成老手的。
他有個藏友，收藏了一屋子的古瓷片，從一千年前到三百年前的都有！
現如今再想找真古瓷，那是困難多了。
雖然古瓷量大吧，現在的老頭們退休了都喜歡擺弄個文玩啥的，玩古瓷可不就多了麼？
你家弄一點，我家弄一點，再多的真瓷也不夠分的呀？
不光是真的不好弄了，價格也翻了十來倍。
於是那些靠這個吃飯的擺販們可就動上腦筋嘍！
反正都是碎瓷不是？
破破爛爛一堆往那一擺，隨你們挑去！
至於說倒底是上百年的，還是上周的，那可就看各人運氣嘍！
胖老頭瞅著攤子，腦袋東歪一會兒，西歪一會，那老腰始終都沒彎下來過。
這麼個眼生的年輕人，弄了這麼一堆瓷片，這些瓷片，看著還乾乾淨淨的……嘖嘖嘖，假，有點假！
“咦？”
半片灰色的瓷片映入眼簾，胖老頭抽了口氣，利索地蹲了下去。
這年輕人的攤子上至少擺了五六十片瓷片。
基本上碎得挺厲害的，都沒有超過巴掌大，不過好在同色係的瓷片都會被放在一堆，似乎還能拚一拚的樣子。
吸引到胖老頭注意的是，一個灰中帶青的瓷片，應該是一隻碗半個底座，能看得出來明顯的玉璧底，當然了，玉璧底這個造假的也不是沒有，但他好歹也是見過真家夥的，這隻碎片……
給他的感覺，就是不一樣！
他伸手就拿起來，看了看斷面。
粗糙又陳舊，裡頭的雜質十分明顯，能看到明顯的砂粒和氣泡。
這要是仿出來的，那這仿的技術也太自然了。
胖老頭用手指摩挲了兩分鐘，心裡琢磨了好一會兒，這才開口問。
“這一片多少錢？”
江易一看就胖老頭，就知道這胖老頭好歹是懂一點行的。
他穿越了好幾個世界了，平白地多了好幾個垃圾庫。
然而彆的垃圾庫裡的東西，他都知道該怎麼用。
隻是大晉王朝，他收到的這些東西，價值都在曆史和考古上。
他本身又不是乾這個的，而且就算他是學考古的，他四處穿越，想要完整的古玩容易的很。
而大晉王朝回收庫裡的這些破碎古玩，就壓根不是他的菜了。
再說這些東西也實在的占地方，江易早就想出手一部分了。
“一片二十塊。”
胖老頭不斷摩挲的手指頭停了下，用空著的手指了指剩下的一堆瓷片，“這些呢？”
這一堆瓷片的顏色相同，厚薄也相近，估摸著是一件東西上頭的，要是全收上來，拚上一拚，沒準還能拚出個全乎的呢！
“十塊吧？我把這一堆全收嘍！”
江易笑笑，“老爺子您眼光好，這一堆差不多能拚出一個碗，一個酒杯，要是能拚齊了，可就不是百十塊的事了啊！”
現在文物修複技術好，彆說那些大師了，就是民間裡，也有不少無師自通的能人，還真有可能把這些兩千多年前的普通日用品給還原出來，這些瓷器雖然做工不比現代工藝，但也自有一種年代拙樸之美，那也算是物儘其用了。
他這麼一說，胖老頭小心地放下右手裡的瓷片，又去看那同色係一堆的，果然，他不過隨便一比劃，還真就能拚出一個碗的形狀來！
他這顆老心臟，頓時就跳動加速了！
著呀！
他去買點專用膠水，自個在家拚吧拚吧，沒準就能拚出個完整的東西來！
再去找專家鑒定一下，要真是老物件，那豈不就撿漏了？
這不比他那小孫子，天天在那兒拚什麼高的玩具強？
“行，二十我收了！不過這太小的碎片，就不能也要二十了吧？”
江易點點頭，“小的五塊。”
不然他留著這些東西做什麼呢？他又沒工夫去拚。
老頭一下子精神起來了，把碎片按大小分成了兩堆，數了兩遍，最後給江易掃了一百五十塊錢。
雖然錢不多，但這些碎片已經將他的布包給裝滿了小半。
他有些不舍地望了攤上另外的碎片幾眼，這才收起布包走了。
他得去找老朋友幫忙掌掌眼去！
胖老頭腳步匆匆地走了，江易繼續從包裡往外掏碎片。
他掏出來的碎片，都是他最早收的那些，比較零碎沒多少花紋和字的。
當然了，他從背包裡往外掏的動作是個假動作，用來掩飾從回收站裡拿東西的。
他本來以為自己一個新來的，賣的還是一堆破爛，沒準一天都開不了張，卻沒想到，才擺上就成交了一單。
行吧，那就再擺點顏色好看的。
江易才將一塊帶著半朵荷花的瓷塊擺上，就有一隻黑不溜秋的枯瘦大手，將那半朵荷花給拿了起來。
江易抬起眼，就看到一個中年黑臉男人，正兩眼放光地琢磨著那半塊荷花瓷塊。
這碎塊江易有十幾塊，當然清楚這其實是一隻破碎的彩瓷荷花枕。
江易在大晉王朝的時候，也閒著無事試著拚了一下，基本上能拚出個輪廓來。
不過在底部的地方，還是缺了拳頭大的一塊。
“還有沒有彆的？”
顯然中年男人也有幾分眼光，他就緊緊地盯住江易往外掏東西的手，忙著追問。
“有，一共十幾塊，大概能拚個枕頭，不過還缺這麼大一塊！”
江易是來出清存貨物儘其用的，倒也沒有閒心去玩那套虛實結合，討價還價那一套。
中年男人越發感興趣，“咱就不說多少錢一塊了吧，一堆賣，多少錢？”
“五百吧。”
聽到這個價，中年男人歪了歪嘴。
“小夥子，看你是個學生，可不能漫天要價啊！”
“剛剛我可是聽見了，你賣了一堆，加起來也就一百來塊。這都沒到五分鐘呢，價就翻倍了？”
中年男人說著話，手上動作也就不由自主地比劃了起來。
江易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這才發現，原來這中年男人也是攤主。
中年男人的攤上，雜七雜八的什麼都有，銅佛像、手串、玉擺件、木雕……
江易笑了笑，“剛剛那位老爺子買的是民窯瓷碗，這個可是彩瓷荷花枕，比瓷碗大，上面還有花紋，當然比瓷碗值錢了。”
中年男人原本不過是看著江易面嫩，過來看看能不能在他這兒撿個漏。
但見江易都點出來了，想著這東西也不大可能是老的，為這些破玩意兒花五百塊不值當！
他這兩天運氣不行，尤其是今兒，都還沒開張呢！
花了五百，萬一賠了呢？
中年男人把手裡的碎塊放下，搖搖頭，“算了，原本還想買回去玩玩……竟然要五百！”
他搖搖頭，走回到自己的攤上，又跟旁邊的攤主說說笑笑，什麼上周，什麼燒手的，明顯是在陰陽江易了。
江易也不理會，專注地做著自己的事。
臨近中午，江易也沒去買飯，從背包裡拿出食物，啃了一個漢堡當午餐。
之前吃習慣了仙界的靈食，現在雖然體質不一樣了，但吃普通的食物，還是覺得味道不香。
但他因為沒有修為，原本放在隨身空間裡的儲物袋和儲物吊墜之類的，全都打不開了。
多虧他覺得低級靈丹和靈珠之類的東西占空間，就沒往儲物袋裡放，就直接扔在隨身空間裡了，不然他想用靈珠和辟穀丹都不行。
吃完漢堡，江易就拿出他的專業課書來翻翻。
這學期他的事太多，怕是沒什麼空閒的時間在學習上頭，就算這些都是他早就學過的，回憶起來也很輕鬆，那也不能太過放心了。
就算他不在乎這個學位證，也不能讓老媽失望啊！
因為他這攤子太過邊緣，人流基本上不怎麼往他這兒來，因此自打開張一次之後，後頭就沒什麼人過來，連問價的都沒有，江易複習過一門專業課，想了想，就拿出一個巴掌大的小盆來。
這個小盆跟他給親媽醫院裡放的那個小花盆是一個樣式的，隻不過醫院裡的那個是紅的，這個是青色的。
江易在這小盆裡放了五顆靈珠，又找了幾塊碎布鋪在上頭，算是擺了個聚靈陣。
這個世界沒啥靈氣，他也不指望在三年裡修練成什麼樣，隻要能讓他勉強達到練氣一層，能打開儲物袋就行。
不然儲物袋裡還有好些寶貝，可就隻能看不能碰了！
江易將小盆子擺在自己膝邊，這樣他不想看書的時候，就能運用心法，試著引氣入體。
雖然環境裡沒啥靈氣，但幸好有聚靈陣，還能散發出絲絲靈力。
江易好歹也修練過了好幾年，算是經驗豐富，沒有費兩個小時就引氣成功。
隻要再如此數十個來回，就能突破練氣一層。
他正要再接再曆，就聽到一陣沉重的跑步聲。
可不正是之前買了一堆碎片的胖老頭？
胖老頭一路疾走，一邊走還一邊張望，不過等到他看到江易還在，臉上神情登時放鬆了下來。
“小夥子！我還擔心你回去了呢。”
他邊喘著氣，順勢就蹲下了，兩隻眼睛就跟探照燈一般，掃射著攤子上的各種碎片。
他的目光一接觸到那堆荷花枕碎塊，就粘上了。
“這一堆多少錢？”
“五百。”
如果這個年輕小夥是這市場裡的老油條，沒準胖老頭還要跟他來點虛虛實實的戰術。
但這小夥上午的時候就很利索，完全是另一番作派，他也就有話直說了。
“行！”
胖老頭爽快地掃了碼，手法快速地把那堆荷花枕碎塊收到了自己包裡，這回他沒拿無紡布袋子，而是換成了個PU皮的手提包。
除了這一堆，胖老頭就像是去批發市場上貨的，又收了兩堆東西。
不過這兩堆東西的價錢就沒枕頭高了，加起來也才三百塊。
胖老頭抱著裝得滿滿的手提包，興衝衝地走了。
江易看了看時間，也就收了攤。
完全沒理會方才那兩個小攤主湊在一起的交頭接耳，嘀嘀咕咕。
“誒，你看見了沒？剛剛那個不是高老頭嗎？長年泡在花果園的！”
“上午才弄了一堆碎片回去，這下午就又來了！難道說，是撿了漏？”
“誒呀！剛剛我就應該買下那堆荷花枕頭！讓高老頭給搶了！”
“算了吧，五百塊呢！又不是五十！”
“你說難道那個小夥子，賣的還真是老物件不成？”
“不好說，有可能……不過也有可能是高老頭跟這小夥子一起作局啊！”
他們這花果園市場，什麼奇奇怪怪的故事沒有啊？
“我看不像，那小夥子像是個大學生呢！不至於為了這點破爛在這兒作局。沒準就是從老家帶了點老東西，換點零花呢！”
這要是上千上萬，還值得作局，可才幾百塊啊！應該也不值當吧？
等下回小夥子再來，他們可得過去好好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