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梨身上背著個筐子, 在村子北邊的白骨場中轉來轉去。
她身後不遠處,是她的兩個弟妹,石果和石桃。
這兩個剛滿十歲的小家夥, 也身背著藤筐, 學著大姐的模樣,四處尋摸著地上散落的白骨。
石林村民們獵回了個頭不算過於龐大的野獸,剝皮放血,割完了肉, 再挑出最堅固和最致密的部分, 把這些有用的做成骨器和骨矛,剩下的那些, 可不就都丟棄了。
天長日久的, 這些骨頭總堆在自家附近, 看著就怪磣人的。
可要是堆在彆人家附近吧, 那不是引起矛盾麼?
後來就約定俗成, 都扔到了村子北邊的荒地上頭。
漸漸的, 這荒地上也就白骨遍地,猛地一看, 還有些嚇人。
村裡的調皮孩子們, 也常在這裡玩耍, 撿起長長的骨棒來當骨矛互相戳刺。
這會兒正拿著骨棒玩著捕獵隊遊戲的小孩們, 都停了下來。
“石梨姐,你和石果石桃撿這些骨頭呢?這骨頭能乾什麼用?”
石果朝這些小孩們吐了吐舌頭, “就不告訴你們!”
石梨拍了拍石果, 朝那幾個小孩笑道,“這些骨頭能在江家小鋪裡換東西。”
小孩們聽得頓時兩眼放光,“這些沒用的骨頭, 能換那好吃的肉鬆?還有肉乾嗎?”
“要很多才能換,喏,這麼一筐,能換這麼一把肉鬆,或者這麼大一塊肉乾。”
石桃指指石果背著的筐子,又比劃著自己的手。
“這是真的?”
小孩們都不大敢相信。
天上還有這種好事兒?
從地裡撿些骨頭,居然就能換那美味的好吃的!
石梨點點頭,“是真的,我們昨兒就已經換到了。”
她話還沒說完,石果就從自己的獸皮小口袋裡摸出一塊肉乾,放在嘴裡大大地咬了一口。
這塊肉乾也就是他的巴掌那麼大,他昨兒吃了兩口沒舍得吃完,今兒就在這些不大對盤的小夥伴面前得意地顯擺起來了。
他誇張又得意地嚼著肉乾,還張大了嘴給對方看,又吞了下去,臉上露出特彆欠揍的滿足的樣子來。
幾個小孩子互相看了看,撒腿就朝自家跑去。
不就是撿骨頭,他們也行的呀!
石果衝著他們的方向翻了個白眼,“大姐,你把這個消息告訴了他們,他們就要來跟咱們搶著撿白骨啦!”
“怕什麼?咱們比他們撿得早,而且這地方,好撿的也快被撿得差不多了。”
那不好撿的,都深埋在了泥地裡,要弄出來,還得費好些工夫呢!
“江一說,她家還要收大量的木頭,咱們明兒就可以去撿木頭去!那不比骨頭還好撿?”
石果就很不解,“大姐,木頭不是在村外滿地都是嗎?他們要用,自己去弄點不就好了?為什麼還要用好吃的交換?”
要是他有那麼些好吃的烤肉和肉鬆,他才舍不得交換呢!
都留著自家慢慢吃!
石梨目光轉了轉,“人家自然有人家的道理唄,就像這骨頭,就在村邊上,他們要用,自己不會去撿嗎?還不是跟咱們交換了?”
江家兄妹在她眼裡,是有些神秘的。
江一不知道從哪裡弄到了整個石林村都沒有稀奇東西!
她有一回聽到她阿媽石霧和表姨石雲說悄悄話,說是江家小鋪開了以後,村裡有幾個平時就有點無賴的家夥,就想打江家小鋪的主意。
還是村長石陽和大巫玉枝兩個人一起給壓下去了。
他們都放出話來,誰要是故意搗亂,打江家兄妹的主意,那就彆怪他們把這個搗亂的趕出村子,讓他們自生自滅!
要知道,再有不到一個月,就要入冬了!
單個的人,哪能在冬天的嚴寒和猛獸的襲擊下活下來啊!
哪年的冬天,野獸們不來圍一次村?
都是要靠著全村獵手的力量,才能打退野獸來襲的!
她要是村長和大巫,也會護著江家兄妹的。
自從江家兄妹開了小鋪子,給村裡帶來的好處是挺不少的。
從前老人的牙和胃口不好,吃烤肉十分費勁,燉出來的果乾肉湯雖說能喝,但又不怎麼管飽,有了肉鬆,老人和小娃娃們都有口福了。
甚至江家大哥還很大方,告訴了村民肉鬆的做法。
就是把肉煮熟,等乾了再撕成細絲,加些調料烤乾就可以了。
許多人家也試過了,不是撕出來的不是細絲,就是味道跟嚼乾草葉一個樣。
隻有幾家手特彆巧的,做出來的肉鬆倒是還行,但跟江家做出來的那種越吃越香的,是完全不能比!
還有魚網,現在每個捕獵隊都合起了買了魚網。
有了這魚網,路過大水潭和河道的時候,就能撒上幾網,總能有不少收獲。
而且這網還能用來對付飛禽!
至於其它那幾樣,就更不用說了!
幾個隊長都掏了大價錢,換了寶鞋來穿,弄得江家小鋪裡,都斷了貨。
唉,她還夢想著等再長大一點,要去當獵手,捕回許多的肉,也去換一雙神奇的寶鞋呢!
她心裡盤算著,撿夠了骨頭,就帶著弟妹們去了江家小鋪。
看鋪子的是江一,江家大哥正在他自己那個屋裡,叮叮咣咣的不知道在做什麼。
江一坐在那間擺著幾樣貨物的茅草屋裡,手裡拿著工具,正細致地打磨著一截獸骨。
“江一,你在做什麼呢?這是骨笛?”
江一一抬頭,看到是石梨,頓時就眉開眼笑。
“你們來啦!這不是骨笛,這是做骨瓶呢!”
石梨有些好奇,正想問什麼是骨瓶,又乾什麼用呢,她那個倒黴弟弟早就憋不住了。
“江一姐,我們這三筐骨頭,能不能換好吃的了?”
這種天上掉烤肉的好事兒,他總怕不能長有,因此要急吼吼地落他手上,才算安心。
江一笑嘻嘻地看了看這三筐,就指了指院子裡的一個坑,“就倒這兒吧!”
“這回要換什麼,肉鬆還是肉乾?”
先前她還舍不得把這些好吃的換出去,覺得明明自己就能去撿回來的,為啥要白給彆人?
不過換了幾回她就明白了。
她隻要坐在屋裡,就有大筐大筐的骨頭送到院裡來,能省出她的時間來做肉乾,做骨瓶,這不比撿骨頭更厲害?
大哥都教她了,這叫複雜勞動,複雜勞動一天,相當於簡單勞動三四天呢!
石梨要了一小包肉鬆,石果和石桃都要了一塊烤肉。
兄妹三個把換到的美味都小心地放到了自己的獸皮袋裡。
“江一,什麼是骨瓶啊?你們家換骨頭,就是為了做骨瓶?”
石梨還是惦記著骨瓶這種沒聽過的東西。
“是為了做各種各樣的物件啊!”
“看,這個就是骨瓶,我已經做好了一個了。”
江一大方地從自己的隨身包包裡摸出個小物件遞給石梨。
石梨接過這個巴掌大的小骨瓶,隻見這骨瓶光滑精致,蓋子也是獸骨的。
但她拉了一下,卻沒拉開。
“是這樣,要轉兩下才能開的。”
石梨照著江一的指點,擰了兩下,果然這骨瓶就開了,裡頭是綠幽幽的水,石梨一不小心,還灑出來一點,一股子清涼的味道散入空中。
“哎呀,對不住!”
“沒關係,這個綠水是我用草藥泡過的,灑上一點,能防蟲子。”
石器時代的石林村,居住條件十分簡陋,家裡的地面都還是泥地的。
有些個懶漢們,甚至連地面上的草和蟲洞都不去管它。
一覺醒來,發現蟲子們已經在草鋪上做窩產卵啥的,一點也不稀罕。
因此有些講究的人家,都會定期地熏熏屋子,再弄些草藥泡水來灑到地面上。
石梨家裡就有兩種常用的草藥,這倒是不稀罕。
稀罕的是,這個骨瓶子,它蓋上蓋子以後,居然嚴絲合縫,根本不會漏水的!
石梨大為驚訝,“好精致的骨瓶!江一,你們這是準備也把骨瓶放在鋪子裡交換嗎?”
江一得意洋洋,“那倒不是,這個骨瓶做起來太費事啦,這是我自己用的。”
她說著就指指江易屋子的方向,“我哥倒是在做一些骨籠,做好了以後就在鋪子裡交換,一十斤肉可以換一個骨籠!”
“骨籠?”
這又是石梨沒聽說過的新奇東西。
“來來來,我帶你去看看我家的骨籠。”
江一領著石家三姐弟來到她住的屋子。
她拎著一個白色的籠子,往三姐弟面前一擺。
“這就是骨籠!很好用的呢!”
石果眼睛最尖,才看清楚就驚叫了起來。
“啊!這是個小房子!裡頭還有尖角鼠呢!”
原來這是個用獸骨做成的籠子,骨架的連接處,是用了一種極其精巧的結構,互相嵌套,嚴絲合縫,仿佛這嬰兒搖籃大小的籠子,是天生的獸骨就長成的這樣。
石梨驚歎地伸手摸這骨籠,“我的天神啊!這是怎麼做出來的!這也太好看了吧?”
石果的關注點與大姐不同,“江一姐姐,這籠子裡有尖角鼠,是打算養肥一些再吃嗎?”
尖角鼠是石林村裡常見的小獸,味道雖比不上那些大野獸,而肉也少,但蚊子再小也是肉,石林村的老人小孩遇見了,都是要想辦法捉來吃的。
也不是沒有人連窩端過尖角鼠,那幼鼠還沒有巴掌大,還不夠塞牙縫的。
有那會動腦筋的,就想著要把小尖角鼠養大了再吃,豈不是更劃算一些?
誰知道用藤編了小籠子,把小尖角鼠養在裡頭,天天喂些碎肉野果野草的,眼看著快長大了,結果可倒好,把籠子咬了洞,跑了!
後頭又有人不信邪,用厚厚的藤編了籠子,還把四面都用大石給擋上。隻有喂食的時候才把大石板給挪開。
想著這下子就算咬穿了藤條吧,還有大石頭呢……
誰知道尖角鼠挖了地道,跑了!
那不信邪的村民一怒之下,又養了尖角鼠,這回他把地面也鋪上了大石板。
結果一天沒見,再打開石板,尖角鼠已經伸腿了!
這花的工夫,費的勁兒,都夠去捉上十隻八隻尖角鼠來吃了!
從此以後,村民們就再也沒養過這種小獸。
卻沒想到,江大哥居然想出了用獸骨來做籠子。
這籠子透出了許多的小洞,江一能隨意地用手拎著,尖角鼠在裡頭老老實實的,兩隻爪子捧著一根草葉子,正啃得香呢!
“啊!這籠子實在是太好了!我也想要!”
“江一姐,這個骨籠現在能交換嗎?除了肉,還能用什麼交換?”
石果都想好了,要是能用骨頭的話,他就趕緊去撿骨頭。要是隻用肉的話,他就去磨一磨大哥和阿媽。
“這個骨籠交換一十斤肉,或者五筐骨頭,或者四隻尖角鼠,要活的,不要死的。”
“我現在就去抓!”
石果一陣風似地跑走了。
石梨卻搖了搖頭。
“這個籠子是很好,但尖角鼠也不好養,秋天還能找到它吃的草,入了冬去哪裡給它找吃的去?總不能給它吃人的食物吧?”
“石梨,咱倆親近,我給你說個法子……就是趁著秋天的時候,多采些尖角鼠吃的草,哂乾了存放起來,然後等到冬天的時候,就喂它吃草,如果天氣太冷,不能去打獵,又想吃新鮮的肉,就可以把尖角鼠殺了來吃呀!”
大哥說了,種植和畜牧都比打獵和采集要高等。
能獲得更多的食物,又不用冒著那麼多的風險!
石梨聽得兩眼直放光。
“啊!還能這樣!那我一定要換幾個骨籠!”
就算家裡的阿媽不同意,那不是還能去撿骨頭和抓尖角鼠來換麼?
采尖角鼠吃的草可容易得多了,村子邊上的荒地裡有的是!
“可是,光吃乾草,能行嗎?不會越養越瘦吧?”
“嘿嘿嘿,我們家不怕,我們還會喂它蘑菇的!”
“蘑菇?不怕有毒?”
石梨聽得更懵,自從幾十年前,有村民一家吃了毒蘑菇,死了好幾口人以後,村民們就再也不敢采什麼蘑菇了。
“不怕,我大哥都是種的能吃的蘑菇!”
“種的?”
“對呀!我們家自己在種!”
江一又拉著石梨進了茅草房。
石梨這才看到在茅草房的一角,蓋了好幾張藤席子。
江一輕輕地掀開一角,示意石梨去看。
因光線昏暗,石梨要過了幾瞬這才看清了藤席子下的情景。
原來是一個用木頭做成的架子,架子上又擺著一個個的麻布袋子。
這些袋子上頭,已經冒出了紅色的小傘,大的如拇指般大小,小的隻是如針尖般的小點。
“啊?這,這紅蘑菇,能吃?”
石梨好半天才冒出話來,“還能種?”
“當然能吃了,用這個燉牛尾巴,香極了,我這輩子都沒吃過這麼好的湯!”
石梨小心翼翼地遠離了那種蘑菇的地方,這才放高了聲音。
“你們還會種蘑菇!”
江家兄妹倆個,這是被神明眷顧了嗎?怎麼會有這麼多的奇思妙想?
怎麼會有這麼多的技能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