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易看了眼他指的袍子，發現是一件舊古裝。
在現代，古裝已經越來越流行。
逛古風街逛公園的時候，幾乎能有一半的人穿複古裝，尤其是年輕人和小朋友。
古裝的材質色彩版型都越來越精致好看。
而早期做出來的那些古裝，也就被基本被淘汰了。
因為種種原因，比如說經濟能力啊，審美眼光啊，製作經驗啊都還處於起步階段，所以這些服裝本身就有各種各樣的缺陷。
什麼花色和款式不合啊，材質過於廉價啊，製作工藝粗糙啊，影樓風啊……
而本國的古裝，就算當成二手服裝降價出售，不管是在國內的二手市場，還是在國外的貧窮地區都很少有人接盤……這不就流進了回收站了麼？
這件灰色袍子是江易親手掛上牆的，當然很清楚它的缺點。
顏色做工倒也還好，最差的是啥呢？
這是一件純化纖的衣服。
而且還是聚酯纖維裡頭質量很次的那種布料，顏色也沒太染好，看著又沉又悶，原本設計者的目的大概是想營造出一種淡極雅豔的效果。
然而衣料做工綜合拉胯，沒有雅豔，反而像裹了件生化防護衣。
江易之所以挑這一件掛出來，就是因為顏色不起眼定價又低。
“五十文吧。”
中年漢子有一瞬間的愣神。
雖知道在這種估衣鋪子裡，舊衣價賤，最多也就是新衣的四分之一價。
他也不是沒買過這種舊衣，他家貧，娶不起渾家，衣裳鞋襪，自己又不會做，可不得拾拾撿撿，有倆錢上估衣鋪子裡撿些便宜？
但那種便宜的舊衣是什麼樣的？
帶洞磨毛都是好的，上頭打著補丁都有！
倒是價錢便宜，隻要十幾二十文的，可穿上就是舊衣，過不幾天這也破個洞，那兒也扯個絮的。
也是他給東家扛活，從小夥計混成了大師傅，手裡寬鬆了，才舍得買件成衣當門面。
新成衣的袍子，怎麼地也得二三百文。
要按這麼算的話，這五十文聽起來是合適的。
可這件灰袍子，不破不舊，顏色還新著，不說是件新衣吧，至少也是九成新。
合算，太合算了！
顧老六立馬精神起來，“能試不能？”
“自然……”
江易用了根長竿子，就跟街邊服裝店裡的小老板一樣，把袍子給取下來。
顧老六把外袍脫了，套上了這件灰袍。
袍子一上身，顧老六就感覺到了不同。
首先是這個袍子，它比尋常的袍子重一些。
重一些表明什麼？
表明這布料就厚就密啊！
厚密等於耐磨，等於經拉又經踹，等於更值錢啊！
他偷著用手指在袖口拈了下，這料子細滑稠密，跟尋常的布料完全不一樣！
而且袖口也沒有磨損的痕跡。
“客人可以到院子裡照照鏡子，院子裡光線好！”
江易一看對方這神態，就知道他這第一單舊衣生意，多半要做成了。
因此營業態度很是不賴。
雖然這袍子隻賣五十文，相當地便宜了。
但他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他也不能太隨便就買啊。
顧老六就順著掌櫃的話，來到了天井裡。
果然，在陽光下，看得越發的清楚。
這袍子，它不光新，它還有點隱約反光的意思！
這麼好的袍子，也不知道是哪家的敗家子，竟然二三十文的就當了！
因為如今的當鋪，都是低收高賣，至少掙一半的利，既然賣五十文，那一定是賣二三十文了。
當然了，顧老六就是再能想像，也想不到這件袍子，進回收舊衣庫那幾乎是等於一分沒有。
“這裡有鏡子……”
江易這幾天沒顧客上門，那是淨琢磨提高服務質量了。
賣衣服的沒有鏡子怎麼行？
其它垃圾庫裡，廢舊鏡子什麼的，那可多的是。
什麼兩面桌鏡，牆面鏡，落地鏡，櫃鏡，鏡面貼……應有儘有。
但這不是拿不出來麼？
江易隻好把原主自家的一面銅鏡搬出來，還好生打磨了一番，磨得鋥亮的，擺在了窗簷下，人在天井，對著一照，好歹也能看個半身。
顧老六就在微黃的銅鏡裡，照見了自己的模樣。
他原本是精瘦的身板，換上這身微蓬的灰袍子倒胖了些許，再加上這袍子整齊微閃，看上去倒比之前排場了不少。
顧老六忍不住在心裡喝了聲彩。
就它了！
趁著這個不怎麼精明的掌櫃沒回過神來，趕緊買它！
“掌櫃的，四十文可行？”
江易搖搖頭，“這已是虧本啦！”
不過他想到這時空的人都節儉，便道，“客人若買這件，小店贈客人一個布袋子。”
舊衣庫裡頭的無紡布袋子也好幾百個。
他留著也沒啥用，不如拿來當贈品。
當然了，若是在現代，一個破無紡布袋子當贈品，肯定得被客人說一聲摳門。
可在大晉王朝，一紙一草都是有用的，這麼大的一個袋子，給誰誰不樂意啊？
顧老六有些意動，“布袋子？”
江易轉身進屋，其實是趁機從舊衣庫裡取了個袋子，因袍子是灰色的，就取了個灰色袋子。
“就是這樣的袋子。”
顧老六眼皮動了動，這袋子的樣式，他跟著主家跑京城的時候也見過差不多的。
不過都背在那些略有點家底的小郎君小娘子身上，尋常窮人家，頂多用碎布抿出個百納布的袋子來，哪裡有這袋子通體一整塊布料做成的體面呢？
“那敢情好，我就要了這件袍子。”
顧老六在鏡子前頭左轉右轉了好幾圈兒，這才作勢去脫袍子。
隻聽那掌櫃的又問，“客人，我這裡還有一批舊鞋子，穿著舒服又耐實，可要看一看？”
顧老六跟著商隊做活的，最是費鞋，因此他是打算去買雙新的厚底麻鞋的，本沒想買舊鞋，這會兒聽了這話，想到這掌櫃的實在“憨厚”，就點了點頭。
“掌櫃的做買賣厚道，那就瞧上一瞧。”
顧老六看著拿到手裡的“舊鞋”，又忍不住心裡說了好幾聲敗家。
等穿到了腳上，整個人都僵了一瞬。
再一問價，“十五文？”
好家夥，這掌櫃的莫不是天生大善人？
這鞋子要是讓他來賣，他最少要開價五十！
顧老六付了錢，身上穿著才買來的新衣，腳上踏著新買的鞋子，手裡拎著灰色布袋，袋子裡是他換下來的舊衣舊鞋。
走出當鋪，挺起胸脯，感覺自己個頭都高了半寸。
顧老六喜滋滋地感受著腳底板傳來的軟乎微彈。
這是什麼神仙鞋子？
明明不舊，卻當成了舊鞋來賣，還是十五文的普通鞋價！
他走出百來步外，甚至都想再翻轉回去，再多買一雙鞋子帶走。
不過再想想他跟著主家運貨到鳳柳城，怎麼地也得在鳳柳城住個幾日，想買鞋子還有的是時間，他倒是不用著急。
天色越來越黑，幾乎伸手不見五指了。
王家母子倆打著一盞小燈籠，抱著滿滿當當的籃子，跟做賊似的進了自家院子。
“可累死了！”
王婆子放下東西，也顧不得許多，一屁股坐在了屋前的台階上。
她帶著小兒子，居然整整刨了半日的垃圾堆！
因為有了劉家人在一邊比著，母子倆忙得頭都不抬。
一籃子滿了就趕緊送回家去。
連晚飯都是去攤上買了幾個餅子填上了肚子。
現在她是又累又臭又困。
但望著夜色下隱隱綽綽堆在自家院子裡的東西，她心裡又似乎踏實了不少。
“柱子，待我坐會兒，就去燒水，咱們娘倆好好洗一洗，再把院裡這些東西也洗洗。”
明兒柱子就得再去一趟當鋪。
現如今院子裡堆的這些，柱子一次都帶不了，得分幾次的。
而且江掌櫃那邊就一個人，一下子也收不了那麼多。
但這東西既然進了老王家的院子，那就妥妥的是老王家的了。
柱子應了聲，已經去打了桶井水過來，準備先洗洗這些淘來的物件。
“老劉家去了那麼多人，得的東西可比咱們娘倆多多了……”
想到老劉家那些勞力人手，王婆子就覺得隱隱心疼。
“可惜你哥嫂不在……”
就算兒媳懷著身子不能去，兒子總是個壯勞力吧？
柱子哼哼了兩聲。
哥嫂在不在，他倒也沒那麼可惜。
反正就算哥嫂在，哥哥也會想法子藏下私房錢的。
王婆子又想起快到晚飯時，遇見的兩家來扔垃圾的。
“那婁家和陸家的真真的是……眼太尖！”
“又多事！咱們寡母孤兒地拾些垃圾怎麼了，她非要湊上來問東問西！”
“還在咱們跟前翻東翻西，還好咱們已經把剛拾的送回了院，她不知道咱在尋什麼……”
“拾了幾塊破布，就當寶似地拿回去了！哈！有寶在跟前，她那雙透明窟窿也見不著！”
王婆子說著就憂慮起來，“看起來咱們這獨門的來錢法子，隻怕也瞞不了幾天了！”
“沒事的，阿娘，這邊的垃圾堆要是找不到了，我再去東城，北城試試就是了！”
王婆子聽得眼睛放光，一拍巴掌，“對，對，還是我兒機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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