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元嬰(1 / 1)

當謝歸途一覺醒來時,已經是傍晚。天邊落滿了火紅的雲霞,眼前的一切事物仿佛都被染上了一層紅暈。

謝歸途從床上坐了起來,運起靈力檢查自己的情況。

感覺自身靈力的流轉順暢,他心知自己已無大礙,這才下床更衣。

可路過窗口的時候,謝歸途就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楚風臨正坐在他門外的台階上,歪著腦袋,倚靠著石柱睡著了。

按照常理說,在這樣不合時宜的地方睡覺,應該很難睡得著。但這小子也不知道是做了什麼累著了,出乎意料竟然睡得很沉,連謝歸途推門出來都沒有察覺到。

謝歸途繞到了他的面前,輕聲喚了他一次:“妄行?”

少年沒有應。謝歸途便蹲下身,湊得更近了一些。

正湊近他耳邊大聲喚醒這小子,謝歸途的目光卻被其他東西吸引住了。

少年呼吸平穩,睡得很沉。鴉羽般濃黑纖長的睫毛隨著呼吸的起伏輕輕顫動,在他白皙的臉上投下了一小片陰影的輪廓,格外的色彩分明。

有那麼一瞬間,謝歸途險些忘記自己究竟是要乾什麼了。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的指尖已經很不聽話地落在了少年纖長的睫毛上。

從見到他的第一眼,謝歸途就注意到了他分外好看的眼睛和睫毛。

他竟然做了自己很久之前就想做的事情,手感跟他想象的一樣,有點癢絲絲的。

這時候,少年似乎也感覺到了癢意。睫毛顫了顫,頓時睜開了眼睛。

“師兄?”

謝歸途也心知這樣的距離有些不妥,連忙收回了自己犯欠的手,僵硬而牽強的將自己的動作軌跡改為脫下外衣,批到了師弟身上。

“地上冷不冷。”他正色道,“怎麼不回你房裡睡,在這裡傻坐著乾什麼?”

少年揉了揉眼睛,用那雙濕潤泛紅、眼尾微微上挑的桃花眼看向他:“我在等師兄。”

謝歸途被他看得有些許不自在,挪開了眼神:“等我乾什麼?”

少年沒再說什麼,把他拉回房間裡坐下,然後從廚房裡端出來幾隻碗碟。

“師兄嘗嘗看。”他殷勤地把筷子塞到了謝歸途手裡。

謝歸途看著桌上熱氣騰騰的四五隻碗碟,驚訝道:“你做的?”

謝歸途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這小子說不定是早就做好了,一直放在鍋裡熱著,等著他睡醒。

他伸出手去,在少年期待的目光中夾起了一塊薑汁魚片送入口中。

魚片嫩滑爽口,佐以醬料的鮮香和薑的微辣,整個口腔和胃部頓時暖熱起來。

“你做的?”謝歸驚訝於他的廚藝,“你什麼時候學會做菜了?”

楚風臨不好意思地說道:“師兄做的時候,我在旁邊看了看就會了。”

謝歸途則一邊吃一邊回憶,自己上一次做薑汁魚片給這小子吃是在什麼時候。那似乎已經是去年冬天的事了。

見師兄喜歡,少年心情大好。他什麼也不吃,隻是一直眼巴巴地在旁邊看著,仿佛光是看就能看飽了一般。

等謝歸途吃完了飯,剛要撂下筷子,立刻就被師弟接了過去。謝歸途坐在一旁,詫異地看著他收拾了碗筷,竟然無端地萌生出了一種被師弟照顧了的感覺。

他忽然間想起了自己第一次看見楚風臨時,這小子隻有九歲,看上去瘦小可憐。可一轉眼,楚風臨已經長得比他還高大了,甚至都能給他做飯了。

謝歸途忍不住感歎道:“一轉眼,你都長這麼大了。”

楚風臨一愣,收拾桌子的動作停了下來,隨即臉色微紅“嗯”了一聲。

謝歸途看他臉紅了,頓時察覺到感覺不對,連忙嗬斥道:“臭小子,你臉紅什麼。我說的不是那個。”

“嗯……”少年臉紅得更加厲害了不過這一次是因為羞愧。

飯後,兩人相對而坐,氣氛有些古怪。

雖然謝歸途很想閉口不提那些事,但怎麼可能當做什麼都沒發生。

兩個人都心知肚明,他們的關係並不可能恢複以往的純潔了。

謝歸途思慮再三,還是打算把這件事跟他說清楚,以防師弟對他心存芥蒂。

“那隻是個意外,你不必掛懷。師兄向你保證,不會有第二次了。”

若是有選擇,他從一開始就不會和師弟做那種事。這一世他唯一的期望就是讓楚風臨走上正途,不要再修煉旁門左道,不要喪失心智和良知,當一名普普通通的修士,安度餘生也就夠了。

但出乎意料,當楚風臨聽到他說“不會再有第二次”的時候,神情肉眼可見的黯淡了下去。

謝歸途見狀,似乎看出了點什麼,半開玩笑地問他:“怎麼,你好像很失望?”

楚風臨更彆扭了,連忙搖頭。“沒有,我不是覬覦師兄……”

謝歸途笑笑。本來他也不相信楚風臨會對自己有什麼興趣。

現在的小師弟沒有入魔,也沒有喪失良知。以他的性格是絕對做不出來和師兄雙修這種有違天理的事的。

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謝歸途隻能坦然面對,半開玩笑地拍了拍師弟的臉,道:“不管怎麼說,既然你得了便宜,以後就得聽我的話。明白了嗎?”

“我都聽師兄的。”少年誠惶誠恐,連忙答應。

.........

翌日一早,玉瀾峰的弟子們被安排到北極閣整理古籍和書卷。

北極閣是北鬥劍派的藏書閣,青瓦白牆,造型古樸。自祖師爺開山立派以來,迄今已有上百年曆史,閣中搜羅了天下經典,琳琅滿目,藏品之多令人歎為觀止。

但四書五經對孩子們的吸引力有限,還不如一隻山雞或野兔來得強。除了那幾位滿腦子“之乎者也”的長老之外,北鬥閣的常客並不多。

正值月初,一路走來,連個巡邏的弟子也沒看見。

眾人推開北鬥閣的後門,隻有一株木荷樹靜靜立在牆角,潔白的花瓣散落一地。

院子裡有口枯井荒廢已久,雜草叢生,旁邊扔著兩個破木桶,已經爬滿了灰綠色的乾苔蘚,斑駁剝落,一碰就蹭下來一大片。

謝影把手中的笤帚放到了牆邊,罵罵咧咧地拾起了那兩個破木桶:“什麼整理古籍,光明頂老兒又騙我們來打掃衛生。”

“謝師兄,”其餘弟子紛紛巴結地圍上去。“你歇著你歇著,這些臟活累活粗活我們來做就行了!”

謝影沒有理會他們,憤憤地看向了遊手好閒的琴少宮主。“憑什麼他可以不乾活?”

那家夥並非玉瀾峰弟子,被長老赦免不用乾活,還跟過來看他們熱鬨,悠哉悠哉地坐在牆頭吃著果子,委實可恨。

忽然,那可恨的琴少宮主從牆頭跳了下來,直奔另一個方向而去。謝影不用猜就知道是誰來了,連忙順手把笤帚扔給了旁人,自己也跟了上去。

“謝仙君!”琴少宮主殷勤道。

“師兄!”謝影也不甘示弱地把這腦子進水的公子哥擠開,搶著對謝歸途道,“師兄昨天怎麼沒有來上課?是不是病了?”

“……”謝歸途沉默了片刻,自然不敢說出實情,隻能道,“妄行突破了元嬰,我在幫他穩固元神,故而沒有來。”

忽然被點到名字的楚風臨抬起頭來。

他昨天沉浸在和師兄的□□好之中,腦子裡再也容不下其他人和事。因此雖然察覺到了自己修為上有變化,但是沒有太在意。

此時聽到謝歸途說,他才想起來這件事,有些心虛地看謝歸途。

“元嬰?”謝影看向楚風臨,臉上多了幾分咬牙切齒的痕跡。

那家夥雖然入門比較晚,可修煉速度很快,突破悟道期的時間竟然和他不相上下。眼下楚風臨先他一步突破了元嬰,更是直接把他壓過一頭了。

再這樣下去!自己作為謝歸途最喜歡的師弟的地位恐怕要不保了!

一旁的琴少宮主見狀,來了興致,搖著扇子興致勃勃道:“天啊,十八歲的元嬰修士,恐怕整個修真界也找不出幾個。說真的,我老爹二十歲才突破元嬰,楚兄你比我老爹還強,那絕對是前途無量,光耀門楣了。來日要是封了個什麼仙尊,小弟以後就跟你混了。”

聞言,謝影眼睛瞪得更大了。“呸,他哪有什麼門楣可以光耀的?”

“當然是光耀師門啦!”琴少宮主說,“楚兄和謝仙君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大家都知道修仙界出了這樣一對師兄弟,肯定羨煞死旁人了!你說是吧,謝仙君?”

謝影聽著聽著,後槽牙都快咬碎了。“首席師兄可是我表兄,親表兄!要並稱也應該是我們兄弟倆並稱才對,有外人什麼事。”

他刻意著重強調了“外人”二字。

如果放在平時,楚風臨恐怕也忍不住和他互相嗆起來了。然而這一次他非但沒有加入這種幼稚的罵戰,反而把目光放到了謝歸途身上,和他對視了一眼,微笑著說道:

“你倒是猜猜,誰是外人,誰是內人?”

謝歸途聽見後面兩個字,愣了一下,便知道他在說什麼鬼話了。

而謝影渾然不知,當即喜滋滋地道:“自然你們都是外人。”

出乎意料,楚風臨沒再吭聲,把目光投向了遠處。真正的勝利者已經不屑於參與這樣幼稚的爭鬥了。

謝歸途看著這兩個吹胡子瞪眼的師弟,還有一個拚命拱火的少宮主,很是無奈。

當初他們把楚風臨帶回北鬥劍派,師父見他比較機靈,沒有讓他當普通的灑掃童子,讓他做了劍童,整理器械。

但楚風臨並不甘於一輩子做這種小事。他空閒時經常偷偷看弟子們練劍,竟然也萌生出了修習劍術的想法。後來的大選中,他竟然還真的被師叔看上,成了個入門弟子。

剛入門的弟子都得在六書宮學習,築基成功者才能進入各峰,成為正式弟子。

楚風臨十一歲進北鬥劍派,隻用了兩年就早早從六書宮畢業,直接進入玉瀾峰。

能進入掌門直屬的玉瀾峰,大家幾乎都是和幾大世家沾親帶故、在修煉這方面很有天賦的天之驕子。可這幫名門之後竟然被一個不知道從哪裡來的野小子蓋過了風頭。

起初大家還在好奇這小子是何方神聖,但是在打聽到這家夥原本隻是個小小的劍童之後,許多人都不服氣了起來。

原本玉瀾峰裡最受矚目的弟子是十四歲的謝影,但是現在謝影的風頭隱隱有些要被蓋過的趨勢。年少氣盛的謝影帶著他的一眾小弟上前去挑釁楚風臨,將他攔在北極閣的院子裡,不讓他走。

但出乎意料,這個新來的野小子對其他人的排擠沒什麼反應。挑釁不成反倒吃了個癟,謝影年紀也小,當貫了被人矚目的中心,卻被他瞧不起的家夥忽視了,十分氣憤,順手從地上撿了塊石頭朝他扔過去。

那野小子依然沒有躲,但這石頭卻沒有落在他身上,而是在半空中被人接住了。

“首席師兄。”其他人錯愕道。

當時的謝歸途雖然也才十六歲,但已經是北鬥劍派的首席弟子了。因此他雖然和這些小弟子同輩,其他人都把他當成長輩一樣恭敬。

見到首席師兄來了,其他弟子都不敢造次,連忙躲到了一邊。

“你們在乾什麼?”謝歸途手一鬆,指尖夾著的那塊石頭就落到了地上。

看見師兄的神情前所未有的嚴肅,便知道他生氣了。謝影羞愧地低下了頭,不敢出聲了。

“誰扔的石頭?”謝歸途又問了一遍。

眼看著人群中有個弟子舉起了手,正準備硬著頭皮背鍋,謝影忽然出聲道:“是我。”

說罷,他頭低得更低了:“我的錯,請師兄責罰。”

謝歸途見被方才那少年無恙,歎了口氣,這才轉頭看向他:“誰教你們這樣對同門的師弟了?”

“阿影,你年紀還小,偶爾犯錯師兄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你們這次的確過分了。英雄不問出處,出身有什麼大不了的?”

對同門尋釁滋事,如果是暴脾氣的光明頂長老抓住肯定避免不了戒鞭一頓痛打。但那不是首席師兄的作風,他隻是罰他們打掃北極閣。

等到首席師兄走後,另一個小弟連忙說道:“還不是謝影師兄和首席師兄關係好,首席師兄看在他這個親表弟的面子上,才輕易饒過我們的。”

謝歸途是他遠房表兄,這件事從謝影來第一天就已經宣揚得人儘皆知了,其他幾個小弟聽了也連連稱是。

但這一回謝影卻沒說話,隻是看了他們一眼,默默地走開了,到角落撿起一把笤帚,竟然真的開始打掃起了衛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