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新鮮出爐的兩個“好朋友”嫌惡地看了對方一眼，迅速地分開了手。

茶茶懵懵地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大眼睛中滿是不解：

好像……不是這樣的！他們福利院的小朋友們在這樣交完朋友後，就會高高興興地手牽著手一起去玩耍的。

可是姐姐們沒有繼續牽手呀。

而迎上了茶茶純真大眼睛的寧雨，看著她伸出的小手，立馬反應過來了她想做什麼。

為了不傷害到小團子，寧雨頭皮發麻，迅速轉移話題，大聲喊道：“我剛才問的問題麻煩解答一下，謝謝你！”

女鬼沉著臉配合：“……你問的什麼？”

寧雨木著臉又講了一遍。

在這種詭異的氛圍中，渾身上下都寫滿拒絕牽手的一人一鬼，維持住了微妙的平衡。

女鬼終於開口了。

濕亂的黑發遮蓋住了她的面容，寧雨看不清她的神情，卻能察覺到她明顯的惡意。

“你覺得之前的人是怎麼死的？”

女鬼笑了起來，血紅的唇角越裂越大：“他們不敢出門，就變成了這些黑氣啊。”

“……”

寧雨又被嚇了一背的冷汗，她覺得自己今天這樣乾了濕，濕了乾的狀態，遲早要感冒。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澀的厲害，也抖個不停：“那……如果我們後面給你開門呢？”

已知留在屋內必死無疑，但女鬼能克製所有黑氣，是不是隻要他們給女鬼開門就能躲過黑氣的攻擊了？

女鬼對此的回答卻是幾聲低笑。

那笑聲尖利刺耳，含著明顯的嘲諷：“事不過三。再給我開門我不僅不需要，還會覺得你們很惡心。”

……懂了，隻有三次機會，如果三天後才後知後覺的開門，隻有死路一條。

寧雨竭力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道：“我明白了，謝謝你。”

女鬼漠然道：“要不是看在茶茶的面子上，我不會說的。”

寧雨：“……謝謝。”

氣氛莫名尷尬了起來，寧雨被女鬼那雙紅眼睛盯著，身體僵硬，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放。

她腦海裡忍不住胡思亂想起來：……她看什麼？她是因為我昨天沒給她開門而生氣嗎？但是誰會給鬼開門啊！

女鬼開口了：“你們線索找到了嗎？”

寧雨道：“……還沒，白天去了一次，隻找到了一份樂譜。”

“《少女的祈禱》吧，那是我留下的。”女鬼目露懷念，但隻有一瞬間，旋即不客氣地道，“沒找到還不快去？都說了在音樂室，沒看到茶茶已經困了嗎，還不快走。”

“……？”

寧雨敢怒不能言，道：“我們這就去，那茶茶——”

女鬼用看傻子的表情看她，道：“當然是留下了，你要讓茶茶跟著你受到危險？”

“……”寧雨表情複雜，“所以音樂室有危險，是嗎？”

“不然呢，線索要直接掉到你們面前嗎。”女鬼低笑了幾聲。

聽著她尖利的笑聲，寧雨猛然驚醒，額上冷汗涔涔。

——因為女鬼回答了她的問題，態度還算不錯，她竟然放鬆了警惕，甚至冒出了“說不定能和她和平相處”這樣的想法。

但從女鬼剛剛的笑聲中，寧雨卻隻感覺到了絲毫不掩飾的惡意與幸災樂禍——她非常、非常迫切地想送他們去死。

寧雨突然想起了她最初進入這個遊戲時，有位救下她的前輩曾告誡過的話：

“不要試圖和鬼怪講道理，不要跟他們共情。”

“他們已經算不上‘人類’的範疇了，支撐他們存在的，是滿腔的怨恨和不甘。”

前輩面色凝重：“他們不會讓任何人輕易通關的，他們隻想讓我們死，讓我們留下來陪他們，跟他們一道墜入地獄！”

最後這個前輩，是在寧雨面前被鬼掏心而亡的。

寧雨的眼眸暗了暗，指甲刺入肉中，疼痛讓她更加清醒。

她垂眸看了一眼站在中間的茶茶。

已經快十點半了，小孩子這個時候應該早就進入睡夢了，茶茶也不例外。小團子眼睛都快睜不開了，頭上的小黃鴨似乎也蔫了下去，身子也有點東倒西歪的。

寧雨平靜地跟女鬼對視，道：“就麻煩你陪著茶茶了。我們這一批玩家裡有幾個人一直對茶茶不太友好，你多關注一下。”

女鬼愣了一下，面色陰晴不定：“……你在威脅我？”

寧雨笑了一下：“我隻是陳述一個事實。”

“我知道你很厲害，可以讓茶茶通關遊戲。”寧雨頓了頓，“但是如果我們不在了——”

白天紅毛他們要是對茶茶動手的話，女鬼估計也阻攔不了。

寧雨後半句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不要，姐姐不要走！”

茶茶不知何時清醒了過來，大眼睛中滿是害怕，衝上去小手緊緊地抓住了寧雨的衣角。

茶茶眼圈登時紅了一圈，她扁了扁嘴，想強忍著不要哭，但這一次……眼淚卻吧嗒吧嗒地落了下來。

“姐姐不要去了……或者帶著茶茶一起去吧。”茶茶眼淚止不住的掉，哭得小身體一抽一抽，“媽媽、媽媽之前也這麼說過……”

“要茶茶乖，聽老師們的話。茶茶很聽話很聽話了，每天都按時吃飯睡覺，跟其餘小朋友交朋友，可是媽媽一直都沒回來接我……”

看著茶茶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寧雨和女鬼都沉默了。

寧雨能想象到那樣的場景：小女孩聽媽媽的話待在福利院裡，等啊等，可是媽媽卻一直沒來接她。

媽媽說，隻要你聽話，乖乖的待在福利院裡，媽媽會來接你回家的。

可是能把孩子送去福利院，已經是最無奈的選擇了。

小孩子可能不知道什麼叫做“人不在了”，但他們知道……說過這種話後，答應回來的人再也沒有回來。

“……茶茶不哭了。”寧雨聲音澀的厲害，她眼圈通紅，輕柔地擦拭著茶茶面上的淚水，“姐姐一定能回來的，茶茶安心睡覺，等醒來的時候姐姐就回來了。”

“不要，姐姐不要走。”茶茶執拗地抓緊了那方衣角，小手崩得都有些發白。

“茶茶……”寧雨眼睛紅紅的，不忍心硬拽開茶茶的手。

“……好了！”

一直沉默的女鬼突然開口了，忍不住提高了聲音，道：“去找個線索而已，死不了的！”

女鬼蓋在黑發下的眼睛也隱隱有些泛紅。她蹲下身，笨拙地拿起桌上的紙巾給小團子擦著眼淚。

因為手指冰冷僵硬，女鬼不敢使太大的勁，隻能輕輕地觸碰小團子掛滿眼淚的柔軟臉頰。

茶茶睜大眼睛，呆呆地看著女鬼那長長的黑發，和那雙溫柔的紅眼睛，長長的睫毛上還懸著未落的眼淚。

“……謝謝好心姐姐。”茶茶終於鬆開了抓著寧雨的衣角，小手接過紙巾，自己給自己擦臉，眼圈紅紅地道，“我不哭了，謝謝姐姐。”

她不該哭的，姐姐就是跟媽媽一樣經常出去工作，乾完活馬上就會回來的。

媽媽也說過她會回來的，隻是可能要久一點，路上要花好多時間。她一定一定要等著媽媽回來接她。

茶茶把紙巾疊疊好，認真地想，在這之前，她會乖乖的，聽姐姐和哥哥的話，然後做好自己能做的事！

……畫畫！

茶茶大眼睛亮了亮，突然想起了白天在音樂室看到的天花板上的花花，當時寧姐姐就說回來讓她畫下來的。

她一會兒就要畫出來！

女鬼見幼崽不哭了，濕漉漉的大眼睛四處觀看，便摸了摸她的頭，柔聲道：“茶茶要不去玩一會兒吧，等姐姐把她送走就陪你睡覺。”

茶茶點點小腦袋，道：“姐姐，我想畫畫！”

“那就快去吧。”女鬼慈祥一笑，目送著小團子“噔噔噔”地跑去找白紙和畫筆。

茶茶的小身影消失在了娛樂室，女鬼收回目光，表情登時變了。

“我就是嚇一下你……誰讓你不給我開門。”女鬼不耐煩地瞪向寧雨，“你趕緊走吧，你不知道越晚越危險嗎，我還要去陪茶茶玩。”

寧雨：“……”

寧雨剛想開口吐槽幾句，突然，屋內的燈光閃爍了好幾下，明明暗暗間，女鬼的神情也變得有些古怪。

她似乎……是在恐懼？

被頭發擋著，寧雨看不太清女鬼的表情，但很顯然，情況有些不對。

自從女鬼來了之後，室內一直很平靜，平靜的仿佛他們不在遊戲中，但——

平靜的假象被那句話給打破了。

寧雨一直以為女鬼是這個副本的主人，也就是俗稱的域主。因為她很強，不僅可以遏止那些致命黑氣，甚至還可以白天出現。

但現在卻發現，事情好像不是她想的那樣。

電光火石間，寧雨想起了一件事，一件一直被他們忽視的事情——

在車上的時候，1076曾說過這場遊戲的難度不對，不是一個新生域該有的力量。

這會不會意味著——

寧雨看向女鬼，一字一句地道：“你告訴我們的，是屬於你的規則。但是不屬於你的規則，你不能說。”

“那個‘人’比你強，你害怕他。也就是說——”

“這其實是由兩個域融合而成的副本，你是新域主，他是原先一直存在的域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