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讓人短暫的生命,得到最大的實現與滿足。
——我想讓最聰明的大腦,去研究能最大化利用這份智慧的、最艱深的學科。
——我要開創一片無人涉足、無人曾前仆後繼的領域。即使那裡沒有鮮花爭豔,沒有流水汩汩。蜿蜒的山路是我的征途,荒涼沙漠上的腳印是戰士孤獨的勳章,我要人知道在這混沌的黑天裡也能透出一道光來,我要人知道宇宙無邊無垠,人的智慧卻能探索開新天的領域。
——愛太衝動,欲太淺薄,夢想太過縹緲。人類的理想,是建立在理性之上的、經過權衡卻依舊堅持的最冷靜、也最浪漫的想象。它代表人類使用自己最珍貴的被賦予:理性與大腦。
——於是這世間,將沒有人類智慧所不能企及的領域。於是文明,將在歲月中再度留下新的印記。
“如果最聰明的大腦不用來鑽研知識,不用來將人類的邊界變得更無止境。那麼這樣的大腦,又該被用到哪裡去呢?”
連城月聽見梅林輕聲說。
他覺得梅林正看著自己看不見的一處方向。他發現自己不喜歡這樣。
於是他說:“梅林同學,我好像還是不太明白。”
梅林卻轉眼看向他,眼底閃動著他不懂的情緒:“連城月。”
?
“你有什麼一定想要去做的東西嗎?”梅林說,“那是一種……能驅動你去做任何事的動力。”
此刻連城月本來有很多謊言可以編撰。可少年直視著他,於是,他開口道:“……出人頭地,無人可辱。我會比那些天之驕子、所有的世家子弟都要強。等到那時,再也沒有人可以越過我。”
“最強的就是最好的?”
“最強的為什麼不是最好的?”
梅林默默地看著他。最終,他聽見少年說:“這隻是欲望,不是理想。滋生欲望的,是恐懼與匱乏。”
“匱乏?”連城月重複這兩個字。
“和你說話很高興。不過今天,就到此為止了。”梅林從磚頭上跳了下來,“連城月……”
連城月原本想問他這是什麼意思,卻沒料到自己的腦袋被人用手指戳了一下。
戳了一下?
那個比自己還矮半個頭的梅林……戳自己?
連城月有點不悅,但這不悅又不悅得不如何純粹。於是,他皺眉:“為什麼戳我?”
“隻懂得模仿彆人的路,是解不開自己的人生命題的。”少年道,“不過無所謂,如今我說這個,你也聽不明白。”
連城月道:“什麼意思?”
少年說:“你讓我想到一個人。他在某一段時期,和你很像。恰好,我很討厭那時的他。”
連城月道:“那個人……”
“你們在那裡做什麼?!”
身前傳來一聲暴喝。兩人抬眼看去,聽講座的弟子們已經陸陸續續地從教室裡出來,其中還有老十七和譚適的身影。
喝住他們的,就是譚適。
譚適輕蔑道:“誰準你們……你們違背了保密協定……”
“閒話到此為止了。”
連城月目睹那貓眼少年在自己的衣擺上擦了擦他的手。隨後,少年竟旁若無人似的,向著隊伍中地位超群的裴石歧走去。
“出來,我們單獨談談。”
老十七莫名其妙地看著這少年,沒搞懂他囂張的資本源自何方——直到對方一皺眉,他腦海裡,也傳來一個人的聲音。
等等。
等等等等??
老十七滿頭的冷汗一下子救下來了。他道:“你們先去,我先同這位師……小同學談談。”
譚適道:“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老十七大聲道,“譚適,你怎麼回事,對待我們的弟子就是這個態度?我之前就和你說過一次了,你屢教不改,著實可惡!”
譚適:……
譚適被當眾嗬斥,一下丟儘顏面。但在座的其他同學已經沒空去看他的這般洋相了——他們目瞪口呆地看著尊敬的裴校長,此刻竟然跟在那名少年的身後,表情近似誠惶誠恐、又似灰心喪氣。
什、什麼情況?
“這梅林,他的後台,是有多厚啊!”終於,一名弟子說。
唯有連城月,他看著那少年遠去的背影。那一刻,他竟有一種被對方戲耍了的感覺。
……
辦公室裡燈亮如白晝,老十七和老十八就滿頭大汗地在燈下罰站,雙手交疊。
“第一手改革信息,嗯?”
兩人一抖。
“高考原題卷,嗯?”
兩人又是一抖。
“縹緲峰弟子的金牌招牌,嗯?”
“……”
“照搬我的中學模式?”
“知不知道這些一半是有版權費的,一半是清極宗的機密內容??”
“……師尊。”兩人痛苦道,“我們……我們……”
面對種種證據,老十八已經開始痛哭流涕。老十七還處於一種大學生創業的天真愚蠢狀態。直到寧明昧放下杯子,他才反應過來,乾巴巴道:“原來、原來我們的創業是不合法的啊!”
寧明昧涼涼道:“你說呢。”
寧明昧的旁邊是半夜被寧明昧提起來加班的任淼。少女正在狂敲鍵盤,計算兩人的總侵害費用。
統計數字後的一串零看得兩人目眩神迷。這下不僅三年白乾,就是把兩個人都賣到鬼界也沒辦法填上這筆虧空。沒等兩人驚恐萬狀,寧明昧便開始力陳二人辦學的不合理之處。
從自招名額到講題方法,總的來說就是四個字“誤人子弟”。
兩人一時間覺得自己是清極宗史無前例的罪人,幾乎要斷絕清極宗的花朵的前途的那種。正當兩人惶惶不知所措時,寧明昧道:“你們這個機構既然已經辦下來,有規模了,那我也不得不將此事報給代掌門與元老會……”
代掌門與元老會!
代掌門白若如雖然溫柔,卻是一個秉公執法的正直之人。而元老會那些人就不必說了——一群吃人不吐骨頭的老東西,正琢磨著抓他們的錯處呢!最後還是老十八機靈,他首先給出了十幾篇專利的承諾,而後行大禮道:“求師尊救我!”
“求師尊救我!”老十七跟著一起行大禮。
寧明昧一聲長歎。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他不得不接手了老十七和老十八的這份產業,通過知識與權術入股,獲得了補習班51%的股份。
高考與教輔行業相輔相成。既然無法斷絕,那不如收歸自己所有,讓自己來賺這份錢。
從此,該補習班終於淪為了寧明昧的產業——以協助產業成熟孵化的名義。而老十八還很高興,一是因為寧明昧幫他們解決了迫在眉睫的法律問題,二是因為寧明昧不計前嫌,三是因為背靠大樹好乘涼啊!
隻有老十七還耷拉著眉眼,一副要哭不哭,被嚇壞了的臉色——其中還帶著幾分夢想破滅後的悲傷。寧明昧也不和他們廢話,直接道:“把你們的章程給我拿過來。”
“還有賬本、教案等各種資料。”寧明昧說。
老十八一溜煙地把資料拿過來了。這不看還好,一看,就讓寧明昧發現一個問題。
一個還挺要命的問題。
“你們給譚適股份了?”
按現在的算法算下來,譚適足足持股15%呢。
揚之水補習班創立以來,譚適所做的正事隻包括講數學這一項。由於在發展策略上和老十八產生矛盾,他從此連各種大會也不去了。隻有老十七,他雖然最近沉迷於創業總裁的角色扮演,其本質卻還是個實誠孩子。在他眼裡,大家都是朋友,可不要鬨得這麼僵——於是每每發生矛盾,都是他在其中說和。
老十八雖然為人精明,但總的來講,他性格與人為善,做生意也講究共贏。譚適能和他把關係鬨得劍拔弩張,也是譚適自己的本事。
寧明昧道:“要想把揚之水發展壯大,譚適不能留。揚之水要做大做強,就得走口碑路線。留下譚適,隻會敗壞我們的口碑。”
這話讓老十八很高興。他早就想把譚適趕走了。於是,他誠心請教道:“師尊,那我們應該怎麼做?”
寧明昧:“首先,這份合同並不嚴謹。我們可以按照合同漏洞,稀釋他的股份。”
“其次,很簡單。他既然不去各種會議,今後也彆叫他去了。”
“最後,最近後山程序員們推出了一個網站,目前還在內測階段,可以搬過來用用。”寧明昧道,“這個網站的名字是……”
“評價我的老師。”
前兩項雖然邪惡,但是還好理解。最後一項就讓老十八有點沒辦法理解了。他道:“師尊,這個網站……”
寧明昧:“是匿名的。教師無法看見是哪個弟子評價了他。”
兩人鬆了一口氣。
寧明昧:“但是管理員可以在後台看見評價IP和機器識彆碼。”
匿名。
“……”
“那怎麼保證那些弟子會填寫這份調查問卷呢?”老十八再次提問。
寧明昧眼鏡寒光一閃:“很簡單,他們不填問卷,就不能上下一周的課。”
針對譚適的計劃就這樣被製定好。隻是老十八還是有不放心:“師尊,這樣做真的會有效嗎?”
“譚適這種人,我非常了解。”寧明昧道,“到時候不必我們去同他談話,他自己就會要求離開。對此,我有過充足的經驗。”
雖然不知道師尊的經驗是從何而來,但老十八還是放心地退下了。
對於手中管理權的更迭,老十八倒是沒什麼意見——隻有老十七有點鬱鬱寡歡。在聽寧明昧說,要讓何因去補習班幫忙後,老十七的眉毛更加往下塌了。
但寧明昧很快給予了老十七安慰:“老十七,從今以後,你依舊是揚之水的法人和總會計。”
法人和會計!多麼至高無上的兩個職位啊!
老十七難以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猛地抬起頭,眼裡,已經多出幾分晶瑩。
師尊他,到底還是信任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