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翁行雲(1 / 1)

蒙住嘴唇的掌心並不柔軟, 相反,它非常有力。

那是一隻屬於習武之人的手,於是能將柔軟的嘴唇牢牢包裹住, 就連受襲者鼻尖的呼吸出的、溫熱的氣體, 也最終被掌心所包裹。

這是最具有控製欲的人, 才會做出的手勢。

寧明昧面對這樣的期待,隻給出了一句回答:“師兄, 你偷人東西的時候,也是沒戴手套的麼?”

“想到要捂師弟的嘴,特意把手套摘下來了。”那人說。

寧明昧挑眉。齊免成於是放開了手:“唉……師弟怎麼是這樣的反應呢。我原本隻是想和師弟開個玩笑。”

寧明昧道:“所以師兄偷走了什麼?”

說著, 他就想用袖子擦乾淨自己的嘴唇。齊免成道:“這件事, 我原本不打算告訴任何人,不過師弟要問的話……師弟用袖子擦嘴, 不會更臟麼?倒不如不擦。”

寧明昧覺得這句話頗有一點詭異。

什麼叫不讓他擦嘴?難不成還要把齊免成的指紋留在他的臉上唇上不成?

寧明昧覺得渾身不舒服, 於是挑挑眉:“怎麼, 難道師兄的袖子比我的袖子要更乾淨?若是師兄不嫌棄, 我就用師兄的袖子來擦。”

齊免成:“我方才去偷了東西, 袖子自然是不乾淨的。不過我有手帕,師弟要麼?”

……這還是算了。

“這件物件失蹤多年,近年來,我終於在連家發現了它的下落。”齊免成說,“連家將它守得非常嚴密,不過幸好,我身上也有連家的血脈。”

寧明昧:“有什麼東西這麼珍貴,讓如此光風霽月的清極宗掌門師兄, 也要來連家做小偷?”

“小偷是千年前的連家。當初他們從星火島內帶走的, 可不隻是半部尚未完成的新功法。”齊免成說。

星火島尚未完成的新功法?

少女的神像又在寧明昧腦海中一閃而過, 連同她留下的那本,詭怪至極的冊子。

那冊子中一些話語活潑,一些話語卻詭異。它們莫名地讓寧明昧想到了恐怖穀——就像是最終,是一種似人而非人的東西,代替了那少女在寫畫一樣。

按照冊子中的內容,和目前所收集的信息。寧明昧能得出以下結論:

這世上在他到來之前,還有一名穿越者。穿越者穿越於千年之前,是一名剛從高中畢業的學霸少女。

少□□秀熱忱,她於這世間探遊、搜集資料,獲得了從前補天的神女留下的遺產——琉璃蓮燈。她最終創立了一個名為“星火島”的組織,向天下所有人傳授她研究出來的功法——使得任何種族,任何靈根的人都能平等地修行的功法。

隻是後來,功法出了問題。少女匆匆忙忙地尋找改進的方法。與此同時,這個曾耀眼一時的組織也被謠言、利益和人心所殺死。人們對此避而不談,涉及人等皆被屠戮。世界上最天真的善意成為了後世最大的謊言、借口與恐怖。

寧明昧不知道那年星火島的“伏誅”有多麼“波瀾壯闊”,因除他的探險之外,沒有任何書籍記載了他們的故事。抹去一段夢想與汙名化一段夢想一樣容易,正如抹去一段故事與擦掉一段文字一樣簡單。

但聯想到後來妖妃之亂引發的屠戮,和往生山洞裡慘死的大能,寧明昧不難想到,當時的情景一定是超越了所有人的想象的、

星火島的夢想最終留下的,隻有幾部被視為禁術的功法。其中一部基礎功法大約是被後來的爐鼎妖妃拿去用了,引發了新一輪的戰亂。至於另外一部尚未完成的改良功法……結合連家的發家史,寧明昧不難想到,這部功法應該是被連家拿去用了。

而且還被用得如此下作。

“她的理想始終沒有完成,而是成為了旁人用於爭鬥的工具。”

係統那一刻忽然察覺到了一點輕微的能量波動。可它看向寧明昧,卻發現對方依舊沒有多餘的表情。

“數千年前,天門因各族的貪欲有三次塌陷。第三次塌陷,幾乎導致六界覆滅。直到神女用神族祖傳的上古神器蓮燈,拯救六界於水火。”齊免成說,“那座蓮燈盛開於上古混沌界中,需要五行精華以作燈芯,擁有七枚蓮子。神女用自己的靈魂與六枚蓮子,潤澤了萬物——最終剩下了一顆。這座蓮燈,被世間視作神燈。不過在神女逝世後,那座神燈也被遺失了。”

“直到後來,世間出現了一盞‘惡燈’。它之所以為惡燈,是因為它歸星火島島主翁行雲所有。傳說那惡燈以人血為燃料,處處比照從前的神燈製造。世人於是怒不可遏,大罵星火島島主為妖女。”齊免成說,“其實無人知曉,翁行雲手中的‘惡燈’也正是從前的‘神燈’。”

那個女高中生,在這裡叫“行雲”啊。

寧明昧說:“真的無人知曉麼?”

齊免成說:“師弟怎麼看?”

“部分愚昧的世人,的確是什麼也不知曉的。”寧明昧說,“不過對於另一些人來說……他們是不能讓旁人知曉,這枚神燈如今是歸翁行雲所有的。”

曾經能驅使神燈的人,是拯救蒼生的神女。在拯救蒼生後,她即刻死亡。她死了,因此能做天下六界永遠的“神”。

可翁行雲不一樣。她也能驅使這份法寶,可她是個活著的人。

而且是個……口口聲聲地說著要讓天下人都能修行法術的“狂妄”之人。

所以,無論這“神燈”是否有自主認主的能力,隻要擁有這盞神燈的是一個活著的、“獨立”的人。她擁有的,就絕不是“真正”的神燈。

寧明昧:“原來老十三他們說的‘善燈’和‘惡燈’是這樣的。”

到底都是燈,隻是驅使它的人不同,生活的時代不同,要給驅使神燈的人分配的利益不同,僅此而已。

可翁行雲當真十惡不赦嗎?神女當真至高無上嗎?她們所做的善事的區彆又在哪裡,下場又為何如此不同?

至於以人血為燃料……也不知道是怎樣一回事。

寧明昧問:“所以那蓮子也在她的手中……你過來拿的,是她曾擁有的那枚蓮子?”

星火島覆滅後,蓮燈被那名大能帶走了,如今落入了寧明昧的手中。

而那枚蓮子,當年是連同那份改良的功法一起被連家隱秘地奪走了。

齊免成道:“不過,它如今未必是蓮子了。師弟知道麼?正如蓮燈本身是神器,那枚玉製蓮子,也是神物——據說,它可以實現自己認可的擁有者的一個願望。當然,每個人一生隻能許一個。作為代價,他的靈魂會被永遠囚禁在蓮子之中。”

……真不愧是被用來作補天神器的蓮燈的蓮子。

寧明昧皺了皺眉。他覺察到什麼:“師兄的意思是……?”

“曾有人懷疑,翁行雲的魂魄就在這枚蓮子中。”齊免成淡淡地拋出了一個重磅消息,“星火島覆滅,翁行雲身死道消。妖妃之亂那時,曾有人瘋狂地舉起引魂陣,要喚回她的魂魄——他們堅信,妖女翁行雲如傳言裡般殘暴邪惡,能為禍人間。隻要有她複生,他們就能一掃六合,使得這場叛亂成功。”

好消息:曾有人想要複活翁行雲。

壞消息:竟然是因為如此荒謬的理由。

寧明昧聞言,居然笑了,隻是他的雙眼沒笑:“那他們注定要失望了。”

“是。從那之後,師尊無為真人就猜測,翁行雲或許在死前對著這枚蓮子許下過她的某個願望,因此她的魂魄,被永遠地困在了這枚蓮子裡。而且這枚蓮子畢竟是神器。師尊說,不能讓它落到人間的隨便某處。蓮燈蓮子現世,不是大喜,就是大難。”齊免成道,“可惜師尊苦尋不得。而我通過連家功法的端倪,發現了這枚蓮子的存在……看起來,他們從未成功使用過它。”

第一次,寧明昧看見了這枚蓮子。

瑩瑩如玉,看起來清潤,內在卻是一片混沌。

可隻是一眼……寧明昧就覺得有什麼東西,在牽扯著他的精神,使他更多地探入其中。

齊免成合上盒子。他說:“從今天起,我會將它帶回清極宗禁地,使它被封印起來。”

寧明昧道:“師兄不打算用麼?”

齊免成笑了:“一個願望,若是自己都沒有能力實現,又要如何去期待彆的力量能幫自己實現它?而且,若是被某物抓住了自己的欲.望,便是被某物抓住了自己的軟肋。正如齊家所有人,都知道連聽雨是家主的軟肋。而連家,也仗著我和我父親是我母親的軟肋,在我母親去世之前,試圖登堂入室——而且差一點,他們就成功了。”

又是極涼的一句話。

“成功?”

“那是我一百歲之前的事了。”齊免成皺皺眉,像是不是很想提起這些事一樣,“連家人時常來找我,言及自己的不容易,言及母親的誤會。於是我天真地以為,若是讓母親能夠寬容、重修舊好,一切就是最好的。因此,我常常勸說母親,還去替她儘孝。而且我說,連家隻是個二流家族,即使原諒了,對我們也沒有什麼不好的影響——真有意思,我那時怎麼被養成這麼個性子?”

寧明昧倒是眸光閃了閃。

齊免成口中“那時”的他的性子,倒更像是在那樣的家族中會長成的少主的性子。

“然後呢?”

“後來我做了不少誇張的事。父親在我母親臨終前,發現是我改了信件,因此對我發怒。”齊免成道,“不過我的母親,卻在那時說了一句話——這也是她在人世間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乾得好,這才是我的兒子。”

這也是齊家家主聽見結發妻子,說出的最後一句話。

他們依然相愛,齊家老家主始終願意為了妻子付出一切,隻是他們的認知,實在是太不同了。

因此,齊家老家主後來迅速地沉默下去。他除了繼續替家族經營事務,再無他話。

“……”寧明昧道,“節哀。”

他依舊在想那枚蓮子的事——不知道為什麼,隻是看了一眼,他就覺得那蓮子裡有股聲音,在幽幽地呼喚他。

而齊免成則看著他。

曾經的寧明昧在他心中是什麼樣的?他不碰寧明昧的原因是什麼?

當真是因為要做正人君子麼?

當然不是。

得知自己的特殊體質,需要一個“雙修”的爐鼎後,齊免成對此是厭惡並抗拒的。即使無為真人說過——他特殊的體質,使得他不會對雙修對象產生任何傷害。

可他還是厭惡。

原因卻是所有人都想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