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4.人生向暖(103)一更(1 / 1)

人生向暖(103)

今年才一入臘月, 老家就用馬車給桐桐把預訂的肉都給送來了。

雞鴨鵝之外,還有魚,大伯專門買的, 拾掇好,魚鱗都刮了, 開膛破肚洗乾淨凍好,給送來。另外還有豬肉一塊一塊的都給切好。

一份禮幾十斤的重量,桐桐提著它先去拜訪蔣德生, 當年那個送了她滑板的老頭兒。

老頭兒住的並不寬敞, 學校的集資房還在建設, 他住的也不過是七十平的老房子而已。

門一敲,是老頭兒自己開門的。係著圍裙,手裡還拿著鏟子,“進來!進來!燉著牛肉呢。”

再一看桐桐手裡的黑塑料袋,老頭兒就不讓開位置了:“又帶什麼了?”

“老家純糧食養的家禽, 肉可香了。”

那進來吧!

他老伴兒是個白白胖胖的老太太,接了東西過去笑眯眯的:“每次來都不空手。”

她今兒過來, 是提前打了電話, 要在這邊吃飯的。

西紅柿燉牛腩,拍黃瓜,尖椒炒蛋,三個人三個菜,喝的是向榮產的‘新味’酒。

桐桐搖著杯子,“我自己開車來的, 不陪您了。”

老太太便去給桐桐拿酸奶:“喝這個。”

行!

蔣德生一邊吃一邊道:“最近都是你們的新聞報道,我看了,這一年的最後一個月, 你們盈利了一千多萬,是吧?”

桐桐‘嗯’了一聲,“關鍵是搶占了一片空白市場!快消市場是這樣的,隻要有渠道,隻要年輕人追捧,是可以做起來的!”

“很了不起的成就,盤活了企業,就是救了數千個家庭。這些家庭涉及數萬人口……”蔣德生給桐桐夾肉,“我看到電視台關於職工生活的采訪,你按周計算工資,保障孩子都入學,甚至於支持職工家庭的子女去技校學技術……過冬,連物資都儲備齊全了。這一點比你掙再多的錢都有意義。”

桐桐就笑:“您跟我說過的話我都記得。”

“那以後呢?畢業之後,繼續將它做大做強?”

“其實,那個行業換個精乾的人,和我自己做並不會有太大的不同。公司裡的日常事務,我參與的很少。除非有什麼問題需要我解決的,其他的……我覺得彆人做的也很好。”

蔣德生有些意外,“不一直做這個企業?”

“嗯!”桐桐把肉塞進嘴裡,慢慢的嚼著,抬頭問說:“老師,我若是想去糖廠,像我這樣的,能算是特殊人才嗎?”

嗯?

“嗯!”桐桐衝著蔣德生笑,“我想畢業之後去糖廠……”在一個處處講資曆的地方,在一個負債累累,本已經準備申請破產的企業那兒:“我算是特殊人才嗎?”

破格使用,需得有被破格的資本!一個剝離的酒廠被我盤活了,我現在能作為特殊人才被簡拔使用嗎?

蔣德生就笑了:“對糖廠……你有辦法?”

“我想試試。”

蔣德生把盆裡的肉都挑的放桐桐碗裡,“你當然算是特殊人才。”所以,“好好吃飯!多吃飯!”

想去,就能送你去嘛!

糖廠啊糖廠,每次路過糖廠桐桐的心情都極其複雜。

今兒上班路過的時候,就看見糖廠門口搭建台子呢。等下班的時候,台子已經搭建好了,台子上洗衣機、電視機、自行車等等。

她把車停下來,搖下車窗喊外面守攤子的人:“這是乾嘛呢?”

“廠裡打算辦個職工抓獎活動!”

啊?

“啊!”那人喊道:“一是豐富職工的業餘生活,二是支持國家的公益事業。明天開始,連著舉辦五天!”

“隻面對職工?”

“周圍的朋友若是想參加,當然可以!咱們的廠能在當地立足,離不開大家的支持。都是一家人,聯歡嘛!”

桐桐:“……”行吧!大大小小的企業,都開始乾上這一行了。上上下下,全民性質的活動一樣。

這玩意吸金是非常快的,就像是糖廠吧,職工帶家屬,假如一人一張,這就是四五十萬塊錢。

成本是什麼呢?就是那些獎品,獎品花不了五萬。場地是自己的,人員是自己的,回頭真假彩票一摻和,拿出來做公益的有十萬就不錯。這不是白賺了三十來萬嘛。

更何況,周圍的人必來湊熱鬨,那這就不是三四十萬的利了!

可以說,年前搞一撥,糖廠現有的人員,能過一個大大的肥年。

現在這很多東西,沒有個科學的監督體係,所以,總是有人快餓死了,卻也有人快撐死了。

車路過城市的廣場,那麼些人在廣場上撿彩票。找那種遺漏的,許是中獎了,被誤扔了呢?

寒風凜冽,紙片埋在雪裡,也總有往出扣。

進了小區,有一家在樓下支著靈堂。燒煤炭就是這樣的,稍微不注意,就容易煤氣中|毒。上個星期死了一對年紀大的老人,今兒這又是誰家的人沒了。

“還是倆年紀大的人……”田易陽眼圈還是紅的:“五十來平的房子,人口多呀!他們家兒子都五十多了,下面三個孫子也都結婚了。大孫子家今年又添了孩子……像咱家這一樣湊出來的三間屋子,三個孫子結婚後住。客廳裡,老人的兒子兒媳婦住,老人平時在陽台隔出來的廚房打地鋪……家裡連個轉身的地方都沒有。

昨兒家裡鬨了一場,他家孫子剛發了工錢,路上被人給攔住了,人家人多,拿著刀,從他們要錢,這錢不敢不給!可錢給了打劫的,回來媳婦不依不饒,鬨著離婚,說家裡負擔重,日子過不下去……誰知道老兩口心思重,覺得他們是拖累,不言不語的,半夜把廚房的窗戶全部打開……”

凍死了?

“嗯!”田易陽坐在爐子邊上,一說起來就又哭,“一人喝了一瓶酒,往下一躺,啥也不知道了……”

正說著呢,林守道回來了。

田易陽問:“弄好了?”

“好了!”林守道都沒法說,這家非要給老人弄個棺木,置辦又置辦不起,就想著用三合板給訂一個。

他這才又去店裡,給弄了些三合板,已經送過去了,自己訂去吧。

桐桐就沉默,長久的沉默。

坐在火爐前半晌,這才起來,“我出去一趟。”

“去找小曄。”

不是!他去京城了,“我去辦點事。”

開著她自己的車,繞著四爺往常走的路,路過推著自行車站在路口的大叔,她停下來,遞了十塊錢出去。

這大叔一愣:“我那小兄弟呢?”

“他出差了!”桐桐沒多說,走人了。

路過橋頭,她摁了一聲喇叭,坐在火桶邊的男人一愣,朝這邊看了半晌才走過來,他的左手背在身後,伸出右手捏住了遞過去的錢,卻沒抽走,隻是問說:“老妹兒,我那大兄弟呢?”

桐桐之前見過這人一次,他是左手接了錢走的。今兒伸過來的是右手,可右手隻有兩根手指,拇指和食指。

他的手殘疾,還是右手殘疾。

怪不得呢!正常人都找不到活,像是他們這樣殘疾的,更難了。

她說:“他出差了,交代我來一趟,你有什麼難事告訴我是一樣的。”

這人的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往下一跪,手扒住車窗,“……能借我三百塊錢嗎?孩子高燒肺炎……”

桐桐取了錢包,錢包了有七百多吧,她取出來全塞過去,“要我送你去醫院不?”

這男人指了指不遠處,“那是醫院……”

是不遠,“趕緊去吧,不著急還。”

那男人起身就跑,桐桐看見了他左手扔掉的東西——一截打磨的很鋒利的鐵棍。

從這裡離開,去看那個拄雙拐孩子。結果那個孩子並不在!

她下車,去邊上的小賣部,隨手挑了幾樣東西給老板付賬,這才問說:“那孩子呢?今兒怎麼沒見。”

“那小子呀!白天被車給撞了……”

“要緊嗎?”

“挺重的!那小子專盯廠裡那幫王八犢子的車,看見了就撞……他爸死在崗位上,一點撫恤都沒有。她媽去南邊打工了,一去無音訊,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家裡還有誰呀?”

“他奶奶!”

正說著呢,門簾被人撩起,來個大娘:“拿幾根白蠟燭……”

乾啥呀?停電了?

“瘸子沒了。”

“喲!我這正說著呢……可惜了的,那孩子多孝順呐!”

“那邊賠兩萬,夠老太太養老了。”

“有人在多好啊……錢是個什麼玩意?就說不能老那麼著碰瓷……看看,車哪有個準呀!一個出溜刹不住,就要了命了……”

桐桐沒再問,從裡面出來了。開著車回家,才從車上下來,就聽到哐當一聲,熱水壺從樓上扔下來了,四分五裂。

樓上那大姐聲嘶力竭的:“……我就是看上人家的錢了?怎麼著了?能過過,不能過就離!”

“你要不要臉?你不要臉,我他媽的還要臉呢?人家的男人就那麼好……”

“人家的男人就那麼好,我就愛跟人家的男人睡,你管的著嗎?你有本事你也去呀!你個窩囊廢……”

叫罵聲,摔打聲,孩子聲嘶力竭的哭喊聲。

桐桐靠在車上久久沒有動,真就覺得人力有時儘,我真的覺得我走的很急很急了,可這種苦噩還是攔不住、救不了,它跟這個冬天沒完沒了的雪一樣,鋪天蓋地。

田易陽在廚房看見了,她關了火,喊林守道:“你看你姑娘,在哪琢磨啥呢?”

這我上哪知道去?要錢有錢,要名有名,處了個挺好的對象,她是啥都有了,還能琢磨啥呢?

“是不是工作不順?”

“廠子不掙錢的時候肯定處處不順,可一旦掙錢了,誰跟她強著乾嘛?”跟錢過不去?他們屬於人人占股份的,不至於。

“那能為啥呢?”

桐桐抬頭看向眼前的樓:有些人家的燈亮,有些人家的燈昏黃,有些人家乾脆黑著燈。

田易陽拉開窗戶朝外喊:“看啥呢?”回來!

“萬家燈火!”

啊?

“萬家燈火!”

哪有萬家燈火?亮著燈多費電呀!你以為都跟咱家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