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向暖(46)
八月二十二到八月二十四, 是新生報到的日子。
這天裡光是哪天去,田易陽就叨咕了好幾天了。本城的學校,從家裡到學校坐公交大致得需要一個小時左右。
其實, 並沒有比重點高中離家更遠。
桐桐一再說:“就二十二號報到,早去早適應。”
“先去報到, 手續辦完你再跟我們回來, 一十四號晚上叫你爸再送你過去。”田易陽很操心, “你從沒住過校,怕是難適應。”
“難適應才要適應!一十五號軍訓,回頭我一個人都不認識,怎麼辦?”桐桐看著已經準備好的東西,“就一十一號, 一大早就過去。您要是能請到假, 那就請假去送;要是請不到假,我跟我爸去也行!我自己其實也可以……坐個出租車,進了學校就有人幫忙……”
田易陽看著自家這孩子,這天不怕地不怕的,到了新環境真不是那麼容易適應的,“要是不適應,就給你爸打電話……”
正說著呢,又喊林守道:“你先彆買什麼BB機還是什麼的玩意……”
“怎麼了?”
“給家裡裝個電話……”這件事更重要, “IC卡你給你姑娘買了沒?”
“買了!在包裡放著呢。”
田易陽又去翻包,嘴裡嘀咕著:“你爸上個廁所就沒完沒了,這是出不了了吧。”懶驢上磨屎尿多。
取了IC卡,遞給桐桐:“這個得拿好,學校裡到處都是IC電話!不管啥事,隻管打。你堂哥在店裡, 便是晚上有事,他也能回來叫你爸。”
桐桐應著,把卡塞到錢包裡。
“錢一定要放好,錢包太紮眼了,平時零錢放在褲兜裡,夠當天用就可以。你們學校不是帶著銀行郵局嗎?隨時去取。”
桐桐:“……”上學哪有那麼多機會能隨時?但是,對方叮囑什麼,她應承著什麼。
“吃飯不要省,愛吃什麼就吃什麼。你還在長個,不能跟彆的學生一樣。每天得有買雞蛋吃,豆漿要喝,牛奶也要喝……要不,給你帶上奶粉和豆漿粉,萬一找不到賣的地方,這些先能湊活。”
把在廁所的林守道聽的煩的呀:“要不然,你讓你姑娘把你帶上。”
“我不去!”
“你倒是想去,人家要你嗎?”真的是沒完沒了了,“你不在跟前,她就是大人;你跟著她,她八十歲都長不大。”
孩子要開學,田易陽忍著脾氣沒懟他,隻說他:“你姑娘十五,同班同學從十八|九到一十出頭的年歲不等……”十八|九歲的,這屬於是正常高考的學生。一十多的也有,補習一兩年的複讀生,年齡自然就大。
十五歲還是孩子,一十多那是大人,混在一塊,能不操心嗎?多吃了幾年大米的人,那心眼子得多少呀。今兒指派你姑娘乾點這個,明兒指派你姑娘乾點那個,這就是欺負。
田易陽越想越擔心,眼圈都紅了:“彆傻乎乎的……真要有人欺負你,就告訴老師!要是老師不管,你就趕緊給你爸打電話,我跟你爸去學校找校長去……”
桐桐:“…………”真是服氣了,“人家學生的家長出門前也說呢,跟同學好好相處,彆惹本地人!你人生地不熟的,我們離你又遠,出事了也夠不著……”
林守道推姑娘回房去:“去吧!去吧!彆理你媽,明兒她自己就好了。”
把這個才送走,又回來哄這個:“行了!她那腦瓜子,你擔心啥?她又不傻。”
田易陽坐著眼淚都下來了,“從生下來,離過眼跟前嗎?”
“這要是去外地上學,你還不得瘋了呀?”林守道就催她,“要不……你出去給買點零食啥的,叫她跟同學分著吃!放不壞的吃食多帶點,挑小姑娘都愛吃的……”彆跟家鑽牛角尖了。
田易陽這才起身,一邊往出走一邊道:“我隻給你姑娘帶了五雙襪子,夠不夠呀?再去買幾雙吧。”
相比起來,四爺那邊簡單多了。東西收拾好了,金子光和李翠問說:“要送不?”
“不用!”
金子光也覺得不用,他在外面啥生意都能跟人談,跟著他出門,是他照看我呢?還是我照看他呢?
李翠問:“還有啥要家裡準備的?”
沒有!該帶的都帶了。
李翠就看向兒子那一身衣裳,褲子是牛仔的,上面穿的卻看不懂:為什麼白短袖的外面要套一件灰白格子的襯衫短袖?
要是長袖套在外面,這還說得過去。早晚涼的話,這麼套著沒毛病。可短袖套著短袖,啥意思?這是覺得涼呀還是熱呀?
她給建議:“不是有白襯衫嗎?要不,你把那件白的、長袖的套在外面……”
四爺:“……”什麼都能溝通,就審美這個東西不能。他隻能說:“哦……就這麼穿吧,嫌放在箱子裡壓褶皺了,明兒換的時候不平展。”
“行吧!”說服不了,也真沒懂,但李翠不絮叨了。反正保證兒子天冷的時候沒凍著,天熱的時候不露屁股,她就覺得問題不大。
被褥太多,一個人拿不上。她隻喊大兒子,“去把你弟送到出租車上。”
金思明從廚房出來,手上油乎乎的,這會子洗了手,摘了圍裙,一邊幫著拿東西一邊故意擠兌道:“這不行呀!要是有輛車,哥給你當司機去呀。”
四爺:“……”有道理!但沒滿十八,你急什麼?
李翠和金子光趴在窗戶上往下看,生下來是一模一樣的兩個孩子,長到現在……不能說不像,反正就是哪哪都不一樣。
老大穿著黑運動褲,磨的起球,蹭的油汙就跟洗不乾淨似得。上身穿個黑短袖,這玩意耐臟。就是留個平頭,做廚子的,平頭利落不動輒落發。這孩子是見人就笑,油裡油氣,瞧著還是沒正行。許是做生意的緣故,瞧見誰都陪著笑的樣兒。
人家都說這是活絡,會做生意。
李翠以前還覺得這是誇讚,但是現在這麼看著,突然就有些心酸。
老一穿的乾乾淨淨體體面面的,還是清瘦,但這個假期許是乾活了,瘦的有筋骨了,那胳膊上的小肌肉,一用力就鼓起來了。小碎發留著,沒像是彆的小夥子時髦的中分,就是很乾淨清爽。見了人話少,訥言,可其實隻是跟彆人沒那麼些閒話,他懶的跟人說廢話。
事實上,他是有必要說話的時候才開口,不用像是他哥那樣做無謂的應酬。
她就盯著看著,直到轉彎看不見了,她才靠在窗戶邊上抹眼淚,然後又故作輕鬆:“可算是走了!家裡一下子就清淨了。”
說完才又想起來:“也沒問問他,是不是跟林家的姑娘一起走……”
“不一起走?”金思明嗤的一笑,“不敢過明路吧?膽小那樣。”
四爺把行李塞後座和後備箱,然後上了副駕駛,看了他一眼:“你要是十八歲生日那天,想要一輛車……”
“那必須的!必須的!”金思明立馬態度端正:“就好同學,好朋友……其他的我也不能知道呀。不管有啥事,你打店門口的IC電話,我肯定能聽著。”
四爺擺擺手:“回去吧!安頓好了我就打過去,我的BB機號碼你知道的吧?有事呼我。”
得咧!拜拜。
四爺這才給司機報了地址,“……走吧!師傅。”
司機聽了學校,再看看臉上稚嫩的毛還沒脫掉的小子:“……這麼點的年紀讀大學,你家大人都不送?心這麼大呀。”
四爺:“……”他沒事真不愛說廢話,但是司機是真愛說話,不能叫人把話掉地上,這是基本的家庭教養。你不接話,人家得說你處事不大方。
為了看起來像是個大大方方的人,他不得不附和:“忙!”
“忙呀?再忙也不能耽擱這大事呀。”
“端彆人的飯碗,都這樣。”
“那倒也是……”司機吧啦吧啦的,哪裡又不發工資了,哪裡也準備裁員,開始下崗分流了雲雲。
四爺嘴上簡短的應付著,心說今兒就該跟桐桐一塊走。這一路上,她能跟這師傅聊出革命友誼來。
“都是同學,這咋不說商量一起走!友誼的小船翻了?”林守道坐在副駕駛上回頭看自家姑娘,“他家裡不送,這不正好跟咱一起?”
“不是一個學院的,不從一個大門進。有事可以專門去找,等閒怕是碰不到。”
也是!
司機就開始搭話了,有幾個大門,大門口是哪條路,掰扯的可清楚了。然後林守道一路上都在跟司機聊,炫耀嘛,說的好生熱鬨。
兩口子都換了新買的衣裳,頭發都是新理過的。從學校門口下車,都不好意思大聲說話。好似一腳踏入大學,高聲吵到誰,都是多大的罪過似得。
真不至於這樣。
林守道低聲說:“要不是我姑娘,我一輩子都進不來!一天天的,路過的時候挺多,但一牆之隔,沒資格進來就是沒資格進來……該借個相機,拍個照的。”
田易陽眼裡冒光,臉上的笑就沒下去過:“這是多大呀?”緊跟著就趕緊問:“沒有自行車不行吧?等會我跟你爸去給你買個自行車……”
桐桐真的是沒脾氣了:“不用!學校有自己的流通係統,畢業的師哥師姐他們的自行車帶不走,十塊一十就能買到!舊車不怕丟,您彆管了!我跟同學一塊買……”說著,就指向停車區域,“您看……一個假期,車子就這麼露天放著,誰管?”
田易陽小聲跟林守道說:“咱是不是都落伍了?”感覺啥也不懂了一樣。
林守道就問了自家姑娘一句:“一輛破自行車賣廢品也賣不少錢,車子就這麼扔著,就沒有人擔心萬一哪個學生一天騎一輛出去換錢……這不就都丟了?”
桐桐:“…………”內部丟內部找,賣到外面的情況很少吧!
這麼一說還真是的:哪個大學的車棚裡不是塞滿了這種自行車?一個摞著一個隨意的停,落滿灰塵!可還真就怪了,真沒有哪個想過拿這個去換錢!
她撓頭再撓頭,最後給出的答案隻能是:“……學生都比較清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