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自向陽(208)
今年入冬之後的頭等大事就是搬家, 集資房蓋好了,裝修好之後晾了得有小半年了。
選了個風和日麗的日子,給老林包裹的嚴嚴實實的, 坐車進入地下車庫。從車庫上電梯, 上三樓。
自家要了四套, 抽簽之後,桐桐又花錢從彆人手裡將房子置換到手裡。
沒彆的, 就是想叫幾套房挨著。
一梯兩戶, 三樓和四樓整整四套。
四樓就林楠和林楓住, 她和四爺住三樓。對門就是給老兩口和表姐準備的房子。新房子比老房子的設施好,這是毋庸置疑的。
那個小樓單位沒有收回, 老林也需要有個院子轉轉,因此, 房子照舊留著。
桐桐扶著老林,“爸, 咱晚上回來住,您早起過去上班……那邊什麼都不變,晚來住回來, 您嚷一嗓子,我聽的見,我哥哥們在樓上也聽的見。”
老林隻笑,家裡的物質不缺,又考慮到孩子要就學,所以,子女也是儘可能的同時滿足老的少的的全部所需。
推開房門,所有的裝修都是按照自己的喜好:臥室、書房、茶室,還有個房間是內侄女的。
表姐看看自己的屋子, 帶著獨立的衛生間,有單獨的電視機……以現在的標準來說,她這裡當真是要什麼有什麼。
床也軟硬適中,床單簡單素淨,樣樣都是規整好的。打開衣櫃,裡面的衣裳按照春夏秋冬掛著的,都是嶄新的。
可以說,真不用動那邊,這邊說住下就住下了,一應俱全。
陽台上養著嬌貴的花草,廚房裡各種電器都帶著。
而主臥呢,還安排了衣帽間,連個人的衣裳掛的滿滿當當。老林攥了攥季安的手,隻笑著說‘好’,一句多餘的都不說了。
他還能活幾年,沒人知道。桐桐那時候說,咱就按照一十四年算。
回家的時候,小石頭還沒出生呢。而今小石頭已經成年,都讀大一了。
所以,留給自己的時間還有幾年呢?
這怕是隻有老天才知道的問題。
他那個時候放心不下,家中還有幼女未成年。而今,她已經獨當一面了!她是單位最骨乾的人員,是部裡點名的重點扶持對象,她的科研項目是相當受重視的。因她在單位上,他這個退休的一線人員才總屢屢受優待。
長大了!過的很好。
他很放心。
要是自己真沒了,這就是小季同誌養老的地方了。她會在這裡,在兒女的陪伴下,好好的安享晚年。她一定能看到孫子孫女成年成家,若是有幸,她還能看見重孫的出生。
老林看的很細致,然後問桐桐:“聽說你又有新的項目了?”
“是!”桐桐敲了敲牆面,“這一裝修,接觸的材料多了之後,我又不免擔憂。而今的化學危害無處不在。從孩子的文具,到居家住宿,處處都充斥著呢。這以後房地產的興起,緊跟著就是裝修……因此,我的項目是添了這一項,家裝材料對人的危害。康複醫院已經收治了幾十個因家裝而受影響的孩子了。”
嗯!一步一步穩穩的推進,不疾不徐。
老林又看女婿:“你呢?家裡的事忙來忙去的,我都不知道你的正事忙的怎麼樣了。”
四爺扶著老丈人在沙發上坐了,“外面投資的生意多,我不太管!我主要精力是在能源重工設備上。而我們的核心零部件的生產,放在一個縣裡!這個縣的位置很好,在交通樞紐上。”
老林想起來了,“是那個產豆腐乾的地方,那個縣的父母官叫……”
“石平!”季安記得這個小夥子,“每次來京城,都會來家裡,有時候你在休息,就沒叫你。”
“對!就是那個小夥子。”老林就笑,“你真的很大膽。”
“那個地方將來會成為重工設備基地,全國的乃至於世界的。”四爺就說這個石平,“我在那個窮山溝了,碰到了不止一個石平。企業需要好的平台,石平以及像他一樣的地方官員,給了我們這個極其良好的平台……”
明白了,“他們搭台子給你唱戲,你帶動一方,造福一方,這也就給他們鋪了向上的台階……他們繼續給你搭建更好的台子,你來唱更好的一出戲。”
是!就是這樣。
老林就不免感歎:“一樣的父母生出兩樣的孩子,一個老師教的,教出來的學生也是好壞參差……”
這是說劉建濤和劉建海是兩種人,也是說同一個班的吳慶和石平走了兩條截然不同的道兒。
石平家是真正的窮,他也見過繁華,見過富貴,可他沒被迷了眼,一步一步踏踏實實的在做人做事。
說起這個,老林就又說,“由此可見,孩子的教育輕視不得。不管是哪個孩子,都一樣。”
是!
看完了這邊,老林興致勃勃,“走!去樓上看看。”
樓上的房子都是按照女主人的喜好設計的,林楠家色彩柔和,有許多豔麗的小點綴。
除了主臥、孩子的房間,有一間書房之外,還準備了一間客房。
林楠說,“孩子姥姥年紀大了,偶爾想接回來住一段時間,這個房間是給孩子姥姥留的。”
“應該的!應該的。”季安一一看了,又叮囑嚴言,“要是不適應南邊的氣候,接過來常住也好!如今住的寬敞……”
肯定不會常住,“我也是想著,一年能小住一段時間就好了。”
“安排的好。”老林說著,轉出去又看孫女的房間,房間裡一片粉色,他馬上就笑了,說清兒,“你姑姑小的時候,我跟你奶奶就想著,要是能給你姑姑布置這麼一個房間就好了。可那時候要什麼沒什麼,有些東西隻能想個大概,不像是現在……這麼具象。”
清兒可得意了,“我就說我跟我姑姑很像吧。”
老林哈哈就笑,愛嬌乖巧上是有些像的。他摸著小孫女的小腦瓜,這才說林楠兩口子,“一個孩子一個性情,一個孩子一個能力,能按心意生活的,那都是了不起的人。”
事實上,清兒這個孩子很多地方並不像是他們的父母一般出類拔萃。當然了,這種出類拔萃,是世俗意義上的。
在老林看來,這個孩子注重自我感受,隨性又自信,她一定是個能按照她的性子活的人!若是這樣,那可太好,太了不起了!
人不是隻有做出什麼了不起的大事才算是成功的,她若是一直是她本來的樣子,這該是多了不起的一個人呀!
他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跟孩子說的。
清兒問說,“那樣就了不起?”
“那樣還不是了不起嗎?能活成自己的人,千萬人中無一!你能做到,那你就足夠出類拔萃!就是了不起。”
“那我要穿那雙粉色的皮鞋去學校,也可以的!”媽媽覺得不合群,不讓。
老林卻說,“除了學校有重大活動必須全校統一的情況下,你當然可以選擇穿你喜歡的鞋。”
嚴言哭笑不得:“爸,皮鞋磨腳。”
“那就給找人做一雙粉色的不磨腳的小羊皮皮鞋。”老林說的斬釘截鐵,“爺爺出錢,給你做。”
孩子樂了,咯咯咯的笑。
嚴言也隻無奈的一笑,“行!聽您的。”咱就往特立獨行上去唄,往自我的活。
從林楠家出來,又去林楓家。
林楓家的風格很符合沈裁的處事風格,就是那種黑白灰極簡的裝修風格,家裡的家具也是一樣,去繁就簡,一切都規規整整。
但書房裡,風格卻格外不同,整個一慵懶風。這是林楓常呆的地方,按照他的節奏走。兩種風格迥異的裝修,卻奇異的並不矛盾。
小孫子抱著玩具到處的跑,騎著他的塑料馬馬在略顯空曠的客廳裡來來回回的跑,很是活動自如。
這倒也罷了!
他說他家哲人兒子,“一個哲人最大的特征就是包容,包容一切,接納萬物……你現在就有點這個意思了。”
林楓:“……”這是誇我嗎?您確定您不是譏諷我怕媳婦?什麼叫包容一切?什麼叫接納萬物?不就是我媳婦說什麼我都說好,我媳婦做什麼決定我都不反對嗎?
看這話給說的文明的!
他隻笑,“我家有領導!”領導說一不一,這是職業習慣!她呢,需要一個顧家的人,剛好我顧家;她需要一個懂她又不似她的人,剛好我是;她需要一個情緒穩定的人給她做休憩的港灣,剛好我是。
我情緒超級穩定,她做什麼決定都行!對了自己給她鼓掌,錯了自己幫她再來過。
這個東西,屬於哲學影響的範圍嗎?
他沒這麼想過,也永遠不會這麼去想!他一直都跟沈裁強調:包容啊,接納呀,這都是因為為夫愛你啊!
他覺得,這是這一生裡唯一的正確答案!這個答案能叫生活更美好。
父子倆相視一笑,心照不宣。
等到了女兒家,這個調調那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文雅、秀氣、素靜,精細。
就是那種進了這個家,輕易不敢觸碰人家的東西。那個東西擺在那裡,處處都透著一股子說不出來的高級感。
沒錯!這個審美真的是極致的高級。
布置好之後,除了四爺和桐桐,其他人都是第一次進來。林楓轉啊轉的,轉到餐桌上,“你這……弄的,大家還真就不好上你這邊喝酒了。”
一般的糙人,一進來就束手束腳。
桐桐看了看:“不至於,這是沒住人!一住人就有了人氣,一有人氣……”看上去也就真沒那麼‘雅’的不接地氣了,“這不是有我嗎?”我這個大俗人往裡面一住,氣場立馬就變了。
說的人都笑。
老林拍了自家姑娘的手,說女婿:“你呀,是個誌趣高雅的人。但能不能一直誌趣高雅下去,這個心境由誰決定?以我這一輩子的經驗來看,這個決定權在另一半手裡。一個好的伴侶,能叫你永遠是你;反之,你永遠活不成你。”
明白!您閨女是一切,她好,我才能好!
四爺就說起了正在建造的園子,“您呀,每周過去住兩天,叫孩子們光著腳在地裡跑一跑,您也去看看不一樣的風景。”
老林連連擺手,“很不必為我再花費這麼些了。”
四爺就笑,知道老林的心病在哪!他就笑道:“您呀,千萬彆多想,當年桐桐才能對著書開方子的時候,都口出狂言,說能保您一十四年。而今,她可不是當年隻會開獸醫方子的大夫了!癡呆症誰治過?她治了!有效。彆人辦不到的事,您得相信她能辦到。”
桐桐晃悠老林的胳膊,安他的心:“我其實最近還接觸了兩個阿爾茨海默病的老年癡呆症患者。”
“嗯?”
“西醫上來說,他們的研究說……這個病症不樂觀。”桐桐卻搖頭,“也許無法治愈,但是未必不可控。”
所以,“老林同誌,您作為我的第一個實驗對象,您身上的價值不可估量。您得積極配合,我希望十年後、十五年後……甚至於一十年後,坐在搖椅上,看著新聞,聽著廣播,他們都說,林桐是世界頂尖的科學家,她的中醫造詣極深,在化學危害的預防和治療上,為人類做出了突出的貢獻!她家學淵源,她的父親是那個國家第一批科研工作者……”
桐桐說著,自己都笑,笑完了又鄭重其事,“我想讓您和我媽的名字出現在我的簡介裡。彆人說起來,也隻會說,她母親是軍人,培養了她外柔內剛、堅毅挺拔的性格;她父親是化學家,她遺傳了極好的天賦……”
話沒說完,老林繃不住先笑,笑著笑著就又點頭:“好!爸等著,等著我的名字出現在你的簡介裡。”
桐桐嘿嘿的直笑。
晚上林誠儒就住在新房裡,夜裡不再輾轉。
季安低聲道:“安心吧!都挺好的。”
嗯!挺好的。生命無所謂長短,每一天都過的值得,這就挺好。
一夜的風,雪花飄飄灑灑,不過半個小時的時間,拉開窗戶再看,已經雪白雪白了。
夜深了,孩子都睡的沉了。
桐桐回頭小聲喊四爺:“出去轉轉!下雪了。”
想出去轉轉?
嗯!
“那就走!”四爺換衣裳去了。
桐桐裹了大衣,出門前看了看孩子,尹重睡的很乖,把自己縮在被子裡,大小夥子團成一個肉團子,軟萌軟萌的;尹儀呢,睡的四仰八叉的!她床上三床被子,都是攤開的。那個壓在身子下面了,再拉一條給蓋上。
從孩子屋裡出來,四爺用圍巾給桐桐裹起來,兩人悄悄的出門,賞雪聽雪去了。
林楓起身倒了一杯水,隨意的朝樓下掃了一眼,就見妹妹跟妹夫兩口子出門了。
這半夜的,出什麼事了?
是不是親家那邊又不舒服了。
他趕緊出門,對門就住著大哥,摁了門鈴,大哥披著衣裳給開的門,“怎麼了?”
“是不是尹叔又不舒服了?”
是嗎?
林楓指了指窗戶,“那倆出門了。”
林楠一邊往過走一邊道:“要是出事就直接下車庫開車了,跑到外面乾什麼去了?”
結果到了跟前一看,那兩口子手牽著手在樓下溜達呢。
林楓:“……”大半夜發的什麼癔症?
外面風刮著,雪飄著,路燈照在雪上,特彆的亮堂。兩個身影相互依偎著,彼此依靠著,一路慢慢的走著。
那白茫茫一片裡,隻留下兩人的腳印越延伸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