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自向陽(202)
斯人已逝, 奈何?
這件事叫林楓傷感了很久,過年這喜氣洋洋的氣氛亦是不能衝掉這種傷感。
沈裁不時的看他一眼,大家都在看春晚, 就他一個人怔怔的出神:哲人嘛,在思考生命的意義,在思考靈魂的歸處,在思考命運無常。
她拍了拍他:“聽見放炮了嗎?陪我出去看看……”
林楓:“……”他起身,“走!可能有煙花。”
孩子還小, 已經睡了。
林清正在吃丸子, 且不願意動彈呢, 出門還得穿衣裳。
她光著腳丫隻穿著秋衣秋褲在家正舒服,不願意出去。
林楓再一看, 哦!忘了。今兒尹禛和桐桐帶著倆孩子在尹家守歲, 不在家。
他隻問老大家兩口子:“大哥和大嫂不出去看看?一起!”
嚴言擺手,“我可不去!我等著看小品和相聲呢, 這一年的樂子就指著它了。”
沈裁這才拉著林楓出門, 林楓要往大門口去,沈裁卻拉著他往圖書館的方向,然後跟他一起坐在圖書館的台階上,看著燈火璀璨, 聽著鞭炮聲聲, 鼻尖滿是火|藥的味道。
抬起頭來, 遠處的天空被五彩斑斕的煙火點綴, 格外的好看。
林楓:“……”專門陪我?倒也不必。 沈裁問說:“難受?”
林楓渾身放鬆, 乾脆抱住膝蓋,“就是想,人的命運真的很奇怪。不管是吳慶還是吳紅, 他們本不屬於這裡,中途闖了進來,還順道的,他們將夏至牽引了進來。吳慶若是不來大院,他可能考個中專、大專,最多在街道辦這樣的地方安安穩穩的吃一碗太平飯。他如果不帶夏至來,夏至可能四處搜尋書籍,以她的底蘊,也能考一個很好的大學。然後,不管人生走向是哪裡,都不會跟這個大院有牽扯……不來這個大院,就什麼事都不會發生。”
沈裁沒說話,就靜靜的聽著。
哲人嘛,大概更敏感吧。
林楓將頭轉過去,“你怎麼想的?”
“想你什麼時候能從這件事裡掙脫出來。”沈裁縮著肩膀,“人生裡的過客多了,那是咱們世界裡的過客,可也是他們自己世界的主角。她打造的世界就是那樣的,她以她的方式謝幕了。”
說著,就指了指天上的煙花,“誰的一生都一樣!時間這個東西可能隻有在三維的時間裡才有。換個角度,時間若是本就不存在呢?那生命又何分長短?”
林楓:“…………”這個邏輯,怎麼那麼繞呢?
沈裁看他:“怎麼了?不對嗎?”
“時間本就不存在?”
“它一定存在嗎?”沈裁問著,就站起身跺跺腳,然後拉他起身,“走!凍死了。”對付這種動不動就愛鑽牛角尖的哲人,就得跟對付小狗似得。
有那強狗狗,死咬著一根骨頭不撒口,給肉都不換的那種。
那怎麼辦呢?扔一塊新骨頭叫叼著吧。
“蹲下!”尹儀指著奶奶養的小狗,發號施令。
小狗搖著尾巴,叼著骨頭,乖乖的蹲下了。
她不好好吃飯,又跑去擼狗:“它怎麼這麼乖?”
老尹一百個看不上那哈巴狗,“要養就養條大的。”
“可彆提大的!”萬紅娥跟兒媳婦告狀,“你爸要養一條土狗。”
“土狗怎麼了?土狗最靈性了,懂什麼呀?”
“咱家有院子,回頭放在大院子裡養。”桐桐夾了帶魚,喊自家閨女,“不吃了嗎?”
吃呢!等會子,就來。
“重新洗手去!”擼了狗得洗手。
今年尹福兩口子帶著孩子南下跟公婆過年了,自己一家四口就住回來了,在這邊過個年。
尹重一邊端著碗,一邊聚精會神的看電視,跟著電視直樂。抬筷子夾魚,他爸直接把魚夾走了,換了挑過刺的給放碗裡。
這就不是正經吃飯的樣子。
正吃著飯呢,敲門聲響了,方和平、白清跟其他幾個一塊過來了,“喲!飯沒吃完呢?”
“吃完了!進來。”
大年三十的,湊一堆喝酒聊天。
老人房間有電視,倆孩子利索的跑進去看電視去了。老尹也不愛搭理年輕人的事,隻把地方騰出來叫他們自己聊,跟他們耗著還不如陪孫子孫女呢。
老的小的擠在床上,看春晚去了。
什麼瓜子花生水果的,果盤全都端到床上,由著他們鬨去吧。
桐桐從裡面出來把門帶上,這才又去廚房給收拾了幾個涼菜。什麼都是現成的,湊幾個下酒菜多容易呀?
喝酒閒聊,男人到了這個歲數,能聊什麼?
就是心裡有花花事,那也不能拿出來說了,不體面。聊彆人的事行,再掏心掏肺的說自己的事,那絕不可能。
到了三十多歲了,婚姻都十多年了,坐在一起也是說一些,那個誰誰誰,那小子不老實,跟那誰誰誰勾勾搭搭的之類。
這些,屬於傳言,誰也不知道真假。
但這都不是什麼正經事,聽聽就完了。
白清這孩子小,這麼些哥哥,他當年又不跟著一起玩,因此這些話題他就沒辦法加入進來。於是,他就打岔嘛,挑起話題,問社會集資的事。
“現在好些人做項目,銀行貸不出錢來,都在集資。”白清說著,就道,“我之前聽說說了一個項目,高科技項目,利息是百分之二十四。”
四爺當聽錯了,“多少?”
“百分之二十四。”白清就說,“我手裡還有些錢,正說不知道該不該投呢。這玩意,一萬塊錢進去,拿兩千四回來,這抵得上一年的工資呢。”
今年的人均工資是兩百五,其實大部分在兩百上下。這一年也就兩千四。
桐桐挺驚訝的,“銀行最高也就百分之十二吧。”這利息已經很高了!外面這能到百分之二十四?我的天呐!
白清點頭,然後扭臉問說,“嫂子,你說敢不敢投?”
金融亂象,投資過熱,集資這東西不咋靠譜。
四爺就提醒,“八六年還是八幾年的時候,南邊鬨的那個‘抬|會’,不就是集資?最後怎麼了結的?”驚動了上面,釀成了大風波。
白清還真就想起這事了,“我聽尹禛哥的,不集資!”隻是個人借貸這個利息也挺高的,比銀行高!之前就有朋友,願意以百分之十八的利息跟他借錢。
百分之十八也不少了,個人的倒是可以,也不怕他跑了。
東一句西一句的聊,都快十一點了,就有人喊著走吧,也呆的時間不短了。
方和平就叫其他人先走,“在樓底下等我,我馬上下來。”
這是有話單獨說呢。
其他人就先走了,門一拉上,兩人就站在玄關處說話
方和平把大衣穿好,跺了跺腳,這才低聲道:“劉建濤前兒回來了。”
誰?
“劉建濤!”
這是減刑出來了?
方和平輕笑一聲,“前兒晚上我有個應酬,司機開的車,進大門的時候車燈亮著呢。我看見劉建濤提著個包,自己走回來的。車燈一照,他一回頭,我在車裡看了個正著。他……我還能認錯了?後來劉家也沒張揚,咱肯定是過年不再去了……他兒子上你這邊拜年,你也彆問,權當不知道吧。”
行!知道了。
“哥,咱可說好了,誰都不許心軟!這孫子啥心性咱心裡都有數呢,都彆搭理他,愛咋咋去?”
知道了!忙著呢,哪有時間。
桐桐收拾了碗筷去廚房,心說,彆說你不想搭理他,他估計也是躲著你的。
誰都彆見誰,這就是最好的結局了。
果然,第二天來回拜年,劉家的孩子都來了,劉威,劉武連帶著劉建海家的女兒劉新愛,過來拜年了。
老尹和萬紅娥給了一份紅包,桐桐跟往年一樣也給孩子一個大紅包。
孩子們嘻嘻哈哈的,跟尹重和尹儀玩了一會子,也沒說家裡有個剛出獄的人。
同樣的,尹重和尹儀要出門拜年,家裡叮囑了,不認識的人不要問。兩人機靈的很,跟其他孩子一起,串門拜年去了。
劉建海一見尹重就笑,“這小子,又長高了。”
過了年就十二了,長的一米七五的身高,肖似大舅的臉看起來端正的很,“給您拜年了!祝您……萬壽無疆?”
滾蛋!混蛋小子,學的都是些淘氣的話。
杜娟摸了摸尹儀的臉:“冷不冷?”然後抓了巧克力糖,“吃這個!”
尹儀取了一個,“我媽不讓多吃。”
那就少吃點!也不說給裝,隻取了紅包,一個孩子給了兩個,“一個是爺爺奶奶給的,一個是大伯和伯娘給的。”
“那我攢著偷著買糖。”
杜娟就笑,這姑娘怎麼這麼乖呢!
劉父在邊上隻笑,這倆孩子很體面,家教也好,規規矩矩的。
領了紅包,外面一喊,兩人就要跑,還喊劉威、劉武,“有新款的遊戲機,來玩呀。”又叫劉新愛,“玩不玩?人多才好玩。”
劉新愛跟這邊大院的人不熟,就認識尹家這兄妹,“玩呢!我跟你們一起去。”
抓了一把花生,直接就跑了。
孩子一走,門一關,劉父就扭臉看次子。
他坐在另一邊的沙發上,專注的看電視,就像是誰都沒看。
劉父說:“那倆孩子來了,你沒看見呀?小子閨女都是尹禛家的。你媽提前給了你紅包,叫你見了孩子給孩子……”
“我一個坐牢出來的!不混個人樣,有啥臉見人?”劉建濤說著就起來,“我的事你彆管了,過完年我就搬出去!你放心,不連累你們。世道大了,還能缺我一碗飯吃?”
杜娟說劉建海:“時間不早了,去轉轉拜個年就該回了。”
劉建海什麼也沒說,跟著就動了。
劉建濤:“……”嫂子這臉子甩的!怕我看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