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自向陽(109)
八二年秋, 農曆九月初十,卻已經是陽曆的十月底了。
京城這個月份,天已經真的冷下來了。
秋雨綿綿的夜裡, 一個小生命呱呱墜地,他睜著眼睛懵懂的看著這個世界。
在醫院隻呆了三天, 四爺借了一輛吉普,將這母子給接回來了。回來的時候正試暖呢, 暖氣開始供上了, 家裡也暖和了。
桐桐翻身, 睡的酣然。
四爺出來的時候把臥室的門帶上, 這才往次臥去。
次臥裡,萬紅娥坐在嬰兒床邊上, 輕輕的晃悠著。這小子特彆乖,吃飽了就睡, 半點都不鬨人。
見兒子進來了, 萬紅娥才問說:“桐桐醒了?”
“沒!”
“那就彆吵吵,叫她睡吧。”萬紅娥看著孫子直笑, “孩子晚上跟我, 這事上聽大人的。”不是霸占著孫子不撒手, “是桐桐最多能休息四十天,四十天能養過來嗎?女人生完孩子,身體虛著呢。”
沒人幫著帶孩子那是沒法子,但凡有一點辦法, 就不能把孩子跟產婦綁在一起。
說什麼孩子睡大人跟著睡,能有多累?
這不是扯淡嗎?孩子半夜兩小時一醒,這是這麼大的孩子本來就這樣。可大人兩小時一起來試試去!看能把人熬廢了不能?
這麼一丁點的孩子,隻要叫吃飽, 尿布換的及時,照看的仔細些,誰看著都行。
四爺應承著,家裡暫時能忙的過來。孩子奶奶夜裡陪著,白天能歇一歇。孩子姥姥白天在這邊,晚上回去。家務有表姐,做飯一起做了,給這邊端過來,或是乾脆去食堂買,也並不艱難。
家裡便是開火,也是燉湯。桐桐給加了藥材燉的藥膳,她不僅是滋養她,也是為了通過母乳給孩子調節體質。
總說孩子乖,人家的孩子動輒脹氣,這小子怎麼就沒有呢?
他哪哪都舒服,可不就不哭不鬨嗎?
但還是得找人的,得找個可靠的保姆,家裡往後是缺不了的。當然了,現在這條件住家不方便,要是能早上來,晚上走,也可行。孩子半歲前姥姥和奶奶幫忙帶一帶,半歲以後晚上就不熬人了。
他出去給葉鵬飛打電話,他家的小子也才出月子,用的保姆好像是後勤部門專門培訓過的,多花費些找個靠譜的來。
葉鵬飛掛了電話,看坐在邊上削蘋果的冬妮:“是尹禛的電話。”
“聽見了!也是找保姆吧?”冬妮朝次臥看了一眼,“……這樣來曆的,很儘心。他又不是掏不起這個價錢。”錢壓根就不是問題。
一般保姆,管吃管住的情況下,工資在每月三十到四十之間。
自家這個,每月五十,這在而今算是高工資了。
葉鵬飛拿了報紙,朝她笑了一下,“你呀……給咱家找的時候,我就已經安排下去了。找好的人三天之後就到位,明兒我再給尹禛回話。”
“為甚剛才不直接告訴他?”冬妮舉了蘋果遞過去,看他。
葉鵬飛一臉的無奈:“我不說,那提前被預訂好的保姆去了,她能不說嗎?她說了,尹禛自然知道我將他的事掛在心上了……”
就是不說比說了更能得人心唄!
冬妮直接將蘋果撤回,葉鵬飛去接的手擱在空裡了。她直接塞她自己嘴裡,然後抓了電話,打到林家,那邊是嚴言接的電話,她就直接道:“你幫我轉告一聲,就說人差不多找到了,三天後要是能過去就叫人直接送人過去!這事我家這位能不想著拿?已經問好了……尹禛剛才打電話,他想再確定一下。那邊暫時沒變故!你告訴他,這邊能敲定,叫他彆瞎找了。就這點事,掛了。”
嚴言看著電話:“……”這位可真是直爽。
她看林楠:“那你去跟尹禛說一聲,這邊能定下來。”說著就喊他,“我那個包裡,奶粉……你給帶過去。”
林楠應了,又拎著十幾包的。
那邊冬妮掛了電話,跟葉鵬飛兩人對視。
葉鵬飛似笑非笑的:“董老師,這不合適。”
“葉處,跟其他人你愛用什麼手段就用什麼手段,我看見了給你拍手叫好!但是對尹禛,彆用這一套!他不吃這一套。”
冬妮起身,打算去看孩子。走了幾步了,又回頭補充道:“你不用你那一套,他就是你小舅子,你真有事隻管找他,他必是能幫你;你要是用你這一套,那他是尹科,您是葉處。他那人義氣,有義氣的人,就得實誠。”
葉鵬飛:“…………”他眉頭挑了挑,繼續拿了報紙去看了。而後說冬妮,“要不要再生個老二……”
老大才滿月,生的什麼老二。要生你自己生去!
葉鵬飛點了點報紙,“看看,計劃|生育被定為國策了!但是呢,政策落地是需要時間的!今年定下來,最快明年才能施行,從施行到政策逐步落實到單位,這是需要時間的!打這個時間差,隻要在這一年裡懷上的,生下來該是不違反政策的。”
冬妮搖頭,“不生!”這一個差點沒要了我的命。況且,“我的腰圍大了整整四寸,還生?”
“胖一點瘦一點,沒有關係的。”
你覺得沒關係不成,得我也覺得沒關係!事實上,是我更不能容忍腰圍大了四寸。
孩子睡著了,保姆從屋裡出來了,冬妮問說,“中藥包還在的吧?”
在!
“把林大夫開的中藥給我燉上吧,我還是再喝幾幅吧。”交代了保姆,她又回頭問葉鵬飛,“真不辦滿月?”
真不辦,低調一些!
冬妮想起之前林桐親自送來的小金狗,她就問說:“估計尹禛也不會給孩子辦滿月酒,但該給孩子的滿月禮……”
葉鵬飛就笑,“既然你說了,那是我小舅子!那這禮就跟給我姐家的孩子一樣,你看著去買唄。”
冬妮這才笑了,抓了餐桌上的小金桔朝葉鵬飛扔過去:誰是你小舅子?還挺會罵人。
葉鵬飛抬手一接,小舅子這話不是你說的?怎麼我說出來,你又覺得是在罵人了?
真沒打算過滿月!可不辦喜宴,來看望的人卻極多,家中的客人簡直絡繹不絕。
以前的老兄弟都彼此商量著,看看怎麼給賀一賀。
要上班,家裡還有老婆和孩子要照顧,說喝酒那就是不長眼色。最後都是商量好的,一人給孩子一個二十塊錢的紅包。
劉建濤回來的時候,看見好幾個都聚在大門口。這些人有些帶著媳婦看過了,有些還沒去,就問呢,說除了二十塊錢,看要不要帶點彆的什麼。
像是雞蛋、紅糖之類的東西。
現在大家都是拿死工資的,要養家糊口,這人情往來的,就怕哪裡比人家差了。不敢說比誰好吧,咱彆差了。
一差點啥,就像是情分都沒人家厚似得。
結果這一問,果然是這樣!當時說好的給孩子包二十塊錢的,可真等去的時候沒一個人是除了紅包之外什麼都不帶的。有人帶著老母雞、有人帶雞蛋鴨蛋,有拿紅棗紅糖的,還有帶那媳婦能用縫紉機的,給孩子做的小鞋子小衣服。
大家說這個呢,劉建濤打招呼了,大家也就應一聲,又繼續聊去了。
結果劉建濤也才知道人家尹禛添了一個兒子,大家都去看望過了,或是正準備看望呢。
再往下聽,這些人說的都是那邊的情況。
“住那邊也沒比咱這邊差……不在老丈人家住,嫂子人家有自己的房子,單位分的……”
“這我知道,上次我閨女住院,兒科愣是住不進去,我們在樓道裡掛針呢,結果我繳費的時候碰上嫂子了,他們在醫院有什麼項目,人家幫我聯係的兒科,愣是給加了病床……”
“住的不比這邊小,那邊有娘家人照看,省勁多了……”
劉建濤跟著聽了好一會子,一到家,他爸媽也像是要出門,“你們這是乾嘛去?”
“尹禛家添了孩子,去看看!”
“這眼看又要下雨了,改天去……”
這像話嗎?劉母沒搭理他,催著老伴兒,“走吧。”
劉建濤一把搶了他們手裡拎著的東西,“我去!我跟紀敏去,成吧!孩子要放學了,你們照看孩子吧,我們倆去……”
紀敏拉著個臉,問說:“得給孩子多大一紅包呀?我那工資這個月可快花完了,沒錢。”
劉母從兜裡掏出一個紅包來,將錢拿出來給看清楚,“五十!彆管彆人是二十還是三十,咱家得給五十……”說著遞過去,“拿著吧。”
紀敏順勢把紅包往身上一塞,這才往出走。
劉建濤拎了東西跟在後面,然後門被重重的關上了。
劉母指著大門的方向,把這樣的兒媳婦怎麼辦?當然了,自家兒子不爭氣,隻要兒媳婦不離婚,愛咋就咋去吧。
如今,兒子沒工作,兩口子在家的時間長了,一到晚上,兒媳婦罵兒子那話都不能聽。她都恨不能自己聾了啞了的好!
一路都拉著臉的紀敏一到這邊的大門口,就一臉的笑意,親昵的挎著劉建濤的胳膊,“恭喜呀!恭喜。”
桐桐早能下地了,她正一個人轉悠著呢,來客人了。
她笑著請二人進來,低聲道:“坐!趕緊坐。”
紀敏就看著林桐白裡透紅的,日常在家裡穿著一件米白色的寬鬆毛衣,下身一條運動褲,看起來顏色不奪目,卻肯定不是市面上的東西。這該是港貨,一般可買不到。穿在林桐身上特彆顯嫩,她哪裡像是剛生完孩子,說是二十歲的小姑娘都有人信。
再看看餐桌上,有吃了一半的烏雞湯。
一個看起來利利索索的女人,三四十歲的年紀,倒了茶過來,然後轉身又去了廚房。這必是保姆無疑!
再看看這家裡,電視、冰箱,又是各種畫,還有插瓶的各色菊花。
家裡沒有奶腥味兒,也沒有尿布的味道,隻有一種淡淡的草木香氣。
一樣的坐月子,想想自己,再看看人家。
紀敏坐下的時候,隱晦的白了劉建濤一眼:男人沒用,女人才跟著受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