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自向陽(78)
進澡堂子之前, 季安笑著安撫季紅美,然後才跟周圍排隊的人解釋:“都彆慌,這是我侄女,假小子而已!一會子都彆慌。”
周圍的人都笑, 季紅美能感覺到, 那是善意的。
季安才要進澡堂子裡面,魯師傅的女兒吳紅就先道:“季老師, 我進去說吧……”
她在澡堂子裡搓澡, 人頭也熟悉,裡裡外外的喊, 然後裡面就有人喊季安:“老季, 進來吧!這個點沒小姑娘來……咱都這歲數了,驚不著!”
季安這才帶了人進去,然後並沒有什麼人盯著季紅美打量,反倒是關心:“老家來人了?”哎喲!那這吃喝拉撒, 夠嗆。
不興說雇傭保姆的,誰現在誰家敢說雇傭保姆?
季安隻能說:“孩子在老家出了點事,接來住一段日子……”
說著話,季紅美將衣裳脫了,塞櫃子裡。那身上的傷, 那肩膀頭子上還帶著血痂,那繩索勒過的皮膚, 觸目驚心。
饒是不想注意, 可隻餘光掃見了, 也嚇人一跳。
季安隻聽說,也是第一次見。這一見之下,她立馬站起來, “傷口彆搓洗,今兒不泡池子,洗淋浴吧……”一邊說著,一邊趕緊往裡面跟,“走!我帶著你。”
就這傷,還用問嗎?這在老家遭的得是什麼罪?
一個大院住的,誰家有點事,來個親戚,怎麼個來曆,不等洗澡洗出來,滿大院都知道了。就那身上的傷,私下都能給你描繪的詳詳細細的。
反正,誰家可能都有一大堆的煩心事,可饒是如此,還偏都是見不得人間疾苦的。
季安帶著季紅美去理發,澡堂子本來就帶著理發的,叫裡面的師傅給看著理,“……生成什麼樣那都是爹媽給的,本就該長這模樣。”留什麼齊耳短發呀,“給削成小碎發……”
利利索索的就行!
兩人還沒回來呢,桐桐就收到好幾撥心意。
像是楊央,就被常勇的媽給打發來,送兩身七成新的舊衣裳:“……阿姨說,她才在澡堂子裡見了,個子、胖瘦跟她差不多。你們這兒怕是沒有合適她穿的衣裳……”
林家人的個子都高,那爺仨的舊衣裳這姑娘肯定穿不了。季安和林桐,屬於骨骼纖細的,她們的衣裳又窄,對於骨骼健壯的人來說,塞不進去。
反倒是長的五大三粗的,估計差不多能穿。
桐桐接了,人家這是還人情來了,“行!那我就接了。”
衣裳洗的乾乾淨淨的,棉襖棉褲這就都有了。秋衣秋褲這個,之前季安給買了新的,像是裡面穿的小衣裳,都買好了。洗漱的時候的時候季安給帶著呢,裡面換得乾淨的回來。
央央朝桐桐笑了笑,然後不好意思:“你……去滑冰嗎?要是去的話……咱們一起。”
桐桐:“…………”她朝藥房指了指,“我這不一定!有時候計劃好了,要是誰來瞧個病,我不一定能脫身。”
“那……那就算了。”央央說著,又指了指桐桐掛著的圍巾:“你這個……真好看!怎麼織的,能教教我媽?我想跟常家阿姨織一條。”
織圍巾?“這個不是我織的!是尹禛媽媽給我織的!我不會這種花色。”桐桐指了指身上的毛衣:“這個是我媽給我織的,這個花色……你可以問我媽!她會。”
“我沒有那麼些毛線。”央央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你這種手套裡面續了一層棉花的這種,我覺得也很好看。”
桐桐又看向玄關上掛著的毛手套:“這個……這個不是自己織的,是我嫂子……就是我大哥的對象,她在華僑商量裡買的!”
手套口上一圈白兔毛,可可愛愛的那種。是嚴言跟她媽媽去逛,瞧見了覺得好看,順手給桐桐買回來的。
這玩意是從俄進口的,裡面也不是棉花,是皮毛的,瞧著鼓囊囊的。
央央不好意思的笑笑,這才又問:“我聽人說,你喜歡看芭蕾,經常去看芭蕾舞劇。芭蕾……我也很喜歡……”
“就是票很難買!有時候隻能撿漏,並不是一直能買到票的。”
正經的舞團很難進的,冬妮跟那邊有關係,隻要有好的演出,她總能弄到票。自己也確實是常去看演出,但央央絕對不隻是想看演出。
她隻能說,“我幫你打聽吧,看看哪個舞團招人……招人的話我告訴你,你跳的話,隻管去考,條件好的肯定能進去。”
“謝謝了!”央央擺擺手,“那……我走了,再見。”
桐桐把舊衣裳給放下,抓了二哥的大衣裹上,將人往外送:“我送你……”
客氣的把人送到大院門口,碰見隔壁的靜靜一身的土,一手拎個大蛇皮袋子,“喲!你這是乾嘛去了?”
“可彆提了……”靜靜放下手裡的東西,看了那個楊央一眼,跟她點了點頭,然後喊桐桐,“過來給我搭把手……”
桐桐將胳膊塞到大衣裡,這才過去,這一提,好家夥,“什麼呀,這麼重?”
楊央也過去幫忙,兩人抬了一袋子,靜靜自己拎了一袋子,“跟韓慧去她們購銷社……等著白菜卸車,那白菜葉子,好些人扒拉下來了,這是我撿回來的……”
“這個積酸菜好啊。”桐桐就笑,“甕放在院子裡,又不怕味兒味兒的,又耐存!明年春天吃最好。”
我就是這麼想的。
“我那邊還有沒用完的粗鹽,我給你拿去?”
成啊!拿吧,我就不專門跑一趟去買了。
正說著呢,瞧見季安帶著個生人,桐桐趕緊道:“我表姐,在我家住一段時間。央央是給我表姐送衣裳的……”
靜靜就笑著打招呼,“表姐……以後有事喊我!”
季紅美不好意思的笑,而後點頭。
桐桐有跟季安說了央央的來意,季安就笑,“那你回去替我謝謝你阿姨!”
好!
央央站著原地,看著林桐拉著她媽媽的手回家,就這幾步路,也是一路蹦躂著走,誇靜靜很能乾,弄那麼些白菜葉子雲雲,還很遺憾:“……秋裡怎麼沒想著多弄點蘿卜纓子……”
然後又誇她那個表姐,“這個頭發理的好,又好打理,又利落的……”
央央怔怔的看著:她怎麼就能那麼快活。
走出這一片,身後還能聽見林桐的喊聲:“靜姐,鹽!”
“好嘞——”
央央又站住腳朝後看,家沒了就是沒了,不是自己的家確實不一樣。
家是叫人舒展的地方,處處受拘束……就不是家了。
是!家是叫人舒展的地方。也因此,林家沒人跟季紅美說什麼拿這當家的話!不用說,彼此熟悉是需要時間的。
接觸一段時間,磨合磨合就好了。相處久了,舒服了,就自然舒展了。
林家就進入了這個磨合期!
桐桐起床最早,不洗漱要去打拳,出來的時候就看見季紅美已經醒了,且起來光著腳在擦地板。
這是水磨石的,又不是木地板,光腳踩上多冷呀?
桐桐哭笑不得,低聲道:“怪我,沒告訴你我的時間!我早上六點起來,你六點跟我一塊起床就行!”
正說著呢,那兩個房間門也開了。都在備考,都起的早了!
林楠還有工作,他是夜裡熬,早上起的早。所以,不用輕手輕腳的,犯不上。
季紅美一天天的話很少,聽著你們說,看著你們做,學什麼都可快了。桐桐跟她聊嘛,她是基本沒讀過什麼書,小學讀了三年,還都是常不常就不能去了,因為要照看弟弟妹妹。
老師經常上家裡,讓父母允許她去學校,爸媽不讓,也沒有啥辦法。
她有些不好意思:“就是後來在掃盲班上了一段時間,認識字,但認識的不多!能寫名字,寫個欠條收條,看個通知……還都行!就是下苦力的命,啥活一看就會。”
桐桐就看她那利落的刀工,白菜梆子愣是切的跟頭發絲似得,“還會廚?”
“七八歲上,去我爸那廠子的食堂裡幫著洗碗,那大師傅專門給廠領導做小灶的,我力氣大,給師父打雜,還不要工錢,不拿剩菜……大師傅愛用我,跟了四五年,在食堂不要票不要票能混個半飽……”就是啥活都得乾!
做飯嘛,炒菜不麻煩,備菜才麻煩。自己學的就是備菜,炒菜隻是看過,家裡要啥沒啥的,也沒炒過。
桐桐就‘哎喲’了一聲,“那這廚房,我可就不進來了!做唄,沒試過就試!缺什麼你告訴我,我給咱買……”
沒做過,炒壞了糟蹋糧食。
“不糟蹋!啥味道都行。”
這個確實是需要些技巧的,不熟悉就會翻車。第一次涼拌出來的白菜絲口味太甜了,但是沒關係呀,林家人還是分著給吃完了,脆生生的,這不挺好嘛!
第二次再做,四爺剛好留飯,就誇:“鹹淡正好!這要是有點花椒,用熱油激出味兒來一潑……”
對方就記住了,第三次做出來就極為驚豔,麻辣酸香。
林楠豎起大拇指,“比店裡做的好吃!這個就是咱家固定的下酒菜了,來客往出一端,太體面了。”
季紅美就覺得,她這二十六年裡受到的誇獎,都沒有在這邊六天受到的誇獎多。
姑姑上班去了,錢啊票的一給,其他的不管,直接就走了。桐桐白天很忙,最開始出去采買的時候帶了自己兩次,剩下的就不管了,需要什麼自己就得去,零錢在抽屜裡,她從不查看。
姑父跟助手在書房,進進出出都是笑眯眯的。
兩個表弟回來,好像也是各忙各的。
然後這家裡的事,就都成了她的!她問吃啥飯,人家說你看著安排。沒有人挑揀過!
季紅美開始記賬,每天買了啥記賬,花了多少記賬。
回頭看人家食堂出那個菜譜,明天做啥飯,提前通知,想吃的得排隊。她參考人家的,提前一天就想好第二天飯菜安排。
這天看見賣老豆腐的,她一口氣買了一板回來,回來才心虛了,結果一家子誰都像是沒看見一樣。
她就大膽的在這家裡凍豆腐,壓豆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