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自向陽(75)
今年這冬天確實是冷的有些邪乎。
桐桐將衣裳晾在衣架上, 然後趕緊把袖子往下擼,太冷了。
隔壁蘇阿姨家的兒子、女兒都回城了,招工回來的。她家的女兒靜靜給安排到圖書館當了臨時工,兒子呢, 安排到門衛上, 陪大爺一塊守大門去了。
光是圖書館這一個地方,林楓說已經安排了四十多個人了。
他現在都升了, 圖書館歸他管。他就有點小煩了, 那裡面天天跟開大會似得,吵的很。想在裡面複習功課吧, 也不合適。現在學習並不會有多少人誇你, 反而覺得你像個神經病。
你說:遲早都能用上。
彆人會覺得:你腦子是有問題吧!多大的人了,還總是折騰一些不切實際的。
把林楓煩的不行了,找了錢一元,跟他說調動工作的事。圖書館的差事人人搶, 但是後勤園丁的差事,這個沒人搶。
園丁嘛,就是修剪修剪樹木花卉。花卉沒有,就是個樹木。今年樹木修剪已經完成了,就是冬天怕樹枝遮擋了樓上的采光, 把樹枝鋸下來一些。
這幾天剛弄完,樹枝弄下來, 雷鳴都給弄回家了, 他爸和他奶取暖燒炕能用。早剁整齊摞到牆角去了。
那剩下的就沒啥事了!後勤這個就是個靈活崗, 需要乾活的時候喊幾個年輕小夥子,鋸樹鋸到哪個單位門口,喊哪家的人來幫忙。遮擋誰家的光誰知道呀!
活乾完了, 林楓說要去當園丁。
錢一元也不計較,圖書館確實是人太多了。他交代說,“可彆嚷嚷你當園丁了!知道你小子想偷懶,但也不能太明目張膽了。”
行!怎麼都行。
於是,圖書館他不去了,放梯子掃帚的雜物房在辦公區樓梯間,歸他了。
辦公樓不冷,哪怕雜物房沒暖氣片,但樓道裡整體不冷,那雜物房就不冷。然後弄個破桌子,破凳子,書本一拿,作業本一帶,上班就是複習去的。
為了叫大家覺得他在乾活,天天十一點,準時拿個桶子,桶子裡是石灰水,然後把樹木下面給刷一刷。刷幾棵樹不重要,重要的是刷夠一個小時,證明他在乾活。順便的,也活動活動身體,眼睛也能四處張望張望,有助於保護視力。
再要是想活動了,就拿個鐵鍬,趁著沒上凍之前,給樹周圍挖個蓄水的小坑。每次順手提一桶水,今兒澆這三棵,明兒得空了再澆那麼幾棵。
給所有帶去的課本和筆記都包上封皮,上面寫著《冬季樹木管理》、《冬季景觀樹病蟲害防治》,誰都不知道是不是真有這個名兒的書,但他就這麼寫。
誰都知道他在糊弄事,但是現在這……有幾個沒糊弄事?
這個認真的糊弄,也是個態度吧。
桐桐朝遠處看,看看快飯點了,林楓回來沒。結果沒看見林楓,先看見隔壁的靜靜了。
這姑娘今年有多大了?反正比林楠沒小多少吧。
這幾年下鄉,風吹日曬的,整個人黑瘦黑瘦的。
見桐桐在院裡呢,就熱情的打招呼,“沒做飯嗎?去食堂買呀?”
“做好了,等我哥回來吃飯呢。”
靜靜隔著兩家之間半人高的花牆跟桐桐說話,“你哥也有意思,圖書館不呆著,乾園丁去了。”
“他好靜!哪安靜上哪去。”
“他還好靜呀?那一天天的,鬨騰死了。”靜靜袖著手靠在花牆上,“噯!晚上演電影,去看嗎?”
“今晚怕是夠嗆。什麼電影呀?”
“賣花姑娘!”
這個電影前幾年已經放過了,當時那真是人山人海,一票難求。現在是電影院重放,還是在大院裡放呀?
桐桐就搖頭,“我看過了!不湊熱鬨了。”
“來大院放映,就在圖書館前面,我給你占位置,沒事記得來!”
蘇曉梅站在窗戶邊看著女兒,在屋裡重重的咳嗽了一聲。
靜靜跟桐桐擺擺手,“走了!彆耽擱你吃飯。”
一回屋,蘇曉梅就說她:“你看看你,袖著手靠著牆,說些雞零狗碎……那都是農村婦女的作態!你得儘快的改過來,不要讓人家笑話。”
靜靜:“……好!行!”
“問一聲就行了,不停的白話,都是你在說!免費的電影,人家愛看就看,不愛看就不看!又不是你請,拉著人家又是占位置,又是給人拿板凳的……你比她低哪了?”
靜靜:“…………”她嗤的一聲就笑出來了,“我也看出來了,您是看我哪哪都不順眼了!怎麼就低人一等了?”
“你以前也這樣?”
靜靜拿了饅頭就吃,臉上也沒了笑了,“我以前當然不這樣!可我要是還那樣樣,我這成十年在鄉下不白過了?人情世故,你清高你可以不這麼做!我從十五歲,到現在二十多了……農村那地方,沒點人情世故,那過不好!我就會這一套,您要看不順眼,您就彆看。”
蘇曉梅看著她抓著饅頭狼吞虎咽的吃,當下就捶了兩下胸口:“人情世故,不是溜須拍馬?”
“我怎麼又溜須拍馬了?”靜靜將饅頭擺成碎塊泡在湯面裡,把碗裡的飯攪和的跟一團漿糊似得,端起碗呼嚕呼嚕就給吃了,“咱家的供應本呢?拿錢呀!我這糧油關係還沒回來……再拿點錢,隻從供銷社買,怕是買不夠。我得想法子找人彆點不要票的糧跟菜……”
“這些你彆管!給我利索的拾掇拾掇,今晚出去見人去。”
“我這把年紀了,又成了這個德行,現在戶口還在鄉下,回來就是個臨時工……誰能看上我?”
“少年宮一個老師,離過婚,有個孩子,年紀不算大,三十三……”
……
桐桐正在藥房裡續炭呢,結果就聽見哐當一聲,嚇的她一驚。
季安從屋裡出來看向鄰居的方向,問探出頭的閨女,無聲的問:母女倆又吵起來了。
桐桐點了點頭,出來看向隔壁。這哪裡隻是吵呀,客廳的窗戶玻璃都給砸碎了,就說呢,怎麼那麼大的聲響。
自從倆孩子回來,隔壁幾乎天天吵吵。
季安退回去了,跟老林說:“蘇曉梅是個體面人,大半輩子了,都體面的過了。這些年不見孩子,偶爾回來探親,也還罷了。這一回來,處的長了……覺得孩子身上的壞毛病多……”
老林搖頭,一個個的離開家的時候正是十四五、是十五六的年紀,這個年紀各方面剛進入塑形期。這個期間,接觸什麼人,就容易塑造成什麼樣子。家長因著隔的遠,沒有參與。孩子是野蠻生長的,長成什麼樣兒都不奇怪。
不能急!急什麼呀?越急把孩子推的越遠。
林楓回來的時候還碰見靜靜端著清掃的玻璃碎渣出來倒垃圾呢。他也打招呼:“喲!靜姐,這怎麼把玻璃給碎了?買了再裝記得喊我。”
“好!”靜靜應著,“倒是不急,弄個塑料布蒙上就行。”
“嘿!真能講究。”
靜靜說著喊呢:“這玩意得用泥封住吧,彆誰一抓,劃拉一手傷。”
“送保衛科去,他們給圍牆上加刺,這玩意有用。”
得嘞!這就給送去。
林楓進了院子,撐了車子,用眼神問桐桐:又吵起來了?
桐桐點頭,“走!吃飯。”
林楓嘖嘖兩聲,低聲道:“要說,這下鄉學農,也不是沒好處!這位以前,那下巴揚到天上去,眼睛長在頭頂,凡人不理的……現在呢?”
環境影響人嘛,本來就是如此。
兩人匆匆扒拉了飯,趁著季安還沒去上班,兩人想抽這半天功夫得把冬菜給弄回來。
正要出門呢,電話響了,是蔣小蘭。
她聲音不高,低聲問道:“不要票的菜……要不要?”
“要啊!”桐桐也問:“多嗎?有多少?”
“有一拖拉機,我隻喊了你,你彆再喊彆人了,趕緊的過來……”說著就報了個地址。
還挺遠,在城外。
桐桐把手裡的餅子往嘴裡一塞:“趕緊的,哥……走!買東西去。”
什麼呀?
“不知道!”桐桐說著,就穿外套,從錢罐子裡裝錢,“快快快!”
林誠儒看著桌上豐盛的飯菜,然後不解的看小季:咱家的日子也不難過呀!這怎麼就一聽說吃的,連是什麼都不問,就急匆匆的往家裡扒拉。
季安:“…………”限購限量,給孩子們弄怕了!不存糧,她發慌。
林誠儒看著兄妹倆特彆快的往出跑,桐桐甚至安排:“哥,你借板車去,我先走……先占上。”
行!去吧,路上慢點。
桐桐自行車一騎,風馳電掣的,也不嫌棄冷了,直奔城外。
遠遠的就看見了,滿滿的一拖拉機蛇皮袋子,裡面是啥也看不清楚。
蔣小蘭就在車邊站著,坐在拖拉機座位上的是王小海,後面還有個圖全正跟幾個小夥子在說話。
一看見桐桐,蔣小蘭就招手:“怎麼騎個自行車就來了?”
“我哥在後面。”桐桐從車上下來,跟王小海和圖全招手,“怎麼是你們呀?”
“我們也剛到!幫朋友一忙。早知道你要買,早跟尹禛打電話了。”
哦!感情其他人才是貨物的主家呀!
桐桐走過去看蛇皮袋子:“什麼菜呀?”
圖全有些為難:“要不你問問尹禛,我叫朋友給你們留著。這是土豆,昨晚從地裡刨出來的……”
昨晚?偷來的?
蔣小蘭拉了桐桐去一邊:“沒事!他們屬於內部人員監守自盜!農場的子弟,自己偷出來換錢的,沒人會報警。”
桐桐秒懂:“那……就不用跟尹禛說了!我做主。”
冬天這土豆可比白菜蘿卜招人稀罕呀,但就是量的配給太小了。
王小海問說:“你要多少?”
“我哥的車能裝多少,我就要多少。”
結果兄妹兩人,整整給車上裝了十一袋,桐桐還給自行車後座帶了一袋。
一袋子七十斤左右,一次性買了八百多斤。
一身警服還沒換的林楠看著天黑透了才氣喘籲籲回來的二人組,再看看那八百多斤的土豆:叫我說你倆什麼好呢?
桐桐:“…………”就是不限量的買,那種爽誰懂呀!反正就是買爽了!爽的……想放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