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自向陽(10)
桐桐沒過彆人的手, 晚上林楓回來的時候她就說了:“……那天尹禛在……他打電話說……幫著找……應該能找回來……”
“管常勇的閒事乾什麼?”
“他大概覺得……跟你有交情,不是錢三寶在麼?他以為在幫你。”
林楓:“……”行吧!人家這麼給面兒,咱出門也確實是要面子的!這大院裡, 自己當然更離不開面子!至少,桐桐進進出出, 誰都給自己面子的話, 她就安全, 大家都肯照顧嘛!
再瞧不上常勇,可縣官不如現管!在單位裡能自由自在,誰又願意處處被穿小鞋呢?
“吃了飯,我去叫錢三寶幫著傳個話。”
嗯!
然後錢三寶去傳話,不大功夫, 常勇和錢三寶就都來家裡了, 拎著一兜子花生瓜子,一兜子橘子。
林楓坐在沙發上沒起來, “嘛呢?上我家來非帶東西?要這樣……你的事我可不管了。”
“就是從家裡帶的, 咱自己吃的, 怎麼就不能帶了?”常勇說著, 眼睛掃了一圈,就看見跟那天見到的姑娘完全不同的林桐。
在家穿著紅色的毛衣, 筆挺的軍裝褲,一雙黑條絨的棉鞋, 鞋幫子雪白雪白的。
再一瞧臉, 巴掌大一點點, 看不清眉眼,也一眼能看出這姑娘長的有多好看。
這會子她正擼著袖子站在餐桌邊上,用暖水瓶給小洋瓷杯子裡倒水呢。那胳膊纖細的, 隻覺得那暖水瓶都拿不穩一樣。
他把水果一放,“那個……我來……我來!”
“不用!”桐桐躲了一下,“坐吧!晚上了……不泡茶……喝點熱水。”
行!行!
水倒好,桐桐就回房間了。
該怎麼說,林楓去說。
一說說了兩小時,這個那個的,關係一下子就親近起來了。常勇也上道,稍微一提他就明白了,“放心,我請!老莫吃一頓西餐,再單謝人家一回。”
就是這個意思。
自行車回來的很快,隔了兩天王小海就給送過來了。四爺跟人家敲定,“周六晚上,不見不散,不來就是不給面。”
得!朋友嘛,喝一頓也就這麼點事了。
把王小海送走,四爺又把車給送來,選在下班的時間,跟門房說要找林楓。這次大爺不叫進了,“你等著,我叫林楓來接你。”
這次林楓在家,林楓直接出去接了。人家給了咱的面子,怎麼辦?他出門的時候說桐桐,“再用大蔥炒個雞蛋,添雙筷子。”
於是,四爺這不就登堂入室了嗎?
四爺不是一個人來的,還帶著一個叫方和平的。
方和平還納悶呢,“怎麼管起這個閒事了?”
四爺還沒說話呢,林楓來了。
在路上跟林楓說找車子的經過,都是這一片的混混,林楓認識,這就是共同話題。
方和平跟了一路,跟到家裡,一進家門,看到好漂亮一妞兒。這身條不就是那天那個嗎?他也想起來了,當時尹禛哥住院,隔壁病床不就是林楓的妹妹嗎?
嘿!感情那個時候就瞧中了呀!還以為他跟冬妮姐有戲呢,沒想到看上這個了。
就說呢,怎麼這麼熱心?
林楓就往裡讓,“剛好,飯得了!留下來吃點,一起喝一杯。”
方和平忙道:“那就不客氣了!都是兄弟,我這人不愛見外。”把尹禛哥不好接的話接住了,省的人家早看出你的意圖,再惦記不上人家的妹妹。
於是,四爺從善如流,“不打擾吧?”
不打擾!
桐桐給炒了雞蛋,又把泡的酸蘿卜弄出來炒了粉條,把酸白菜用豬油渣給燉了燉,一起端上去,再加上涼拌的胡蘿卜絲,就是下酒菜。
二合面蒸出來的蒸餅一盆兒,放在邊上,她也坐在邊上吃著。
四爺這頓飯才算是吃舒服了,方和平在桌子下面一個勁的踢他的腳:可以呀!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的。冬妮姐是好,惦記的人多了。這個也很好,你先惦記上了。
吃飯的時候四爺就跟林楓聊現在的工作,還順帶的跟林楓討要人情,“那以後借書可就方便了。”
“嗐!裡面一水的‘大|毒|草’,也沒人規整。誰還整天去數一數,哪本書在,哪本書不在。想看就言語一聲,十數萬的書呢,想看哪種的,我提前幫你找出來就完了。以前還擔心,現在嘛,你幫常勇那小子這麼大一忙,他且承情呢。有他打掩護,誰查這個乾什麼?”
方和平心裡就笑:還看書呢?看的什麼書呀?不就是想跟人家常來常往,近水樓台先得月嗎?
留了一頓飯,聊了兩小時,四爺這才跟方和平走了,走的時候兩人一輛自行車。
林楓把車子給常勇送過去,在門口喊他。
車子完好無損的回來了,常勇一個勁的說,“周六我等你下班,咱直接過去。”
那就說定了。
於是,失而複得,叫常勇回家說話的聲音都大了:“……哪個是壞朋友?這不都是朋友幫忙嗎?一把香蕉一點水果您就嚷嚷,一輛自行車多少錢,那點東西多少錢?媽,這是男人的面兒!男人在外面不要面子的呀?拿錢!拿錢!我得跟朋友應酬去。”
常母隻笑兒子,“屁大一點,就男人男人的!是男人嗎?”
“看您說的!”愣是歪纏了八十塊錢好請客的。
他帶了錢三寶,林楓帶了強子,四爺帶了方和平和劉建濤,再加上一個王小海,八個人在圍了一張桌子。這裡面最貴的菜是油燜大蝦,三塊二一份。其他的像是茄汁沙丁魚,一塊;冷火腿,一塊二;奶油雞片蘑菇,六毛五。大致的價位就是這樣的!可以說,一個人五塊錢,吃的哪哪都有了。
桐桐沒有去,這件事隻是小坎子那件事裡一點引子,但四爺呢,他用這個事,一分錢不花的擴展了關係網,也叫他跟林楓之間走近了,以後自己跟他來往避諱就少了。另外呢,也改善了林楓跟這邊大院裡這些人的關係,尤其是因為房子的事,很多不長眼色的都以為自家是好欺負的。
有時候閻王好見,小鬼才難纏呢。
常勇他爸不敢更過分,錢三寶他爸也是不得罪自家。但總有些人自以為是,覺得自家是好欺負的。而今呢,跟常勇保持良好的關係,對自家當然隻有好處。
面子情這種東西,維持還是要維持的。不為彆的,就為了活的舒服。
這邊大院的環境就是這樣子的!跟他那邊還不同。
然後酒喝的七七八八了,說散就能散了。
從裡面出來,四爺就知道有人跟著他。不用問都知道是趙大明的人,這小子想找回場子,都盯了他好幾天了。這幾天他幾乎都不落單,總叫人陪著。
就是那天從林家回家,因著隻兩個人,他一直催著方和平追公交,追了一輛再追一輛,跟兩個醉漢一樣,那些人確實是不敢動手了。
這會子人多,對方必定是隻跟著。先把林楓他們大院的送回去,自己這邊三個人又去送王小海。這就成了四個人了!
距離不遠,路又黑,乾脆就走著。
後面跟著的人也就推著自行車跟著,反正尹禛必是會回家的,剛才在餐廳已經打過電話了,叫明哥帶人兩邊堵,不管走哪邊都能堵住。
這麼一路跟著,就聽見尹禛跟王小海在聊:“……早幾年聽說有人從大戶人家搜出來金器,後來金器被人從倉庫裡偷出來了……然後就不見蹤影了。這得是一個大賊吧!也沒聽說京城有這一號人物。”
王小海就說,“那丟的東西可多了,我覺得不是監守自盜,都弄不走。”
“弄走了,這東西都沒法拿出來!藏……能藏哪?”
劉建濤就說,“咱們能小幾歲,當年趙大明他哥趙大鵬,那當時多威風,抄家的事都是他乾的!你說那東西……是不是趙大鵬弄走的。”
四爺趕緊擺手,“這話不能亂說!酒後瞎聊呢。說過就扔,不提!不提。”
劉建濤就笑了一聲,“尹禛哥你這人,現在是越來越縮著了!這有什麼不能說的!彆說趙大明他不在,就是在當面,我也敢說……八成就是他哥弄走的……說不定就在他家藏著呢。”
你一言我一語的,正好要送二十塊錢給小坎子,叫小坎子給推走自行車的人。他會不會給咱不知道,但咱得把話說到。
王小海喝了不少,上台階都不穩,院子裡面不平整,四爺就說劉建濤,“你進去喊人出來。”
於是,小坎子出來。
在門口,王小海跟小坎子交代事,給了錢,喝了酒羅裡吧嗦的說什麼對兄弟要有情義,這個錢一定要給的話。還說什麼兔子不能吃窩邊草,兄弟,哥可是給你在外面打了包票的。看得出來,小坎子在王小海面前還是恭敬的。
四爺就‘壓著’聲音說劉建濤,“在外面不要亂說……不管是趙大明還是趙大鵬,他們弄了金器不管是藏家裡了還是藏哪裡了,這都是道聽途書的。人家的東西要是丟了,不得懷疑到咱身上,還連累海哥!”
王小海冒搭話:“不連累,連累不了,咱沒那翻牆越脊的手藝!”
然後四爺幾個人就哈哈的笑,事辦完了,送王小海回,四爺乾脆就不走了,跟王小海繼續聊。王小海這邊院子就住他一個人,炕那麼大,多住幾個人是住得下的?
打著牌,聊著天,反正不回去!回去就得被堵住吧!
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那倆跟著的人回去就跟趙大明說,“不等了,尹禛他們今晚不回來住了。”然後又學一路上的事,“放屁!哪裡有什麼黃金。”
是啊!哪裡有什麼黃金!這種胡說八道的事,又是酒後,誰都沒當真。
但是,隔了三天吧,趙大明家被盜了!家裡自然是沒有黃金的,但是家裡的貴重東西,手表、現金之類的全都不翼而飛了。
又隔了一天,小坎子死了,被發現掉在了胡同廁所的糞池裡。跟他的屍首一塊發現的還有兩塊手表和幾卷子大約有八百多塊的現金。
從現場的痕跡看,就是常踩踏的墩子突然就倒了。
看的出來,這墩子是小坎子經常用的,他的贓物應該平時就藏在胡同廁所的高處。這次小坎子跟平時一樣踩上去了,結果卻導致他摔到糞坑裡了。
看起來就是個意外!沒有彆的了。
那有沒有彆的可能呢?這墩子倒塌的就很奇怪嘛!會不會有人動過這個用磚摞起來的墩子呢?比如從中心位置抽走一塊磚。外表看起來墩子好好的,但內裡的結構變了,一踩就倒。
是存在這種可能的!但是能做到這個的人很多,那是廁所呀,一個胡同接近一千人要用的地方,誰都有可能碰過。
這小子得罪的人多了,沒法細算。
但近期唯一勾連的案子就是失竊案!失竊的東西也確實在小坎子手裡,這小子就是小偷小摸,偷了趙家的人就是他。
偷了趙家,緊跟著人就死了。贓物那麼值錢,就是跟小坎子有仇的那些混子,眼看著小坎子死了,也不會看著這些錢不要的。
所以,要麼就是意外,要麼就是跟趙家失竊案有關。
然後,趙大明被叫去認領失物,這裡的事情得說清楚的吧。畢竟,你家隻有你跟這些混子有交集。
趙大明怎麼說呢?他真不知道怎麼就跟他有關係了。隻能把那天想算計尹禛的事往出撂,他覺得起因就是尹禛他們幾個人說的那番話,叫他家招賊了。
於是,當時的幾個人都被請去了。
事情很好還原,誰說了什麼,不管是偷聽的,還是說話的,基本都能說清。表述不一樣,但是意思就是那麼個意思。
幾個人喝了酒了,還喝了不少,然後說了一些坊間傳聞。去打聽打聽就知道,這不是隻他們說,很多人都在下面偷偷的說。所以,這不是造謠,這就是聊天,瞎聊,聊哪算哪。甚至聊的高興了,哥們好的在朋友家住一晚,有什麼問題嗎?
不管是說這些話的人還是偷聽的人,除了小坎子都沒有問題。
而且,每個人都有不在場的證據,確實與偷盜案無關。再細細盤問,他們沒有一個人跟這個小坎子有過節,除了王小海,其他人連認識小坎子都不認識。
所以,跟小坎子有矛盾的,隻有趙大明。你既然知道當時這一群醉漢說的話,那你就該知道,小坎子是個小偷,你家一失竊,你就該想到這個人,對吧?
結果你說你不知道誰偷的,可這個小偷卻莫名其妙死了。
不能證明有誰動過墩子,這確實是個疑點。而唯一跟此有緊密關係的就是你!
無法定你的罪非說你跟這件事有關,確實隻能當這是意外!
但是:趙大明,你得小心了,我們會盯著你的!
趙家應該也怕趙大明惹事,這事才一了,就把趙大明送到三線廠子裡去了!三線建廠都在山裡,短期內,他絕不會回京城的!等再回來,必是物是人非。
四爺終於能出門了:之前原身那一板磚就是跟趙大明起衝突被拍的!當然了,原身強出頭,他自己有一半責任。趙大明打架,失手‘殺人’,罪不致死。但是,後來因為一點不大的事,圍追堵截,不卸胳膊斷個腿就沒完的架勢,卻不能縱著。
想收拾他,那是從自己來那一天就有了的想法。
正好,跟小坎子一起,都去該去的地方呆著吧。
這次的事裡,有一點不在四爺的預料之中,那便是那個墩子並不是四爺動的手腳。他隻是想知道這家夥會把東西藏在哪裡。
他本是想用流言殺人的,這四九城裡有那狠人,隻要叫那些人知道小坎子偷的東西足夠貴重,那自然就會引來亡命之徒。
他本是這麼打算的!因此,他在尋這小子藏贓物的地方。
他想著,周圍的人都知道小坎子是小偷,這哪裡丟了東西,警察必搜小坎子家,他不可能藏在家裡。他為人刻薄,不講義氣,那自然也就沒有給他藏贓物的朋友。
這麼一排除,他平時偷了東西能把東西藏在哪裡呢?
問桐桐,桐桐很篤定:離他家最近的廁所。
一條胡同一個廁所,大家進進出出。他不管什麼時候去廁所,都不奇怪。方便存方便取,便是叫人發現了,也無法指正是他。哪裡有比那裡更安全的地方。
他的計劃裡,他肯定不沾手的。那墩子之類的,他才不去碰呢。
結果就巧了,雖然散落之後的墩子無法證實有人動過手腳,但是確實是可疑的。隻能說,還是有人偷摸的想弄死小坎子,一直偷偷的跟著,不知道什麼時候偷偷的改了墩子的結構。
他在購銷社門口陪桐桐排隊等著買冬儲菜,就低聲說這個案子。前後的人也隻當八卦聽,這件案子最近大家都在討論嘛。
桐桐卻懂了四爺的意思,他說:還有人想收拾小坎子,這個人是不是那位謝老師。
這叫人怎麼說呢?三年前謝老師的愛人跟她離婚了,帶著兒子女兒回老家教書去了,也徹底的跟她斷絕了關係。
因小坎子的造謠,謝老師幾乎是失去了所有。兩家距離那麼近,謝老師也能聽見他的動靜!半夜做賊這種事,謝老師必是能知道的。
她面上不言語,可心裡是有數的。
而且,抽掉一塊磚這種的,要麼,得有泥瓦匠的經驗,要麼就是有知識,懂力學構造。
桐桐歎了一聲,沒再言語。
結果冬儲菜今兒沒領到,到了跟前又沒了。桐桐回家還沒一個小時,四爺又追到樓下了:“趕緊下來,謝老師沒了。”
沒了?
是!爬水塔,從上面摔下來了。
有人說,謝老師經常去爬水塔,說是去看景!所以,不知道這是故意跳下來的,還是失足落下來了。
王小海住在那一片,幫著收屍之後找他閒聊,無意中說起了,他這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