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裡扶搖(147)
黃狗子覺得, 這真不是自己貼著大熊跟林三過不去。實在是這孫子管事,他娘的叫自己這差事都沒法乾了。
雖說大熊想借刀殺人,但一則, 那刀不是好借的,這得看看時機對不對;二則,林三的情況都隻是信上攔截來的, 是不是這家夥真沒來處,還得多方打探, 真的查實了再說。
所以, 都忍著,先這麼著吧,等著結果,也等著收拾他的機會。
可就是這麼等著,叫黃狗子幾乎忍耐不住。
其實,剛開始他還覺得林三挺會辦事的!比如說, 卸貨按照先來後到的順序!但商家也可以自行選擇卸貨的時間。
比如說,拉的貨不著急,放在船上三五天都沒事!那可以選擇後半夜這些時間段。總有些願意趕工多掙錢的人, 來掙這一份錢。相對來說, 這個價錢不會很高。
但是,你的貨要是著急,得趕緊下船。那需得加加急費用。多少貨,加多少錢。若是貨物為易碎難搬運的物品,這種的,若是出了問題,責權怎麼分。要求搬運的人來賠,可以呀!但是, 這個費用你得加進來。我們儘量小心,但是若真出了事了,我們不能白乾了還賠償一大筆吧。
原以為,這麼弄那些商家會不樂意。
可誰知道,那些來往的商戶很樂意,隻要一說,人家就願意簽協議。
這還怎麼弄呀?這都成了公開透明的價兒了。以前呢?下雨了,可以跟商家多要;下雪了,更可以跟商家多要。若是遇到天陰要下雨,這是要趕時間的,壓著商家不拿這筆錢都不行。像是絲綢類,你不出這個錢,我就能叫的布在雨裡慢慢淋著。
若是商家說不卸船,哎喲!這碼頭是誰的地方呀?不小心用破船撞你一家夥,你糟的住嗎?
所以,在五兩、八兩這種小事上,商家向來不會太計較!對商家來說,這些都是小事。做南北貨生意的,誰會在乎那幾兩散碎銀子?
大家乾這一行,吃的不就是這利嗎?看你不順眼,壓著你的貨你就是沒法子。你懂事,跟我處的好,給銀子大方,那放心,啥都不叫事。
本來是這樣的!這就是江湖,這就是人情世故,大家都是這麼處的。
可他是真能顯擺他的能耐,什麼都明碼標價。
大家就都知道了,拿到這個活的時候是多少錢。之前,大家是不可能知道的。像是自己不知道九叔跟人談的是多少錢,但九叔會告訴自己,十兩。
自己會告訴下面的人,八兩。
這八兩,自己從中再拿三成,也就是二兩四錢,剩下的才給下面的人平分。
但這不等於自己一個人獨吞那麼多。每到月底,還是要給上面再孝敬一次的!要不然,像是大熊這樣的人,又憑什麼跟自己關係好呢?
而現在呢,這個價錢是公開的!誰也彆爭,也彆每次都商量價錢,犯不上。
規矩訂好,都按照規矩來辦就行了。
這麼一來,那些商戶乾嘛巴結自己?那些下面的人又憑什麼巴結自己。就是自己手底下這些人,這些狗東西敢自拉山頭,半夜上碼頭乾了。然後白天叫他們出工吧,人家說不舒坦,不來。
還有些膽子小的,衝著樁子那邊去。因為那邊……乾一樣的活,分的錢多。那邊說是樁子打頭,可其實還是林三的那一夥子。林三自己不抽這三成,分下去,可不就是都掙的多了嗎?
下面那些都是些勞碌的短命鬼,一天天的,算計的就是多了三五文的事。
於是,他再接活,乾活的速度也慢了,人數也少了,不能按時乾完,還得賠錢。
這他娘的還怎麼弄?老子掙個屁呀。
遇上這種敬酒不吃吃罰酒的,就不能客氣,捶一頓什麼毛病都給治好了。
以前對這些人那是能打能罵,現在,林三會管的。
這天就是,才踢了那老東西一腳,結果就被人一腳給踹過來了,心窩子當時就挨了一下。
林三站在當面,“老子的規矩沒聽見?嗯?打人?”
“不好好乾,還不能教訓?”
“工種本就該不同!哪些活重?哪些活輕?你得分出來,這個我之前告訴過你。乾重活的,多掙點。乾不了重活的,有彆的工種,少掙點。乾哪種活,得他們先選,而後你再甄彆。發現他不行,問問給他換個差事,費勁嗎?你看看你這……年輕力壯的站成一堆,體弱老實的乾的都是重活。”
桐桐說著,就將黃狗子拎起來,“現在,你給老子滾蛋。老子之前說了,不守規矩的,這裡不留。”
說著,就點了一個經常在黃狗子身邊的漢子:“現在,你接替黃狗子,重新調配。我去跟商家協商時間,能不能乾?”
能!能乾。
然後黃狗子被攆了!
黃狗子:“…………”本就壓榨的油水不剩什麼了,結果還被攆出來了,“林三,你還真當這碼頭姓林呀?”
結果就是第二天,其他幾撥人的小頭目都不來了。而且,還勒令下面的人,都不許去。老子看他這戲怎麼唱!等積壓的船多了,入不了碼頭了,看他怎麼辦?
可他們太小看奔命的人了!每天拿五六十銅板,跟拿一百二三的銅板,這差的可不是一星半點。
頭目們是凶狠,但是咱人多呀!人多還怕他們乾什麼?
結果早起八|九成的人都來,沒領頭的沒關係。桐桐站在高處,拆分重組,一撥一撥的,有條不紊,乾活去吧!
乾完了領錢,再等下一撥活,結現錢,絕不拖欠。
嘛影響都沒有。
彆說你黃狗子之流了,就是九叔來了又如何?
黃狗子不敢坐,對著九叔道:“這個林三,就是個二彪子。誰出門不是為了掙錢的,就他……隻賺他的潤手費,絕不多拿多占。”
九叔:“……”他沒言語!因為林三每日過來給自己送的銀錢並沒有比自己私下扣下來的少。這還是林三取了他該得的那一份之後。
關鍵是,這麼一弄,下面沒人罵了!一個個感恩戴德的,好似誰都掙的多了。
九叔還心說,林三是個內秀的人。這個人割商家的肉,都割的人心甘情願,銀子沒少花,卻也高高興興的。
結果下面這些老兄弟鬨起來了。
黃狗子低聲道:“九叔啊,這麼著……那碼頭要是換了誰當家都一樣。那誰還認識您九叔呀?!”
九叔愣了一下:是這個道理!他林三翅膀還不硬,等翅膀硬了,下面的人不給自己這個九叔面了,自己的人手被踢出來了。那林三能不翻臉?再想叫他每日按時按點送錢來,怕是不能了。
所以,他的辦法可用,以後也能用。但就是這個人……不能留!
隻逞凶鬥狠,咱能跟他稱兄道弟。
但要是這是個會玩心眼,一心想篡位的,那就對不住呀!這是狼子野心,不能留。
這個說:“他那姐姐住哪,咱可知道!要不然,把人綁了。就不信他不認慫!”
那個說:“要不然九叔跟大當家說說,咱直接報官。叫官府出面,把他給踢出去。”
九叔擺手:放的什麼屁!這都不是正經的法子。
他站在原地沒動,良久才問黃狗子,“我記得,看管倉庫的老許,那是個賭棍?”
“那可不!堵輸了田,賭輸了宅……要不是您的面子,他老許的老婆閨女都得被二當家的人給帶走送六當家那裡賣身去……”
“現在還賭嗎?”
“在碼頭上小賭,關鍵是他真沒啥可輸的了!二掌櫃那邊您還不知道規矩,沒錢買籌碼,不能上場,誰都一樣。”
九叔就說大熊:“拿十兩給狗子,叫他輸給老許。老許那德行,手裡有銀子就憋不住,必是要往老二的場子去的。那邊……咱惹不起,他林三一樣惹不起。”
是!而今,六爺那邊的場子暫時掙不了了,二爺的廠子成了來錢的主要渠道。二爺如日中天,誰敢跟二爺叫板?
於是,得有小半個月之後了,很突然的,碼頭衝進一撥人來,要從倉庫裡搬貨。因為老許把倉庫裡的貨抵押給賭坊了。
這些人一水的黑綢緞衫,來勢洶洶。
而老許卻早不見了。
桐桐接過對方的抵押文書,覺得有趣的很:賭坊又不傻!對方說抵押,就真能抵押?就像是酒樓灑掃的小二把酒樓抵押了,對方還認了是一樣可笑。
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這是九叔坐不住了,給自己下套呢。
自己正要說話,遠遠的就聽到有人喊:“九叔來了!九叔來了。”
九叔一臉的懊惱:“怪我!怪我!都是我的錯。老許這狗東西,當時我就不該救他。”
說著,他就跟桐桐解釋,“兄弟,這事都是我的錯!當年是我見他連妻|女都典當,我就給攔了。用我的面子,告訴人家,老許是我的兄弟,人家賣我的面子……這次他老毛病又犯了,人家信他是我的兄弟,這才叫他抵押的。你放心,老弟,損失多少,我賠!我江九沒彆的,隻剩下義氣了!碼頭上這些兄弟,誰出了事……我都擔著,絕不含糊!”
這話一落,滿場叫好之聲!
這個說:還得是九叔。
那個說:那可不!九叔這人,能擔事。
桐桐:“……”喲!這是一箭雙雕呢。
其一,籠絡人心;其二,給自己挖坑,逼自己表態。
他都這麼講義氣了,自己這個……他委以重任的兄弟,要是不給他出頭,豈不是不講義氣?
不講義氣,還混什麼?
九叔團團拱手,謝大家的肯定。那邊卻跟桐桐說:“老弟呀,你可不能衝動去找人家去!老哥知道你講義氣,但老哥是真怕你吃虧啊!”
桐桐一下子就笑了,“叔,我不怕!這一趟,我走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