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裡扶搖(135)
年底是朝廷最熱鬨的時候。
各個衙門都遞折子呢, 想叫上面批預備銀的時候給咱多批點。
就像是兵部,桐桐沒去上任,但折子卻給送來了,叫桐桐簽字的。
秦敏幫著遞來, 桐桐翻看看了看, 當時就笑了:“今年稅收了四千五百萬兩白銀, 兵部申請兩千百萬兩。”
“這麼多!占總稅收的一半還多。”秦敏湊過去看了一眼, “這……數額太大了。”
桐桐轉著手裡的折子,水師裝備確實耗費巨大, 這次, 水師也確實打了勝仗。但這不能成為兵部獅子大開口的原因。
原軍機和原內閣都沒撤, 隻是淡化了它們的地位。
但軍機依舊對軍中有統轄作用, 比如各項款項的申請, 兩邊就會出現重疊。
當然了, 新閣不會這麼批。但大量的銀錢在哪個衙門裡, 哪個衙門就跟著受益。
錢在誰手裡, 這就意味著它有分果果的權利, 這是捏著下面命脈的事, 增加的是本衙門的地位,那自然提升的也就是官員的分量。
桐桐繼續轉著折子,然後起身,說醜妮, “拿我的官袍, 我得去一趟衙門。”
秦敏就趕緊跑,“我也去換衣裳……”
“你不著急,先送書稿給軍事學堂,我一個人去衙門就行。”
真就是臘月天, 她重新穿上官袍,將黑色的大氅披掛起來,直接出門了。
衙門還是老樣子,看見桐桐意氣風發的,就過來打招呼,“林大人,忙完了?”
“叫秘書丞去交書稿,我先上衙門來了。”她手裡拿著折子,一一打了招呼,就去找許元嘉。
許元嘉一見桐桐就笑,“折子叫秘書丞送回來便是了,怎麼還親自來了?”功還未酬,說起來,該外任才是。
林叔珩現在有一個明顯的短板,那便是未曆州府。
他覺得林叔珩現在最重要的就是補上這個,否則,對她將來的發展很不利!
去做一任主官,再回來任一任尚書,新閣便可進。彼時,她依舊是最年輕的閣臣。
桐桐將折子遞過去,“這折子……下官給您親自送來了,沒署名!下官……實不知這個數字是怎麼算出來的。”
許元嘉一愣,抬起頭撓了撓頭,指了指對面叫她坐,這才道:“林侍郎,這是兵部統議,得出來的結果。商戶要護航,水師得駐島,舟艦尚缺……這些看似多,但其實,不然。軍備的革新,從頭到尾,消耗的都是銀子。”
說著,從抽屜裡取出一個冊子,“你不知道這個數字怎麼來的……瞧!就是這麼算出來的。”
桐桐直接接了這個折子,許元嘉朝後一靠,雙手交叉著,已經微微有些不悅了。
她不在,兵部共議的結論,結果她不認。
這是很沒有道理的!
能不能批,批多少,這是新閣的事!新閣不通過,那總得有個還價的餘地吧。能拿上去,那自然是每筆賬都是細細算過的,這豈能兒戲呀?
就隻她覺得多嗎?誰都覺得多,可事就是這麼個事,軍械的更新換代,就是耗費金錢,這又怎麼了呢?
桐桐翻著冊子,這是把軍中的俸祿、軍裝、每一顆子彈都算在裡面。
什麼銀子都從兵部領?那你得翻天呀!你這弄的,兵部的實際權限比新閣都大了。
桐桐拿著這冊子沉吟:本來就覺得權限交叉,兵部的存在有些掣肘。而今倒是好,那邊一退,你倒是要做大。
許元嘉……他的官職就做到這裡了,頂天了!新閣絕對升不進去的。不升官,卻擴權,這個想法真是……牛了!
要是這麼玩的話,那就彆玩了吧。
她拿著這個皺眉道:“許是半年我沒來衙門,情況不清楚。這個……我未曾議事,那便不簽了。您直接往上遞吧!”
許元嘉:“……”這是覺得自己沒把這個冊子早早送過去,在議事的時候沒征求她的意見,所以鬨脾氣了嗎?
對!這事做的是有欠妥當,結果人家挑理了。
可挑理就挑理吧,能怎麼辦?回頭去林府,拜見林閣老,解釋解釋就是了。
桐桐將冊子往前一推,“那您忙,下官告辭。”
“好好養身體,不著急。”
桐桐笑了笑,出來了。
當天晚上,桐桐和四爺正陪著林憲懷說閒話呢,結果許元嘉來了。
桐桐就起身,“爹,我不見這位尚書大人,您待客吧。我們去那邊府裡。”
林憲懷:“……”又怎麼了?你在家裡呆了半年,都能跟上官鬨意見?
桐桐也不解釋,直接走人了。
許元嘉就說了,“……議事沒將議事記錄拿給林侍郎看,這事實在是下官的疏忽。”
林憲懷:“……”這也犯不上跟我說呀!況且,事真不大。他隻能道,“我們父女倆公事上分的很清楚,她的事我從不摻和。”
你摻和不摻和的,我得來!來了是個態度,對吧。
我是上官,我的年紀長,給她這麼一個台階就可以了。
兩人這天晚上說的挺好的,許元嘉也以為林憲懷必是要跟林叔珩說這件事的,這一提,就知道自己的態度了,事情就過去了。
嘿!誰知道他把折子才送上去,林叔珩也上了折子。
折子直接遞給新閣,不是以兵部侍郎的身份遞的,而是以伯爺的身份遞的。她是以武封的爵位,參了自己一本,說自己:擅權!
為什麼這個折子自己能知道呢?因為兵部上的折子被打回來了,原因是林叔珩參奏了,證據就是那麼一份申請款項的折子。折子中的數額來源,幾乎包含了軍中的每一項,這不是擅權是什麼?
許元嘉:“…………”都說寧得罪小人,莫得罪女人呢。瞧!有什麼話不能坐下好好談,非得來這麼一下。誰能知道林叔珩是個比小人還過分的女人呢?
但新閣若是真以此責難自己,那自己也得彈劾了。新閣中,一個是林叔珩的親爹,一個是林叔珩的公公,又有德姑姑是女官,她又與官家走的近,但不能因此就偏袒她。
可林憲懷知道自家閨女不是小人,新閣都知道林叔珩是個什麼樣的人。
而今,她突然上了這麼一份折子,絕對不是跟許元嘉為一點小事做的意氣之爭。
金鎮北和陸玄這倆是軍中出來的,這倆直接將林叔珩的折子批了,認為林叔珩說的對!陸玄更是直接提議:兵部若是這般行事,那便該考量裁撤兵部了。軍中分五大區,直接受命於新閣便罷了,為何要過兵部的手?
每個省都能直接歸新閣,難道怕多五個大區嗎?
太失分寸了!這是討價還價的事嗎?
而且,兵部多是文官呀!以文官轄軍事,你們多能耐的!誰慣你這臭毛病。軍中都沒去過,知道怎麼回事嗎?那軍中的損耗,都是你們坐在衙門憑空想出來的吧。
真他娘的能扯淡!難怪他的折子林叔珩不簽字,還回頭參他一本,他不是自找的嗎?
於是,隻是一個年底的搶果果遊戲,事便鬨大了。
因為陸玄陸閣老真的上了折子,提議撤掉兵部。
陸劍山都嚇的不敢去當差了,他沒法面對同僚呀。
然後宮裡宣召,京城四品以上的都來議事吧!針對這件事議一議。然後陸劍山就偷摸的跟在桐桐身後,“林大人,救命!”
桐桐嗤笑一聲,“他們還能吃了你?”
“比吃了我還厲害!”陸劍山左顧右盼,然後對上許元嘉陰沉的臉,他尬笑了一下,一路上都悄默的。
進去要入座,桐桐還得坐在兵部這一塊,還得跟許元嘉挨著。
許元嘉坐下就閉目養神了,不給桐桐一個多餘的眼神。
桐桐:“……”她恭恭敬敬的,“大人,早啊。”
許元嘉的眼皮一跳,鼻孔因翕動而一張一合的,卻始終沒睜眼。
桐桐也不在意,直接坐過去了。
小皇帝坐在上面,左右看看:閣老的提議嘛,對吧!這得重視。
新閣裡,幾乎是全票通過了裁撤兵部的決定。但是,自來就有六部,這要裁撤一部,還是得把範圍擴的更大一些的。
“都怎麼想的,說說嘛。”
許元嘉先道:“陛下,臣反對!這並非臣出於私心,蓋因……並入新閣之後,許多的具體事務誰管呢?這裡面牽扯到的不僅是軍械的革新,更有日常的……包括軍糧、軍裝,軍中所有的所有物品的分配……這些事的瑣碎程度,絕不是言兩語能說清的。更有軍中人員的簡拔,這不能合並於吏部,而這些事務難道要交給各大區麼?”
他的話音才落,柳莊就在後面接話,“許大人所慮極事。軍中事務繁瑣,打仗打的是後勤,軍中的獎懲也是重中之重。這還包含了退伍之後的分派,甚至於各大區農場等等軍中產業。”
許元嘉面色一鬆,到底是做過夫妻的人,這個時候還是肯站出來為自己說話的。
可才這麼想完,就聽對方又說,“因此,臣以為,在裁撤了兵部之後,獨立於五大區之外,單設軍備司和軍戶司,受新閣直接管轄。”
許元嘉:“…………”
他回頭去看,柳莊坐的端端正正,回視他。好似在說:彆看我!看什麼呀?我說的是公事。難道不對嗎?
豬油蒙心了,敢那麼攬權?那你不讓位誰讓位?
趙遷直接舉手:“臣讚成柳大人的提議。”
許元嘉:“……”柳莊是前妻,趙遷是親家,結果這兩個最先表態,將自己一把給推坑裡了。
他扭臉看向坐在那裡還在摳手指的林叔珩:你是吃誰的飯砸誰的碗呀!
在書院念書,念完書把吳廣知掀翻了。
考舉業,跟常青蓮有師生之誼,而後你把常青蓮乾掉了。
去了東北一趟,回來軍機就廢了,金鎮北的實權也被收繳了。
在兵部任職,你才有機會去統領水師打仗,結果回來你就把兵部拆了。
林叔珩啊林叔珩,你過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