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裡扶搖(107)
金鎮北大馬金刀的坐在書房的書案之後, 表情極其嚴肅。
四爺進去一瞧,一邊脫大氅一邊安排管家:“不是有買的鮮菜嗎?沒吃完吧。安排幾個菜,越快越好!煮面條就行,餓了一天了。”
是!出去的時候把書房的門給帶上了。
四爺拉了椅子坐在金鎮北對面:“您吃飯了嗎?”
出了這麼大的事, 老子吃的下去嗎?
“還是要吃飯的!”四爺打了個哈欠, “怎麼著呀?想問什麼?”
“你說老子想問什麼?”
四爺靠著, 問他:“您覺得陛下是個蠢人?”
當然不是!
“您覺得您看的懂的, 他看不懂?”
也不會!便是他不懂,但是德姑姑懂, 明見司懂。
四爺就攤手:“所以, 您要問什麼呢?坐江山的都不急, 您急什麼?要是覺得看不懂, 那就證明……您跟不上了。”懂這個意思吧!
金鎮北:“……”想叫老子讓位?休想!你們這兩個無法無天的, 老子要是不看著點, 你們能闖下什麼大禍來, 這可真說不好。
四爺挑了挑眉:行!那您就這麼呆著吧。呆一天算一天。
金鎮北一拍桌子:“老子看不懂, 你不會說?”
“說不了。”真說不了, 這個東西得叫大勢推著走, 而不是誰的理論能成就的。所以,說出來在他的眼裡不過是徒增笑料耳。
金鎮北才要再問,外面傳來腳步聲,“老爺, 飯好了。”
“等著!”
“端進來吧。”四爺朝外喊了一聲, 這才跟金鎮北說,“我真餓了,您不餓?”
老子不餓!氣也氣飽了。
飯菜進來了,菠菜面兩碗, 拍黃瓜、炒豆角,韭菜拌豆芽,這就沒有了。
四爺:“……”真是死心眼的廚子,這飯菜吃的,瞧著就沒滋沒味的。他遞了筷子過去,催金鎮北用飯,又說他:“跟五夫人能辦婚事就辦了吧!你這日子過的,缺鹽少醋的。”
金鎮北白眼一翻,狠勁的用筷子挑面條,“你在這府裡吃了多少年的飯,現在是找到吃飯的地方了,嫌棄家裡這也不對,那也不對?”
“我是怕您老了,身邊連個照顧的人都沒有。誰照顧你能有枕邊人貼心?人家大差不差的,也沒走了大樣子,跟了您這麼多些年了。或是混賬不講理,或是心眼小愛計較,那我就不提這一茬了。可五夫人並未有哪裡不合適,你們一起也差不多二十年了。老這麼著,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您彆隻盯著我,我的事我知道怎麼辦。做官不用你操心,成家這不是隻等時機麼?就是將來的子孫後代,我們都有爵位可繼承。您能管的,歸您管的,我這都自己解決了。不歸您管,您也管不了的,不是白操心麼?
有這時間,您盯盯其他幾個。您兒子們的這些毛病,叫人家指出來,是您的失職,這沒說錯。該成家的,您得操心給成家。該跟人家親娘商量的,就得碰面。彆不好意思!那邊等著您開口呢,您等著那邊開口的,你們這樣的爹娘……孩子沒成大奸大惡,真得是祖上積德了。”
金鎮北嘴裡塞著面,瞪著眼睛看著這慫兒子:“……”老子叫你回來是為了訓你的,不是叫你回來訓老子的!你是不是弄反了。
而且,你是不是蠢呀!
成親!成親!成親!老子不知道成親有了照顧嗎?可你覺得好有個屁用。你問過老大、老二、老三沒有?本來沒事的事,這一娶,那三個徹底就不回來了。
你當他們跟你一樣心寬?
再說了,老子成親了,你以後還會回府裡嗎?你不會!年節過來請安,這是你的極限。老子還不知道你!這一成親,這府裡成了老五的家,卻不是你們四個家了。老子不成親,這裡就是咱們爺們幾個家,你們在,老子回來。你們不在,老子去陪老五的娘不就結了。
非得喊著成親,老子沒你心裡有成算?
金鎮北咽下這口面:“閉嘴!以後再提這話老子真抽你。”
四爺提醒他:“得去看看我大哥,您當殿一撂,把他擱在空裡了。這會子,監察的人隻怕正請了我大哥回去問案呢。”
金鎮北:“…………”這口飯徹底的吃不下去了,自己這個長子啊。聰明真數他聰明,腦子全在經商上。這一點多是受他娘的影響。他娘祖祖輩輩都是經商的,後來一個女人撐起了家業,性子潑辣的很。滿腦子的都是算盤,一扒拉都是銀豆子。
兒子一生,她就盤算著非得成親。當初可不是那麼說的!結果人家也利索,這邊一說不成親,人家連糾纏都沒有。算盤珠子一扒拉,該給她多少,一筆算清楚。
當時幾乎被她算走了八成的錢財!人家不養孩子,覺得孩子需要一個當將軍的爹,但是呢,又得見孩子,還不許孩子跟她疏遠。
於是,她做她的生意,得閒了,把兒子接走;忙起來了,兒子給你一塞。那叫一瀟灑!
老大這麼大了,她為什麼不張羅婚事?沒彆的,等著自己插手,她想要個出身高門的兒媳婦,不想叫她兒子娶商戶的女兒,因為錢她有的是,她兒子不需要有錢的老丈人做助力,就這麼簡單。
她不張羅,還不催!因為她主動了,就意味著她在某些事上得妥協。用她的話說,‘上趕著的不是買賣’,她追著自己談事,她會覺得失去了主導地位。因此,事不能這麼辦。
但現在嘛,估計她得現身。老大這次的事裡,他可不信沒有她的影子。
可這個事怎麼跟老四說呢?
他歎了一聲,“……你彆管了,時機不到,時機到了我會過問的。”
四爺看了他一眼,繼續吃他的了,然後點評菜色,“……這個黃瓜酸了……用的是什麼醋?不淳厚。”
金鎮北:“……”一直就是這個醋,怎麼今兒就酸了?“沒你老丈人家的醋好?”
“嗯!那邊用的是柿子醋,是叔珩自己釀的,適口,不刺人。”這個是真的不好吃。
金鎮北:“…………”他點了點豆角,“你吃這個!”黃瓜老子自己吃,我吃著甚好。
四爺夾了一筷子豆角,“切的長不長短不短,好看麼?”
金鎮北:你老丈人家切豆角是用尺子量過的?
他抬手將豆角往自己跟前一拉,將韭菜豆芽推過去,“這個……韭菜切的跟豆芽一樣長短……”
“既然是涼拌的,用綠豆芽是不是更好點。這黃豆芽焯水之後,軟硬不一,豆芽頭硬,梗子軟了不脆生……”
金鎮北:“…………”合著家裡的飯是吃不成了?在這個家裡長了這麼大的歲數了,可是委屈你了。
四爺一看他那表情,就又說,“這不是想著給您雇個廚子!灶上的人用的時間太久了,您顧忌情面,他們就不用心了。請個人來,他們便知道什麼意思了。都用心了,您也享福呀!”
哦!不是嫌棄家裡的飯,是嫌棄那些人沒把老子伺候好呀?
金鎮北心裡舒坦了,“行了!不愛吃就彆吃了。墊兩口就去吧,去你老丈人家用飯去吧。”
“不去了!咱爺倆先去涮肉去,喝幾杯。完了再去老五的場子裡聽一場戲,回來再睡,成不?”
金鎮北嘴上嫌棄的不行:“大冷天的,瞎折騰。”可這心裡呀,老美了!要麼說我偏老四呢,老四多貼心呀。
疼兒子的爹,四爺還是願意哄著的。
真就隨便對付了一口,又去外面晃悠去了。
桐桐跟林憲懷隻能淺談,然後哄著他吃飯,“爹呀,我娘整日裡拜祖娘娘。您返回去想想,當日若不是前明的局勢到了那一步,太|祖和祖娘娘又如何會想著去變呢?而今,到了另一個大變的當口,怎麼去變,誰也不知道。但萬變不離其宗,終歸是要顧及更多的人的。隻要我所做所行,顧及的是大多數人,那你說,我能錯嗎?”
可變法者,都難得善終呀。
桐桐就笑,“爹啊,事在人為。我做的哪件事不是得罪人的事,可這些事把我怎麼著了呢?我的名聲不好嗎?總有些人試圖捂住彆人的眼睛、耳朵、嘴,可捂住沒用,人心是透亮的。我不違心,天下人必不會違良心以對我。所以,您有什麼可擔心的。”
說著,就攙扶著他往出走,“再不去用飯,我娘該擔心了。”
林憲懷看著自家這閨女的眼睛,她的眼神溫潤又堅定,“那……爹就得是個狠心的爹。入仕之前說好的,公事上互不乾涉。你如今身居三品,你有你的立場;你爹乃閣臣,亦有自己的立場。”
“當然!公事是公事,私事是私事,咱分開論。”而後又笑問:“您要是錯了,我不笑您。”
“你要是對了,爹隻會覺得三生有幸,自豪無比。”
桐桐就伸出手掌來,“三擊掌,盟誓!”
林憲懷不由的就笑,看著這孩子眼裡的調皮,他果然伸出手,‘啪啪啪’三擊掌,誓成!
周碧雲正擔心呢,聽兒子說今兒朝中又出事了,她還以為這父女倆又在家裡憂國憂民。誰知道兩人一路說笑著回來了。她頓時就笑:“趕緊的!吃飯。”
吃了飯,一家子正逗曜哥兒玩耍呢,醜妮急匆匆的過來,遞了帖子,“伯爺,有客人上門。”
桐桐將帖子打開,署名是金逸塵。
可這分明就不是金逸塵的筆跡,她在四爺那裡見過金逸塵的信件。眼前這個拜帖上的字跡分明就是女子的。
她將帖子合上,也沒跟父母解釋,隻道:“爹娘,我過去了。要是太晚,我就不過來了。你們早點歇息。”
周碧雲:“…………”她用胳膊肘碰了碰丈夫:這又忙什麼呢?
林憲懷:“……”說不乾涉就不乾涉!問我?我也不知道!他轉身逗小孫孫,“到祖父這裡來,咱都彆管你三姑姑,她是個大忙人,且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