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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裡扶搖(95)

德姑姑入了新閣, 明見司的軍侯就得另選他人。這人必須得出自朱字營,皇帝直接任命,根本就不走吏部。

人選大家都沒聽過,但是很多人都見過他。

他叫朱三順, 看起來格外老相, 身形佝僂, 而四爺和桐桐都跟此人打過交道, 他便是求真館守庫的老者。

四爺當時進不了庫房,是從小皇帝拿了鑰匙才進去的。他當時一看守護的狀態就知道朱字營護著呢!但他沒想到當時在門口灑掃的老者會是超品軍侯。

朱字營裡, 有軍侯封號的那一定是立下過汗馬之功的。

小皇帝扶著朱三順坐在邊上, “您老在宮外, 朕總也見不著您, 想您了。”

朱三順撫著胡子, 掃了一眼棋盤, 問說, “是那位金大人陪您下棋了?”

嗯!小皇帝走過去, 坐在棋盤邊上, 撓著下巴:“朕真覺得祖宗保佑, 派人拍幫朕了。您看看朝中如今的局勢,隻說新閣吧!

趙遷趙大人乃是父皇留下的托孤之臣,這些年以穩為上,並未作出什麼激化矛盾之舉, 十分的忍耐, 他一心護持於朕,朕心裡清楚。

常青蓮退下去了,姑姑占其位,新閣之中……加上朕, 已然占據了三票。”

朱三順點頭,這三人可視為一人,立場絕對一致。

“林憲懷……此人淳厚,必以中正行事。多數情況是不會與朕唱反調的。”

正是!此人跟林叔珩乃父女關係,“林叔珩年輕……官員不能一眼看到底,誰也不知道權利會帶給人什麼。就隻現在而言,林叔珩……一心在為朝廷謀劃,這一點毋庸置疑。此人不畏險,不懼險……尤其難得!

林憲懷此人,對子女多有包容之態,又不會一味縱容。隻要林叔珩是對的,他會不遺餘力,不怕人非議他偏袒子女;林叔珩若是不對,他定能約束。此人後繼有人,他不會急功近利,也不會攬權,他之後的風格必然是持重穩妥。”

小皇帝便拿了一顆棋子放在自己的另一個手心裡,“所以,朕相當於有了穩穩的四票。”

是!

“金鎮北和陸玄,出自軍中。”小皇帝看向朱三順,“軍中而今正在重新調整,誰都彆想獨大。而金肆曄將軍械革新的很多機密,又重新交到了朱字營。”

嗯!交到了朱字營的手裡,就相當於交到了陛下手裡。軍中至關重要的一部分在陛下手裡,這就是把軍隊捏在手裡。

小皇帝咬著嘴唇,半晌之後才道:“所以,金鎮北和陸玄沒的選,除了支持朕還得支持朕。”

是!

“曹南院此人,滑頭,隨風倒。”小皇帝轉著手裡的棋子,“但還不能少了這樣的人。此人,對於商業有他的見解,且見解獨到。父皇曾提過此人,打算曆練之後大用的。可此人呢,官坐著坐著就滑頭了,但朕還想用。不管他是何種態度,無甚要緊。”

這本是搖擺不定的票,但因著此人油滑,那麼多人都站皇帝,他豈能不站皇帝?

所以,新閣加上帝王,一共七人。而今,其實都是能被陛下左右的。

小皇帝看向朱三順,“您看,局勢就在不知不覺中發生了這樣的變化。當時,朕連出閣念書都不能,而今,敢問這個天下,朕何處去不得。”

他的視線落在棋盤上,“所有的人的視線都被轉移了,不是這裡出事,就是那裡出事,手忙腳亂的時候……誰發現這個權利全塞到朕手裡了?”

朱三順也跟著看棋盤:“明處是林叔珩,暗處是……金肆曄。”

這兩人配合默契,每走一步都是精心算計過的。一個動作恨不能帶出八個好處來,在眾人眼花繚亂的時候,完成了布局。

而今連成一線,隻要朕願意,就能一言九鼎。

小皇帝將棋子歸位,然後問說,“多神奇呀?都說君明自有賢臣助,朕真是明君麼?怎麼就叫朕遇到賢良之臣了呢?”

“當然!您當然是明君。”

小皇帝就坐起來,看著窗外連綿的秋雨:“那朕就做點明君該做的事。”

“您吩咐。”

“皇家書院有自己人嗎?”

有!

“朕……除了議事日,其他時間,都去皇家書院。”

啊?

“朕要去讀書了。”小皇帝看著朱三順,“給朕編的名諱,設個戶籍,而今不是考格物麼?朕也去考一考,而後入學……”

權利塞到您的手裡了,您卻要去念書。

小皇帝站在窗戶口,看著雨水打在院子裡的幾盆辣椒上,這辣椒都長成樹了,霜降之前辣椒得摘完,辣椒樹得挪到暖棚去了。他走了一下神之後才道:“您聽我的吧,就這麼辦吧。”

朕得看著這個朝廷沒有朕也能良好的運行,這是一個轉軌期,朕貪戀了這一份權利,就真的成了昏君了。這是不利於天下的!

他說著,就回頭看了看擺在案幾上的玉璽:它的歸宿不該是朕以及朕的子孫後代,它應該放在珍寶閣裡,叫後人瞻仰。

這麼想著,他興致頗好的跑出去,戴著大鬥笠去摘辣椒,摘了兩籃子就喊老管事,“派人給林侍郎和金院正送去,就說朕正摘辣椒呢,突然想他們了……”

桐桐看著眼前的一籃子濕漉漉的辣椒:“………………”嘛意思?

這玩意半青不紅的,瞧著就特彆辣。

姑婆嘀咕了一句:“宮裡的辣椒跟咱家的辣椒一樣呀?”

這話多新鮮呐,可不一樣嗎?伯府這麼大的地方,角角落落的菜啊果啊,都種滿了。桐桐都沒法抱怨,這就是當年她留下的後遺症。

據說,像是她這樣的,在書房養水仙養文竹的都是少的,大部分讀書人書房的盤裡都種著青蒜之類的,掐了就能吃的那種。

說是太|祖的禦書房當年就這樣,這幾乎就成了傳統,沒人敢改。

這就沒法說理去了,當年那是大災大難的,氣候又極寒,不那麼著有什麼辦法呢?但現在嘛,真不到那份上。但這說不到壞處!

反正家裡產的,擱在地窖裡、醃製成鹹菜,吃一冬不成問題。

如今又送了一籃子,桐桐:“……”大概就是孩子腦子又抽了吧。

姑婆問說,“這可是宮裡的……怎麼吃呀?”可彆給放壞了。

“醃著吧!冬天當小菜吃。”她把籃子遞過去,難得遇到一個雨天,本想跟四爺去山裡的。可這做官哪能由人?困在案牘之間,不得自由。

“要不,晚上攤餅子,吵著吃?”

桐桐看著外面的雨,“不了,我晚上不在家裡吃飯,跟我娘說一聲,不用給我留飯。”

又要出門?

嗯!要出門。

馬車出了城,行人越發的稀少了。

遠遠的看見鋪設起來的軌道,桐桐就喊住了馬車,撐了傘從馬車上跳下去,然後囑托馬夫:“找個酒樓歇著吧!”

她自己這撐著傘朝軌道走去!

雨不小,天又將暮,軌道上隻一個人,撐著傘在軌道上來來回回的走著。

桐桐走過去,撿了棍子敲了敲軌道,對方就停住腳朝這邊看。

四爺:“……”你呀,我就是跑到什麼地方你都能找到。

他站著沒動,等著她過來:“慢著些。”

嗯!慢著呢。桐桐一邊往過走一邊笑,他不在這裡能在哪裡。路這個東西,他也在摸索。就像是這個鐵軌,在下雨天也要看看下面的石子鋪設的滲水情況如何。

她走幾步,蹲下去看看,再走幾步,再蹲下看看,大聲問他:“是不是有哪裡不對?”

沒有哪裡不對?“我在枕木。”四爺指給桐桐看,“這個東西,彆看模樣不起眼,但作用不可估量。它得承鋼軌之重,又得叫鋼軌不走位,還得把極大的壓力傳遞給道床……”

這麼一說就懂了,“就是得有柔韌性和彈性,不能硬了,也不能軟了,還得有一定的變形能力來緩衝壓力……”

對嘍!列車經過,壓力變大,它得變形抗壓,有得在列車過去之後以最快的速度恢複原狀。

桐桐看了看那枕木,“這東西……使用必有年限的。”風裡雨裡它都在這裡,木頭可遭不住。

所以得防腐,便是如此,能扛個十年到十五年就不錯了。得依次給替換新的!所以鐵路維護很重要。

兩人一邊說著,一邊在這條鐵軌上慢慢的走著。

不遠處一輛行的極慢的馬車,馬車上的人撩著簾子朝鐵軌的方向看。

馬夫低聲問:“要過去嗎?”

德姑姑搖頭:“不用了。”大雨天,兩人冒雨在鐵軌上一遍一遍的走,能為什麼呢?男女之私也罷,至交好友也罷,亦或者就是同僚同盟……有什麼關係呢?人家的私事而已,“走吧!”

馬車又動了,依舊走的不快。德姑姑靠在馬車上,琢磨的是林叔珩之前提議的,朱字營的視線不該隻放在新明了。

很多消息該想法子收集,尤其是國外的。

這是朱字營的事務,之後有三叔掌管。但作為閣老,新任的閣老……這入閣之後的第一個折子該怎麼去寫呢?

林叔珩的話,倒是給了自己一個啟發:是否該派專使,走更遠的路,去更遠的地方。看看彆的國家都是什麼樣子的,該結交的就要去結交。船越走越遠,英吉利能到印國,我們也能去英吉利。

應該邀請對方的人來,也應該派更多的人走出去。第一批,從商戶中擇優,未嘗不可。

還有倭國,不給個教訓是不行的!

隻國書往來,一方斥責,一方致歉,這又有什麼意思呢?不贏一場,言語就顯得那麼沒有力量。為了以後說話有人聽,她覺得,接下來她最該做的,就是極力的推動下一步——以實戰練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