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裡扶搖(63)
羅君如走了, 桐桐看向齊夫人,“齊伯母,就像是您跟羅君如說的,我父親是齊閣老提拔起來的, 我有什麼事也是求助於貴府……不管真假如何吧, 總之, 咱們之間門是有交情的。”
齊夫人在桐桐面前氣勢也不弱, 她站的筆直筆直的,梗著脖子, 俾睨一切的樣子, “……你父原不過是四品官員而已。他在任上能消停, 難道不是我們老爺照佛的緣故。”
說完, 她就問:“我們老爺定罪了麼?你就敢封了我齊家的府邸。”
最後這話問的, 還算是有些腦子了。
她就道:“在來之前, 我先去的求真館。求真館的邱監正, 主動招了。”
什麼?
桐桐看她:“邱監正說, 去年批給他們一百二十萬兩, 可實際上到手的卻隻有六十萬兩。他需得做假賬, 才能把六十萬抹平成一百二十萬。”
齊夫人:“…………這跟我們老爺有什麼乾係?這是戶部的事。”
桐桐又點頭,“是!戶部已經查了,出庫肯定是一百二十萬兩。”
“那憑身邊說這跟我們老爺有關呢?”
“我沒這麼說!隻是邱監正招供說,此事他跟齊閣老提過, 齊閣老未發一言。單憑知而不報, 就足以懷疑他了!我現在是懷疑齊閣老……怕其親屬攜款而逃,或是隱匿錢財,因此,隻是封禁了府邸, 限製你們的自由。敢問,哪裡不合律法?”
齊夫人心慌了,“林叔珩,我們兩家是同鄉,交情非一言能說儘……”
桐桐點頭,“夫人這般想……這是摁著頭非要叫我認這個人情呀!行,今兒呢……我就還了這個人情。你放心,我定不會叫人為難你。齊閣老他……便是有許多的餘財,以齊夫人這般口無遮攔的脾性,他必是不敢告知你的。不僅不會告訴你,甚至於都不可能帶到家裡來。”
說著,她就一臉的篤定,“這必是在外室那裡存著呢!這個外室我也沒見過,是個美人嗎?隻怕不止是美人,還是個能乾的美人。夫人您想,隻那求真館,一年所耗至少都在百萬兩白銀起步。您要知道,朝廷每年的賦稅總額在三千萬兩左右。
這些銀錢得預留賑災,各省各衙門、軍用支出都包含在內……這也不能說就用完,對吧?而一個求真館小小一衙門,少則百萬白銀。您說,求真館一共才多少人呀?這些年那些銀子花哪兒了?”
齊夫人不可思議的看桐桐,然後雙手攥的緊緊的,不能答。
桐桐歎氣,“您就說,那種瓜種菜,擺弄點鐵疙瘩,能花費多少?所以,銀錢去哪了?您吃點求真館送來的瓜果菜蔬,您就覺得跟著齊閣老享福了?可是這官場上的道道,您真不明白?就像是有一千兩銀子花在暖棚上,官暖棚的小官不貪十兩銀子,他的主官豈敢貪百兩。主官不貪百兩,監正豈敢貪汙三百兩?監正不貪三百兩……經手下撥銀子的人又豈敢貪汙五百兩?”
言下之意,一千兩的總額,隻有九十兩用於辦事了,剩下都被層層的貪墨了。而這個貪墨的人很可能就是自家老爺。
齊夫人頓時大怒:“不過是臆測而已,血口噴人!”
桐桐憐憫的看她:“伯母,都是女人,我心裡也憐惜您。這樣,您在家好好想想,我去會會那位外室。她……該是什麼都知道!銀錢怕是都在她手裡。等我審出來了,我再來告知您,好不好?您放心,您就在您院子裡住著,缺什麼了,少什麼了,我把秘書丞留給您,您隻管使喚,彆跟我客氣。”
說完,桐桐搖著頭,跟秦敏又交代了幾句,“能照顧就照顧吧,怪可憐的。什麼實惠的也沒撈著,罪跟著不少受。”之後還不忘了再交代一邊,“二公子身上有傷,莫耽擱用藥。府裡的下人安置在一個院子裡,吃喝上彆虧待。現在隻是嫌疑,羈押而已,注意分寸。”
秦敏也跟著憐憫的看了齊夫人一眼,“您去忙吧!我肯定把人照顧的好好的。”
然後桐桐真的轉身就走了。
齊夫人面色數變,轉身回了院子,狠狠的將門給甩上了。她先是著急,那父子倆不能回來怎麼辦?緊跟著就心驚肉跳,如果林叔珩說的是真的,那老爺可就犯了大罪了。到時候自家這兩個兒子怎麼辦?
若林叔珩說的真的是對的,那……那……嵐姑娘怕真的是什麼都知道!
可她會守住秘密,什麼都不說嗎?
她跟老爺之間門,又沒有孩子。單憑跟老爺的情分?老爺是閣老的時候,她當然有情分;可老爺若是階下囚了,又哪裡來的情分呢?
桐桐扣響了小小的門戶,連著扣了幾下,裡面才傳來一聲特彆溫柔的聲音:“誰呀?”
“朝廷辦差,請開門。”
門從裡面打開了,是個一身半舊衣衫的婦人。這婦人站在門裡,不慌不忙的,“這裡隻住我一人,敢問大人有何事?”
“因齊閣老而來。”桐桐隨意的打量了一眼,就看向對方的眼睛,說了目的。
對方的臉上迅速升起了一絲紅暈,“……哦!那……請進吧。”
院子確實不大,但看的出來,確實是兩進。對方帶著自己去了正堂,“大人請坐。”
桐桐便去坐了,然後看這個女子,“你是?”
“小女姓季,單名一個嵐字。”
桐桐掃了一眼正堂的陳設,“姑娘過的簡樸,竟是一個下人都沒有。”
“有的!有個婆子,出去采買去了,如今也快回來了。”
桐桐點了點頭,“不知能否帶我在你這宅子裡轉轉。”
季嵐愣了一下,便點了點頭,“那您隨小女來吧。”
前院一個正堂,兩邊廂房,一邊廂房裡擺著幾架子書,靠著床的位置有書案,有床榻。書案上是一種有次序的淩亂,顯見主人常用這裡。
桐桐過去翻了翻,書案上有幾本話本故事,都是翻看過的。還有個畫冊子,她才一拿起來,對方就想伸手奪,她躲了一下掃過去,是一本‘小人打架’的畫冊,畫的活靈活現的。
她給放回原位,再去看這個季嵐,就見她連脖子都紅透了,整個人低著頭縮成一團,害羞的不得了。
不難想象,閒暇之時,齊閣老來了就坐在榻上曬著太陽,然後懷中抱著喜歡的女人,一起讀這些話本,再一起看一些有趣的畫冊,做一點成年人喜歡的運動。
書房、書案、美人,陽光灑下來,挺有情趣的。
回頭看看搭在一邊的披風,以及女子隨手放在這裡的帕子,可見兩人相處有多隨意。
在書架上一一掃過,這裡的書都不是什麼嚴肅的書籍。可謂是五花八門,無所不包。
看了一遍了,她就往出走,季嵐又趕緊跟了出去。
桐桐這才看向跟著的衙役,“門窗封鎖起來,貼上封條。”
季嵐愣了一下,“大人……”
桐桐沒言語,率先往對面去了。對面是一間門茶室,茶室更暖和一些,許多綠植養在其中。屋子中間門擺著小幾,各種烹茶的工具應有儘有。
她停下來,仔細的端詳那些差距。
季嵐站在邊上,“大人……這是煎茶用的!唐時有一名叫了陸羽的人,他所著《茶經》裡便有煎茶之法。”
桐桐抬眼看向她,“我知道!”她笑了一下,“我還知道……倭國的茶道就是在唐時傳過去的。他們一直保持最初的樣子……反倒是我們這些初創者,總在與時俱進。衝泡之法,我覺得甚好。”
季嵐‘哦’了一聲,“是!我也喜歡衝泡的茶,最是清潤。不過是整日裡不出門,在家裡閒著也是閒著,便喜歡在典籍裡找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嘗試。”
桐桐又笑了一下,“我其實不太在意你在家裡做什麼……倒也不用急著解釋。”
季嵐:“……小女呱噪,打擾到您了。”
桐桐沒再停留,繼續往出走,人一出來,門窗又被貼上封條了。
桐桐看向季嵐,“去後院……不介意吧?”
季嵐點頭,“大人必有差事,我不敢攔著。您隨意!”
繞到後院,院中用玻璃搭建了一個小小的暖棚,暖棚中有一繡榻,榻上擺著半舊的抱枕,羊毛的毯子。桐桐掀開簾子進去,這會子裡面的溫度不高,但想來正晌午的時候,女主人會在這榻上歪著。
桐桐皺眉,歪在這裡做什麼呢?在屋裡的窗台下曬太陽不一樣麼?難道不比外面舒服?
她掃視了一眼地面,除了放榻的地方,其他地方的地面被踩的沒那麼狠。就像是那地方原來擺著什麼東西,而今那些東西才被清理走一樣。
這麼想著,她就問對方:“這裡原來防止的是什麼?”
“暖棚嘛,養花草的。有時候也種一盆菜……今年種壞了,主要盆裡的土沒換,什麼都沒種好。我就做主叫人把盆扔了,新的來年再補上……”
桐桐便不再問了,又去了後院的寢室。
這寢室裡的裝飾以梅蘭竹菊為主,也透著一股子清雅。她看了一圈之後,都要出門了,她怔愣住了,然後又打量季嵐:“姑娘喜歡菊花?”
“我……梅蘭竹菊,君子之品,哪有不喜的道理?”
桐桐又回頭看了一眼,“你這屋裡原來的擺件上,有九件帶著菊裝飾的,梅蘭竹各一件。隨後,你又補了梅蘭竹……”說著,她朝帳子的方向點了點,“這是新換不久的,也沒有菊……”
“床榻之上,菊花……寓意長壽,我怕閣老多想。”
桐桐隻笑了一下,“我就是隨口說說而已。”巧合嗎?不知道!
但倭國天|皇自來愛菊,甚至有賜菊之禮!所謂的菊|花王朝,指代的就是倭國的唯一王朝。而十六瓣菊花更是皇室的家徽。
她重新去看那些擺件上的菊花,在心裡默默的數了數,整整十六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