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裡扶搖(42)
這個提議, 齊文超的眼睛閃了閃。
參政院和問政院是獨立的,並不獨屬於內閣或是軍機,再或者是監察。他們獨立於外, 為皇帝親掌。
參政之行, 需得帝王給予。他們多是致仕的官員, 屬於邊緣化的人物。
而問政, 這則是獨屬於帝王的。帝王問政, 意在聽取更廣泛的民意;同理,百姓若有疑問, 或是對有些政策不滿,也可以直面帝王, 問政於帝王。
參政院的人, 他們都屬於官員。他們跟官場有千絲萬縷的聯係,帝王不用那是信不過。
而問政……若被問政的人員都是內閣安排好的,那帝王又何須問政呢?
因此, 陛下從未提過問政的事!
其實, 他是可以提的。就在於有沒有人真心的願意為他操持此事!
齊文超心說,一旦動用這兩院,就相當於需得帝王參與, 否則, 則法不成法。
他還沒說話呢,常青蓮馬上接話了, “我覺得小金大人這個建議很好!便是本官也得說,我有一個遠方表弟在那三省任職,還有一個學生的兄長也在那邊做一地父母。因著這些瓜葛,本官也不能說一直公允。
因此,請參政、問政兩院監督、旁聽, 能最大的保證公正。事涉倭國,又有細作,更該叫百姓們都知道,新明的外敵一直就有。也能更好的在民間禁火|器,這是一舉多得的好事,本閣不怕監督,極力讚成。”
說著,就將自己的右手舉了起來。
林憲懷緊跟著就舉起來了,什麼話也沒說。
四爺也舉了手,這個事是自己提的,當然得表態。
事實上,常青蓮的話將人逼到了死角,她不怕監督,所以讚成。那不讚成的,豈不是怕監督。為什麼怕監督呢?是你家有人牽扯進去了嗎?
然後陸陸續續的都舉起了手,齊文超掃視了一圈,“那就請旨,重啟參政、問政兩院。”
小皇帝手裡也有一份折子,另外有密報一份。密報比折子上的更詳細,這裡面包含了林叔珩如何‘包庇’金鎮北以及北區犯下過錯的事。
也因著這一‘包庇’,真的引出了細作案。
他把密報收起來,隻拿著這份折子,然後跟老管事說:“林叔珩心有大局,胸有大義,身有大勇,有文人氣,有俠者風,有將帥魂,大是大非、大智大勇,敢擔大責。可見,朕當年沒有看錯!她而今不屬於任何一個陣營,她就是她。”
老管事就笑道:“這是好事呀!陛下終於可以放心用了。”
小皇帝拿著密報,又嘟嘴,然後抬起眼瞼,一雙水汪汪的眼睛越發的水潤了,帶著幾分委屈,然後跑去神龕前跪著去了,又嚶嚶嚶的假哭:“老祖啊,孩兒該怎麼辦呢?為君者,也得有自知之明的!朕當然知道,臣下若是比主上強,那需得主上有容人之量,有信賴之心,有放手之舉……朕自問還是可以做到的。
但臣強這得看強到什麼份上吧,有這樣的臣子,這是孩兒的幸還是不幸呢?帝王之術,在於馭人!可有些人能駕馭,有些人不能駕馭。孩兒覺得這人無法駕馭,不該駕馭……關鍵是孩兒也不太想駕馭……太難了!”
正嚶嚶呢,外面來報,說是內閣軍機都進宮了,請旨來了。
這一見才知道,他們提議重啟參政院和問政院。
小皇帝放在袖子裡的手微微一縮,然後一臉好奇的看他們:“你們能來……朕很意外。”
齊文超趕緊道:“陛下,是三閣連同六部共同決議的,無人反對。”
騙鬼呢!必是有什麼不能反對的理由吧。
密報還沒送來,倒是不急著反駁,隻道:“參政……已經好些年不進人了,先把名單送來,朕瞧瞧。至於說問政……久不開問政之門了,這樣,叫京城府衙送戶籍來,朕隨機點吧,點到哪個是哪個,都省心。”
都行吧!隻能如此了。
一個個的都告退了,小皇帝才催老管事:“去問問,誰提議的?”
結果得到的答案是金肆曄。
小皇帝:“……”這是想趁機給他爹洗白呢?還是投桃報李,回朕一個人情呢?求真館他去了,得空了就在求真館泡著呢。
泡來的結果就是……小皇帝把手放在仙鶴的翅膀下面,摁了一下,然後仙鶴嘴裡的玻璃球又亮了,比之前父皇在世的時候還亮。
可見,他覺得有用就是真的有用。他也似乎是想在求真館裡淘真金,心思倒是不在做官上。
他跟他爹完全不同!金鎮北這個人,父皇說的對,有小瑕無大錯,有賊心無賊膽,純屬敢想不敢乾的人。
而這個李廣田呢,倒是膽大包天,可惜,大義缺失者,無論有多大的能耐多大的膽子,終不能成事。
他將這個燈的按鈕開了關,關了開,還是拿不準金肆曄這個人。
一個在求真館鑽研的人,按說該是一個單純的人才是。可此人……跟單純毫無關係!他心思深沉,難看透其心。
若說林叔珩不能駕馭的話,那此人……他不想著駕馭朕就不錯了!
沒錯,跟他接觸,總有一種叫人脊背發涼,心裡發緊的感覺,他的眼神叫人……覺得很矛盾。
反正,就不是一種很友好的眼神。
“唉!朕真的好難呀!”敢用的,朕看不上;朕看上的,不敢用。
所以,祖宗們,你們倒是顯靈了還是沒顯靈。叫你們幫朕,那你們倒是抖落幾個可用、敢用、能用的人來呀。現在你們送來的這倆,超標了!
朕終於能走到人前了,可朕心裡卻更慌了。
因著都知道要參政、問政了,一時之間,報紙上、坊間關於這個案子的討論度極高。可以說是人儘皆知,且迅速的朝京城外蔓延而去。
距離京城還有幾天的路呢,路過驛站,驛站裡的人都知道。
人家把飯菜都提前準備出來了,為的就是人多,怕供應不上。
當然了,桐桐跟著吃的是新做的。
金鎮北看著這姑娘用餅子就著木耳拌洋蔥,吃的那叫一個香。
他:“……”大姑娘家家的,吃洋蔥吃的這麼得勁,不嫌棄味兒。
桐桐指著這個木耳,“都是長白山的,肥厚。”
還挺會吃。
金鎮北不跟小姑娘搶菜蔬吃,隻把那紅燒肉卷在餅子裡慢慢的嚼著。然後才說,“這案子必是離不開你,你呢……”
“您放心,我有數,不會牽扯不該牽扯的人。”
講究!這話憋了一路,終於說出口了。他把紅燒肉裡的肥肉都吃了,剩下的瘦肉推給桐桐,還喊驛站的差役,“切一份蔥白來,絲兒要細細的,沒看見林大人正吃著呢嗎?”
然後還推薦吃法:“餅子卷紅燒肉,再來一小撮蔥絲,最解膩。”
行!桐桐再吃了三大張餅!
金鎮北:“……”這飯量,比老四的飯量都大——挺好!母強子壯。
桐桐這正吃著呢,齊二湊過來,“三妹妹……”
“叫官稱!”
“……林大人。”齊二低聲道,“能不能通融通融,李家的女眷受不住了!天兒本來就冷,一路乾糧加熱水……她們都嬌生慣養的,怎麼受的住?”
金鎮北:“……”這齊家出的什麼混賬兒子?他當即一拍桌子,“那依你之意呢?好吃好喝的供著?天兒本來就冷?這裡比盛京還冷嗎?這裡比盛京城外的山上更冷嗎?林大人一個人殺賊的時候,誰考量過她冷不冷?她這一路騎馬,為啥的?
傻子!她怕有人暗殺李家的人。她們一個個坐在馬車上,炭盆給供應上,餅子烤著就能吃,有熱水這還不夠?怎麼著呀?把我們的飯菜你端去,孝敬你那丈母娘去!”
齊二:“……”不是這麼意思!他硬著頭破,“一個人一個承受能力,林大人豈是一般女子能比的?”
嘿!這是什麼混賬話呀?人家不是爹娘捧在手心裡長起來的?她們的爹是一品大員,人家林叔珩的爹也是朝廷三品。這品級不低了!人家怎麼就不是嬌生慣養了?
桐桐就看齊二,“齊公子是以什麼身份來問的?”
“我是……”
“我們押解的是犯人及其家屬,你不在其列。這一路上你跟著一起走,看在齊閣老的面子上,我們也多有照顧。可涉及公事,涉及齊閣老的清譽,考量到你身為齊閣老的家眷,這麼頻繁的與通敵之家相處的這麼親密……那對不住了,齊公子,看來你不能跟我們同行。”
說著,就喊秦敏:“去看看,李家人是怎麼與齊公子說的上話的。放她們下來方便,已是仁至義儘。既然不願意本分,送恭桶進去,都彆出來了。”
齊二連連擺手,“三妹妹……不是!是林大人……她們沒說話,隻是我看見她們哭,心有不忍而已。”
“不忍?”桐桐朝外面指了指,“那些倭國的女人,你是否也是心有不忍呀?我告訴你,在案子審結之前,那些女眷都有通敵嫌疑。而你與她們共情,知道的說你憐香惜玉,不知道的還以為你齊家與李家有默契……”
“林大人誤會,在下心有所屬,絕非憐香惜玉。在下隻是……隻是……覺得外面男人惹的事,與後宅的女眷何乾?”齊二面露不忍,“父兄得勢,她們幫著聯姻壯大家族;父兄失勢,她們便要因此搭上一生……此罪責連帶之策,屬實不人道。”
桐桐問他:“所以你認為,家中直係若是犯罪,不該牽連子孫的前程?”
當然!新明的法……說是寬大,但也不過如此!
金鎮北:“……”齊家真生了一個傻子!我家那些雖然不著調,但沒有一個傻的。幸甚至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