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裡扶搖(37)
雪下了一天便停下來了, 第二天一早桐桐便帶著五十人出城。
李副將問說:“要找誰?哪裡有妖僧?您有什麼消息……”
桐桐問李副將,“你以前跟著金軍帥,在盛京呆了很多年吧。”
也沒很多, 從十五歲,到二十三,不到十年。
“盛京周圍……三十裡內, 有什麼青壯多的寨子。”
啊?
“沒有嗎?”桐桐看他,“你仔細想想,三十裡內,最遠不超過五十裡。應該不難找!盛京周圍都是農田,多以農耕為主。而這個寨子……青壯經常外出……不顯山不漏水,出入有正常的理由……”
這還真把李副將給問住了, “有這麼個地方嗎?”
後面跟著的一個兄弟喊:“有啊, 您忘了……陳記商號……”
“哦!”李副將忙道,“是!有個陳記商號, 那不是個寨子,人家那是個外遷來的村子。一個村的都姓陳, 原是南邊沿海的, 本是做海貿的,後來得罪了什麼人,生意做不成了。乾脆全族遷來了, 買了個山頭, 紮根落戶。
後來, 有好些同鄉同族之人,又從南邊來投奔。他們是生意人家,海貿不做了,開始在草原上做生意, 遊商。這個生意保險,不怕風浪……投奔來的青壯挺多的。草原大呀,他們也有好幾條路線,一出去就是好幾個月……也怕馬匪,出去做生意的人,說是夥計也行,說是看貨的鏢師也行。”
“距離盛京多遠?”
“不到四十裡吧。”
“沒那麼遠,自從河上建了橋之後,來盛京近便多了,二十七八裡就到了。”
李副將點頭,“嗯!大概齊就是這麼遠。”不過,“您問這個做什麼?”
桐桐就又問:“這陳家能在這邊紮根……是不是背後也有些關係呀?”
“這倒是!據說陳家的女兒生的貌美,給巡撫大人的小舅子做了外室了。”李副將說完,愣住了,“您……到底是要問什麼?”
桐桐看他,“哪個方向,該朝哪邊走?”
李副將朝西指了指,“那邊。”
走!
不大一山頭,就在眼前。
李副將納悶,“您到底要乾什麼,總得給咱交個底吧。”
我能跟你說實話嗎?桐桐看了看,就道,“他們常年在草原上走動,哪裡有妖僧,他們心裡有數。不管那些扇動鬨事的僧人是不是咱們要找的妖僧,但總歸他們是跟妖僧有接觸的人吧。看看他們有沒有線索吧。”
李副將:“……”聽起來很有道理!但是,前後邏輯不對呀!你是先用距離圈出範圍,然後鎖定陳家。並不是先知道陳家,然後打聽陳家在什麼地方。
所以,這位林大人還是沒說實話。
他跟兄弟們使眼色:都小心點,謹慎點,我也不懂這位林大人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陳家莊修的格外氣派,才一到山下,便有人從邊上的小屋子裡出來了:“哪裡的客人呀?是走親還是訪友。”
桐桐就道:“官府查案,知道陳家常年在草原走動,來打聽點消息。不知道家主在不在?”
“是官府的大人們呐,您請!您請。小老兒就是一閒人,怎會知道家主在不在……不過,昨兒才下了雪,天也不好,該是在的。”
好的!桐桐催馬,繼續朝前。
路走了一半了,看見有鴿子撲棱棱的從山上朝山上飛去了。
李副將看著那鴿子,然後都駐馬了:一個商戶人家,山上山下這點距離,竟是有專門的信鴿提前報信。
桐桐就哼笑了一聲,“諸位大哥,謹慎點吧!這地方邪性。”
明白!
順著山路往上,便瞧見隱在林子裡的房舍。一排排,一行行,嚴整的很。
李副將也覺得有點奇怪了:便是同族一起住,可這自有主次,哪有房子建的基本一樣的?
前面十幾個漢子正拿著鐵鍬清理路上的積雪呢,看那架勢,各個都是好手。
桐桐看了李副將一眼,李副將上前去問了:“兄弟,敢問你們家家主住哪裡呀?”
一個留著小胡子的漢子搓了搓手,“找家主呀?家主……還得往裡面去,看見了嗎?那個黑色大門的便是。”
“好!謝了。”
從莊子裡這條路往裡面走,兩邊的住戶門口都有漢子在清理雪,好似都很忙。
桐桐騎在馬上跟李副將笑道:“好可惜呀!我最愛吃凍柿子了。你瞧,人家陳家到底是富賈之家,柿子還在樹上呢,凍成冰坨了……”
是啊!哪個莊戶人家放著好好的果子不收了,就這麼掛著,鳥兒啄食一半,剩下的都凍成冰坨了。想來來年開春落下來,軟踏踏的掉一地,多難清掃呀。
莊子裡沒雞鳴無狗叫,沒有到處跑的孩童,更不見愛看熱鬨的婦人。
李副將都有點冒汗了:林大人,這鬨不好是個匪窩。都是有家夥的,咱這麼貿然的闖進來,也才五十人,一旦出事了,咱可彆想活著回去了。
桐桐看他,從牙縫裡擠著說話:“你覺得要是帶的人多了,能上來嗎?看看地勢,易守難攻。這裡是山,你猜山上會不會藏著更多的人。”
李副將:“……”要是有火|器的話,這個地方等閒拿不下來。太占地利優勢了,想要攻占下來,必要付出極大的代價。
桐桐笑意盈盈的,騎在馬上還去摘冰坨柿子,“可惜了,鳥啄過了。京城的柿子凍不成這樣……”大聲說完這個,就又可小聲的說,“也彆怕!你也知道,攻下來難,這就證明山上藏著大量的火|藥……”
所以呢?
桐桐白眼翻他:有火_藥,你還怕弄不死他們?
李副將:“……”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嗎?我並沒有這個本事。
桐桐扔了柿子,拍了拍胸脯——有我!然後點了點太陽穴:長腦子是乾嘛的?硬攻不下,不能智取嗎?
李副將吞咽都困難了:我就不該跟出來,這是在玩命。
陳家的家主是個四十來歲的儒雅中年人,等在門口特彆恭敬:“不知道大人駕臨,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是我們叨擾了才是。”桐桐扶了對方起身,“冒昧來訪,不速之客,實在是失禮。”
“客氣!客氣,大人裡面請。”
桐桐就跟著往裡面走,一邊走一邊打量這房舍布局,嘴上不住誇讚,“這是防山中的野獸的?建造的極為安全呀。”
陳家主一臉的坦誠:“不瞞大人,我們陳家是從南邊沿海遷來的,屬於外來者,又長年做生意,算是小有家資。周圍呢,又多是本地人。大家不是為了路,就是為了山裡撿柴火……摩擦多了,矛盾多了,就不得不妨了。乾脆,山也彆進了,柴也彆撿了,井水不犯河水吧。”
桐桐歎氣:“也對!世人仇富者多,也是無奈的很。”
“難得您這麼想,沒有罵我為富不仁。”
桐桐擺擺手,隨著對方進入了正堂。在正堂門口,桐桐掃了一眼便收回視線。按照國人的習慣,對聯是每年必須貼的,凡是喜慶的事,都會貼紅色的對聯。看各家的門口,貼過對聯的舊痕跡還總在,難以清理下來。
但是陳家很有意思,之前沒在巷子裡的各家門口看見過紅對聯的痕跡,而在這個正堂,也沒有看到貼紅對聯的痕跡。倒是有些白紙的印記還有殘存。
倭國人視白色為吉祥!
所以,從南邊遷移來的隻是一種說法,他們很可能是通過海上路徑登陸,然後輾轉來到此地的。
這些人……壓根就是倭國人。
進了正堂,分賓主坐下。有仆從送茶來,桐桐就去看正堂擺著的盆栽,“沒想到陳家主還是個雅人,這盆栽修剪的……造型很彆致。”
陳家主就露出幾分自得來,“這位大人也有此好?”
桐桐搖頭,“我不算雅人,家父也沒那麼大的閒情逸致。倒是我認識一朋友,他是雅人。他跟我講過盆栽,告訴我說,盆栽講究的是‘無聲勝有聲’,小小的盆栽,便是再小,也應該有廣闊的延伸之美,有博大的包容之美。他倒是一個不會過分追求造型的人。”
“哦?”陳家主一臉的興致,“倒是一位大師了。”
桐桐便笑,面露讚歎:“是一位雅到極致的大師。什麼時候你去京城了,我引薦給你認識!就隻這個盆栽,你們就有話題聊。”
陳家主朗然大笑,“這可說好了!不算在下高攀吧。”
桐桐接了茶,點了點對方,“空手莫上門,我不接待。”
“林大人真會開玩笑。”
林大人?我可沒告訴你我姓林。
桐桐搖頭,“你瞧,你在山裡都知道盛京來了我這麼一位!”
陳家主掩飾了那一絲不自在,“您赫赫大名,哪有不知道的?”說著就打岔,“林大人有什麼事,直言便是。在下定然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桐桐也嚴肅起來,“其實,在下有一不情之請。”
“您講。”
“我們這一行人,太招搖了!想借您家的生意打個旗號,省的我們要追查的人跑了。我此次來呢,帶了十根金條,跟您拿十根金條的貨,隨便什麼貨都行。我們押著貨走,回頭呀,貨給您送回來,這金條您還得還我,我要入衙門的賬目的。當然,貨不能是易碎品,得皮實耐摔打的……您看,這事叫您為難嗎?”
陳家主:“……”為這個的,“為難倒是不為難,就是這一時半會的,怕是也難準備……”
“我們這一行備受矚目,也怕走漏消息。這來來回回的,太打眼。要是您今兒準備不妥當,煩請您騰出個院子,叫我們能住一晚,明兒或是後兒再走也行。”
合情合理,說的如此真摯!
陳家主真沒看出哪裡有問題,“那……寒舍簡陋,少不得委屈諸位。”
“是我們叨擾了才是!”
李副將跟著致謝,抬頭瞥見林大人騙死人不償命的臉:這膽子,真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