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明舟被這句話撞得心頭一跳，差點沒繃住表情——
謝景還是聽到了！
他抿唇，帶了點疑惑轉頭，“什麼？”
謝景眼睫輕輕垂著，很有耐心地說，“剛才那兩個女生，不是一直在看我們？叫著什麼‘年下’，‘好萌’嗎？”
“……”簡明舟，“是嗎。”
說話間經過停車場邊的路燈，路燈呲呲兩下亮了。
謝景深色的眼底一下綴了光，嘴角帶了點若有似無的笑，“小叔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
簡明舟喉結咽了下，感覺耳朵在變燙。
他繃著面色，心說知道也不能跟你說是什麼意思啊！難道要他說，“年下”就是攻的年齡比受小——
而且，他怎麼就是“受”了！
簡明舟目視前方，直譯，“可能，是在說你是‘小可愛’吧。”
“………”謝景輕聲，“怎麼想都不是吧。”
兩人在無言中走出一截。
昏黃的天色將周圍籠得朦朧曖昧。
謝景沒再說話，簡明舟也不知道他信沒信。正懸著一顆心等待對方的下一步發問，卻聽身旁語調一鬆，“嗯…算了。”
謝景無所謂地換了個話題，“你剛才說，前天你們公司怎麼了？”
簡明舟看向他的側臉，眨了下眼，從善如流地接上話題，“喔，前天我們公司樓下的巡邏犬和保安打了一架……”
謝景扭頭：？
-
這個話題雖然被跳過了，但簡明舟心裡還是揣著這件事。
揣了兩天，他終於忍不住問夏葉，“有個問題——”
夏葉在審稿，頭也不抬，“月底截稿，不能請假，績效沒發。還有什麼？問吧。”
“……”簡明舟，“我是想問，如果有一天你身邊的同性朋友問你‘年上’，‘忠犬’，‘攻受’是什麼，你該如何應對呢？”
夏葉抬頭一推眼鏡，“當然是詳細地同他講解，賣他安利，帶他入坑，再向他推銷我們編輯部下發行的所有圖書。”
簡明舟，“………”
簡明舟撫掌，“很難想象以你這樣的才乾，是怎麼被文學部踢出來的。”
夏葉一瞬犀利，“這是禁忌話題！”
兩人用鋼筆啪啪打了幾個來回。
簡明舟正想叫停，忽然聽夏葉問，“所以呢，是誰問了你這個問題？”鏡片一陣反光，“和你同居那小孩兒？”
他一下被戳中，動作頓住。
鋼筆帽嗒的滑開，墨水甩上他衣服。
兩人齊齊看過去：“…啊。”
白t恤沾了墨水，基本等於報廢。
倩倩心血來潮，要在上面揮斥方遒。她以前也是個漫畫家，由於畫技青黃不接，才轉職當了個編輯。
簡明舟抻著衣服任她在上面施展拳腳。
夏葉在旁邊看著，看了會兒，又將目光投向一旁的簡明舟。
低垂的側臉溫和明潤，神色很是耐心，是那種不知不覺就能吸引人的類型。但在感情上卻是一張白紙。
想到前兩次和那小孩打照面的經曆……
夏葉微蹙眉，有心提醒，“明舟。”
簡明舟抬頭，“什麼？”
夏葉遲疑，“你家那小孩兒……”
“什麼！？”倩倩猛地抬頭，筆下一抖，“副編你有孩子了？你什麼時候生的？”
話頭一下噎了回去。
簡明舟平靜地抻著衣服，“什麼時候都生不了，請尊重我的生理結構。”
倩倩羞澀低頭。
夏葉一抵眼鏡偏頭：算了，他操心什麼。
-
晚上穿著這身衣服回家，果然引起了謝景的注意。
後者長手長腳的，靠在沙發上看手機。聽見動靜抬頭看了兩秒，“漫畫？”
簡明舟，“同事畫的。”
“喔…”謝景打量，“所以小叔你是漫畫編輯？”
這好像也沒什麼不能承認的。
簡明舟頓了頓，點頭，“嗯。”
謝景似有些意外地揚眉。簡明舟心虛補充，“少年漫。”
兩個少年的漫，怎麼不算少年漫。
謝景就笑了下，“可惜我不怎麼看漫畫。”
……
得知謝景誌不在此之後，簡明舟就沒再糾結“年下”，“好萌”的問題。對方大概是真不知道，隨口問的。
周三下午，謝景出門集訓了。
簡明舟收拾了一下也準備出門。
他手下的雪楹老師單行本今天上架，他打算去附近的書店遠觀一下銷售情況。
屋角書店位於離家不遠的步行街邊。
推開懸著風鈴的玻璃門，明淨整潔的店面就映入眼簾。
店內書架分類排布，文學類書籍正好和耽美漫畫隔著過道面對面。
簡明舟站在文學書架這邊假裝翻書，遠觀著對面買耽美的顧客。
他正在這邊觀望，視線裡突然出現了一抹熟悉的顏色：一撮金毛在書架前探頭探腦，形容狗祟，相當惹人注目。
簡明舟：………
等等，那不是何熠嗎？
難道也是來買耽美漫畫的？但這副偷偷摸摸的樣子實在太可疑了——
四周店員已經帶上了幾分警覺。
簡明舟實在看不下去，走過去叫了聲，“小熠。”他想說其實不用這麼狗狗祟祟，就自然一點……
“啊！！！”何熠頓時嚇了一跳，轉頭大叫。
周圍視線刷地聚焦。
“……”簡明舟腳步一刹，輕輕閉眼。
何熠條件反射地叫完，也意識到不對，捂住嘴探頭，“明舟哥？”
簡明舟輕拍他，“小聲點。”
“喔喔。”何熠手裡還拿了本耽美漫畫，他立馬漲紅著臉解釋，“這個你彆誤會，不是我要買的！是幫我妹妹……”
怕人不信，他又翻出聊天記錄，“你看！”
簡明舟看了眼，還真是妹妹拜托的。
他心下惋惜：還以為多了個同好。
不過今天周許揚怎麼沒跟著一起？“背著死黨偷偷買耽美漫畫被發現”這個設定好像也蠻好嗑……
“明舟哥？”跟前試探地叫了聲。
簡明舟回神，“嗯，怎麼了。”
何熠小心翼翼地覷著他，“剛才有一瞬，你的目光好像深不見底……”
簡明舟溫柔，“你看錯了。”
“……喔。”
有了這一通打岔，加上認識的人陪在身邊，何熠比剛才自然多了，開始按照手機上給出的清單找漫畫。
簡明舟看了眼：還拿了雪楹老師的新書，不錯。
他閒聊，“周許揚今天沒和你一起嗎？”
“沒，他今天說要加練。哦，對了！”何熠突然又掏出手機，興高采烈地發消息，“我要跟他說我遇到明舟哥了，哈哈～”
“你們關係還真好。”
“是啊，死黨啊！”
簡明舟壓住翹起的嘴角，“喔。”
何熠發完消息一抬頭，對上簡明舟微動的眸光，話頭都頓了下——
他怎麼覺得他們關係好，明舟哥比他們本人還要開心？
“書挑好了嗎？”
“哦哦還沒有，明舟哥你再陪我一下啊。”
-
f大校門口，周許揚正和謝景一道出校門。
這會兒是下午三點，加練剛剛結束。
周許揚說過結束之後要去找何熠，謝景便同他打了聲招呼，“那我先回去了。”
“嗯，他正和我發消息…誒！”
周許揚突然叫住謝景，“等等，他說他跟你小叔在一起逛書店。”
謝景停下腳步，轉過來：？
“…就在屋角書店，我過去找他，你要不也一起？”周許揚劃拉著手機。
身旁停頓了兩秒，“都行。”
兩人便一同往那頭去。
午後的日光從頭頂落下來，在腳下投落出邊緣清晰的影子。
周許揚低頭回了會兒消息，忽然後知後覺，轉頭看了眼身旁的謝景。後者輪廓清晰的側臉上神色淡淡的，目光落向遠處，看不出真實的心情。
想起上次加微信的事，還有這次逛書店的事……
周許揚遲疑，“呃…謝景，你會不會有些介意，自己小叔跟彆的朋友更好？”他說完就一瞬幻視：
gie gie～你小叔跟何熠玩得好，你不會不高興吧～
“介意什麼？”身旁笑了下。
謝景還是那副無所謂的樣子，淡淡道，“又不是親叔侄。”
周許揚收回一些既視感，“也是。”
……
屋角書店內，何熠終於挑完了書。
“我先去結賬，一會兒周許揚要過來找我。”
簡明舟目光落去，“那這堆書……”
何熠高興，“正好讓他幫我拎點兒。”
簡明舟：……你還真坦然！
零零總總買了十來本漫畫，何熠正低頭清點著，裡面忽然晃過兩張熟悉的封面。
簡明舟一看，這不是他們出版社的？
“等等，這本拿錯了。”
他指了指同書名的兩本漫畫，“這個不是上下冊，是典藏版和新編版。”
何熠翻到背面一看，恍然大悟，“哇謝謝！還是明舟哥你清楚——”
話音戛然一止，他抬頭看去：？
“……”
兩人都屏住了呼吸。
漫長而無言的對視中，沉默震耳欲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