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的天氣有些涼,風吹拂過院中的大樹,有無邊的瀟瀟葉灑落下來。
這些因為一直練習禦劍摔了不少的傷,有些時候是輕傷,有的時候摔的重了,就會留下不輕的痕跡,每次他從禦劍峰回來的時候,夜繼聲都會給他準備好藥。
每天和夜繼聲見面也成為了簡真最期待的事情。
少年的魔尊坦率又純情,實在是惹人喜歡的緊,簡真覺得每天和他泡在一起都不會膩。
沒兩天。
聞長老的課程結束後,屋內的弟子們聚在一起議論了起來,他們說:“馬上就是探親日了,我阿爹給我傳信來,說是會和娘親一起來看我。”
其他人聊起來也是興奮的很。
“我娘也會來。”
“我已經有好些日子沒見著哥哥了。”
“我爹娘也來信了。”
弟子們熱熱鬨鬨的議論,這一屆都是新生弟子,能來靈山的,大部分都是家境殷實的,父母雙親更是疼愛非常。
簡真看著他們議論一點也插不上話。
旁邊的弟子詢問說:“簡師兄,你家裡是誰來啊?”
自從簡真第一個禦劍起來後,有一些弟子們已經有一些服他了,所以態度也就熱絡許多。
簡真收拾了一下書本回答說:“我家裡沒有人。”
其他弟子都有些驚訝。
簡真想起原身的身世居然與自己一模一樣,回答說:“我父母不在了,隻有個小廝,上山前我已經放了小廝自由,所以這次的探親假應該是沒有人來的。”
那弟子有些不好意思道:“抱歉啊簡師兄。”
簡真搖了搖頭說:“沒事,我已經習慣了。”
其他人以為他是故作堅強。
隻有簡真知道,他是真的習慣了,成為小草的那兩百年,可以說是他最孤獨的一段時光,他說不了話,也做不了很多事,他沒有親人,沒有朋友,隻有仙尊和魔尊兩個人陪在他的身邊,所以對他來說,這兩個人都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聞長老在前面台上說:“接下來的一日探親假,你們都可以在演武堂和家裡人見面,切記不可做逾越之事,不可有對師門不利的行為,其餘的時間可以自由分配。”
弟子們歡呼一片。
簡真在所有人熱情高漲的時候,悄悄的從學堂離開了。
秋日來臨,山上的楓樹都被染上了一片殷紅色,瀟瀟的落葉灑落下來,簡真踩過地上的落葉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子裡。
打開了院門。
院子裡面卻沒有什麼人。
簡真便在院子裡面的石桌子上寫作業,直到黃昏慢慢落下來的時候,有人從院門進來。
夜繼聲穿著布衫,但是手臂上袖子是微微挽起來的,可以看到他結實的小臂和修長您身段,他邁步過來說:“因為明日是弟子們的探親假,我們便被淩師兄安排去打掃演武堂,就過來的晚了一些,你餓了嗎,我去給
你做飯。”
簡真說:“我不餓呀。”
夜繼聲似乎才放心很多。
簡真道:“你辛苦啦,你都這麼累了,今天就不做飯了吧,食堂那邊會送來飯的,我們就吃那個吧。”
夜繼聲沒意見,他道:“那我去給草藥鬆土。”
簡真站起來說:“我幫你。”
院子裡面的草藥這些天都生長的很好,晚霞灑落在地上,簡真詢問夜繼聲說:“你明天要做什麼去?”
夜繼聲乾活的手頓了頓,啟唇開口道:“明天我要去演武堂做工。”
他們是灑掃弟子,永遠都有做不完的活兒。
在其他弟子與家人團聚休息的時候,而他們要負責乾活清理雜物。
簡真說:“你父母也過世了嗎?”
他在史書上看過魔神的父母在年幼時過世,具體的卻不清楚,並不知道夜繼聲的父母是在什麼時候過世的,怎麼會讓孩子為奴。
夜繼聲道:“我出生的時候,我父母就過世了。”
簡真一頓,完全沒有想到居然會是這樣。
夜繼聲低頭栽種著花草,他的臉垂著所以看不清表情,他道:“我天生不祥,出生的時候帶來異像,我父母都被我害死了。”
簡真有些氣憤道:“這是誰亂說的歪理,怎麼可能是不祥呢!”
夜繼聲有些意外的看向他,像是不理解簡真為什麼會這樣生氣一般。
簡真看向夜繼聲,特彆認真的說:“天降異像可能會有很多原因,這不是你願意的,也不是你想的,你不要將這些壓在自己的身上,我想,你的父母保護你的時候,一定也沒有怪過你。”
夜繼聲的紅眸微動,他道:“你不害怕我真的不祥,也會給你帶來不幸嗎。”
簡真說:“可是你出現在我的身邊,我隻覺得很開心。”
晚霞的餘暉灑落下來,帶來黑夜前的溫暖。
簡真在一旁的石墩子上坐下說:“況且,也不一定是不祥啊,書上說天命之人出生時都會有異像呢,說不定啊,你是什麼天選之子,未來的神呢!”
夜繼聲卻道:“我不想成為神。”
簡真愣了愣,他有些疑惑道:“為什麼?”
夜繼聲似乎是嘲諷般的自嘲了嘲,他受:“當神很好嗎,如果成為神的代價就是要犧牲雙親的性命,要曆經如此多的折磨,這神位我並不需要。”
簡真覺得胸腔有些沉悶。
如同有人拋下了一顆小石子,那顆石頭在他心中的深淵落下,帶來一圈一圈的回響,沉悶又喘息不得。
因此。
當探親假的這日,很多弟子都去了演武堂時。
簡真卻一反常態,他來到了飯堂和食堂大叔要了一些面自己拿了回來,小院子裡面很安靜,大部分的弟子都在演武堂處,他便能自己回來在小廚房裡面折騰。
把面粉放在大碗裡面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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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面後就放在桌子上發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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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
當夜繼聲記得回來給院子裡的花草澆水時,小廚房卻傳來了陣陣的香氣。
夜繼聲走了過去。
簡真看到他來露出了有些驚訝又欣喜萬分的目光,他展露出笑容說:“你來啦?”
夜繼聲點了點頭。
簡真說:“你快點來幫我端一下。”
夜繼聲走過來將鍋灶前的煮好的面端到了外面去,小石桌上擺放著一些清炒的飯菜,甚至還放了一壺酒,格外的豐盛。
簡真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說:“這些菜都是我找食堂的大叔買的,我不會做菜。”
夜繼聲說:“那面……”
簡真連忙說:“面是我自己做的!”
夜繼聲有些不解看著他,少年坐在樹下,穿著最簡單的布衫,一張清秀英俊的臉龐抬起,他卷起了自己的袖子,臉上還沾染了一份面粉的粉末,可他卻毫不在意,一雙清亮的眼眸泛著笑意。
簡真把筷子遞給他說:“這是我們家鄉的一種習慣,我們那邊有人過生日的時候就會煮長壽面,隻有親人才會給家裡的人煮,今天其他的弟子們都出去見了自己的家人,今天是他們團圓吃飯的日子,我沒有父母了,陪在我身邊的人就隻剩下你了,你願意陪我一起吃面嗎?”
他沒有說,我陪你吃面,也沒有說,因為你沒有父母了,所以我陪你,他問,你願意陪著我嗎?
既保護了面前人的自尊。
又將自己的心意表達了出來。
夜繼聲看著滾滾的熱氣在面前飄著,最後融於空氣之中,面前的人臉龐似乎都有些模糊,可他淡笑的眉眼卻依舊清晰。
夜繼聲的聲音有些低沉的沙啞,他道:“我……是你的親人?”
怎麼會有人要當他的親人。
他隻是一個魔族的奴役,低賤的血脈和不祥的出身,所以人應該唯恐避之不及才對。
簡真的笑容卻坦坦蕩蕩的,他說:“當然可以啦,為什麼怎麼不行,就算按照年齡來說的話,你也可以當我的哥哥呀!”
……
話音落下後。
夜繼聲的眸子暗了暗,原來隻是哥哥。
簡真與他的四目相對,莫名心跳的也很快,他垂眸下來,弱弱的說:“再說了,親人也不是隻有這一種關係啊……”
夜繼聲的眸子瞬間亮了起來,他道:“你說什麼?”
簡真有些慌張道:“沒什麼呀,我們來喝酒吧,我好不容易從食堂的大叔那裡拿的呢!”
夜繼聲提醒他說:“面還沒吃。”
簡真又放下了酒壺說:“喔對對,吃面,吃面。”
……
真是丟死草臉啦!
簡真埋頭吃自己煮好的面,他還給自己和夜繼聲煎了蛋
,隻是有一顆蛋沒有煎的很好,另外一顆就煎的很完美,他為了防止出醜,就把那個煎的很差的留給了自己,他輕輕的歎了一口氣,吃著自己那有些糊了蛋,看了一眼夜繼聲碗裡的,想象著沒糊的蛋是什麼味道的。
然而剛吃了幾筷子。
就有了一塊完整的蛋被放在了自己的碗裡。
簡真有些意外的抬頭看向夜繼聲,夜繼聲平靜道:“吃吧。”
面碗裡多了一塊完整的蛋。
如果有一塊完整的煎蛋和一個不完整的,哪怕不好的蛋在自己的碗裡,夜繼聲也會留給他。
簡真用筷子把蛋分成了兩塊,其中一塊夾給了夜繼聲,衝著他微微笑著說:“我們一起吃,一人一半。”
夜繼聲抬眸看他一眼,終於點了點頭。
兩個人一起將面吃完後,黃昏的暮色已經緩緩落到地平線外,院內的燈光亮起,簡真將拿回來的一瓶酒與夜繼聲一起分著喝。
兩個人坐在屋頂上吹風去去酒氣。
簡真看著不遠處熱鬨的演武殿,輕聲說:“他們那裡一定很熱鬨。”
夜繼聲淡淡的點了點頭:“嗯。”
簡真坐在屋簷上,吹了吹風,他看向一旁的夜繼聲,詢問道:“你會難過嗎?”
夜繼聲道:“不會。”
簡真好奇的詢問說:“為什麼。”
夜繼聲俊俏的側臉在夜色中格外深沉,晚風吹拂過墨發,他側目看向簡真,紅眸清亮,低聲道:“因為有你在,他們和親人團聚,而我和你在一起,為什麼要難過。”
夜色寧靜。
可是簡真望著他,卻好像聽到了自己心跳如鼓的聲音,他看著夜繼聲的臉龐,望著他的眼睛,那裡面仿佛有深沉的海一般,包涵了太多太多的情感,那些情感彙聚起來,猶如深淵般,仿佛隨時會將人吸入其中,掙脫不開。
有一瞬間。
他有一種衝動,想和他親近,想和他訴說,想與他擁抱。
夜繼聲率先開口道:“你……”
簡真驟然回神,他的手一抖,原本手中的酒壺竟是沒有拿穩,眼看就要從屋頂滾落下去,他彎腰想去拿,但是重心失衡,下意識的就要摔下去時,夜繼聲伸手連忙將人拉了過來,因為極度的慌亂,簡真下意識緊緊的攀著他。
兩個人擁抱在一起。
聽到了地上酒瓶摔碎的聲音。
寂靜的月色下。
簡真對夜繼聲對視,回過神來才發現兩個人一下子就離的極近,四目相對時,呼吸似乎都糾纏在了一起,方才的電閃雷鳴間,夜繼聲的唇擦過了簡真的臉龐,兩個人對視片刻,夜繼聲似乎找回了理智,覺得有些不妥,想要分開。
簡真卻拉住了他的手。
也許是因為酒氣,也許是因為四周的夜色都太深重了,更也許是早就有了那樣的念頭,隻不過一直在克製而已。
在夜繼聲想要鬆開手的那一瞬,簡真微微的抬頭,唇落在他的唇角,親了
回去。
夜繼聲驟然抬起眸子來望著他,在月色下,他的紅眸猶如燃燒著火焰般,而簡真則是坦坦蕩蕩的看著,輕輕的說:“這樣你就不用害怕了,就平了。”
夜繼聲聲音有些沙啞道:“沒有平。”
簡真好奇的詢問說:“怎麼沒平。”
夜繼聲垂眸看他說:“因為,你親我,也是我占了便宜。”
簡真若有所思道:“這樣啊。”
夜繼聲的眸子暗了暗,剛要點頭。
簡真說:“那你親我,親回來,讓我也占占便宜?”
夜繼聲有些錯愕的看向他,兩個人四目相對,月色灑落下來,就在簡真覺得有點害羞想要分開的時候,一道吻落了下來,月色下,兩個年輕的弟子影子被拉的很長,依偎在一起的兩個身影在月色中仿佛融為一體,時間仿佛在一刻便沉凝下來,再也不分開。
……
翌日。
這幾天的簡真心情有些開心。
和夜繼聲親了後兩個人就像是破開了什麼窗戶紙一般更親近了,以前在一起的時候還會一起鋤地鬆土,做做活兒,現如今隻覺得哪怕什麼也不做,隻是待在一起就很甜蜜了。
然而甜蜜的日子也不是一帆風順的。
浮長歡定下來的課業檢查到底還是來了。
簡真弱弱的說:“師兄,這兩天不還是探親假的日期嗎?”
浮長歡道:“千機長老說你的禦劍課業一直還沒有完成,所以我過來看一看。”
簡真瞬間就慫了,弱弱的說:“原來如此。”
浮長說:“禦劍飛一圈給我看看。”
簡真哪敢和仙尊頂嘴,將自己的劍召喚出來後,默念禦劍的口訣,地上的劍感應到了他的召喚嗡鳴作響,從地上飛了起來,簡真縱身一躍踩在劍上,剛平穩的飛了一圈,還沒來得及展示呢,前方出現了一棵樹,他轉彎不及時,晃晃悠悠的又要摔下來。
浮長歡的身影微晃,摔下來的人被穩穩的摟住了腰,接了下來。
簡真後怕的拍了拍胸膛:“還好有師兄在,不然我又要摔下來了。”
浮長歡放開人,清冷的眉眼在簡真的身上看了看道:“你如今已經初步掌握了禦劍術的要領,隻是還不得其要領,這才不能完全駕馭。”
簡真誠心的學習道:“師兄,要領是什麼?”
浮長歡道:“要想與劍心神合一,就要摒棄心中的雜念才行,你心中的雜思過多,沒有將精力傾注,自然是無法駕馭劍。”
簡真:“……”
有點心虛,有點無法反駁。
畢竟他是真的這兩天腦海裡想的都是夜繼聲,沒有專心練劍。
浮長歡一抬手,劍便到了他的手心,他一身雪衣站在路上,看了簡真一眼道:“隨我來。”
簡真連忙跟上。
在靈山的南峰是時鏡所在的山腰處,有一處靈池。
浮長歡站在池畔說:“來,站在這裡。”
簡真慢慢的走了過來,靈池的水霧慢慢的浸透過他的身子,讓人有一種從身心到靈魂的洗滌感,他睜開眼睛的時候有些驚歎說:“師兄,這是什麼地方?”
浮長歡說:“這是洗念池。”
簡真道:“洗念池?”
浮長歡點了點頭,他說:“洗念池是當年師祖飛升時彙聚了天地靈氣形成的池子,池水能洗淨人心的雜念和欲望,你站在這裡感覺如何?”
簡真老實說:“我覺得渾身很輕快,很輕鬆。”
浮長歡說:“因為你天性單純,靈魂乾淨,所以才會覺得輕鬆,若你心中欲念深重,在這裡隻會覺得無比痛苦。”
簡真若有所思:“原來如此。”
他一直以來想要的都很簡單,隻是想要身邊的人都平平安安,僅此而此。
浮長歡的目光看向他道:“簡竹,你比其他人更適合修煉無情道,這世上若要修煉無情道者,必須要斬斷凡塵的所有羈絆和緣分,你父母已經亡故,這世間對你的所有牽絆早已了卻,如今若是你要入無情道,修煉起來必然會比同門都要容易許多。”
簡真詫異不已,他有些結巴道:“無,無情道?”
浮長歡點了點頭,他看向簡真道:“嗯。”
簡真連忙說:“師兄,我不能修無情道!”
浮長歡微微皺眉,啟唇道:“怎麼了,你有什麼割舍不下的嗎?”
簡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