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Chapter 47(1 / 1)

Chapter47

宮止的脊背原本就繃得筆直,此時聽到施重的話,連搭在桌面上的手指都僵了僵。

“七年前……在哪裡發生的車禍?”

施重當然知道宮止想要把事情搞清楚。

不光宮止想,他也想。

但事情並非看上去的那麼簡單。

時間太長,知情的當事人又太少。

“阿止你彆急,溫先生的病曆上隻寫了他是因為車禍導致的顱內淤血,但由於車禍這件事情都是溫先生在自己還清醒的時候,簡略地向家人口述的,所以……”施重說這話的時候,語氣摻雜著幾分抱歉,“沒人知道這場車禍究竟發生在哪裡。”

對於這個情況,宮止是十分理解的。

他又何嘗不是如此,如果能想起那些往事,亦或是不被頭痛所叨擾,他哪裡需要經常吃藥來維持自己的狀態。

當年宮止原本就處在父母新喪的悲痛中,平日裡有些神情恍惚也是正常的,更彆說還經曆了一場幾乎能夠奪走他性命的車禍,想不起來當時發生的事情,自然是在情理之中。

“這件事情,成醫生知道得比我詳細,”施重看了一眼腕表,“他有台小手術,我剛剛給他發了消息,現在應該快過來了。”

說話間,辦公室門就被人敲了敲。

施重走過去打開門,迎進來一位身材微胖、戴著眼鏡的男醫生。

“阿止,這位是成強成醫生,”施重為兩人介紹道,“成醫生,這位是我的好朋友,宮止。”

宮止起身跟他握了手。

成醫生比施重要大上幾歲,三十出頭,七年前是溫竹森的住院醫師,比大多數人要了解當時的情況。

“我隻是比很多同事對七年前的事知道得多一點,但也不是特彆多,不過我肯定把我記得的、知道的都說出來。”成醫生說道。

宮止點點頭:“麻煩您了。”

“根據當時許家人的描述,說溫竹森回家的時候還好好的,能說話能走路,直到告訴家裡人,他剛剛回來的路上因為救人而被車撞了,但是幸好沒有受什麼外傷時,許家人才警惕起來,覺得應該把人送到醫院檢查一下。”

宮止眉心微蹙。

“但是還沒等許家人把他送到醫院,溫竹森就自己暈倒了,鼻腔和耳道開始大量流血,”成醫生說道,“許家人就趕快把他送到醫院搶救了。”

施重和宮止從小一起長大,他知道自己問出的問題,也是宮止想要知道的。

“我的天,那可是許家的小少爺啊,後來為什麼沒有見到任何媒體報導這件事情呢?”

“因為再醒來之後,溫竹森的性情就發生了巨大的改變,”成醫生回憶著說道,“他那時候討人厭的程度,一度讓許家人不想為他做任何事了。”

宮止面無表情地聽著。

施重看了他一眼,繼續問成醫生道:“那他究竟做了什麼……會讓自己的家人對他這

麼厭惡啊?”

成醫生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鏡框:“聽說他剛醒來的時候,就因為醫護人員不讓他吃東西喝水,而遷怒自己的家人,甚至把床頭櫃上的暖瓶直接砸在了許夫人的身上,還用刀劃傷了許家小少爺的手臂,嚇得許家人都不敢再輕易接近他了。”

施重吃驚地問道:“還有這事兒?”

看溫先生那副溫溫和和的樣子,怎麼也不像是能把暖瓶直接砸在自己媽媽身上的人啊。

“當時許夫人被燙傷得非常嚴重,大家都顧著她的傷,加上溫竹森已經醒了,也脫離生命危險了,”成醫生認真嚴謹,並沒有因為宮止的名聲和身份而把某些事情的細節略去或添油加醋,“所以那時候也就沒人顧得上依照溫竹森那斷斷續續的殘缺記憶,去追究當時車禍的那件事了。”

“不管怎麼說,他都是許家的人啊,應該不會就這麼不管了吧?”施重詫異不已。

雖說比不得宮家的實力,但許家也算是個小豪門了,怎麼著也不至於對自己的孩子冷漠至此的啊。

聽到施重的問題,成醫生回頭看了眼緊閉的辦公室門,壓低了聲音對宮止二人說道:“其實,我聽科室裡的人說啊,許家聽說了一些流言蜚語,說溫竹森長得跟許家人根本不像,不過為了面子,他們也沒有立刻把溫竹森踢出家門,而是繼續忍著,直到去年找到了親生兒子,也就是真正的許竹生,這才把被他們強行改名的溫竹森踢出了家門。”

施重的心情有些複雜。

他覺得哪裡不太對勁兒,但又說不上來哪裡不對勁兒。

不過看宮止的表情,對方的思緒似乎要比他通暢透徹不少。

“我還聽護士長說,許竹生……啊,也就是溫先生在出車禍之前,脾氣和性格是一等一的好,”成醫生說著說著,仿佛也覺得有點兒困惑,不得不用自己的專業知識來填補這其中的怪異邏輯,“確實是有很多患者會在經曆過接近死亡的重創之後,性情大變……”

施重也知道這個道理,認同地點了點頭。

“但從車禍中再醒過來的溫先生,似乎……”成醫生一邊回想,一邊對宮止二人講述著自己認知中的溫竹森,“完全變了一個人。”

“完完全全地變了一個人。”成醫生篤定地重複了一遍。

*

宮止離開了施重的辦公室。

去往溫竹森病房的路上,他一直在回憶施重之前對他說過的話。

——“在查詢溫先生過往病曆的時候,我還看到了他的藥物過敏史,是苯二氮卓類藥物,證明他正在服用治療神經的藥物,所以……不建議直接刺激他的記憶,還是要等慢慢恢複。”——

——“更何況,誰能保證七年前的那個人,就一定是溫先生呢?你也不要太過於心急了,凡事還得慢慢來。”——

即便有施重說的這些話,宮止的心中也還是存在著自己的疑慮。

這七年來的溫竹森,和曾經大家認知中的溫竹森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根本不是一

場車禍就能夠改變的。

如果是因為車禍,那如今這個性格和七年間大相徑庭的溫竹森又該作何解釋。

.

病房裡。

溫竹森仍舊在輕聲細語地哄著傷心的鼎鼎:“小叔,真的不怪你呀,是我沒有做好今天在外面遊玩兒一整天的準備,是我身體狀況的緣故啦。”

“那、那以後小叔一定要照顧好森森,”鼎鼎立下宏圖壯誌,“把森森培養得比乖寶貝還要壯,一拳就能打哭乖寶貝!”

溫竹森惶恐:“……啊,那倒也不至於。”

門外的宮止:“……”

宮止敲了敲門,聽到溫竹森說“請進”之後,才推開門走了進去。

“乖寶貝~”因為傷心,鼎叔的小奶音比平日少了許多昭示著開心的起伏,不過面對自家乖寶貝,還是很熱情的,拍拍森森的床沿,示意乖寶貝道,“坐在這裡~”

宮止順著自家小叔創造的台階,邁開長腿走到了床邊,不遠不近地坐在了溫竹森的病床床尾處,偏過頭來看溫竹森的臉色。

“宮先生……”見到宮止,溫竹森一下子想起了自己失去意識之前的事情,不由擔憂地問道,“宮先生,您沒吃虧吧?”

說著,就反手在床頭櫃上摸索自己的眼鏡,想要看看宮止有沒有受傷。

他的狀態還沒有完全恢複,此時說起話來稍顯有氣無力,微微蒼白的臉也被身上寬大的病號服襯得越發小了。

宮止心頭微動,搖搖頭,聲線溫和:“沒吃虧。”

非但沒吃虧,那一家絕望的文盲在聽到律師為他們講清楚利害之後,哭著嚷著說要賠償溫竹森。

Frederick毫不猶豫地回他一句“你們那仨瓜倆棗兒還是留著取保候審吧”,而後向律師轉達了宮先生的意思,丟下一句“絕不和解”後,離開了公安局。

溫竹森總算能夠放下心來:“那就好。”

宮止沒再吭聲,拿起水果刀,手法嫻熟地給溫竹森削了個蘋果。

“謝謝宮先生。”溫竹森雙手接過,拿在手裡端詳半天,才微紅著耳根咬了一小口。

宮先生實在是溫柔細心得很。

病房門被輕輕敲了敲。

施重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阿止,我來給溫先生送藥的。”

溫竹森顱內的淤血不超過幾毫升,他現在的情況隻適合保守治療,日常吃一些神經營養的藥物,等待淤血自行消散。

至於恢複記憶的事情,那就隻能隨緣了。

宮止擔心施重對著溫竹森大放厥詞,站起身走了出去,避免溫竹森被他嚇到。

“溫先生的情況已經沒有大礙了,”施重低頭看了眼時間,頭也不抬地對宮止說道,“一會兒你就可以讓人給溫先生辦理出院了,回家休……”

“還是在醫院休息吧。”宮止不讚同道。

回到家,溫竹森很有可能會因為社恐而想方設法地把他趕出去,但是在醫院的話,一方面能夠保證

溫竹森的狀態;而另一方面就是,連溫竹森都沒有把他趕走的理由。

“你當醫院是你家啊,你想……”施重張口便嘲,然而下一秒似乎是想到了什麼,聲音戛然而止。

這醫院還真就是宮家的。

既然他不想讓溫先生出院,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施重沒再就這個話題繼續展開討論,上下打量了自家好友一番後,露出一個“我懂了”的□□。

宮止無語:“……你能不能不要笑得這麼變態?”

施重知道,多年來,宮止父母的離開對宮止的打擊尤其大,即便有爺爺朝夕陪伴,他也還是無法輕易從那種痛苦中脫身而出。

以至於這七年間,無暇處理其他感情的宮止從來沒有喜歡過任何一個人,也不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樣的感覺。

“宮先生。”

正當宮止猶豫著要不要給施重一拳的時候,溫竹森扶著門框從病房裡走了出來,見宮止就在走廊裡,不由鬆了口氣。

“宮先生,Leini和Harvey他們還在家,”溫竹森抿了抿嘴唇,對宮止說道,“我們應該回去照顧他們。”

聽見溫竹森說的是“我們”,施重頓時變得比宮止還要興奮,直接笑著點點頭:“當然啊,當然,溫先生現在的狀態完全可以回家休養,Leini和Harvey很粘人的,你們兩個一定要早點回去照顧他們才行。”

估計是隻聽到了“你們兩個”而不是“你們三個”,一直站在森森旁邊充當扶手的鼎鼎不樂意了,伸出小腦袋瓜兒來糾正小施侄子:“是三個人喔!不是兩個!”

施重走過去,笑著捏捏鼎叔的小臉蛋兒:“好好好,是三個人,叔,是我的錯,罰你的乖寶貝一會兒回家抱著森森上樓好不好?”

溫竹森:“???”

宮止:“……???”

鼎鼎興高采烈:“好~”

得到了宮止和施醫生的首肯,溫竹森放心地帶著鼎鼎回到了病房準備開始換回自己的衣服,心無旁騖間,完全沒有機會聽到門外兩人的交談聲。

“施重,你要是再胡說八道的話,明天你就會在你的辦公桌上看到自己被調到非洲的任職報告。”宮止說這話的時候,順勢回頭看了一眼病房裡正在被小崽崽伺候著穿外套的溫雅青年。

這要是放在平日裡,施重聽到這話,肯定立馬就消停了。

可或許是他對於自己的判斷過於自信,又或許是無論如何也想要把好友從痛苦的深淵中拖拽出來,居然直接而又囂張地重複了一遍:“宮止,你絕對是喜歡他,你知道嗎,你現在面對溫先生的時候,就像一隻開屏的孔雀,溫先生要是誇你兩句,你甚至還會興奮地發出尖銳爆鳴聲的那種。”

“少放屁,”宮止面對施重的時候,很難保持平日裡所具備的素質,“我這根本就不是喜歡。”

“……宮先生,我收拾好了。”溫竹森走了出來。

溫竹森擔心自己的這個狀態會耽誤宮先生的工作,從剛剛下了病床開始,他就在抓緊速度穿衣服和收拾東西,生怕浪費了一點兒時間。

那邊兒溫竹森的話音剛落,這邊兒剛剛還站在施重面前的宮止就瞬間消失。

一陣邪風刮過,施重額發被狠狠掀翻,再回過神來時,隻見宮止已經站在了病房門前,一手接過溫先生的小熊背包,一手扶住溫先生的手臂。

舉止大方得體,語氣和煦溫柔:“慢點兒,小心台階。”

施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