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61(1 / 1)

第六十一章

夜色已濃, 原本眉眼緊閉的小白虎卻是忽的睜開了眼睛,琥珀色的眸子靜靜地看向房頂, 那裡一片漆黑, 耳邊隻餘顧南挽與小肥啾平穩的呼吸聲。

溫熱的呼吸落在他的耳際,戚無宴眸底卻是一片清明,絲毫沒有睡醒後的困意疲倦。

半晌, 小白虎卻是輕手輕腳地站起了身,他的身影化作一道金光,悄無聲息地消散在了虛空之中。

傅羅衣睡的正熟, 便察覺到冰冷的水淅淅瀝瀝地落在了他的面上, 他眉心一跳,提著褲子眼睛都未睜開便下意識地, 慌亂地往門外跑去,“下雨了?啊?”

卻見一雙黑色的長靴停留在他的面前。

傅羅衣抓著褲子的手一緊,他抬起頭,便看到了一張面無表情的臉,高大的銀發男修靜靜地立於黑暗之中, 額心的一點金印於夜色中散發著淺淺的金芒。

此刻,那雙琥珀色的眸子正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戚無宴放下手中的杯子, 面無表情地走向桌前。

那一刻!

傅羅衣隻覺得一股邪火驟然自他的心口竄出,直衝天靈蓋,他險些沒忍住衝著戚無宴破口大罵,任誰大半夜被人吵醒,說沒有怨氣是不可能的!

尤其吵醒他的那個人還一臉的雲淡風輕!

這表情宛若火上澆油,他此刻恨不得將戚無宴大卸八塊,然而,他不敢。

縱使心底波濤洶湧, 他面上卻是露出了個僵硬的笑容,咬牙切齒,陰陽怪氣道,“這大半夜的,什麼風把您吹我這兒來了?”

戚無宴卻似是察覺不到他的怨氣,他將那茶盞丟到了一旁,直勾勾地看向虛空之中,房內陷入了一片詭異的沉默之中。

傅羅衣,“?”

他有些疑惑地,狠狠地看向面前之人,就在他的怨氣即將到達頂點之時,方才聽到面前之人聲色涼涼道,“你覺得她……”

傅羅衣,“?”

戚無宴後面的聲音幾乎低不可聞,至少傅羅衣沒有聽到,他深吸了口氣,額頭隱隱作痛。

翌日。

天還未亮,隻見一道白色的身影矯捷地躍出窗子,琥珀色的眸子打量了眼四周,在察覺到坐在樹上之人後,那道身影猶如鬼魅一般,悄無聲息地沒入濃鬱的叢林之中。

他的動作極為迅速,肉眼幾乎無法看清他的身形,隻留下了一道模糊的殘影,樹上之人似是察覺到了什麼,探出來一個紅腦袋來,他打量了眼四周,卻沒看到什麼異樣。

那個紅腦袋又悄悄地縮了回去,紅鳳摸了摸肚子,想到那兩團小肥啾,忍不住露出了個興奮的笑意,昨天他沒擠過那群老東西,連根毛都沒摸到,這大半夜的,他便他早早地守在門外搶占先機!

今日無論如何,他一定要抱到小肥啾!

那團白影迅速地穿過草叢之中,他背上的雙翼微微撲朔著,向著後山跑去,他背上的小毛球翻了個身,那團凸起毛色雪白,趴在他的身上時,幾乎與他背上的白毛融為一體。

他的步伐極穩,以至於他背上的小毛球幾乎是一無所覺,仍睡的昏天黑地,直到他趕到叢林中時,他才緩緩地放慢了腳步,琥珀色的眸子在林中掃了一圈,那小白虎身形輕盈地躍上了樹梢,這裡陽光正好。

小白虎微微伏下身,趴在了樹枝之上,眉眼微垂。

自從那些老鳳凰出現,他幾乎未能與她在說上幾句話,那群老鳳凰與小肥啾幾乎霸占了她所有的時間。

他的心中莫名地有些煩躁,他沒有多想,便直接將顧南挽給偷偷帶了出來。

哪怕隻背著她趴在樹上,都比在那城中來的令人愉悅。

清風略過枝頭,翠綠的葉子微動,輕輕地擦過她的眼皮,帶來些微的癢意。

小毛球眼睛動了動,她伸出翅膀,有些茫然地揉了揉眼睛,入目,卻是一片濃鬱的翠色,她眨了眨眼睛,而後便看到一張圓乎乎的臉湊到了她的面前,琥珀色的眸子靜靜地看著她,她慢吞吞道,“戚無宴?”

她方才睡醒,聲音還帶著絲啞,說起來話來無端地像是在撒嬌一般。

小白虎腦袋上的圓耳動了動,隻見那小毛球將腦袋埋在她肚皮上的絨毛中,輕輕蹭了蹭。

顧南挽坐起了身,她打量了眼四周,卻見現在他們正在後山的森林之中,她打了個哈欠,“你帶我來這裡做什麼呀?”顧南挽趴在他的腦袋上向下看去,隻見枝頭掛著幾株紅彤彤的靈果。

戚無宴沉默了片刻,不知該如何作答。

顧南挽早已習慣了他古怪的性子,這會兒也沒多問,她伸出翅膀撥了撥靈果,須臾,她自戚無宴身上跳了下去,有些狼狽地落在草叢之中,她方才化形沒多久,飛起來還有些笨拙。

顧南挽慢悠悠地穿梭在草叢之中,那些葉子幾乎比她的個頭還高,顧南挽一眼望去,滿眼儘是濃鬱的翠意。

草叢間還殘留著晨間的露珠,水漬沾濕了她雪白的絨毛。

戚無宴靜靜地跟在他的身後,一啾一虎宛若巡山一般,在草叢中慢悠悠地晃著,顧南挽抬起頭,便看到周圍的樹上掛著各色的靈果,與昨日那群老鳳凰帶來的果子一般模樣,一旁還有些眼熟又陌生的黑色果子。

她看了幾眼,總算是有了點印象,在她年幼時,爺爺便會將那果子與山楂一起做成糖葫蘆,他曾說過,在他乞討連飯都吃不上時,他便靠吃這種沒人要的果子填肚子,這才活了下來。

隻想到那個滋味,顧南挽便覺得口中已經酸了起來,她咽了咽口水,“回去給你嘗個好吃的!”

顧南挽飛向枝頭,目光落在最大的那顆果子上,她抱住果子試圖將它摘下來,然而一番用力之下,那果子卻是紋絲不動。

顧南挽有些懊惱地瞪大了眼睛,卻見面前的樹晃了晃,那些果子咕嚕嚕地落了滿地,顧南挽連忙跑上前去,將那些果子撿了起來,她抬起頭,便看到小白虎步履輕盈地跟在他的身後,一身漂亮的皮毛在陽光下閃爍著奪目的光芒。

顧南挽咬了口果子,酸酸的汁水流入口中,比記憶中的更酸,她的目光在戚無宴的面上停留了片刻,隻見那雙琥珀色的眸子亦是靜靜地看著她,與初見面時的詭異孤僻,滿眼殺意不同,這會他雖仍是面無表情,那雙琥珀色的眸子中卻少了冷漠與殺意。

不像是傳聞中雙手染血,目中無人的凶獸,反倒是像是隻……面癱的貓?

甚至,與書中那個冷心冷血,手段毒辣殺人如麻的瘋子亦不像,

顧南挽捧著果子走在草叢中,忽的生出了一個古怪的念頭。這幾日,戚無宴在私底下一直是以小白虎的模樣面對她,甚至還突然帶她出來。

戚無宴不會是喜歡她吧……

顧南挽腳步一頓,她身後的小白虎亦是瞬間停下了腳步,他微微側了側頭,尾巴有些緊繃地垂在身後,卻見顧南挽撿起腳前紅彤彤的果子,又神色如常地向前走去。

琥珀色的眸子閃了閃,就在顧南挽走到一片叢林之時,卻見星星點點的金粉隨著微風自林中飄來,在晨光下散發著淺淺的光芒。

顧南挽抬起頭,隻聽一陣輕微的聲響自遠處傳來,她下意識地退後了一步,撞到了小白虎的腿上,她連忙轉過身,躲在了他的腿後,有些稀奇地向著靜謐的林中看去。

隨著那聲音練練逼近,顧南挽微微睜大了眼睛,率先印入眼簾的卻是一隻金色的蝴蝶。

那蝴蝶通體金色,身上有著美麗的花紋,星星點點的金粉自它的周身飄落,在那之後,卻有更多的金色蝴蝶自林中飛來,微風乍起,那些蝴蝶於林中翩翩起舞,幾乎整個林中儘是漂亮的金粉。

於陽光下,宛若人間仙境。

那些蝴蝶每個身上都掛著一顆寶石,隨著他們的動作,那些寶石落了滿地,在日光下散發著奪目的光芒。

顧南挽微微睜大了眼睛,她有些詫異地看著面前的景色,卻察覺到一道微涼的項鏈落在了她的頸間。

“生辰快樂。”

低低的聲音自她的身後傳來,明明那聲音與平日裡無二,依舊是冷冷淡淡的,顧南挽卻無端地從中聽出了一絲羞澀。

顧南挽有片刻的失神,就連她自己,都記不得她的生辰為何時,小時候,爺爺會在她生辰之時為她做碗長壽面,然而,自爺爺離開她被接回陸家後,她便再沒過過生辰,陸父陸母隻會為陸悄悄過生辰。

她不知道,戚無宴是從何處知曉的。

顧南挽不知道她現在心底是什麼滋味,她眨了眨眼睛,微微抱緊了小白虎的腿,細聲細氣道,“謝謝……”

顧南挽她低下頭,便看到了墜在她肚子上的。

一截白骨。

顧南挽,“……”

她的頭皮瞬間有些發麻。

…………

顧南挽回到院子時,天色早已大亮,街道上極為熱鬨,四處都擺滿了含苞待放的花卉,一夜之間,華陽城幾乎都變了個模樣,整個城內儘是花團錦簇,毀壞的房子亦是恢複了原樣。

顧南挽匆匆走進院中,她方才走了兩步,便發現一塵不染的地上已經留下了幾道泥印,顧南挽忙將退後退了兩步,她這才看到,她的腳下儘是那叢林中的泥土,她抬起頭看向守在外側的雜役,揚聲問道,“有水嗎?”

那雜役忙道,“外面有的!”

顧南挽聞言,忙啪嗒啪嗒地跑出了院子,戚無宴見狀隨手將顧南挽方才執意要帶回來的那些果子放到了桌上,大步跟了出去。

那雜役的目光在顧南挽的身上停留了片刻,他微微搖了搖頭,又去拿起掃帚,打掃著地上的痕跡,卻見身形窈窕的白衣女修自院外走來,那雜役連忙抬起頭,“小姐!”

白落雨的腳步不停,她冷著張俏臉走進院中,隨口問道,“姑姑呢?”

“回小姐,城主昨夜忙著城內之事,尚未歸來。”

白落雨聞言皺了皺眉頭,她的餘光掃過桌子上的籃子上,又看了眼裡面的果子,隻見那皆是些尋常的靈果,白落雨隨手捏起了一枚果子。

她眯了眯眼睛,早些年,她與白承語流落在外之時,幾乎吃的都是他們自己采摘的靈果,這些果子早已吃膩了,隻看到,她都隱隱覺得有些反胃。

白落雨眯了眯眼睛,她這才察覺到指尖有些異樣,她低下頭,便看到那鮮紅的果子上還帶著些濕潤的泥土。

不知何時,已臟了她的指尖。

白落雨眼底閃過一絲嫌棄,她下意識地將那果子扔到了一邊,又將那籃子也扔到了雜役的面前,“這誰的東西,這麼臟也帶進來?”

那雜役甚至還沒來得及說話,白落雨便已將那籃子扔到了她的面前,她看著滾了滿地的靈果,面色大變,“這是小小姐帶回來的……”她蹲在地上,想要將那果子撿起來,卻見那些果子不少已經被摔的稀爛,根本不能再入口,地上星星點點地映著淺淺的果汁。

那雜役一張臉都皺了起來,她有些慌亂地紅了眼眶,不論是顧南挽還是白落雨,她通通都得罪不起。

白落雨聞言有片刻的愣怔,她這才反應過來,那雜役口中的小小姐,便是顧南挽。

她的面色有片刻的凝滯。

須臾,她卻是冷笑一聲,哪怕是藍鳳的親侄女又怎樣,照樣是鄉下來的野丫頭,不懂規矩,上不了台面,也就是她能看得上這些寒酸的果子。

她這輩子也就這般了。

她先前早就打聽過了,那顧南挽卻是出身尋歡宗那樣下三濫的宗門,平日裡聲名狼藉,更是出了名的草包。

怪不得她看得上這般便宜的果子。

白落雨對著那雜役揮了揮手,神色冷淡,“知道了,把這些都給扔了,去我那裡取些好的果子來。”

雜役聞言神色有些猶豫,白落雨當即不耐煩地皺起了眉頭,“還不快去!”那雜役面色變了又變,終是神色慌亂,拿著掃帚匆匆地跑出了院子。

………………

顧南挽蹲在後院的池子旁,從池子中撩起水清洗爪爪上的泥土,“總算是乾淨了……”

戚無宴不知從哪取出帕子,為她擦乾爪子上的水漬,隨著他的動作,銀色的長發散落,輕輕地略過她的臉頰。

顧南挽不知為何,覺得面頰隱隱有些發燙,她沒等戚無宴便連忙啪嗒啪嗒地跑回大廳,等會回去她便將那些果子做成糖葫蘆給眾人都嘗嘗,隻可惜,那果子不多……

大廳內一片寂靜。

顧南挽一進房間,卻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隻見白落雨神色淡然地坐於一側,她微微垂首,目光落於精致的茶盞之上,似是聽到房外的聲響,白落雨微微抬起頭,露出了張秀氣的小臉,“顧姑娘,你可總算是回來了。”

她姿態矜驕地站起身,雪白的雲衫宛若流水。

顧南挽隻覺一股奇異的香味撲面而來,她沒有多想,卻是第一時間,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白落雨居高臨下地看著顧南挽,露出了個淡淡的笑容,“顧姑娘,今晚哥哥有場筵宴……”

她的話音未落,便見先前離開的雜役已匆匆跑了進來,她的手中端著盤靈果,氣喘籲籲道,“小姐!東西拿來了!”

顧南挽看著那盤看似精致的靈果,方才那籃子果子,卻早已不見蹤跡,她板著臉後退了幾步,隻見地上有著還未來得及打掃乾淨的黑色痕跡。

白落雨看了眼那雜役,勾了勾嘴角,“顧姑娘,你那果子並沒什麼靈力,我不小心給你弄散了,不如嘗嘗這個吧,天鴞一族特有的天麟果。”

顧南挽猛地攥緊了翅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