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這樣的念頭一經冒出就很難再收回。

洛沒敢收回自己在觸手上的共感，安靜地在門外站了好幾秒，一直等到故淵再次開口下令的時候才突然道：

【小黑。】

他說的不是通用語，而是異形們的語言。

小黑應聲從黑暗中滾出來：

【大人，我在啾！請問您有什麼吩咐？】

小黑還是那副黑色圓滾滾的模樣，不像是人也不像是蟲，就這樣大刺刺地提醒著洛：

他是一個不知從何處而來的怪物。

蟲族主星夜間的氣溫寒涼，為了小雄蟲的健康著想，故淵始終將整個房子維持在對於洛來說較為舒適的溫度上，但此時洛卻久違地感覺到了寒冷。

他忍不住蜷縮了一下赤｜裸著的腳，不合時宜地想，上一次感覺到“冷”還是在蛋裡的時候呢。

“三號位空缺，帶蟲補上，主部隊後撤……”

觸手那端傳來的交談聲很快拉回了洛遊離的思緒，他抬頭對小□□：

【你現在能不能讓我再和邊境的異形共感一次？】

小黑上下晃了晃，掂量了一下自己的能量儲備，自信地道：【可以的啾！】

自從和大人相遇之後，小黑的力量就越來越多了，恢複原型指日可待啾！

身為洛希維德的頭號小烏鴉跟班，被洛無視了許久的小黑當然不會錯過這麼一個表現自己的機會，在說完後就直接輕車熟路地從邊境隨機挑選了一隻幸運異形，開始在洛與異形之間建立聯係。

說起來，通感這項能力還是之前洛希維德懶得親自傳口信，經常讓它去前線傳消息才給它的。

沒想到時過境遷，當年大人覺得雞肋的能力現在居然成了他們孤苦伶仃的主仆最大的仰仗。

啾的命苦哇，大人什麼時候才能恢複記憶，重新帶著它大殺四方啊QAQ！

另一邊，洛在小黑最後一聲“啾”後就感到眼前書房的大門突然開始扭曲旋轉。

他順從著這股眩暈感閉上眼睛。

再次睜眼，洛就看見了從自己耳側呼嘯而過的流彈。

“砰——”

流彈在自己的身側爆開，洛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試圖笨拙地控製著自己附身的異形遠離戰場。

但異形一心隻想往蟲族主星去，拚命地抵抗著未知力量的控製，怎麼都不願意後退。

於是，在戰火紛飛的戰場上，就出現了這樣詭異的一幕：

一隻原本正英勇地往前衝的異形突然一個急刹車，接著就像是控製不住自己的身體一樣，連連後退。

但還沒後退幾步，它又開始猛地前進，接著又開始後退。

前進、後退、前進、後退……

不出幾秒，勇猛的異形就被分裂成的兩半，一半在拚命前進，另一半則在拚命後退，在這片戰場上扭成了一個黑色的麻花。

“副將！您看那裡！”

有軍雌率先發現了它的異動，第一時間上報給了身邊的德裡斯。

德裡斯淺色的瞳孔沒有絲毫感情地掃過像是在表演馬戲的異形，語氣沒有任何波動：

“我去解決。”

戰場上不是沒有出現過狡猾的異形，裝作自己受傷的樣子吸引軍雌，然後來一出“請君入甕”。

現在戰況緊急，不管對方在打什麼鬼主意，都不能這麼繼續放任下去，他現在直接一刀解決了才是最永除後患的辦法。

德裡斯在話音未落的時候就已經振翅飛向了正擰成麻花的異形，讓本就因為不知道怎麼發力控製而一頭冷汗的洛更是一驚。

怎麼就衝著他殺過來了！！

旁邊那麼多異形，德裡斯怎麼就殺他一個？！？他是好蟲啊，是來幫忙的！

把他附身的異形殺了的話，他和邊境的聯係也會一起中斷的阿喂！

洛拚儘全力後退，在又一次失敗後終於忍無可忍。

這隻異形是蠢貨嗎？到底會不會聽命令？

莫名的怒火從他的心底升起，洛幾乎是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給我退下，蠢貨！】

這句話是他在故淵的書房外說出的，照理來說不應該傳到如此遙遠的邊境。

但就是在他說出這句話的一瞬間，邊境的所有異形頃刻安靜了下來。

準確的來說，是所有的黑暗都沉寂了下來。

原本直衝著洛而來的德裡斯迅速意識到了不對，深怕不慎跳入異形們的陷阱，在距離洛不過十五米的地方停下了腳步。

洛感覺自己的腦袋有點暈。

就像是突然被誰真的丟到了億萬光年之外的太空中了一般，他甚至可以感受到自己的肺部因為缺氧而在瘋狂的張合，汲取著微薄的氧氣。

這一瞬間，他好像就成為了那隻不知名的小異形、成為了邊境所有的異形、所有的黑暗。

整個宇宙都好像在隨著他呼吸的頻率跳動。

洛莫名地脫離了異形的視角，以一種他也不知該如何稱呼的視角居高臨下地看清了整個戰局——

異形們在蟲族軍隊駐紮地之後的地方開辟出了一個新的蟲洞，沒有了邊境防線的遮擋，所有的異形都從蟲洞中湧出，在毫無防備的軍雌中橫衝直撞，直往主星的方向而來。

第一軍團的軍雌們當然不會想到有一天宇宙蟲洞會直接開到家門口來，直接被打了個猝不及防，一時間潰不成軍傷亡慘重。

照理來說，指揮官不在戰場還要遠程指揮應當是戰爭大忌，但面對這樣的緊急情況，也不怪需要故淵臨時指揮。

因為無論是誰來指揮，這場戰爭都必定不會有多好的結局。

與其讓本就是臨時上任的德裡斯被帝國追責，故淵更願意自己來主動背下“指揮不力”的罪名。

他向來是這樣的，對敵人無情，對戰友有情。

那……故淵對他呢？

為什麼故淵隻把他當幼崽呢？是因

為他總是仗著對方的縱容裝乖耍賴嗎？

可是他不想當故淵眼裡的幼崽。

洛感覺自己的頭更暈了。

他自覺自己這樣的狀態已經維持不了多久，隻能強撐著，憑借自己稀薄的意識，按照葉文說的那樣，從頭開始梳理自己力量的來源。

於是——

他的精神力隨著意識四散開來，雖然依然搖搖欲墜，但仍在一瞬間隨著力量的脈絡布滿了整個宇宙。

他感受到了蟲星以外的、更為廣袤無垠的世界。

從最深處的黑暗開始，一直到每一個潛伏在星海中的黑暗生物，無一不聽見了從無儘的穹頂處傳來的聲音。

那聲音縹緲虛無，仿佛與宇宙同頻，震顫著，直接響徹在它們的靈魂中。

祂說：

【退下。】

是冰冷的、高高在上的命令，與數萬年前洛希維德尚未沉睡時的聲音一模一樣。

沒有任何生物敢在此時抬頭，更遑論開口質疑它們的至高神這些年去了何方。

它們是神明的附庸，沒有直面神的資格。

德裡斯在所有的異形一起定住的時候就已經意識到了不對勁，立刻警惕地後退，向著視訊那頭的故淵彙報情況。

但還沒等他說完，他就見到了自己蟲生最震撼的一幕：

密密麻麻的異形就像是突然聽到了什麼指令一般，齊刷刷地直接跪服了下去，幾乎是保持著叩首的動作往後爬去。

從來沒有停止過前進的異形們後退了。

“上將……？”

德裡斯通過視訊向著故淵展示著面前的一幕，語氣中滿是不可置信。

他們和異形來回打了這麼多年，眼看著就要被攻破防禦，對面居然就這麼莫名其妙地走了？

看著異形後退，早已陷入半昏迷狀態的洛才終於放下了心來，眼前徹底一黑，直直地向後倒去。

跌在毛絨地毯上並不疼，就像是不小心躺在了棉花上一樣，小黑焦急的“啾啾”聲與故淵慌亂的腳步聲在身邊響起，洛在失去意識之前，還忍不住有點驕傲地想：

洛做到啦！洛幫了圓圓一個大忙！

洛真是特彆特彆厲害的乖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