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風暴眼(三)(1 / 1)

蘇格蘭威士忌在刻意躲他,但是想要找到蘇格蘭威士忌對他來說輕而易舉。

雨宮清硯走進一家小酒館,他站在門口隨意環視了一圈,輕鬆捕捉到了那個獨自坐在角落裡的身影。

那是個少有人會經過的位置,店裡的生意並不熱絡,所以那個人能獨享周邊的所有空間。

雨宮清硯的目光在座位下的琴包上一掃而過,而後重新將注意力放回座位裡的那個人身上。

“蘇格蘭。”他出聲提醒對方自己的存在。

那個穿著熟悉的藍色外套的男人並沒轉頭,但伸手拉開了鄰座的那把椅子。

雨宮清硯心安理得地坐了過去。

他拄著下巴看著旁邊的那個人,沒說話,那個人也沒有開口,於是這個本就冷清的角落仍舊保持著寂靜。

無聊是這個世界所無法避免的,但是他竟然從中找到了一絲樂趣,或者說,從蘇格蘭威士忌第一次看穿係統的任務時,他就已經開始對此留意。

那是不屬於這個世界的任務,能看穿那個無聊至極的隻能說問句的任務的蘇格蘭威士忌正在觸碰這個世界的本質。

他對蘇格蘭威士忌最初的期待隻是掙脫漫畫家的筆,但是在不久前的天台一彆後,他開始期待蘇格蘭威士忌掙脫這個世界的枷鎖。

毫無疑問,這將會為他在這個虛假的世界停留的未來三百餘天帶來難以想象的樂趣。

他能清晰地察覺到蘇格蘭威士忌對他的刻意回避,起初是不在意,後來是無所謂,現在則是終於生出幾分探究。

要摸清蘇格蘭威士忌的全部設定是他早就擁有的計劃,因為這有助於他更好地改寫這個角色。

現在,他的計劃仍舊不變,隻不過目的發生了微小的變化。

“蘇格蘭。”雨宮清硯笑著說:“猜猜看,我今天的任務是什麼?”

對方並沒說話,甚至沒有分給他一個眼神,這反而讓他臉上的笑意再次加深。

這是他過去不曾見過的蘇格蘭威士忌,無論是最常見的那個代號成員的一面還是仍舊未知的諸伏景光的一面還是現在這種過去從未見過的對他漠視的一面,他都會生出興趣。

從盛夏到早冬,曆經兩百餘個任務後,他開始熱衷於發現那個人身上不同的每一面。

他不確定這種現象是好是壞,不過他並不在意,比起自己,他倒是更想知道係統對這一局面的看法。

引導他注意到蘇格蘭威士忌,在他真的注意到蘇格蘭威士忌後卻又因為莫名的危機感試圖用其他人分散他的注意力,那是他第一次切切實實地摸清了係統的想法。

而現在,蘇格蘭威士忌不止一次地察覺到了係統的任務,甚至對係統本身的存在生出了探究,抱著看戲的心情,他很想知道係統現在是如何看待蘇格蘭威士忌的——那個無聊的係統還會對蘇格蘭威士忌繼續持有偏愛嗎?

在他發呆的這段時間裡,鄰座的那個人已經吃完了簡單的一餐,

站起身,背上琴包向外走去。

一個熟悉的人影從他身後路過,卻沒有留下任何隻言片語。

這是一個陌生的蘇格蘭威士忌,但是比起惱火,對於這種陌生,他更多地生出的是好奇。

雨宮清硯從來不知道原來自己可以有這麼多耐心,仿佛永遠都用不完。

他不緊不慢地站起身,離開了這家冷清的小酒館。

*

諸伏景光回過頭看了一眼,沒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他鬆了口氣,心情卻並不輕鬆,他收回視線,繼續向前走去。

他還有一個任務要執行,沒有時間去應對那個難纏的家夥,他要把有限的時間放在更重要的地方。

他轉身拐進一個小巷,前往他今天真正的任務地點。

完成任務後時間已經臨近十一點,諸伏景光站在安全屋的門前,從口袋裡摸出一串鑰匙。

他看著手中的鑰匙,或許是因為疲憊,他有些出神。

這兩把鑰匙,一把是他的安全屋的門的,一把是雨宮清硯的安全屋的門的。

對那個人的刻意回避就像是一個脫敏的過程,即使他已經做出了努力,但還是會在一些不經意的時刻發現那個人曾經留下的痕跡。

那個人察覺到了他的回避,並且開始莫名其妙地出現在他周圍。

其實那個人過去就會自顧自地出現在他身旁,闖進他的生活,又滲透進每一個角落。

諸伏景光不知道這種刻意減少交集的辦法能維持多久又生效幾分,但是他目前沒想到更好的辦法。

他把鑰匙插入鎖芯,打開面前的那扇門。

客廳裡沒人,他鬆了口氣。

他俯身換上室內拖鞋,把琴包放下,睡前他會對隱藏在其中的狙擊槍做一次保養。

他徑直走向臥室,正要推開門時手一頓,但還是推開了那扇門。

——仍舊空無一人。

他啞然失笑,走進去打開衣櫃,換了一套衣服。

那個人用短短幾月就滲透了他的生活,除了鑰匙、衣服一類的東西,留給他的還有一些下意識的想法和習慣,那些是很難迅速修改覆蓋的。

他今天故意穿了那件那個人一向不喜歡的藍色外套,但是真正見面後,那個人卻並未如從前那樣展露出不快。

諸伏景光仍舊不知道那個人為什麼會討厭這件普普通通的外套,也仍舊猜不透那個人的心思。

不過也無所謂,他已經學會了不去關注和揣度那個人。

執行任務之前他在路邊的一家小酒館隨意吃了點東西,現在已經正值深夜,身上的疲憊似乎隨著回到安全屋休整有所消散,他準備去煮點簡單的宵夜。

諸伏景光在看清廚房裡的畫面時刹那間停住了腳步。

他看著那個熟悉的背影,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面對那個人時他經常會生出這種想法,仿佛有很多話可以說,但是卻不知道究竟該說什麼。

他現在仍舊會慣例生出那種想法,但是他現在可以強迫自己停止無謂的思考,因為他知道對現在的局面來說不開口才是更好的選擇。

諸伏景光猜那個人其實在他之前就已經來到了他的安全屋,但是那個人的氣息太過難以察覺,所以他直到親眼看見才後知後覺地知曉。

他收回了已經邁進廚房的那隻腳,退回了客廳。

他覺得自己今晚大概是吃不上宵夜了,不過這頓宵夜也不是必吃不可。

那個人手裡拿了隻杯子,諸伏景光一眼便認出那是他收在櫥櫃裡的咖啡杯,不知道怎麼被翻出來了。

那隻杯子被遞到了他面前。

“嘗嘗看。”

諸伏景光沉默了一會兒,還是接過了那杯咖啡。

幾乎是深色的液體一入口他的眉頭就瞬間皺起,但看著那雙正注視著自己的深綠色的眸子,他還是將其咽了下去。

“味道怎麼樣?”

諸伏景光委婉地點評道:“還有上升空間。”

那個人笑起來,讓他忍不住開始懷疑那個人是不是故意把喝杯咖啡弄成這種詭異的味道,事實上,他也的確這樣問了:“你是故意的嗎?”

那個人毫不猶豫地承認了自己惡劣的行徑,笑著說:“我就知道你會知道。”

諸伏景光不知道那個人又想做什麼,他垂眸看著剩下的半杯咖啡,依稀在杯中的液體表面看到了自己臉上的思索。

他仰頭將剩下的咖啡一飲而儘,又借此將臉上的表情全部收斂。

“我喝完了。”奇怪的味道在味蕾炸開,即使液體已經儘數咽下,那種古怪的味道也仍舊在口腔殘留,他把已經空了的杯子遞給故意製作出這種奇怪飲品的罪魁禍首看,口吻平淡:“你可以走了。”

他不知道那個人跑來他的安全屋究竟是什麼目的,從很久之前那個人第一次在他的安全屋裡來去自如時不懂,現在仍舊不懂。

似乎真的就像那個人經常對他說的那樣:他不會懂的。

而現在,他也已經抽不出額外的時間和精力去搞懂一件大概並不重要的事情。

他肩負著責任,他的職責另有所在,一切都要為其讓步。

“我沒說過你喝完了我就會走吧。”

諸伏景光沒說什麼,越過那個身影走向水池,擰開水龍頭,把那隻杯子清洗乾淨。

嘩嘩的水聲分散了他的焦躁,但似乎又造成了另一種焦躁。

“教我泡咖啡吧。”熟悉的嗓音在他背後響起。

諸伏景光關掉水龍頭,用餐巾紙擦乾杯子上的水珠,淡淡道:“又因為是任務嗎?”

“因為老師是你啊,蘇格蘭。”

他擦拭杯子的手一頓,半晌,才慢吞吞地答道:“……哦,這樣啊。”

“怎麼樣?你願意嗎?”

諸伏景光將那隻杯子上的水痕擦乾淨,他想起仍舊放在錢包裡的照片,想起和自己的安全屋的鑰匙串在一起的另一把鑰匙,想起掛在衣櫃裡的那些衣服……那並不是全部。

習慣的確無法迅速消除,但是那些東西他可以直接清理掉——但是他沒有那麼做。

他看著那隻空空的杯子,恍惚間想起了北海道的那杯咖啡。

諸伏景光歎了口氣。

“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