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明暗交界線(七)(1 / 1)

“他又來找你了。”諸星大將指尖夾著的煙撚滅,又隨手扇了扇風,聊勝於無地驅散周邊的煙味。

“麥芽這個家夥,雖說行蹤不定。”安室透拄著下巴,沒轉頭去看那個大概正朝他們的方向走來的男人,感慨道:“但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是無處不在了。”

“他還真是有夠黏你的啊,蘇格蘭。”諸星大搖搖頭,見縫插針又說了一句。

“也有可能是找你們的吧!”坐在兩人中央的諸伏景光忍不住說:“明明他最近找你們的頻率更高一些吧。”

“起初是來找誰的不重要,既然你在場,最終都會演變成找你。”

諸星大對這個場景已經稱得上熟悉了。

組織裡有人戲稱他們三個是麥芽威士忌的“新歡”和“舊愛”,但是作為當事人,他遠比那些隻知道聚在一起八卦的家夥清楚當下的現狀,也比任何人都能分辨地清麥芽對待他們三人時所持有的態度的不同。

他的聲音裡帶上了幾分揶揄,笑著說:“畢竟是‘舊愛’啊,蘇格蘭。”

在蘇格蘭威士忌和麥芽威士忌相關的一些事情裡,或圍觀或參與至今,某些走向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自從確定麥芽自顧自地送各種東西給他大抵隻是為了“送”,他就輕鬆了很多——雖然曾經的有關任務突變的記憶還是會讓他在那人出現時頓時拔高警惕。

蘇格蘭威士忌對麥芽威士忌的一些見解聽起來很彆具一格,但細想下來竟然也算是有理有據,比如麥芽威士忌最近時不時自顧自地送給他一些東西,如果把重點從他這個人本身轉移到“送”這個動作上,那就清晰明了得多,同時也容易應對得多了。

諸星大看了一眼那個正緩步接近中的身影,準備再最後閒聊幾句,但是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身旁的響起的那道聲音叫停。

“……打住!”

諸星大聳聳肩,適時閉上了嘴。

話題的中心人物已經來到了他們身旁,於是剛剛還算輕鬆的氛圍即刻褪去,三個人的神經刹那間都緊繃了起來。

再怎麼用組織裡的那些八卦打趣,麥芽本身攜帶的危險性還是無法忽略的。

那人沒主動開口,最終還是諸伏景光率先開口打破了僵局:“要坐我這裡嗎?”

麥芽大搖大擺地進他的安全屋時,總是會坐在沙發上的正中央,於是他試探性地提出了這個問題。

雖然讓波本和黑麥坐在一起喝酒閒聊問題不大,但是真讓那兩個人挨著坐在一起,事情不會發酵升級就怪了,所以三個人同時在場時,他往往也會坐在中間的位置,借此將那兩人隔開,久而久之倒像是一種默認的座位安排。

麥芽威士忌沒說話,將目光落在了默不作聲地在一旁喝酒的金發男人身上。

諸星大饒有趣味地看著那三人,勾了勾唇角。

從他的視角看其實這一切相當有趣,麥芽是怎麼想的他不知道,也自認有生之年大概是摸不透這個神經病的邏輯

思維,但是波本和蘇格蘭的想法多多少少還是能猜出幾分。

隻要麥芽不抽風,那他目前所處於的位置其實十分巧妙,似乎身處風暴眼,但是作為極少數近距離觀察整件事的人,他反而能確定自己並不在風暴中心。

收下麥芽那些不痛不癢的小禮物,然後近距離觀察那幾人的一舉一動,順便推測一下接下來的事情走向,再沒有比這更好的狀況了。

那束視線並不灼熱,卻難以置信地讓人無法忽略,安室透的手指快速敲了敲桌面,最終還是再一次選擇了妥協。

轉頭間,他的臉上已經展開了一個笑容,“麥芽,晚上好。”

聽到這聲打招呼,諸伏景光下意識地緊張起來,快速觀察了一下站在桌旁那人的臉色。

確認至少從表面來說沒什麼反常後,他才暗自鬆了口氣。

他們約聚在這家不算太熱鬨的小酒館,但是麥芽仍舊找了過來。

有時候諸伏景光簡直想懷疑麥芽是不是有什麼特殊的能力,即使是再隱秘的任務、再偏僻的地點、再紛擾的人群,隻要他想找到你,那就能精準確認你的坐標。

那麼這一次麥芽是想找波本做什麼?雖然知道難以預測,但是諸伏景光還是下意識地揣度起來。

他沒辦法真的停止思考。

這一個月裡,麥芽送了黑麥諸多禮物,約了波本多次私下會面,今天是準備做什麼?

——或者說,麥芽今天的任務是什麼?

他想起自己的第四十一個任務,麥芽還沒有告訴他今天需要他做什麼。

在他思索間,麥芽已經動了起來。

場景其實是相當熟悉的,不同的唯有視角發生了扭轉。

麥芽平靜地張開雙臂,因為過往的經驗,諸伏景光能輕鬆分辨出那是等待擁抱的意思。

見好友面露疑惑,他言簡意賅地提醒道:“抱一下。”

安室透一愣,但是站在身旁的人對那句話並未給予什麼反駁,隻是淡定地站在原處。

於是他站起身,遲疑地上前抱了一下那個人。

所以今天的任務是擁抱?是必須與波本擁抱,還是任何一個人都可以?

諸伏景光靜坐在原處,視線轉換間,目光正巧對上好友的眸子。

他們定定地對視了幾秒,諸伏景光露出了一個安撫性的笑容。

安室透虛虛地攬著懷中那人的肩膀,看著好友,思緒卻仿若已經飄到半空。

很難想象,竟然有人能準確地讀懂麥芽的行為,他不想把思維太過發散,但是結合過去的幾次發現,他不得不考慮更多。

身前那人似乎有抽身的趨勢,安室透立刻回過神,退後了兩步,不小心撞上了身後的桌子。

被隨手擺在桌沿的杯子搖晃了幾下,眼看著就要墜落,被一旁伸出的一隻手扶住。

安室透順著那隻手向上看去,視線裡出現了一張熟悉的臉,他的唇角即刻下壓,但還是說:“謝謝。”

“舉手之勞。”諸星大說。

諸伏景光在餘光中留意了一眼另一側的小插曲,很快又把注意力放回那位不速之客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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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芽並沒有像過去前來時那樣即刻離開,他猜那人或許是還有什麼其他想做的。

他想,當下這個時間的話,來吃宵夜也很正常,畢竟他們三人今晚就是為了這個才聚在一起的。

但是真能猜對麥芽接下來的動向才不正常。

同桌的某人站起了身,安室透下意識地看過去,於是麥芽握住蘇格蘭威士忌的手腕後又徑直向外走去的畫面映入眼簾。

好友勉強回過頭,露出了一個帶著歉意的表情,但是並沒做出什麼類似掙紮的舉動。

安室透下意識地跟著邁開腳步,三兩步過後又堪堪停在了原地。

“無論心裡是什麼想法,行動上都沒法真的表現出抗拒。”

身後傳來一道不鹹不淡的聲音,安室透沒回頭,仍舊看著那兩個漸行漸遠的背影。

“那畢竟是麥芽。”那道聲音繼續說。

直到那一前一後的兩人的身影已經完全融入進夜色中,安室透才微微側過頭,他瞥了一眼已經坐回原處繼續吃起宵夜的有著一頭黑色長發的男人,留下一句話後便乾脆利落地轉身離開。

“記得結賬。”

諸星大:??

這個時間段裡街上的行人是很稀疏的,安室透獨自站在十字路口,等待著紅燈熄滅、綠燈亮起。

就像諸星大乃至於組織裡絕大多數人說的那樣——那畢竟是麥芽。

因為那是麥芽威士忌,所以為了規避風險,當被麥芽威士忌選中時,往往隻能選擇周旋和妥協,忐忑地等待那人的興致消散的一刻到來。

他想起在擁抱著突然造訪的麥芽時與好友正對上的眼神,又想起更多次注意到的那雙正注視著某個方向的藍眸,而順著那雙藍眸的目光看過去,終點往往是同一個人。

麥芽威士忌的邊界感忽高忽低全憑喜好,那麼另外一人呢?

他想,另外一人表現出的順從和妥協,真的還隻是純粹地出於無法拒絕嗎?

從向好友發去那條短信的那天起,又或許是更早,從第一次看到那個眼神的那天起,他心中就已經隱隱有了一個答案。

他選擇觀察和等待,試圖去發掘其他的細節去論證,未嘗不是一種對那種可能性的回避。

抑或是,他一直在拖延真正面對面談及那件事的時間,甚至於他一直在試圖找尋的證據,其實從一開始就是可以讓他否認心中的那種猜想的證據。

不遠處的綠燈亮了起來,安室透重新邁開了步伐。

不能再繼續等下去了,否則隻會錯過最佳時機。

——無論是綠燈,還是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