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課鈴響,班裡陸陸續續掐點來了許多人，曲蔓枝作為班花，她邁入班級裡時下意識往一個方向看了一眼,沒看到人時微微訝異，情不自禁地低頭看了一眼手腕處鑲嵌鑽石的粉色手表,7:50，又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鐘。

時間都沒錯。

人沒來。

外邊走廊響徹了慌裡慌張的腳步聲。

封陽比她直白多了。

他頂著一張閃亮的臉,真心實意地擔憂道：“完蛋了，學霸遲到了。”

他心情非常愉快,高二一班有一項換座位規章製度，據說是班主任為了防止早戀，煞費苦心想出來了。

每一個月,單號座位往左邊、雙號座位往後邊挪一個位次。

這魔幻的製度,不少人怨聲載道，讓學霸跟他這個學渣成了前後桌。

順著目光望去發現還真是，三個優等生坐在那個角落簡直蓬蓽生輝，沈明謙一直在說話，江雪律面色凝重,周眠洋睜著一雙眼連連抽氣……他們在聊什麼,沒人知道。

封陽瞪大眼，有些疑惑：“你說他們坐在一起聊天,聊了快二十分鐘了？有什麼好聊的。”如果不是他跟江雪律關係沒熟到那份上,他都想過去說“快上課，學霸趕緊回座位”,呼喚那心思不在、遲遲不回家的同桌。

同桌點點頭：“有十五分鐘了吧。”

封陽手裡轉了一下筆，下意識：“聊什麼？”不得不說有點在意。

“隔那麼遠，咱也不知道啊。”你當我順風耳啊？

“也對。”封陽勉強收起惹人煩的打探欲,心裡不自在，乾巴巴地說：“我不想探究人隱私，我隻想知道，一大早有什麼事情好聊的。沈明謙作為班長，知不知道早讀要開始了啊，還不快點上去主持秩序，這班裡亂哄哄的，真是不像話！”

同桌看著他酸不啦唧的話，困惑地撓了撓頭，“人家好學生才是一夥的，人家不跟班長聊天，跟你也沒什麼好聊的啊。”

“要你多嘴？”封陽冷哼一聲，眉梢挑得老高，斜著眼睛看人，“你彆低估人家學霸，人家什麼都知道，不僅連國外發生什麼都知道，上一次我跟學霸還開黑打遊戲，你們這群垃圾怎麼都上不了分，人家學霸隨隨便便就做到了，學習好的啥天賦也不差。”

“學霸還打遊戲啊？”

同桌聽得怔然，這是真的詫異了。

封陽大大點頭：“玩！周眠洋把遊戲機寄存在學霸家裡，一個月過去了，好多項紀錄都刷新過。”

同桌嘟囔了一句，“搞不好是周眠洋不行，他那個記錄是個人都能超過。”

“你懂個屁。”

封陽定定望著牆上的掛鐘，心裡默默倒數，十、九、八、七、六……很快尖銳的上課鈴聲炸雷般在上空響起，所有人都看到，江雪律從從容容地轉身回了自己的座位，周眠洋跟聽了一場酣暢淋漓的故事似的，神色看上去意猶未儘，臨走時還扯了扯江雪律的袖子，說了一句什麼，封陽唇語十級，看

出那句話是：下節課再說。

他瞬間很在意了。

什麼話還要下節課繼續說。

而當事人沈明謙，在鈴聲猝然響起後，連忙走上講台，看上去有些手忙腳亂。這三人不知道發生什麼。

一整場早讀持續五十分鐘，江雪律全程在看書，少年人側臉瘦削又立體，一個寒假過去，他可能長高了點，白色的校服貼在脊背上，顯出朦朦朧朧的肩胛骨形狀和清瘦的線條。

早讀結束後。

封陽一邊交作業，一邊注意力留了一半，發現那三個人果然去走廊了！

他們有秘密！

從窗戶邊看去，他們在走廊聊了幾句後，還去了廁所。

等等，廁所！？

——

沈明謙手裡攥著一部手機，今天氣溫不是很熱，他掌心卻出了一層黏膩的汗，手指摁了好幾秒才成功開機。

周眠洋正在門口望風，如果是同學進來了，就小小地咳嗽兩聲，如果是老師進來了，他就重重地跺兩下腳，這通風報信的手法十分熟練。

有他守門，廁所內的兩人都十分放心。

沈明謙神色猶豫，似乎在做什麼艱難決定，聲音沙啞地說一句：“真的要報警嗎？可我沒有證據啊，如果抓錯人了。”

“我們不能太衝動。”

他心裡已經百分百懷疑了，依然不敢踏出那一步，他想著應該記下門牌號，有確鑿的證據再去報警。

“彆猶豫了班長，報警吧！把你的發現全部跟公安局說。”這裡廁所比較偏僻，光線也暗，穿校服的少年站在窗戶下，近距離站著，能將他面部所有細微表情儘收眼底。江雪律眉頭微皺著，那濃密纖長的眼睫動了兩下，表情非常堅定，眼珠不眨地盯著他。見他墨跡，還直接拿過手機，幫忙摁了“110”。

幾乎來不及阻止。

見撥號鍵都摁了，沈明謙嗓子眼微堵，一口氣上來了。

事已至此，隻能報警了。

“你好，這裡是110報警中心，請問有什麼可以幫助您？”電話音裡傳來接線員的聲音。

“你、你好！”江雪律把手機還回來，沈明謙趕緊一把接起來道：“是這樣的，我發現了一個行蹤可疑的男子，我看了通緝令，發現他很可能是十幾年前的命案在逃……地點是……對不起門牌號我不知道，他的行蹤出現在唐郊社區。”

這竟是一通群眾線索電話！

他們發布的文章果然起效果了。

一旦開始，後續就跟泄洪一般發展順暢了，沈明謙把自己如何發現和對方形跡可疑之處一一說儘，接線員聞言絲毫不敢大意，他非常重視，努力記錄下一切線索，手指一刻沒停。

“您是說逃犯是嗎？海州市……嗯行我們已經記錄備案，請您注意安全。”

這個撥出電話不久就結束了，呼出時長五分三十七秒，五分多鐘，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半個課間時長，足以交代一切。

掛完電話，

見接線員重視這件事，也肯定他的懷疑有理有據後，沈明謙心下微鬆。他望向江雪律，卻發現少年的表情十分自然，似乎一點也不意外。

“班長，以後報警就好了，不要自己冒險。”

“知道了，這件事你早上說了好幾遍。”沈明謙低頭笑了，似乎有點不好意思：“回去嗎？”

達到目的後，江雪律自然而然地收回那一丁點少見的強勢，他說，“班長你們先回去吧，我還要再停留一下。”

沒有人發現，他的手淺淺伸進校服口袋。

沈明謙理解為，他想上廁所。

他點了點頭，“那我先回去了。”沈明謙轉身離開，嗓子裡溢出一股渾然的開心和如釋重負的歎息。

他走了一半忽然想起一件事，趕緊往回走。

江雪律人還在裡邊，窗戶透出天光，他背對著門口，人站在逆光處半垂著頭靜默，光影在對方身上勾勒出一道莫測的輪廓。他似乎手裡拿著什麼，烏黑的發絲間手指白皙修長。

沈明謙剛想喊人，直到說話聲傳來後，捕捉到關鍵字詞，他的話戛然而止。

“小江同學……”

“是我，那個逃犯出沒地是唐郊社區桂樓門牌號是302……是的，我同學他跟蹤去了巷口，差點殞命……逃犯家裡有管製刀具，請上門的警員務必注意安全，對方可能會奮死一搏……”

“？？？”

沈明謙呼吸停了一瞬，他呆滯地瞪大眼睛，像是勘破什麼秘密般，喉結上下滾動兩圈，想喊人但不太敢。

他確定自己沒聽錯。

他年紀輕輕的還沒耳聾，江雪律不僅提到了逃犯，還提到了他的葬禮。

接下來是電話掛斷和洗手的聲音。

少年似乎掛了電話後，走向了洗手池，一點也不在乎上課鈴，動作不緊不慢地擰開了水龍頭，水流與洗手的聲音在空氣中回響。

下一秒，水流聲消失了。

沈明謙倏然回神，感覺江雪律要出來了，他連忙撤回腳步，快一步地回了教室，慌慌張張地坐回座位上。擔心被人看出異樣，他拿出書，下意識地翻開，裝模作樣地看了兩頁。

誰也不知道，他此刻心裡正掀起驚濤駭浪，腦子裡亂成一團漿糊。

我的同學他他他他——我我我的葬禮——

到了下午，沈明謙的手機收到一條短信，來自公安局，說感謝小同學的舉報線索，逃犯已經被抓住了。因為他提供有效線索，公安局在此給予他一筆獎勵金。

仔細了幾遍短信，包括每一個標點符號，沈明謙心裡想，這是我的功勞嗎？

逃犯是我發現的，可門牌號不是我提供的，況且……

沈明謙有點想填江雪律的卡，可他不知道江雪律的銀行卡。

誰也不敢去懷疑年級第一的智商，如果貿貿然去問恐怕會暴露。

再三糾結之下，他還是報了自己的卡，隻是他實在不會隱藏自己的情緒，在下午快放學時，他故作無意地說：“我……我得到一筆獎金，江同學，我想請你吃飯。”

他恰好對江雪律對視上了，他慌了慌躲避不及，對方似乎明白了什麼，一雙眼微睜有點驚訝又無奈，半晌緩緩地說了一聲：“好。”

沈明謙鬆了口氣，連忙給自己臉上扯了一個拉鏈。

表示自己一定會守口如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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