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1 / 1)

這個紅點出現時,柳真真不知道是誰,等到看清對方的id後,她神情錯愕,如果不是汽車安全帶束縛了她,差點一蹦三尺高。

前段時間熱搜鬨得很大,她當然知道treasure是誰,大家都說他是一個神通廣大的人,他揭露了太多秘密,可這樣的人,對方為什麼找上她?難道對方知道了什麼?

她、她後悔了。

好人自然無所畏懼,可她不是好人,她的立場太混雜,她的顧慮又太多了。以至於treasure的對話框亮起時,她第一反應是驚恐和心虛。

她飛快地刪掉那條求助。

又想關閉對話框,想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

對面似乎能猜到她在想什麼,一句話跳了出來,treasure發了一條:“彆怕,我是來幫你,你心存某種難以言說的顧慮是嗎?”

少女愣在原地,心口一緊。出租車前視鏡裡,她嘴唇開合幾次,似乎有點不敢置信。

“我可以為你們證明。”

這對話沒頭沒尾,尋常人也許看不明白,八成還要怒罵一句謎語人滾出江州。奈何柳真真處在迷局之中,瞬間就讀懂了,對方的言下之意是:我能在警方面前證明你們沒有包庇窩藏收容,你們是無辜的,是遭到脅迫的。

其實……

這句話未必有她讀明白的意思,可不知道為什麼,一種強烈的直覺告訴她,對方的台詞就是這樣。

柳真真眼淚差點就下來了。最終她忍受住了,晶瑩的淚水沒有流淌下來,在眼眶裡打轉。

她一字一句地打下一串話:“treasure,你是網絡大紅人,我很感謝你看到我的求助特地找上我,可你什麼都不知道,你知道什麼啊……”她的顧慮,她的糾結以及她深深的痛苦,都無法一一言說。

她在學校裡不敢跟朋友說,怕遭遇異樣的目光,她怕事情鬨大了,她的身世曝光,她更不想背負“殺人犯女兒”這個外號過一生。

流言蜚語是一把把利刃,會將一個人逼上絕路。

所以她無人可以傾訴。

Treasure是一個陌生人,對方似乎還知道一些什麼,她才敢張口。

柳真真不敢報警。

矛盾如她,又希望有人能透過茫茫人海,洞悉她的處境,拯救她於水火之中。實際上她心中重重糾結,還有無法言說的羞恥,通過動態的閃回片段,江雪律一一都看見了。

在女孩心裡,這不是簡單的報警不報警的事情。

原因一,她母親柳慧娟是父親手裡的人質,報警恐怕會打了玉瓶,她母親會遭到報複,沒有完全的措施她不敢。

二是“包庇”這個界限太模糊了——

母親柳慧娟曾經跟女兒的對話,“真真彆去報警,警察不會相信你的,你知道……一個男人在外逃亡二十年,卻有一個十六歲的女兒是什麼概念嗎?我們母女倆在警察眼裡並不清白。”

這話如同一

盆冷水,讓柳真真全身透心涼?[]?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深入骨髓的寒意。沒錯,她的年齡成了她母親這輩子撇不開的嫌疑。

她的血緣父親是田波。

可田波在外邊二十年,她卻隻有十六歲,警方不是能被隨意糊弄的傻子,這致命的漏洞完全在告訴他們——這倆男女之間藕斷絲連。

“田波在逃亡期間還跟妻子接觸過,說明他回到過轄區,而我們警察一無所知,你們說,這還不是包庇?”

“我們警察早就懷疑柳慧娟跟田波私底下多有接觸,連孩子都生了,這妥妥的就是鐵證!說不定她私底下還給田波一些錢財,讓田波能一直在外邊逃匿。”田波跑太遠了,警察大江南北跟著跑,抓都抓不住,自然懷疑有人暗中通風報信。

最大的懷疑對象自然是柳慧娟。

南湘警方怒不可遏,這個案子破是破了,可嫌疑人逍遙法外,鬨得當地人心惶惶。大家都擔心,田波會來入室搶劫殺人。

柳慧娟無比痛苦地告訴女兒:“早在上個世紀末,南湘警方就已經懷疑我了。我跟他是夫妻,南湘警察認為,他逃亡之前,一定有把去向告訴我,可我什麼都不知道,我連他殺過人、要逃跑我都不知道……”

女人嗓音沙啞到失聲,眼神一片渾濁,“後續警方又在家裡的磚瓦房裡發現了兩千塊現金和一小塊金子,我都不知道這個地方藏錢了,還藏了那麼多,他們認為這是田波留給我的。”

誰能明白她悲哀的心情。

嫁錯了一個男人,她這輩子全都毀了。

柳慧娟永遠無法忘記,她被請進警察局裡的一幕。警察懷疑地盯著她,“你和田波是夫妻關係,十裡八鄉都說你們夫妻感情很好,他要逃跑之前,什麼都沒跟你說?你彆包庇他!”

她當時年僅二十出頭,坐在審訊椅上不斷惶恐搖頭:“警察同誌,我真的不知道!他什麼都沒跟我說!”

另一名老警察目光灼灼地盯著她,又把問題重複了一遍,略微拔高了音量,似乎想透過一雙火眼金睛看她是否說謊。

“那藏在牆縫裡的兩千塊錢,你又怎麼解釋?他入室搶劫了兩萬現金,就留了十分之一給你,他很看重你啊。”

“這件事不簡單,建議你想好了再回答,不要總是一問三不知。”

“警察同誌,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那一刻柳慧娟簡直跳了黃河水也洗不乾淨,後續的事情柳真真也清楚了,因為柳慧娟說:“案發後,我被轄區警方要求在本地停留五年,五年內不得離開戶籍所屬地。”作為嫌疑人家屬,她哪裡也去不了。

作為一個良民,她前半生從沒有進過警局,可認識了田波後,事發後,當月她被傳喚警局的次數就超過了十次,兩隻手掌都數不清楚。

那個男人害苦了她!

破案壓力壓在南湘警方身上,南湘警方找不到田波,隻能把她這個最後一個接觸人,更是枕邊人,當做案件突破口。

“第二次他用公共電話亭給我打電話,說他要回來…

…”

她甚至也不無辜。

因為這二十年內,田波確實跟她有過幾次接觸,每一次都是借錢,沒辦法,田波威脅她,“辦了酒席你就是我的人了!如果你敢報警……你想死可以試試看,你跑得掉,你爹你娘跑不了。”

倆頭發花白顫顫巍巍的老頭老太,男人身強力壯,一隻手就能製服,並擰斷他們的脖子。電話聽筒裡傳來陣陣笑聲,如喜食血腥的禿鷲,以父母做威脅,柳慧娟根本不敢報警。

田波真的殺過人。

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這句話更是如詛咒一般死死纏繞著她,她一向怯弱,更加不敢輕舉妄動。

柳真真越聽,通體生寒。

彆說是警察了,如果她不是柳慧娟的女兒,聽到柳慧娟這些話,她都不會相信,這個女人身份實在太不做好了。她母親這樣子的行為,有誰能證明她主觀意願上沒有想要包庇。

什麼是包庇?

明知對方是罪犯,還為其提供隱藏住所、財物,便是包庇窩藏。

換言之,因為信息差,柳慧娟在警方那裡有撇不清的嫌疑。

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證人,能證明她遭遇過生命脅迫。

因此柳真真並非不願意報警,她是不敢報警,她想把人渣父親送進去,但她不想失去母親。

正是前所未有地捋清楚,柳真真才痛苦到極致。

Treasure:“我知道你的顧忌,你快去報警並讓母親去自首吧,一切還來得及,我會給你們當證人。你幻想中的日子會有的。”

柳真真幻想中的日子是什麼?

自然是她十五歲之前,她與母親相依為命,日子貧苦卻也甘甜,沒有殺人犯父親這個陰影。簡單來說,她很渴望回到從前。

柳真真:“???”

少女有些哭笑不得,treasure你跟我們家是互聯網上萍水相逢的陌路之人,你怎麼給我們家當證人?

Treasure:“警察會相信我的。現在沒時間多說了,你快點報警,否則一切都遲了。”

柳真真不知道對方哪裡來的口氣,下一秒被催促得緊張起來,她手忙腳亂地拿出手機,什麼太遲了,為什麼太遲了?

原來是警察已經查到她們的居住地,並準備上門了。

如果她不是提前一分鐘報了警,主動交代事實並舉報,她的嫌疑也幾乎洗不乾淨。

江雪律不知道感應到了什麼,他回望天邊,蒼穹之上一片晴朗蔚藍,少年嘴裡卻忽地吐出了一句:“不好。”

——

上門的兩名警察,成熟一點的是蔣飛,年輕的是齊翎。

齊翎念出手機上的戶籍資料:柳慧娟,女,漢族,47歲,小學肄業文憑,是重大在逃嫌疑人田波的妻子。沒有法律事實婚姻……戶籍在千燈區白馬東路9號老小區六樓。

從照片上看,柳慧娟是一個面相清秀懦弱的婦人。

手機一劃,後邊是她女兒的照

片。柳真真,女,漢族,16歲,在第二中學高一讀書,生父疑似田波。

少女的眉眼有點像,但更像母親。

這時候江州市刑警支隊已經懷疑,田波藏在老婆女兒家裡了,百分之七八十的肯定。

總之,他們要上門走訪調查。

不敢打草驚蛇,齊翎他們沒有穿警服,他們遠遠把車停在不遠處的樓下,偽裝成物業上門。

上了六樓。

他們敲了敲門,“你好,物業!來查你們房屋漏水。”

裡邊沒有動靜,一片死寂,如果不是核對了好幾遍地址,又看到門口嶄新的紅色對聯,明顯是今年二月新貼。

齊翎都以為自己找錯地了,這個地方八百年沒人住了。

蔣飛摸了一下門上的灰,“有人住。”所到之處都是生活跡象。

齊翎面色凝重,下意識東張西望:“蔣哥,沒人應啊。”

蔣飛經驗老到,冷笑一聲,嘴裡咬著的煙一晃一晃:“窩藏罪犯,自然不敢應。”這裡是老式居民樓根本不隔音,連續不斷的敲門聲,連樓上都聽到了,門裡卻遲遲沒有回應。

他的直覺告訴他。

不出意外的話,田波就在這棟樓裡躲著!這老油條,慣會東躲西藏,如果不是他的身影曾被天眼捕捉到,他們都不敢相信,對方輾轉來到江州了。

又敲了兩下門。

還是沒人應,

蔣飛走到樓道中間,往高樓層一探,看到了空調外機。這種老小區,空調外機基本上都安裝在牆上風吹日曬,驅動時會發出嗡嗡噪音,而這一刻——空調機是安靜的,蔣飛努力踩著水泥圍欄上去,伸手一摸,機體是熱的!

這說明這台空調機才關,剛剛有人在家!

蔣飛當機立斷:“試著打一下柳慧娟的手機號碼。”

齊翎聽話地翻出戶籍資料上的聯係電話,摁響了號碼,隻聽門板背後一串聲音響起,兩名警察臉色都變了:果然真有人在家!

這一刻,兩名警察也不裝了,立刻撕開物業的假面,露出鋒利嚴厲的面孔,重重敲門道:“開門,我們是公安局的!”

還是沒人回答。

蔣飛閉了閉眼,把煙掐了:“找人來破門。”這句話充分說明了他們的決心,要搖人了。

——

門後邊,有人暴躁地暗罵了一聲,是一個男人。他胸口不斷起伏,手裡拿著一把寒光熠熠的刀,架在一個女人纖細的脖子上,低聲怒喝道:“是不是你報警了?柳慧娟啊你好大的膽子,你竟然敢報警,你敢背叛我?”

女人驚懼不已地望著門,不敢發出半點聲響,“我沒有,不是我……”

“那警察怎麼會找上門來?你說啊!”他的面容扭曲如同魔鬼,看上去十分猙獰。刀鋒稍微一用力,一道血跡往下流淌。他是世紀前的逃犯,流亡的日子裡,他已經努力自學現代科技,知道國內發展日新月異,不過他學習都是偷偷摸摸,警匪天然對立的局限性,讓他不知道

警局的科技發展到什麼地步了。

是天眼曾捕捉到了他,第一時間向當地警局發出警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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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知道!”柳慧娟哭得聲淚俱下。

田波眼神一冷,想動手殺掉她,這時他聽到了不斷跳動的電話鈴聲,刀子翻轉,他剛想動手,一陣尖銳炸雷般的鈴聲令他慌了幾瞬,下一秒又聽到了外邊警察說要破門,他心神徹底大亂,當下來不及做什麼。他衝回房間,收拾了一些財物衣服。

沒等破門成功。

門就開了,開門的是一個面容驚恐的女人,蔣飛看了她一眼,認出她是柳慧娟,一點好臉色也懶得欠奉,“窩藏罪犯,帶走。”齊翎衝上去給她戴了手銬,其餘人持槍衝進房屋,“田波!你被捕了!不許動!”

他們把衛生間、臥室和衣櫃通通打開,什麼也沒發現,不可能啊。搜刮一圈後,眾人回到客廳,心情萬分不敢置信,臉上接二連三閃過恍惚、錯愕和懷疑等情緒,嫌疑人不在,難道是蔣隊一開始判斷錯了?可他們搜查過程中確實發現了男人生活過的痕跡……

這一刻蔣飛終於意識到事情大條了,腦中那根弦直接崩斷,他忍不住憋出一句話:“草!”

嫌疑人插翅膀飛了。

他怎麼忘記了,嫌疑人是乾什麼的?

竟以為這是六樓對方就不敢了。蔣飛快速衝到陽台,所有警察慢了一拍,但整體也不慢,大家低頭一看,看清楚了空調機上一層厚厚灰塵上,上邊有兩根手指印和一個男人的腳印。

手指印是蔣飛測試空調機燙不燙留下的。

這男人腳印是新鮮的。

大家不敢相信:臥槽這可是六樓,逃犯居然真的從六樓繞過他們跑了!

這還得了!

大家迅速衝出房屋,一路上蔣飛解釋道:“大家都知道96-05年特大入室搶劫殺人案吧,田波乾的,他正是通過爬水管,踩著空調外機入室行竊。”換言之,這畜生特彆擅長攀爬。

大家都以為這畜生老了,快五十了,八成爬也爬不動了。

沒想到當空就是一個巴掌甩過來,告訴他們,人家不僅能爬,甚至破紀錄了。六樓啊六樓,消防員都不敢這麼乾,這是什麼身體素質。

逃亡在外抱頭鼠竄的日子,淨鍛煉身體去了是吧。

壞了壞了!

嫌疑人跑了!

刑警隊嚇壞了,風風火火地衝下樓去。

田波是什麼人?

曾經犯下過多起命案的通緝犯,是亡命之徒,他要是成功逃出去,不知道會做出什麼恐怖的事情。還好他們速度快,很快遠遠地看到了一個一瘸一拐的中年男人。

蔣飛看了不知道多少次照片,一眼就認出來:那就是田波!對方手裡還拿著一把刀。

“快快快!”

他們遲了一步。

發現警車追在屁股後邊,田波暴怒了,他知道自己八成跑不掉了,憑空爆發了一種衝動,他驀地衝進人群大街裡,伸手抓住了一個小

女孩。“不許動!”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街上流動的人群瞬間一片嘩然,大家這才發現,有一份持刀瘋子,抓了一個小孩。幾名穿警服的男人艱難地跑了過來。江州市群眾多熱心腸,大家馬上就意識到了這大概是什麼情況,倒吸了一口涼氣,有人問:“發生什麼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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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瘋子挾持一個孩子!!!”尖利的尖叫聲在街頭響起。

完犢子,一見到這場面。

蔣飛差點沒暈過去,持槍的手在顫抖。

他們刑警隊最不願意看到的事情發生了,田波這種有殺人前科的逃犯,本就是報複社會的亡命之徒。可誰也沒想到,這畜生被逼到絕境後,竟還敢在大庭廣眾之下挾持人質,發瘋起來竟如此癲狂。

一股懊悔的情緒在蔣飛胸腔裡激蕩。

“你們警察彆過來!通通給我退後!”

田波也知道自己難逃一死,他眼底隱隱發怒,歇斯底裡地揮舞著菜刀,誰想靠近,他就死死掐住小女孩的脖子。

小女孩嚇傻了,一動也不敢動。

她就像一個木偶,牢牢被控製住,小小的臉蛋都因透氣不足漲得紅腫鐵青。

“田波!你彆掙紮了!更不要衝動!”

一看孩子情況不好,大家都不敢往前,隻能隔空喊話。

“我憑什麼不掙紮!”田波變本加厲,臉上青筋暴起,眼中血紅,不忘把刀子勒得更深,“你們退後!都給我退後!否則我殺了她,我手裡已經有過人命,差她一個不多,少她一個不少!我姓田的說到做到!”

什麼!?

現場頓時一片混亂,所有圍觀群眾都嚇壞了,連忙停住腳步。

這一幕在現場警察眼裡,簡直像極了曆史的重演,什麼曆史?二十年前,田波入室搶劫,殺的就是一個小女孩,案發時年僅十歲。二十年後,又一個小女孩成為他刀下人質。這畜生也隻敢對婦孺兒童下手了。

“蔣隊,開槍不?”其他警員努力穩住紊亂的心情。

“手裡有人質,這怎麼瞄準!?”蔣飛氣急敗壞又口氣懊惱。

如果說之前還有開槍的念頭,短短幾個瞬息過去,蔣飛是徹底打消了,他主動後退了一步,“全體後退,放人!”

田波一聽大喜過望,他轉身就想跑。

忽然猝不及防之間,不知道哪裡來的一個書包,裹挾著撕裂的破空之聲,狠狠砸在他後腦勺之上。劇痛之中,田波不僅頭顱疼痛,牙齒還磕到了舌頭,令他眼前足足黑了兩秒,口中泄露了一聲悶哼,他踉蹌了兩步被擊倒在地。

現場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嚇傻了。

這哪裡來的書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