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1 / 1)

如果這是一場遊戲,輸入周思曼的姓名、汽車型號、車牌號和手機號碼,會開啟一場生死時速的追蹤目標定位。

城市:江州市

地址:通往斷魂穀海崖的林道公路

目標:一名身穿黑色長外套的女駕駛員

在原來的世界線中,江雪律看到,周家父母給女兒打電話關機,久久沒有人接聽後,他們察覺到了不對勁,第一時間報警。

這一場尋人行動,警方找到周思曼已經太遲了。不過這一次,江雪律參與進來,提前說了地點是斷魂穀,附近的警力第一時間就行動起來。

負責在公路攔截的警員遲了一步。

檢查站的警察剛檢查了周思曼那輛藍色轎車,微笑著說了一句一路順風,欄杆緩緩升起,讓汽車放行。“謝謝。”駕駛座上是一道清冷的女聲,周思曼啟動了按鈕,玻璃窗緩緩升起,擋住了她那張姣好平靜的臉龐,她神色十分平靜地離去,車身淹沒在一片迷霧中。

僅僅過了五分鐘,檢查站就接到了上級下達的命令。

這名警員臉色劇變,他對這些描述有印象。

“不好了,我剛剛看到這個車牌號,她已經過去了。”

誰能想到,駕駛座上那名表情安靜內斂的美女,不是去海邊兜風、聚餐旅遊、采風攝影,對方心裡湧現的是輕生的念頭?早知道多問一句好了。這名警員心中暗自懊悔。

一旦沒有搶救下來,他就是最後一個接觸周思曼的人了。

沒有人能夠未卜先知。

第一種方法太遲了。

技術中心發現不好,手機定位停下了,地點正是斷崖之下。大家都知道一個道理,目標如果在移動中,一切都有生的希望,一旦目標靜止不動,必須做好最糟糕的準備。

警方來到斷魂穀山崖尋找周思曼,沒有發現她的人,隻找到了她那輛藍色轎車。透過蒙了一層薄霧的玻璃車窗,眾人看到了轎車內沒人,唯有一個皮包,放在駕駛座上。

視線往外捕捉,在車附近十米處,看到一雙鞋子,整齊地擺放在懸崖上。而懸崖之下,是滔天的海浪,不斷地拍擊著峭壁。

壁峰之上,那些枯樹常年迎著無數的海風,生長一點也不茂密,在蕭索的寒冬中瑟瑟發抖,不可能給人依靠。

這、這完全是輕生的表現啊!警方心裡涼了半截,周家父母也快瘋了,他們沒想到,一個沒盯緊女兒,對方心灰意冷到跑去自殺。

周夫人崩潰不止,向警方陳述今早的始末:“我今天出門時,她還表現得好好的,我跟她說,不要把外界的那些流言蜚語放在心上。她微笑著跟我說,好,她沒事的。我久違地看到她微笑,我滿心歡喜和欣慰,還以為她心病解除了——”

誰知道,這原來不正常,對方不是康複了,而是一轉眼陷入了更糟糕的地步。

對方早已經心存死誌。

真正的決心,永遠不是大吵大鬨,不是淚流滿面,而是沉默安

靜地說到做到。

警方連忙走過去,就在這時,一名警員顫抖著伸出手指,指著其中一扇白霧蒙蒙的車窗,驚叫道:“隊長,這裡寫了字!”除了搜救隊伍,眾人連忙停下,抬眼一看,玻璃車窗上果然落了一行字,應該是周小姐用手指寫下的。不仔細看,很容易錯過。

“我愛你,詹雲。??[]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我下去陪伴你了。”

詹雲是誰?

乍看這個線索或者說死者生前的最後一封遺書,警方一頭霧水,周家人卻臉色煞白,驟然失了力氣,差點暈厥過去:“詹雲,是我女兒的男朋友,他們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對方在一年前不幸過世了,死於一場墜機事故。”

女兒果然是因為那個男人而死,這封遺書訴說了一切,周家人又氣又哭,什麼反應都做不出來,隻能潸然淚下。

警方恍然大悟。

這個案件一目了然,與自己十分恩愛的男友死了,周小姐無法接受這個事實,這一年意誌消沉,最終在這一日選擇了跳海自儘。

這是一場轟轟烈烈又十分淒美的殉情。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懸崖上空無一人,隻有冷冷呼嘯的海風,一輛被人遺棄的汽車,兩行與世界充滿告彆的遺書,懸崖底浪花翻湧,卷起雪白的海浪……

這一切都說明了。

“對不起,我們來遲了一步,請節哀。”明明小江同學已經及時報警了,警方的行動也已經很快了,奈何周小姐的意願太過強烈,一切還是來不及。

逝者已逝,徒留生者們無儘的悲哀。

面對悲痛欲絕的家屬,警員緩緩摘下了帽子,這句話溢到嘴邊,表達自己沉重的歎息,他們不忍看家屬紅腫淩亂的臉龐。

雖然早有預料,可這一聲節哀似乎宣告了結果,周夫人支撐不住地滑倒在地。

周先生也感覺太陽穴嗡嗡作響,一種強烈的悲痛席卷而來,將他整個人淹沒,感覺全世界都虛假不堪。

周眠洋更是人傻了,他跑到懸崖邊,中途滑了一跤踹掉幾個小石子,如果不是一名警員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他眼看也要步上後塵。周眠洋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姐姐已經沒了?

他喃喃自語地張開嘴,被灌了一嘴的海風。淚水慢慢地模糊了他的視線。

“不可能啊,阿律前腳才告訴我,後腳……”

轉眼就天人永隔。

他姐姐才二十二歲啊!這個事實凶猛又殘酷,周眠洋癱倒在地,陷入了一種渾渾噩噩的狀態中。

下一秒一道驚喜的聲音傳來,“隊長!跳海輕生的周小姐被海警隊救下來了!現在正要緊急送往醫院了。”

嗯???

周家人本來都到了要掐人中才能勉強清醒的地步,一聽這句話大喜過望,強行撐起自己搖搖欲墜的身體,跌跌撞撞地跑過去。

“曼曼,我的女兒——”

太好了,她沒死!

果不其然,

海警隊員扶著一名氣息微弱、渾身濕漉漉的年輕女子上了岸,救護車已經在海邊待命了。一名護士抄起準備好的厚毛毯衝了上來,將周思曼緊緊裹住。這是冬季的海洋,人體溫度被海水毫不留情地帶走,必須抓緊時間搶救。

什麼叫峰回路轉?這就是峰回路轉!

原來的世界線裡,什麼都太遲了,周家人接到警方通知趕到時,法醫表情嚴肅,生怕他們精神受刺激,再三囑咐之後,才為他們緩緩拉開了裹屍袋。

屍袋裡是周思曼那一張蒼白、早已沒有溫度又美麗的臉龐。

那個時候帶給家屬的晴天霹靂更大。

如今頂多的是大悲大喜。

救護車隻能容納一名家屬陪同,周夫人留下,選擇陪伴在女兒身邊,其餘周家人上了警車。周眠洋也總算回神了,看到江雪律,他眼前一亮,激動地大喊道:“阿律,謝謝你!”

周家人也反應過來,飛快地衝過來,他們拍著江雪律的肩膀,緊緊攥著江雪律的手,表情激動又和藹,“律兒啊,好孩子,叔叔伯伯沒看錯你。”

“你這孩子打小就聰明。”

“你救了你思曼姐一條命!”

實在是千鈞一發,再遲一點,周家就要舉辦葬禮,白發人送黑發人了,那將帶給周家一場劇變,一場毀滅性的打擊,甚至會產生江雪律所看到的無數連鎖反應。

周眠洋感謝江雪律,是因為對方的提前預知。其中有一些奇幻的地方,周眠洋並非不諳世事的孩子,知道不能宣之於口,他選擇隱瞞了起來。

兩個少年默契地眨了眨眼睛,把這個當成一場秘密。

周家人不知道其中因果,隻以為是周眠洋告訴江雪律,姐姐最近的情況,江雪律意識到了不對勁,才選擇報警。

——

另一邊海警也覺得神了。

接到上頭來電時,江州市海邊附近正好有一隊海上巡邏警,他們駕駛著船隻在海上執勤。聽到命令時,警員們每個人都嘩然了。

要他們去斷魂穀救一名女子,半小時後,有人會在那裡輕生?這是未卜先知嗎?

斷魂穀顧名思義,本來是一個陡峭的懸崖山穀,因為許多對生活失去希望的人,來到這裡縱身一躍,選擇一了百了。這懸崖下的海域埋藏太多無法打撈的骸骨,多少人魂斷其腸,被海角論壇的網友稱為斷魂穀。

官方覺得這個地名很不吉利,也想改變那個地方陰魂繚繞的情況,曾經另取了一個地名:海崖山。

奈何沒有斷魂穀朗朗上口,稱呼的人越來越多,民間名字一舉打敗了官方名稱,因此定下來了。

如果用國外瀏覽器搜索這個地名,也能出現在衛星地圖上。連警察內部都這樣,一名海警穿好救生衣,帶好一切救援工具後,對這個地名陷入了茫然,忍不住疑惑出聲:“海崖山,這是哪裡?”

他江州本地人了,怎麼沒聽說過這個地方。

“斷魂穀啦!”同事翻了個白眼,提醒他。

哦哦哦,這麼一說我就知道了。”

搜救行動展開,海船發出一聲低沉的鳴笛,朝斷魂穀下平穩地駛去。海面風平浪靜,很快抵達了目的地,海警們舉起望遠鏡,本來不抱什麼希望,結果當他們發現,山崖上真的出現一名符合描述的女子後。

他們瞳孔震驚了,眼神微微凝滯,有幾秒陷入呆滯。

那個報警人,真的是未卜先知???

那名女子黑色長發被海風吹拂著,身穿淺灰色針織長裙,身段婀娜,裙角飛揚,她的目光落在遠方,瞳孔渙散十分空洞。頭頂盤旋海鳥的叫聲,似乎從海岸那一邊遙遠的時空傳來,海水被譽為生命的搖籃,那種蔚藍色貫穿了生物進化,有時候又充滿了無窮無儘的蠱惑力。

蠱惑著什麼……當然是蠱惑著她投奔大海母親的懷抱。

她朝山崖緩緩走去,周遭的一切事物都無法進入她的世界。周思曼慢慢閉上了眼睛,感覺身體十分輕盈。

她幻想著自己身體被黑暗覆蓋,可以讓心頭那些愧疚和周圍的流言蜚語一並消失,海水慢慢淹沒了她。

周思曼不知道。

山崖底下,有一群海警望著她縱身一躍。當她如斷了線一般的風箏,往下落下時,救生圈,皮劃艇和警員早已經準備好了。

萬幸的是,墜落的地方,懸崖底下沒有礁石。她才嗆了幾口水,就被幾雙手撈了上去。

搶救成功了。

一部分海警救到了周小姐還不算結束,他們留心報警人說的手機,沒有第一時間離開這片海域。

報警人說:“手機有許多罪證,能不能打撈一下?”

什麼罪證他們不知道,打撈死者遺物這件事本來就是他們範疇之內,便全力尋找那部手機。

不過兩分鐘,一部紫色手機被打撈了上來。

浸水有點嚴重,稍微晃蕩兩下,屏幕蜿蜒而下的都是水漬,不知道交給技術科能不能緊急修複。

——

回程的車上,周家人還驚魂未定。

當江雪律問起前因後果時,周家人也許是想有一個宣泄慰藉的口,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

周眠洋黯然神傷:“其實我姐姐有這麼一天,我們都有預感,她最近總是發呆、歎息,天亮前早早就醒了,她每天跟我們聊天的時間越來越少,越來越沉默寡言,精神狀態日漸下滑。”這是一種自我封閉,赫然是不祥的預兆。

周家人點了點頭。

江雪律在想,怎麼斟酌地開口,才能顯得不突兀:“那個詹雲是什麼人,你們有他的照片嗎?”

好在周家人心思根本不在這個地方上,他們打從心底把江雪律當成小輩,根本沒意識到親近的小輩問這種問題,怎麼算是突兀了。

“詹雲他跟我姐談戀愛,兩人是網戀。我姐在江大讀書,他在國外留學,我也不知道他們怎麼認識的,反正兩年交往下來,他們之間的感情很深。”

“詹雲是一個很好的小夥子,他在國外留學,成績一

流,每一年都拿獎學金,品學兼優,據說還熱衷做好人好事。他在國外三年,舉辦了救助流浪貓狗的社團,為一些社會不公發聲,還幫助許多失足人士歸家,為當地政府不管的流浪漢修建遮風擋雨的棚屋……這小夥子人品好,把女兒托付給他,我很放心,可他偏偏就是出意外了。”

周家人從手機相冊裡深處翻出詹雲的照片。

仔細看,上面是一位容貌英俊的青年。他的笑容很和煦,對著鏡頭微笑,懷裡抱著一隻臟兮兮的流浪貓,他的發型精心打理過,氣質十分清爽,渾身洋溢的就是一種青春傲然。一雙眼睛似乎是桃花眼,眼角微眯起,有幾分顧盼生輝的味道。

這個詹雲不僅人品才學出眾,長得也十分耀眼。

這張照片一出現,當初周家人都拿著,稀罕地看了許久。

然而江雪律僅僅看了一眼,驗證了自己的判斷後,就收回了目光。

他看到的片段太多了,不利於消化。

“你們對他怎麼想?”江雪律又問,前排警員有一瞬的敏銳,他發現小江同學嘴裡這個問題似乎在斟酌,問得十分保守。

“阿律,實不相瞞,我有點恨他!”

周眠洋的心情很矛盾,平複大起大落的心情後,少年擦掉了眼角的淚痕,那雙眼睛爬滿了紅血絲。

一方面這個“詹雲”實在太優秀了,姐姐喜歡他理所當然,周眠洋設身處地地想一想,如果自己是一個姑娘,也會喜歡這個詹雲。

這個詹雲就像一束光。

容貌氣質俱佳、才學一流,心地也善良,跨越幾千裡的異國距離根本不是問題。

另一方面,作為周思曼的家人。看到姐姐為這個已死之人魂不守舍、日漸沉淪,到了喪失生活意誌的地步,今天甚至要自殺。周眠洋心裡這份欣賞和惋惜漸漸變成了濃烈的恨意。

你死了,我們都為你感到難受,可你為什麼要拖累我的姐姐……

氣氛幾乎凝滯如一潭死水,其餘周家人也心情複雜,心神恍惚,今天救下了,改日呢?

知道周家人的態度了。

江雪律猶豫了良久,覺得這個真相有點殘忍,可長痛不如短痛,最終十六七歲的少年選擇打破這個迷局,他道:“周叔叔,為姐姐報警吧,罪名是詐騙、教唆和引導。”

這不是一起簡單的殉情故事。

這個年輕女子輕生背後,掩蓋的是另一起長達多年的罪惡。

“這個‘詹雲’我認識,我希望你們不要遷怒他,因為他同樣也是一名受害者,他對所有事渾然不知。”

“什麼?”

江雪律這一番話,不僅周家人一頭霧水,連前面開車一直豎起耳朵的警員也不甚明白。

這一天,孟冬臣接到了treasure的電話,他剛完成了一個課題申請,再過兩個月,春暖花開時,他可以去藍泊山監獄進行自己的課題了。

接到朋友的電話,他心情愉悅,嘴角的笑容不自覺往上勾起,走路都輕快了幾分

。隻是聽清楚這個電話的內容後,他恨不得掛掉電話,希望這輩子從沒有聽到過。

“孟先生,告訴你一件不幸的事。”江雪律的口氣有點小嚴肅。

孟冬臣還在想,他身上能有什麼不幸的事,爭取半年的課題流產了?直到江雪律說,“孟先生你的身份信息被人盜用了,還牽扯進一起涉及金錢情感網戀詐騙的人命案。”

每一個詞他都認識,組合起來隻讓他腦子一片空白。

什麼叫信息被盜用了,金錢、情感、網戀詐騙案,甚至還有一條人命?他?孟冬臣臉色驟變。

另一邊,江州大學的教授們在開會,“八年前李路雲投毒案鬨得轟轟烈烈,大家都知道吧,今年又出了一個綁架未成年少女的柯君儀,外界風評裡,我們江大的名聲很不好,說我們隻選高分,從不篩選過濾掉那些人品不好的學生。”

那些報紙媒體說得可尖酸刻薄了,什麼江大學生多敗類、高分低能,高校的墮落。

“我希望,今年不要再出事了。”一名教授口氣虔誠地說,“我認為下半年應該加強學生的思想品德教育,大家怎麼看呢?”

“我認為可以。”

“不好了教授,警車來了。”一名學生推開會議室,神色驚慌失措。他是在座一名教授看好的得意門生,他衝進來貿貿然打斷會議內容,也沒人責怪他。

“怎麼了?一驚一乍的,一點也不穩重。”

“我們學校的一名學生被警方帶走了,據說涉嫌一樁詐騙案。”此話一出,那名教授差點沒暈過去,真是說曹操曹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