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1 / 1)

專案組成員將駱榮製服時,秦警官收起手裡的一些資料,從口袋裡拿出手機,凝神專注片刻後,編輯了一條短信。

“小江同學,謝謝你的情報。駱榮落網了。”

收到短信的時候,江雪律正在上課,老師的手拿著粉筆在黑板上飛舞,課堂秩序井然有序,校園的氛圍自帶屏蔽的磁場,外界所有風風雨雨都與安寧平和的環境無關,也傳不到少年的耳朵裡。

直到放學後,江雪律才看到這條短信,他愣了一下,沉吟半晌,細白手指落在屏幕上,斟酌了幾句用詞後,也慢慢地打下一行字。

“能夠幫上你們,我很榮幸。”

總算落網一個了,江雪律站在校園門口,如釋重負地長長吐出一口氣。

駱榮接受醫院內所有人目光洗禮,被專案組一路押著塞入警車,一路打包送回警局。一些犯罪情節較輕、自尊心較為強烈的嫌疑人,警方給人戴上手銬後,會照顧對方的心情,脫下外套蓋在對方手腕處遮一遮。

可面對駱榮這種喪心病狂、滅人滿門的犯罪嫌疑人,所有警員都面露嫌惡,沒一個便衣願意脫了自己的外套,去給這個男人維持一點體面。

任對方手腕上拷了一副銀晃晃的手鐲,走在光天化日之下。

路上遇到有人拍照,秦居烈目光望了過去,問:“你在拍照?”

秦警官的氣勢太強,拍照者倏地一驚,老老實實回複:“是啊警察同誌,不可以嗎?”如果不可以,他當場就會刪掉。

秦居烈頷首:“可以,彆拍我們。他目前還是犯罪嫌疑人,你們的稱呼也要嚴謹一點。”現在人手一部手機,手機在彆人手裡,無孔不入的攝像頭,警方也管不了。言下之意,駱榮這個犯罪分子隨便拍,警察就彆拍了,除了宣傳組的,偵查人員不需要社交媒體高強度曝光,也不需要熱度,他們負責辦案,總有便衣偽裝的需要,如果一張張臉在犯罪分子那裡混了個臉熟後,隻會對日後的工作產生阻礙。

拍照者:“噢噢好的警察同誌,我回去會把你們p掉。”

可惜了一群帥哥,必須p掉了。

得到了許可,一些圍觀群眾更加肆無忌憚,駱榮被押送警車的這一路,閃光燈絡繹不絕。

“不準拍!你們拍什麼!”駱榮憤怒地朝這群人大吼大叫,臉上血管青筋猙獰,眼珠子迸發出令人膽寒的怒意,表情又瘋又狠,暴露在圍觀者的手機裡,更加醜態畢露,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駱榮是霍家滅門案的頭號犯罪嫌疑人,他的手段是雇傭殺手這件事很快傳了出去,一傳十十傳百,傳到了駱榮一群朋友同事、客戶領導耳朵裡,跟台風警報似的,每個人都呼嘯過了一遍。所有人表情皆流露出不敢置信,心尖猛地跟著顫抖了幾回。

他們想到了案發前,駱榮一直在熱烈追求霍家小姐,哪怕霍家小姐對他態度平平,霍家人也一直百般阻撓,他依然鍥而不舍、表現十分執著,誰見了都要感慨一句深情。

誰曾

想,這根本不是溫柔深情,這完全是不甘心的偏執,打著以愛為名的幌子,行令人作嘔的占有卑劣之心!

愛你就葬送你全家!

——好一個心機深沉的可怕男人!

明面上和背地裡完全是兩副面孔,案發後霍家成了人間煉獄,他還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去安慰崩潰的霍小姐。

真真是畜生啊!

偏偏他們還真被對方溫文儒雅的假象給騙過去了,一起在警察面前做了偽證,當時參與聚會的所有人都快嚇瘋了。駱榮公司的同事更是恐慌駭然,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感覺後脖頸一陣冷颼颼的寒涼,他們不想跟一個殺人犯共事啊!前腳褒揚了駱榮情深的老板,發現自己看走眼後,也是錯愕,感覺一股寒意從腳底竄上,不出十分鐘他立刻召開了員工會議,當著全公司的面做出了開除通知。

駱榮的老板恨不得撇清關係,告訴全社會的人,這種殺人犯跟他們沒關係!他們也是完全不知情的!

轉眼半個小時,駱榮狼狽地坐在審訊室裡。

手銬束縛住他的雙手,讓他動彈不得,稍微一牽動,手腕處就傳來輕微的鏈條碰撞聲。駱榮聽到這個聲音,滿腦子癲狂似乎才反應過來,他這一路從醫院到警局的路途中到底經曆了什麼,一雙眼瞪大了,死死盯著自己手腕和手銬,後知後覺身體顫抖——直到這一刻,他才意識到自己的處境。

他開始暴動踢拽,想要掙開這些鎖鏈,一邊掙紮一邊呐喊:“我要找律師!”

“你們警察局詐我!那些照片其實是我在網上看到的案發照片,跟我沒有關係!我隻是保存下來的,你們沒有理由抓我!”

事情到了這一地步,駱榮還在狡辯,臉上沒有一點對受害者的愧疚和負罪感,隻有自己被帶回警察局、恐怕會成為階下囚的惱羞成怒。

“跟你沒有關係!?”

負責審訊的一名警察,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指著滿滿都是犯罪證據的手機,氣得咬牙切齒,怒喝道:“這些都是第一手的照片,照片上的係統時間顯示淩晨三點到五點!”

案發之後,法醫第一時間進行屍檢,痕檢人員拍照,那時天光已經大亮,四具屍體的照片早已呈現冰冷僵硬,身上血跡凝固,呈現乾涸的紅褐色,法醫不忍心,動作輕輕地為死者們一一蓋上白布。可駱榮手機裡的死者照片赫然是第一手,受害者臉部表情還未因僵硬蒼白,傷口顏色也更為鮮豔。還有更致命的一點,就是燈光問題,凶手潛入霍宅行凶,時值深夜,室內沒有開燈,所以照片上的光線整體昏暗,隻有一束手電筒的燈光。

刑偵人員不是傻子,這些種種都是強有力的證據,駱榮本來還在叫囂,聽到這些話啞口無言。

他當然知道,案發時的照片跟事後警方拍攝的照片不同,隻是想抵死不承認罷了。

“一百萬一條人命!定金十萬,你還真是大方啊!你身上哪裡來的那麼多錢?”蔣飛厲聲道:“你一個小職員哪裡有錢,恐怕早就盯上了霍家的家產吧!霍老先生是學校董事,

給勤工儉學的你頒發了獎學金,得知對方有一個年輕美貌的女兒,你早早就起心思了吧,從入學那一天就盯上人家,展開猛烈追求,鬨得全校皆知。”

“在你一番操作之下,霍家成了嫌貧愛富的代表,所有人都同情你!”

什麼愛情,嘴裡說得冠冕堂皇令人作嘔,霍小姐真的倒了大黴!醫院裡,專案組留了兩名警員,隨時守著受害人,就怕霍小姐回過神後想不開。

“你很嫉妒霍家長子吧,他年少俊美,出生優渥,走在人群裡簡直像豔陽一般耀眼,他兄弟好友眾多,愛慕他的女性也到處都是,對方活得像一名人生贏家,幾乎是你幻想中的模板。你希望跟他成為連襟,得到許多好處,可你萬萬沒想到。霍家長子根本看不上你,當他嘴裡刻薄地罵出一聲癩-□□想吃天鵝肉時,你大受刺激,心裡湧起殺意,所以你才特地囑咐殺手,要劃掉他的臉——收到照片時,你很痛快吧!”

不銷毀罪證的心思,完全昭然若揭!

“彆說了!彆說了!我沒有嫉妒他!”

這些皆是他內心最陰暗最不可告人的秘密,一句話兩句話還好,無數句話衝擊下來,駱榮實在受不了。

警方根本沒有停下,這是審訊節奏。

片刻後,感覺四面八方都是質問,駱榮心理防線崩塌了,他激動地伸出雙臂抱住了頭,似乎想把自己長埋於地下,躲避這些一連串的質問。這一動作牽動了手銬,安靜室內發出更加鏗鏘清脆的聲音,他像是呼吸不過來般大口喘氣,痛苦地從嗓子裡發出一聲聲低吼:“你們怎麼知道!”

明明他這些卑劣心思和過往,連那名殺手都不知道!

人皆有幽暗之處,他平時腦海裡在想什麼,自己心知肚明。可當這些幽暗光明正大地呈現在陽光之下,被人說了出來,好似沒有穿衣服一般,他完全受不了。

審訊室裡,那位姓秦的警官微眯著雙眼,眼窩深邃,薄唇一張一合,唇裡吐露的尖銳話語和那看透一切的冷嘲目光,讓駱榮感覺自己無處遁形,一陣陣難堪衝擊著他。他心知,自己不是被警察一聲聲嚴厲的質問打敗,而是被警方嘴裡那卑鄙無恥、充滿算計的自己。

這一刻,他破防了,隻想用老實開口交代,換取審訊人員閉上那張犀利至極的嘴。

三個小時不間斷的審訊後,蔣飛走入審訊室,嘴裡緩緩吐出一口濁氣,“駱榮招了!買凶的事實還有那個渠道網站!”

秦居烈落後一步,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整理了一下口供記錄,一夜不眠不休外加高強度的審訊,他總算感到疲憊了。

不過駱榮這裡招了,案子遠沒到休息的時候,專案組成員行程忙碌,抽空眯幾個小時後,必須連夜上車,前往另一個城市抓捕另一名凶手——那個傳說中的五星殺手。

一路上案情討論也沒停下。

“駱榮交代他購買殺手服務的那個網站叫海洋之路,是一處城市黑暗交易集市,他是被彆人邀請進去的,李純用他的賬號登陸,發現網站有特殊的匿名加密技

術庇護,隱私信息被加密了三層,每一個用戶都不會暴露自己現實身份……”換言之,警方現在用駱榮的賬號可以暫時登陸,一旦切換了城市ip,恐怕會引起網站方的警惕,隨時可能被踢出去。

海洋之路?

所有人神經一凜,他們想起來了,江雪律曾經寫下一句話:“烏鴉,組織元老之一,海洋之路創始人……”

他們還記得,少年說:“那是一個躲在陰影處,溝通公開光明世界和匿名黑暗世界的地方,創始人取名海洋,是為大航海時代血腥擴展的原始之意,那裡黑暗滋生”

江州市警方這一刻還不能完全知道,海洋之路意味著什麼。因為駱榮的賬號瀏覽權限太小,並不能解鎖網站全貌,直到他們逮捕了創始人“烏鴉”,從對方電腦裡,才知道“海洋之路”原來是一個售賣各種違禁品平台。

暗黑版的電商平台,隻是與光明世界出售的東西截然不同。

黑暗世界裡,上架的是身份不明的護照身份證、受管控的化學藥物、致幻劑、信用卡破解技術、電腦病毒、假-鈔、殺手服務、洗錢服務等等,全部都明碼標價,應有儘有,任所有人隨意挑選,儼然是一條完整的城市地下黑色交易網。

駱榮購買的是殺手服務。

一整排的殺手名單詳細呈現,上面介紹著殺手的代號、經驗履曆、性格是否好溝通、是否能夠接受分期付款等等,甚至買家對殺手的評分。

駱榮選中的那個殺手,擁有五星好評,三條評價。

“信譽很高,溝通很快,完美完成任務,必須表揚一下。”

“物超所值,五星好評。”

“評價方未及時作出評價,係統默認好評。”如果換一個地方,這些評價完全不會引起警方注意,也根本聯想不到這是殺手服務。如今眾人通過駱榮的電腦看到這些,控製不住地吸了一口涼氣,不敢想象這些好評背後,是否也有一樁樁血腥殘忍的案件。

在法律社會,暗地裡居然有這般囂張的存在,滋生著這些光明無法注意到的犯罪,這個事實令江州市警方眉頭狂皺。

李純手裡操作駱榮那台電腦,保持著ip隨時不動,他不間斷向專案組提供最新情報,口氣凝重:“我用駱榮的口吻,給那名殺手發消息了。”

“對方怎麼說?”

李純神色懊惱,語氣透露著深深後怕:“原來他們私底下協議過,案發後三個月內不會聯係,那個殺手給了駱榮一個軟件,用來清除上網痕跡。面對我的打探,凶手高度警覺。”

高度警覺?

不會打草驚蛇了?

眾人心弦緊繃,等著李純的下文,還好李純沒有賣關子,馬上道:“暫時沒有,駱榮心理素質不強,我裝作他的口氣說了一堆警方懷疑我的話,對方立刻信了,跟我說‘我’不要怕,沒有凶器、沒有目擊者、沒有毛發遺留,沒有DNA痕跡,即使‘我’被警方懷疑了,也沒有任何證據。”

不愧是五星殺手,這是多少案子累積出來的熟稔,

互聯網之下又究竟累積了多少森森白骨和無名冤魂。

駕駛座上,所有聽到這句話的警員,忍不住發出一聲冷笑。

如果沒有報案人的畫像,依靠互聯網匿名加密技術,駱榮即使落網了,江州市警方估計半輩子都抓不出這個五星殺手。因為買賣雙方不見面,駱榮也不知道自己雇傭的凶手是什麼模樣。警方隻能得到腳長26cm,身高一米八左右這組數據,推測凶手是體型孔武有力青壯年這個畫像模擬側寫。

偏偏他們有了一個開了天眼的報案人,讓警方能夠隔著網線和電腦屏幕,將對方整個人揪出來。

那些駱榮和凶手清除掉的聊天記錄,也被對方原原本本口述出來了。

——

李東是隔壁城市一名普通的超市老板,今天下班後,他剛拉下卷簾門,被一群外地警察逮住了,對方秀了一下警官證道:“李東是吧,我們是江州市警局刑偵支隊,有一些事需要你配合調查。”

秦居烈認真端詳著眼前這張臉,粗長的眉毛、吊梢眼、嘴唇厚實國字臉……組合成了一張凶惡又平凡的臉,與江雪律畫筆下的如出一轍。

簡直太像了,除了身上衣服不同,眼前這個略帶江湖痞氣的李東,完全像是從畫中走了出來的人。

隔著千裡之外,畫下一個素不相識的人,這種夢見犯罪的手段,江州市警局的人見一次都要震驚一次。他們摸上左邊胸膛,暗暗壓下心裡的驚濤駭浪。

“什麼事啊警察同誌?”被堵了個正著,李東心裡一跳,臉上故作流露驚訝,問出了自己的疑問。

他沒有反抗,態度很配合順從地上了警車,任由倆人高馬大的警官押著他。

胳膊上鉗住他的力道像鋼鐵般有力,身邊警官黑沉沉瞳孔下冷峻的視線,李東甚至還能鎮定地擺出和善的面孔,問出一句無辜至極的話,“怎麼了警察同誌,我可以配合調查,可我犯什麼事了,你們必須得告訴我啊,我才好老實交代。不過我真是一個良民……”

他在整座城市生活三十多年了,很少去彆的城市,一直過著雙面人生。

在深夜他化為職業殺手,收割著一條條人命,現實中他隻是一個平凡到普通的男人。按理來說不會引來警方的懷疑。

“你自己心裡清楚。”

這名警官語帶不善,語氣極冷。眼神掠過他,那目光極具穿透力,李東感覺自己如同被鎖定的獵物一般寸步難行。

你自己心裡清楚……

這種指代不明的萬能話術通常是警匪交鋒常用語錄,匪徒會努力在想是不是自己做的某一件事暴露了,心理素質不好的會被詐出來,一五一十全交代了,可李東眉心隻抖了一下。

他做出的事那可太多了。

不過江州市警察找上他,他最近在江州市做的事情隻有那一起——

李東經驗豐富,暗地裡曾了解審訊學,心裡萬分清楚,警方如今是在詐他,於是訕笑道:“我真不知道啊這位警官,你提點提點我吧。”

“不要裝糊塗,進了審訊室你就清楚了。”一路上沒有嗬斥,沒有肢體衝突,隻有冷冰冰的通知。

李東心裡再度一沉,外地警察抓他,能在本地警察局落腳,還申請到了本地的審訊室,說明這是一場跨市合作。

兩個城市的警力聯合在一起審他。

這個事情不會小。

他被人推入審訊室,門砰地一聲關上,刺眼的白熾燈被一名警員打開。燈口轉了三百六十度一圈,猝不及防打在他的臉上,把他一張臉照得清清楚楚。

這燈離太近,強光刺激得他瞳孔一縮,差點流下生理淚水。熱度也太燙了,燙得他臉上肌肉一個顫抖。

如果說,上警車時的粗暴對待,李東還能用一句巧合應付安慰自己,那眼前這個嚴陣以待的架勢——沒有水,上了手銬和椅子,逼仄的審訊室,唯有窮凶極惡之輩才能得到的待遇,他忽然就無法欺騙自己了。

恐怕是霍家那案子暴露了……

李東神色拘謹,十指緊緊交叉,手背悄然浮現了幾條緊張的青筋。

果不其然,負責審訊的那名警察,一雙如鷹隼般銳利的眼眸望向了他,開口道:“李東,11月8日的晚上你人在哪裡?”

李東訕笑一聲,“11月8日啊,好久了,我得好好想一想。”

他低下頭佯裝回憶,李東還不知道,他所在的審訊室,每一個角落的攝像頭全開了,當地警局所在值班的警察都在監控器面前死死盯著他,連局長都來了。因為報案人消息屬實的話,李東手裡可是足足有十多條人命!

所有人都盯著他的表情神色,看他手部細節、腿部動作。

正是這樣無孔不入的監視,李東的每一個動作眼神,眾人都沒有錯過。眼神回避、雙腿摩擦,以手碰鼻……

一名經驗豐富的老刑警冷笑:“這廝準備撒謊了。”

話音剛落,似乎是想到了什麼,李東拍了一下大腿道:“警察同誌,我想起來了,那一天是周五,我應該是在家裡睡大覺呢!”

秦居烈冰冷的眸子猶帶著審視,眼皮都懶得掀動一下:“這就是你說的老實交代、絕對配合?11月8日晚上,你人難道不是在江州市?我們早調取了你名下的所有出行記錄,11月7日下午你坐上了一班飛往江州市的航班,三個小時後,你入住了當地一家酒店,8日到9日的淩晨,你的身影出現在了發生滅門慘案的霍家彆墅附近,我沒說錯吧?”

一個反問句,示意李東回話。

居然這麼詳細……

警方手裡到底掌握了多少。

李東的心緩緩沉入穀底。

他是職業殺手,接了單後就會調查,花了一段時間踩點,什麼路段監控攝像頭純屬擺設,什麼路段的監控完全可以繞開,這些事他一清二楚,所以他不明白,自己的行動軌跡,警方是怎麼知道的?

李東內心想法激烈起伏,他不想自亂陣腳,面上依然巋然不動道:“好像是這樣啊,哦警察同誌,那一天我是去江州

市旅遊了,江州市夜景果然很漂亮。”

仿佛“霍”字燙嘴,他隻字不提霍宅有關的事情。

畢竟如果沒有金錢的維係,他一個陌生人,跟霍家無冤無仇,怎麼可能千裡迢迢前往江州市,夜半潛入霍宅。沒有凶器、沒有目擊者,什麼證據都沒有,警方怎麼能指認他,他不明白,自己是怎麼暴露的,可他希望這一切隻是虛驚一場。

所有警員都清楚,李東跟駱榮不一樣,前者常年過著刀口舔血的日子,早早越過了法律底線,心理素質極為強悍,是一個狡猾如泥鰍的人,或者可以用老奸巨猾的狐狸去形容。

面對這種人,“詐”的方法完全沒用。

最好的手段是直接上證據。

一幅畫放到了他面前,李東嘴角噙著笑,還在想警察給他看什麼東西,這一看他笑容僵在了臉上。

哦這畫上是他。

這他媽是誰畫的,畫得還真像。李東不情不願地心想,人在照鏡子時,常常有自我濾鏡,認為自己比彆人眼裡漂亮或帥氣多了。李東也這樣認為,他認為自己比畫像上好看多了。

偏偏他心裡又很清楚,畫像上的長相才是最真實的他。

“這是目擊者畫下的你。”

一聽這話,李東立馬把畫翻了一面,背面朝上。

“……”太陽穴突突突狂跳,腦子裡狂風驟雨般激蕩,他努力搜尋著案發時的一切,彆墅的構造,可能搖晃的樹影,疑似的人影,心裡在想,他明明都排查過了,怎麼還會有目擊者。那個點是萬籟俱寂的淩晨了,所有人都陷入夢鄉,哪裡來的目擊者。

如果那個時候真被人撞見了,他早就——

滅口是他一定會做的事情。

李東現在腦子很亂,這幅目擊者的畫像一出來,他在這審訊節奏中豁然滑入了被動,他不知道,江雪律並非在案發現場附近撞見他的,對方是在夢裡。某些天賦能力和秘密需要嚴密保護,江州市警方不會對犯罪分子說出這種事。

“除了目擊者這幅畫,駱榮已經落網了,我們在他手機裡發現了這些。”秦警官下頜微抬,冷冷瞥了他一眼,一名小警員同樣冷笑著把打印出來的資料遞了過去。

當初在醫院裡震撼所有警員的受害者照片,這一次清晰出現在了李東面前,李東猶如遭遇當頭一棒,差點沒維持住表情。

他本來不知道駱榮是誰,正如駱榮不知道他是誰,買賣雙方隻因交易維係——可現在,他知道了!

駱榮,是他那個雇主!

李東臉色劇變,一瞬間想通了許多彎彎繞繞。

他稍微想一想,立馬就猜到了,一定是駱榮那裡暴露了,拔蘿卜捎帶泥地把他給攀扯出來了。再看這些鐵證如山的照片,當下他想殺人的心思都有了。

他媽的!

他接了三次單,竟第一次遇到這種雇主!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玩意兒!他都說了幾百次了,要銷毀罪證,他做了那麼多起案子,沒有一次失誤,偏偏這一次遇到不銷毀罪證的人,居然還被警方發現了!難怪警方找上了他!

李東這一刻,在心裡瘋狂地詛咒謾罵,完全不知道,駱榮把這些罪證隱藏得極好,除了他根本沒人能翻出來,可不巧的是,一名高中生跟他“精神共振”了。

瘋狂的輸出後,李東清楚這一次逃不掉了,他道:“警察同誌沒錯,霍宅那一個案子是我做的。”

不承認也沒辦法,警方的氣勢太壓倒性,仿佛掌握一切罪證,他狡辯抵賴也沒用。他隻有一個人,孤軍奮戰,而警方可以輪流二十四小時不間斷對他審訊,隻為撬開他的嘴。

李東隻能招認,他決定了,他這輩子隻會招認這麼一起。偏偏這個時候,審訊室裡那名警官,與他四目相對,燈光下的眸色深沉,對方敲了敲桌子,用不容置疑的口氣:“李東你老實交代,我們警方掌握到的線索比你想象中要多。你以為——你暴露的隻是霍宅的案子?作為殺手,你的履曆可真是輝煌啊。”

什麼意思?你們又知道多少?

李東被質問了個措手不及,眉宇閃過震驚之色。這一刻,審訊室內暗潮湧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