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天賦(1 / 1)

直至跑完3圈的熱身,蘇嶼也沒搞懂自己心裡想的是不能輸給誰。

或許是過去的自己,或許是曾經後悔的自己,也或許是那個在他的臆想中總將視線掃過他的裴定山。

對於重生而來的蘇嶼,他已經很久沒有體會過身體這麼孱弱的狀態了,從起步的前100米開始,他就感覺自己的身體漸漸沉重,到了後來,每跑一步呼吸都像是破舊的老風箱,呼吸時的粗重喘息讓他的胸腔、氣管像是在被火灼燒。

對其他參加夏令營的學生來說,三圈熱身的慢跑雖然不輕鬆但也不至於如此,但對現階段的蘇嶼來說,這種程度的活動已經稱得上‘劇烈’。

等他終於跑完這三圈時,兩手已經撐在膝蓋上,聽不清周圍的其他人在說什麼。

江源被他這模樣嚇壞了,一手扶著他一手小心翼翼地在他背後給他順氣。

“小嶼?小嶼你沒事吧?”

周宇昂也被嚇得不輕,但不太敢靠近,於是在他身邊直繞圈。

“臥槽啊,源子,咱小祖宗人還好吧?”

江源一臉的焦急擔心,忍不住碎碎念了起來:“都說昨天就該直接回去,祖宗你這身體怎麼受得了這夏令營的強度,蘇叔和林姨要是看到你這樣得心疼死,我爸媽也得把我的狗頭打爆……”

蘇嶼的兩手撐著膝蓋,因為太累了,剛停下時除了自己那拉破風箱似的喘氣聲和噗通噗通到快蹦出喉嚨口的心跳聲之外,整個兒腦袋裡都是嗡嗡嗡的聽不見任何響動。

好不容易緩過來一口氣,終於能聽見點彆的動靜了,就聽見江源在他耳邊焦急的碎碎念個不停。

蘇嶼:……

蘇嶼一抬手,用手捂住了江源的嘴。

“彆念了,頭疼。”

被蘇嶼堵住嘴的江源老老實實地閉上了嘴,正想攙著他家小祖宗到邊上歇會兒,結果還沒往邊上走呢,就看到剛剛在給遲到同學訓話的教練出現在了這邊。

也是隨著裴定山的靠近,原本被江源攙著的蘇嶼硬是鬆開江源的手獨自站了起來,哪怕看得出來狀態欠佳,但比先前剛跑完時快要昏過去的模樣強多了。

裴定山朝兩人點點頭,又將注意力放回蘇嶼的身上,上下打量了一遍:“體能基礎很差,過去很少鍛煉?”

江源在邊上本能地就在替蘇嶼回答:“小嶼他從小身體不太好……”

裴定山不置可否,隻是看向蘇嶼:“能不能堅持?”

蘇嶼在裴定山的注視下,不自覺地就挺直了脊背,像是初生的小獸在用本能對抗他潛意識中的強敵。

面對裴定山的詢問,蘇嶼微喘了兩口氣後,咽下後頭鐵鏽般的難受氣息,直視向他道:“我能。”

此時的晨光正正升起,陽光打在蘇嶼的臉上,從小因病在家養出來的白皙肌膚在陽光的照耀下白得透亮,額間微微冒出的水汽襯得他的皮膚也越發的好,再加上蘇嶼天生長得好看,此時看過去就像是個倔強的白瓷娃娃,分明脆弱得很卻又不肯低頭認輸。

裴定山多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好,韌性不錯,不過你的身體狀態要慢慢調,稍後的訓練你比其他人少做兩組。”

聽到這裡,蘇嶼抿著嘴想要說‘我能行’,但被發現他動作的江源給堵住了。

江源先一步開口道謝:“謝謝教練照顧!”

裴定山點點頭,就去接著‘照顧’那些站在數字圈裡的遲到同學了。

直等到裴定山人走了,江源才又開始哄他家小祖宗:“哎喲祖宗誒,這省隊的教練可不好說話,好不容易他肯給通融通融,你可彆跟他強!”

“對,小嶼,你彆跟他強。”

周宇昂這時也到了蘇嶼身邊,送上了他知道的信息:“你大概不知道這個裴定山,我之前跟人打聽夏令營的時候專門了解過他,裴定山,體育世家出身,一家子裡姓裴的有三個是國家隊不同項目的主教練,原本裴定山從小體育天賦絕佳,是照著短跑專業來培養的,但後來出了次意外,雖然不影響正常生活,但是走短跑專業是不行了——那之後是他自己堅持往短跑的教學訓練方向轉的。”

“本科和研究生都是運動訓練學專業,主攻短跑方向,研究生期間前往美國布萊德學院師從布萊德·布羅梅爾本人學習短跑方面的教學知識,拿到了布萊德學院的考核證書——這可是世界各國普遍認證的業界含金量最高的三大考核認證之一。”

“目前來說,就算是國家隊短跑組的教練組,拿到一份三大考核認證的都不多。”

“本來裴定山回來後是要直接被國家隊吸納的,是他本人想要在基層隊伍多觀察學習兩年,這才被S省省隊給撿了漏。”

“現階段省隊正巧想發展短跨跳,裴定山雖然隻是掛著助理教練的職稱,但那是因為國內對教練的定級有執教年限的要求,反正短跑訓練,現在他在咱們S省省隊說一不二,隊裡的老教練都還在向他學習最新的國際前沿理念。”

周宇昂之前都是一副少年人的跳脫模樣,但在談起裴定山和他的一係列頭銜時顯得格外的鄭重。

江源這會兒的心思都掛在蘇嶼的身體情況上所以沒注意到,但蘇嶼看出來了。

他抬頭看向周宇昂:“你想拜到他名下?”

周宇昂乾脆利落地點頭:“對!我來參加夏令營就是想看看自己有沒有這個機會,我喜歡短跑,想要走專業,裴教練就是我有機會接觸到的最好的教練。”

蘇嶼聽到這,定定地看了周宇昂一眼,然後撇開臉去,丟下輕聲的一句‘你可以’。

周宇昂聽到了蘇嶼丟下的這三個字,嘿嘿笑了起來,拋開了先前的嚴肅鄭重,又湊到蘇嶼跟前關心道:“不說了,誒,小祖宗你沒事兒吧?剛剛你可把我和源子嚇死了。”

蘇嶼不想理他,撇開了頭,但周宇昂膽子挺大,抬手就對著蘇嶼的腦袋一頓呼嚕。

“源子說得沒錯,小嶼你是彆扭得很可愛。”

蘇嶼被他揉得愣在原地,抬手想把周宇昂的爪子拍開,江源就先一步把周宇昂的爪子拍走了。

蘇嶼最後是獨自氣悶地回到隊伍裡的。

江源把周宇昂拽到他跟前給他道歉的時候,蘇嶼還在冷著臉不想搭理他們倆——嗬,道什麼歉啊,我們不熟。

江源隻好苦哈哈地帶著周宇昂排在蘇嶼的後頭,打算等晚上下訓了再看看怎麼哄哄他家小祖宗。

好在就剛剛這麼一鬨騰,蘇嶼的狀態看起來好了不少,先前那快斷氣的模樣不見了,三圈的熱身之後現在他的皮膚微微有點泛紅,顯得起色比先前要好多了。

看到這情形,江源才第一次覺得,蘇叔和林姨把蘇嶼送來夏令營的決定是個正確的決定。

等百來號的學生分批完成熱身跑後,早訓的第二階段才剛開始。

這會兒還不是正式的訓練課程,早訓多以慢跑活動關節為主,會輔以幾組如單側高抬腿、交換墊步抬腿、原地小步跑之類的基礎訓練。

在場參加夏令營的初中生大多沒怎麼參加過正經的訓練,一大早的繞著操場又跑了三圈已經累了,在做這種看起來沒什麼技術含量的動作時多少有點糊弄事兒。

站在最前排的裴定山看著分散開來訓練的參訓初中生們古怪變形的動作,臉色也沒有半點變化,讓你看不懂他是真的不受影響還是確實沒有生氣。

整個操場上,迎著初升的陽光認真在做訓練動作的學生可以說是十不存一。

其中就有蘇嶼。

他的身體弱,裴定山剛剛交代了讓他少做兩組,但他並不以自己的身體弱為理由擺爛,所有人都看得出這些基礎訓練對他來說就負擔不小,可他還是一絲不苟的按照裴定山剛剛講解的動作分解和節奏在完成自己的訓練量。

他的動作不快,再加上要做得標準也不容易,因此有的人已經糊弄完標準組的全部組數了,蘇嶼的組數也才進行到一半。

除了蘇嶼,江源和周宇昂是夏令營所有學生裡訓練的動作節奏最標準的,他兩人的身體條件好,性格也好,江源是從小被蘇嶼磨出來的老媽子性格,耐心又細致,周宇昂則是抱著‘聽偶像的話’的心情,再加上他本身對於短跑項目的熱愛,在訓練過程中也是非常的專注認真。

訓練場旁,裴定山從始至終站著,除了訓練指導時其餘時候幾乎不說話,哪怕是有學生明目張膽的劃水劃到了他跟前,他也並不開口。

直到所有人都完成了自己的規定組數之後,裴定山才開始一個一個的報出名字。

“張玉恒,單側高抬腿步3組、交換墊步抬腿4組、原地小步跑3組,皮秋駿,單側高抬腿步2組、交換墊步抬腿4組,原地小步跑3組……”

裴定山的聲音語氣都十分平和,但他對著手裡作訓冊照本宣科讀出的內容卻讓被點到名字的學生愕然在原地。

這些學生驚愕的不僅僅是自己偷懶被點到,更加驚詫的是裴定山不僅記住了他們的名字,而且還準確地記錄了他們不同訓練項的偷懶內容?!

在場不論是被點到名字還是沒被點到名字的學生,心裡回蕩的都是同一句話——這尼瑪是人類能辦到的嗎?

裴定山並不理會學生們的情緒變化,在讀完手裡作訓冊中記錄的內容後,他放下作訓冊,平靜道:“除上述人員以外,其餘人返回宿舍洗浴,7點半食堂吃飯,8點半正式課程。”

“上述人員,統一補訓,解散。”

話音落下,所有沒被念到名字的人先是面面相覷,然後迅速開始左右觀望,這才發現剛剛訓練裡劃水過分的一個不落都被裴定山給點到了。

“臥槽啊……這才開訓第一天吧,他把咱們所有人的名字長相都對號入座了?!”

“地獄空蕩蕩,魔王在人間啊!”

其實早訓的訓練量對這些十四五歲精力過剩的學生來說算不上太辛苦,哪怕是補訓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但對比補訓這件事來說,裴定山所展現出來的這種記憶力才是對這些學生的一種震攝教育,這直接奠定了接下來的夏令營期間沒有學生再敢偷懶劃水的現狀。

“不愧是裴帥,牛逼啊。”

在回宿舍的路上,周宇昂不由地感慨著。

感慨完裴定山之後,周宇昂突然將話題轉到了蘇嶼的身上:“誒,小嶼,你以前確實沒參加過田徑相關訓練是吧?”

這問題仿佛是周宇昂的自問自答,他在嘀咕完畢之後,又突然想到什麼似的抓了抓自己頭發對蘇嶼笑出了八顆大白牙:“嘿,我犯蠢了,就小嶼你這體質,肯定是沒機會訓練的。”

說著,周宇昂又惋惜道:“可惜了,小嶼你的訓練動作很標準,而且在做那些動作的時候身體彈性表現非常好,如果你能參加短跑訓練的話,說不準成績會很好。”

蘇嶼聽著周宇昂這話悶著聲沒應,倒是邊上的江源得意洋洋:“昂子你彆看小嶼他身體弱,但他從小就倔得很,隻要是交給他的任務他指定完成得一毫不差。”

“不過他就是太倔了,隻要交給他的事情,他哪怕熬夜也要把事情做好,就這樣累病過好多回,他自小身體原本就差,後來我蘇叔和林姨根本不敢讓他多勞累,我爸媽也是每天對著我耳提面命,讓我盯著小嶼不能讓他累著了……”

周宇昂聽著江源的碎碎念,恍然大悟:“怪不得昨天都是你在收拾宿舍。”

“是啊,昨天小嶼他剛到省隊這兒下車時臉色就不好,我跟他說要麼跟我們學校的老師報備一聲,夏令營就彆參加了,他不願意。”

“就你昨天剛進門那會兒,他臉色還差得很呢。”

周宇昂了然地笑了起來:“嘿,我昨天還以為咱們小祖宗是煩我呢。”

蘇嶼聽著兩個大個子嘰裡呱啦,早起和早訓的疲憊讓他渾身煩躁,聽著周宇昂自顧自的解釋,他悶聲不耐煩道:“是煩你。”

聽著蘇嶼這話,周宇昂半點不惱,還在邊上跟著點頭應道‘好好好’。

一邊應著蘇嶼的話,他一邊還在同江源惋惜:“可惜了,我覺得咱們小祖宗的天賦條件可能還挺好的,技術學習掌握得也很快,就是身體太弱了。”

走在兩人中間的蘇嶼卻沉默地沒有回應周宇昂的這些話。

如果真要說,他從不以為自己的天賦條件有多好——或許和普通人相比後來的他有著還不錯的天份,但在他曾經對自己的選擇感到後悔時,卻也有人當頭一碰冷水澆滅過他的遺憾。

——蘇嶼是吧?你這天賦是挺好的,不過跟那些正兒八經的天才是沒得比。

——我當年也是省裡比賽的第一名,但後來跟國家隊那些少年隊的牲口比,我連少年隊排名最末的都比不過。

——就那些牲口,真的強得不是人。

正是這樣的評價,讓他收回了自己心裡對於自身天賦的那些過度期待。

天賦條件好?

他們幾人裡,真正天賦條件好的,應該隻有周宇昂才是。

***

同一時間,已經收拾完偷懶選手的裴定山站在訓練場外。

有省隊的其他助理教練湊到了裴定山的身邊,向他詢問:“裴哥,有發現什麼好苗子嗎?”

說話間,他看到裴定山點了點作訓冊上的兩個名字——蘇嶼、周宇昂。

其中,蘇嶼的名字被裴定山重重畫了個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