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冰涼的冰袋落在近乎滾燙的皮膚上時,即便隔了一層衣物，星野涼仍然下意識地抖了一下。緊隨而來的是老爺子冷厲的一聲：“瞎動什麼！”

星野涼乖巧地坐好，任由那袋冰塊在自己的右肩上滾來滾去,疼得齜牙咧嘴。其他人則以他為中心繞成了一圈，用擔憂的眼神望著他。

星野涼安慰道：“沒什麼事，就是打得有點久了,加上剛才的那個小斜線可能扣得太急,扯到了點，休息一會就好了。”

“嗬,要不是齊藤眼尖看見了，你是不是就準備這樣上場打第五局？”鷲匠鍛治才不聽他的這些花言巧語，黑著臉說。

星野涼有些心虛地摸摸鼻子。嘛……這種影響士氣的事情怎麼可能在決勝局之前說嘛……

鷲匠鍛治一看他這個樣子就氣不打一出來。齊藤明的臉色原本也沉了幾分，但在看到老爺子這副樣子之後，以防對方說出什麼不太好聽的話影響隊員情緒,他連忙開口道：“星野，你這種想法非常不正確。比賽隻是一時的，但身體是一輩子的事。”

“就像這次，這種因為過度疲勞導致的肌肉緊張,原本隻是休息一會就能恢複的事,但如果你硬是頂著這種不健康、不完美的狀態上場,隻會在高強度的比賽下持續損耗肌肉健康度,等到韌帶、組織出問題的時候，那就不是簡簡單單就能痊愈的了。”

“每年有多少運動員就是因為這些大大小小的身體損傷不得不退出賽場的,這還不足以讓你們提高警惕嗎？”

原本隻是想打個圓場,但說到最後，倒像是在教育這群小孩了。

能當上教練員的以前也都多多少少打過排球。跟現在國家關注的環境不同，在早些年的時候,這種因為過度訓練過度比賽導致早早傷病退役的選手還要更多，其中不乏有他們認識的人。因此，齊藤明的語氣中難免帶上了點悵然。

星野涼自然聽出了他的情緒，微微一頓，神情真誠地說：“我錯了。”

鷲匠鍛治冷哼一聲，齊藤明的臉色也緩和了不少。

“這場比賽打完之後，回去讓理療師給你做一個療程的按摩。”白鳥澤作為老牌私立學校，在各個方面的設施都財大氣粗，最近還給幾個球隊配備了專門的理療師。不過……

一想到那位理療師的手勁，星野涼的臉色都有點發綠，但在兩個教練的虎視眈眈之下，他隻能咬著牙應下來：“行。”

這件事算是告一段落，但還有更重要的事擺在眼前。齊藤明深吸了一口氣：“……第三局和第四局，你們在大比分絕對劣勢的情況下穩住心態連追兩局，實在是讓我和鷲匠老師感到驚喜，大家做得非常好。”

他先是微笑著誇讚了他們，緊接著便說道，“但是大家一定都清楚，接下來的第五局，將會是更加艱辛的一場比賽。”

所有人都認真地看著他，包括被按著坐在椅子上的星野涼。

但他卻突然話鋒一轉：“我至今沒有忘記去年的那一天，我想，你們中的許多人同

樣沒有忘記——10月27號，也就是春高預選賽結束的那天。

我敢說，那是我來到白鳥澤之後印象最深刻的一場比賽。從那場比賽之後，所有人都在說——【王者白鳥澤】的時代已經落幕了。”

有什麼從二三年級的隊員眼中滑過，似是隱痛。

“當時我想，我該做些什麼，才能改變這件事？我該做些什麼，才能讓白鳥澤回到曾經的輝煌？”

男人推了下眼鏡，眼神在銀發男生身上輕輕一落，又悄然移開。

“——但我很快就看見了希望。”

他微微一笑：“從10月27日到今天的8月7日，一共過了284天。在這284天中，你們出色地完成了每一次訓練、每一場練習賽、每一項任務。而在過去三天的比賽中，你們完美執行了我和鷲匠老師製定的每一個戰術。你們已經做到了你們所能做到的一切。”

“而今天，你們站在了這裡，站在了中心球場上，你們已經向所有人證明了，【王者白鳥澤】並未真正逝去，就算白鳥並不是鳳凰，但仍然可能擁有浴火重生的能力。”

他看著他們。他們看著他。

“我想，無論這場比賽的結果如何，它都會永遠銘刻在我的心中。因為——這是屬於白鳥澤的【重生】之日。”

一簇火星落在了眾人的眼中，點亮了每個人的瞳孔。

“然後，關於最後一局比賽的戰術——”齊藤明微微偏頭，看向了身旁的鷲匠鍛治。年過70的老爺子仍然像平時一樣皺著眉頭，將一切的情緒都隱沒在溝壑縱橫的面孔之下，隻剩下了嚴肅。

但此刻，他眉毛向上一抬，精明的眼睛與身邊的隊員們一一對視過去。

“沒有戰術。”他說。

老爺子的神色突然舒緩，笑意自眼底浮起，然後逐漸蔓延到整張臉上。

隊員們從來沒見過對方露出這樣的表情，不禁有些驚訝。

但他隻是暢快地笑著：“儘情地、不留餘力地去打吧！”

“——讓所有人看看，白鳥澤的排球究竟是什麼樣！”

*

“2013年，全日本高中排球綜合體育大會，堵上了一切的王者之位爭奪戰——男子組決賽的最後一局！僅僅15分就能決定勝負的決勝局——”解說員昂揚道，“開場的第一球，由井闥山率先斬下！”

“白鳥澤緊隨其後，將比分扳平。在決勝局中，每一球都至關重要，一旦比分被拉開，就可能面臨難以挽回的局面！——好！佐久早的扣球非常利落，井闥山拿下一分！”

決勝局通常來說會比一般的賽局更快，短的可能20分鐘就能結束，長的一般也不會超過40分鐘。也就是說，這是一場更快、更激烈、更凶險的對決。

就算他們已經經過整整四局高強度比賽，就算他們已經感覺身體變得疲憊而沉重，但從踏上球場的那一刻起，他們不能有半分鬆懈，不能有半分遲疑。

星野涼甩下手臂扣出一球，休整時冰袋的降溫按摩在這時起到了作用，他的動作稍有遲緩，但並不滯澀。他暗自鬆了口氣。

這一局，白鳥澤選擇用主攻開球的站位，而井闥山也跟他們做出了同樣的選擇——搶分。但兩隊施行同一種策略，注定會相互製約。最終，在星野涼和佐久早聖臣兩人先後轉到後排的時候，兩隊的比分仍然保持著膠著狀態。

但局勢很快就發生了變化。

——從白鳥澤出現的第一個失誤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