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耶加從高中部逛到初中部, 一無所獲,她回想了一下產屋敷雪奈的話,抽出雪亮的長刀, 往小學部走去。
小孩子的恐懼往往是最直白也最純粹的。
在小學部的教學樓, 沙耶加見到了那隻咒靈。
長的有點難以形容, 是一個扭曲的人類形狀,但體型大的出奇。頭頂的頭發非常稀疏,有一雙紅色的眼睛,和一口鋒利的牙齒,正滴滴答答的流著口水。
“在咒靈裡面, 長的還算清秀。”沙耶加如是點評。至少在她見過的所有一級咒靈裡面, 這隻咒靈隻是長得醜,還不至於太過辣眼睛。
少女黑色的眼睛,和咒靈的紅色眼睛對視了。
雖然產屋敷家主很豪爽的表示隨便打, 打壞的全算她的,但沙耶加還是覺得應該儘量減少戰損。
她輕巧的幾個跳躍, 躲過咒靈的攻擊, 腿部微微彎曲,一跳而起。
一腳踢在了咒靈的頭上。
咒靈的頭飛了出去, 落在地上, 骨碌碌亂滾。
沙耶加:“嗯?”
這倒是比較出乎意料。
體型龐大的咒靈沒有停止攻擊, 但它的身體裡伸出了幾條觸手,摸索著尋找自己飛出去的頭。
沙耶加抽刀出鞘, 利落的斬斷了咒靈幾條手臂,然後搶先一步拎起的飛出去的咒靈的頭,扭頭就跑。
她抓著咒靈的稀疏的頭發,咒靈的頭在她手裡發出尖銳的爆鳴聲。
這動作有點缺德, 不過考慮到是咒靈,所以不用考慮道德問題。
“好餓……好餓……好想吃……”
咒靈的喉嚨裡發出嘶啞的聲音,口水滴滴答答,滴滴答答的淌。
沙耶加跑到教學樓前開闊的空地上,有點嫌棄的把頭丟遠了一點:“為什麼會流口水啊……好奇怪。”
後半句好奇怪,說的是咒靈身首分離的截面。
她確信自己剛才沒有對咒靈的脖子上刀,隻是很用力踹了一腳。這種情況下,咒靈的頭和脖子被踹的彎曲才是正常情況。
但是頭斷掉了。
斷掉的截面很整齊,就像是被誰一刀斬斷之後,又拚回去一般。
【當時我帶著劍,所以逃出來了,沒受傷。】
【幸虧當時我爸爸在。】
沙耶加歪著頭,思考了一下。
“很強啊。”
教學樓裡的咒靈摸索著,從門口四肢並用的爬了出來,摸摸索索的滿地找頭。
“要是野薔薇在就好了。”沙耶加隨口感歎了一句。咒力流淌在滿庭芳的刀刃上,泛著幽藍的光。
三宮的棒棒糖剛剛吃完,沙耶加就穿過了帳,背著刀出來了。
在場的三個女性立刻迎上去:“怎麼樣?”
“解決了。”沙耶加神色輕鬆,“我祓除了咒靈之後又搜查了一遍,沒有問題了。是一級假想咒靈。”
咒靈的形象來源大概是那種故事裡常有的會吃小孩的惡鬼,拿來嚇唬不聽話的小孩子。
“太好了。”產屋敷雪奈鬆了一口氣,“感謝您的援手,報酬會及時打過去的。”
沙耶加點了點頭,目光落在看起來和她同齡的那位少女身上。
“請恕我冒昧,”沙耶加開口道,“我有點想知道,你被咒靈襲擊的那時候,你或者你父親,有向咒靈的脖子揮刀嗎?”
繼國未來愣了一下,想了想:“我父親揮出了一刀。”
和產屋敷雪奈告彆之後,沙耶加隨著繼國未來去道場拜訪他的父親。
要知道,咒靈不是那麼好對付的東西。如果是非術師面對一級咒靈,起碼也要上點重量級的熱武器才能應付的過來。
但是,一刀。
沙耶加有種拜訪隱士高人的緊張感。
三宮沒有一起來。這座山其實是個挺有名的旅遊景點,沙耶加勸她去放鬆一下了。
畢竟自己是有點想要上門請教的。
“我家裡人不多,除了道場的弟子,隻有我們一家三口人。”繼國未來帶著她穿過半個小鎮,一邊走一邊解釋,“我爸爸話比較少,但是他和媽媽的脾氣都很好。”
紫藤花開的極盛,在此之前,沙耶加還沒有見過這樣大片的如同流淌的紫色瀑布的花,連光線都被零零散散的切分開來,將整個小鎮渲染的如同迷幻的夢境。
沙耶加抬手,手指撫摸了一下花朵柔軟嬌小的花瓣,然後很快的跟上去。
下次和惠一起來。
她想。
“繼國先生經常在學校的劍道部當老師嗎?”
“畢業之後就在啦。”繼國未來笑了笑,“我爸爸在劍道方面很厲害的,高中的時候蟬聯了三屆的劍道大賽冠軍。大學畢業之後他就回來和我媽媽結婚,然後一直經營道場,順便在學校當老師。”
“不過。”繼國未來目光隱晦的掃過沙耶加背在身後的刀,湊近了問:“你確定要挑戰我爸爸嗎?”
語氣聽起來非常微妙,帶著點不知名的同情和勸告,“那什麼……你不知道,雖然我爸爸是開道場的,但是這麼多年來,能在他手底下走過二十招的人都很少的。據說他從沒被擊敗過……”
言下之意就是要不然算了吧。
這些年上門挑戰繼國緣一的人能繞鬼滅鎮連著鎮子後面的山好幾圈,但他們毫無例外的铩羽而歸。每一個敗在他手下的人,都由衷的認為這個人幾乎成為了劍道的天花板。
不隻是強,是那種令仰望者無法追上,以至於心生絕望的強。
“我和我爸打過。”繼國未來神色嚴肅,“每次都是我挨打,連我大伯都不是我爸的對手。”
沙耶加想了想,誠懇的道:“我還是想試試。”
總不能比五條悟更離譜吧?
繼國未來欲言又止:“……好吧。”
……
滿庭芳第六次飛出去,雕刻滿花紋的刀劍插入泥土。
沙耶加盤腿坐下,喘了口氣,把斷掉的胳膊擰回來長好,一臉生無可戀。
“抱歉。”對面的長發男人開口,“因為你說了不用留手……”
這是個相貌非常俊美的男人,不難看出來繼國未來遺傳了他的頭發,是微微打著卷的黑色,發尾挑染一般的火紅據說是天生的。
他的額頭上有一塊非常顯眼的花紋,也是豔麗的紅色,可能是胎記。
繼國緣一的面貌看起來非常年輕,如果不是有一個和沙耶加差不多大的女兒就在邊緣觀看這場切磋,沙耶加幾乎要以為這隻是個青少年。
“沒關係。”沙耶加長長的歎了一口氣,“你都看出來我不是人了,骨折什麼的對我來說隻是小傷。”
離譜!
太離譜了!
雖然在觀察到那個一級咒靈脖子上奇怪的傷之後,她就已經有了一點心理準備,但繼國緣一強的離譜程度還是遠遠超出了沙耶加的想象。
一個照面,這個男人就看出來她並非人類。
這也就算了,因為她確實不是。但是在切磋的時候,更離譜的地方就來了。
無論是速度、力量、還是反應程度,沙耶加都自詡不差,連夏油傑都親口誇讚過她的劍道天賦。但是繼國緣一在這些方面更強。
不隻是強,他每一次還都能精準預判她的動作,看穿她的每一次進攻,並把她掀飛出去好幾次。
……她很久沒有挨過這種打了。
沙耶加雙目放空。
好熟悉的憋屈感,和五條悟對打也是這種感覺。
繼國緣一走到她面前來,蹲下身,誇她:“你很不錯。雖然年紀不大,但是揮刀很利落。”
沙耶加沉默了一下,“謝謝?”
怎麼回事,明明被打敗了,但卻被誇獎了?
“你的武器裡附著詛咒嗎?”繼國緣一一直很平靜的眼神落在滿庭芳的身上,“是咒具。”
陳述句。
沙耶加也看向那把布滿了花紋的刀:“如果你向咒靈揮出的那一刀用的是她,那隻咒靈會被祓除。”
她親切的將自己的刀稱為“她”的行為讓繼國緣一很讚許,雖然沙耶加沒有看出來,但是繼國未來看出來了。
繼國緣一就是比窗更早發現學校裡的咒靈的人,但他又是確實看不到的。
在女兒被拖入攻擊範圍的時候,他也沒有看到,但他感覺到了危險,完全是憑借感覺砍了一刀。
隻一刀,就斬斷了咒靈的脖子,讓繼國未來得以逃命。
繼國家的道場也種滿了紫藤花,風一吹,沉甸甸的花穗微微搖晃起來,映在牆上的影子似乎也能透出香氣來。
“要是您也有咒術師的天賦,感覺會很了不得。”沙耶加對上這位長輩的眼睛,認真的說。
她在繼國緣一的身上找到了五條悟相似的感覺。
那種決不能作為目標的人。因為這是千百年可能才出一個的那種人,仿佛受到眾神寵愛的絕頂天才。
越努力,越知道望塵莫及。
“我並沒有這種天賦。”繼國緣一波瀾不驚的說,“你選擇成為咒術師和咒靈戰鬥,非常勇敢。”
沙耶加眨了眨眼。
好像又被誇了。
她站起身,把自己的刀從地裡拔出來,然後收刀歸鞘。
一個想法莫名其妙的蹦了出來。
被斬首的似人非人的咒靈,整齊利落的截面。
四季常開的紫藤花。
林立的劍道場。
以及人們口口相傳的食人惡鬼。
無形之間,好像隻需要一條線就能把這些東西全部都串起來,但是沙耶加沒有去深究。
她仰起頭,小鎮的風卷起零落的花瓣,倒映在女孩子清澈的眼睛裡。
沙耶加問繼國緣一:“您願不願意來高專兼職劍術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