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半句話最終還是被夏目貴誌活生生的咽了回去。

去年在學校外街, 那出令人震驚的凶殺案至今還能找到報紙。在回憶中，伏黑同學一個人的身影依舊覺得孤零零。

現如今，這位初中時期就一直很孤僻的同學身邊圍繞著好友, 連分明已故的戀人都站在身邊……好孩子夏目貴誌無論如何也沒辦法揭人傷疤。

身邊的好友田沼要默默湊近：“夏目, 你是在看我看不見的人嗎？”

夏目貴誌：“……”一時間不知道該從何回答，隻好艱難的點了點頭。

反倒是小狐狸輕輕拽了拽他的衣角：“是那位很和善的大人。”

夏目貴誌低下頭輕聲：“什麼？”

“我今天來找你, 出森林的時候, 撞在那位大人身上了。”小狐狸說, “那位大人沒有怪我，還揉了揉我的頭。”

夏目貴誌一怔, 下意識又看過去。

虎杖悠仁把撈到的小金魚全部放回了水池，站起身來。

“是初中同學嗎？”

伏黑惠點頭：“找個安靜的地方吧。”

釘崎野薔薇盯著夏目旁邊的那個小孩：“這麼一說我想起來了, 這不是林子裡碰到的……嗯？”他怎麼沒有耳朵和尾巴了？好像還可以被普通人看到？

釘崎野薔薇，要素察覺。

一行人離開撈金魚的攤子, 找了個僻靜的地方。

夏目貴誌抓了抓頭發：“好久不見了。伏黑你……和五十嵐同學, 還好嗎？”

後面的名字吐出來略微有些艱難，他還是沒能從見到去世的同學這件事裡回過神來。

“還好。”伏黑惠注意到他一直忍不住頻頻去看身邊的少女, 歎了口氣，“沙耶加她……”

這個解釋起來就會變得複雜了……話說，面前的這個曾經的初中同學雖然能看到，但詛咒這種東西說出來怎麼都會顯得奇怪。

“不解釋也沒關係的。”夏目貴誌笑了笑, “今天下午的時候，看到伏黑和你的同伴們了，你們是來祓除咒靈的吧？”

站在後面不參與這場同學重逢的釘崎野薔薇、虎杖悠仁和吉野順平不約而同的舉起10分小牌子, 為夏目貴誌的善解人意打了滿分。

沙耶加在此之前對他的印象，還停留在“被不良欺負的小可憐”，但現在又打上了一個“溫柔的好孩子”標簽。為了避免這孩子晚上對這件事掛心到做噩夢, 她還是給出了一個溫和的解釋：“是這樣的，那片森林裡的咒靈已經被清理乾淨了。我現在可以算是惠的式神。式神你知道的吧？”

“啊，和柊一樣嗎……”夏目貴誌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有交到除妖師朋友。”

沙耶加揮了揮扇子，掩唇微笑：“不過沒想到你也能看見。沒感受到太多的咒力，看來是比較偏向於看到妖怪……”

她彎下腰，和小狐狸對視，神色溫和的說：“你的氣息變很多了。”

小狐狸面對不太熟悉的人，下意識的想躲。但是想起白天那個摸摸頭，還是壓製住了動作，和這位感覺上很厲害的式神對視。

沙耶加蹲下身體，陷入思索，“更像人類了，也能被人類看到。可以告訴我是怎麼做到的嗎？”

站在後面的釘崎踢了踢自己的裙擺：“……”果然還是在意的。

希望能順利。

“是找一個很厲害的妖怪換的。”小狐狸回答說，“我給他抓了很多的魚，他給我可以暫時變成人類的藥，能維持一天。”

聞言，伏黑惠的眼睛忽然明亮起來。

集市上的燈火照不到這裡來，但少年的眼睛在黑暗中幾乎要閃閃發光。他壓抑著情緒，問：“可以……可以告訴我們那個妖怪在哪裡嗎？我很需要這種藥。”

妖怪和咒靈存在區彆，這伏黑惠當然知道。

但妖怪和咒靈也有相似之處，例如他們都無法被“沒有才能”的人看到。

如果有種藥能夠讓妖怪暫時變成人類，那麼這種藥是否對咒靈起著同樣的作用？

儘管沙耶加很少提起，但伏黑惠知道，他的戀人對於無法重新融入人群這件事，抱有無法言說的遺憾。

“是‘我’哦。”沙耶加雙手合十，一臉的“拜托拜托”，“姐姐請你吃好吃的燒烤，可以告訴姐姐嗎？我們留聯係方式，以後要是有妖怪欺負你，姐姐來幫你揍他們。”

小狐狸：“也……也不用……”

然後如實說了。

這件事在森林裡並不是秘密，不然也不會讓他這樣的小妖怪知道。

隻不過妖怪們大多對變成人類沒有興趣。妖怪的壽命很長，長到人類的一生對他們來說不過是短暫開過的花朵，結緣意味著更長久的彆離和寂寞。

“您是夏目的朋友，我是夏目的朋友。”小朋友低頭在自己挎著的小包裡掏了掏，掏出一顆黑不溜秋的小藥丸，捧過來，“就是這個，送給你。”

沙耶加覺得自己快被小朋友可愛化掉了：“但是，不行喲。”她摸了摸小朋友柔軟蓬鬆的頭發，“這是你花了很多力氣才換來的吧？我不可以收的。”

“可是，你難道不想和大家一起玩嗎？”小狐狸仰起頭問她，“好朋友都在玩，自己卻隻能看著，會很寂寞吧。”

沙耶加無法反駁。

田沼要加入了高專幾人，一同舉起滿分小牌子。

雖然看不到，但是憑借小狐狸說的話能猜到是怎麼回事。

小狐狸，好會說話！

伏黑惠就站在旁邊，安靜的不發一言。他不為她做決定，也不勸說她，隻是靜靜等待她做出選擇。

沙耶加安靜的時間不算長，她眸光柔軟的看著有點緊張，但還是一直捧著藥丸的小狐狸，忽然輕輕歎出一口氣：“謝謝你。”

修長的手指從小朋友手中取過藥丸，沙耶加彎起眼睛：“那這個就算是我借你的啦，一定會還的。”

沙耶加站起身，小狐狸很開心的抓住夏目貴誌的衣角，飽含期待的看著她。

期待的不僅僅隻是小狐狸。

沙耶加垂眸看著手中的小藥丸，心想：這是否對我有用呢？

這顆小小的藥丸，能否讓我跨越生與死的距離，重新回到人群之中？

她吞下了藥。

伏黑惠有點緊張：“感覺怎麼樣？”

沙耶加舔了舔唇，“沒嘗出來什麼味道。”

因為直接吞了。

伏黑惠原本的緊張被這一打岔，散了個七七八八。他甚至有點哭笑不得。

接著所有人一起把期待的目光看向不知不覺間混進了高專眾人中的田沼要，這是在場唯一一個看不到的人。

田沼要頭一次被這麼多目光聚集，簡直要受寵若驚了。他眨了眨眼，在眾人緊張又期待的視線中，給出了肯定的回應：“我看到了。是位穿著深藍色衣服、挽起頭發的同學對吧。”

“好哎！”釘崎野薔薇歡呼出聲，第一個衝上去抱住沙耶加：“一起逛街吃飯買衣服照大頭貼！回去就研究這個藥丸到底是怎麼做出來的！”

慢了一步剛伸出手的伏黑惠：“……”

卡住。

話說，明明是他女朋友。

其餘人投來了同情的目光。

田沼要：“雖然……但是……”

虎杖悠仁：“確實……”

吉野順平：“也是……”

一切都沒有說出來。

但一切都不在言中。

兩個穿著相似的女孩子賊開心的摟住彼此的腰貼貼，釘崎野薔薇蹭了蹭沙耶加的臉，簡直要熱淚盈眶了：“是熱的嗚嗚嗚嗚有溫度的沙耶加。”我貼貼貼貼貼貼貼——

伏黑惠：“…………”

伏黑惠不動聲色的把手收回去：“話說，快要放煙花了吧。”

虎杖和吉野和田沼和夏目和小狐狸：！轉移話題！很明顯的轉移話題！

小狐狸和夏目貴誌小小聲：“那個哥哥是吃醋了嗎？”

夏目貴誌默默地抱起小朋友，默默地後退挪到幾人之中。

然後溫柔的微笑起來：“也許吧。”

不過，今天發生了很多好事啊。

雖然在旁觀者來看是很明顯的轉移話題，但是對於釘崎和沙耶加來說，很顯然非常有用。

釘崎立刻精神一振，連發間珠花上綴的流蘇都搖曳的更加猛烈了一些：“是嗎？伏黑，快去找合適的位置！”

伏黑惠垂眸，雙手結印，放出式神。

巨大的鵺從他的影子中來到現實，展開翅膀飛了出去。

田沼要是在場唯一無法看見式神的人，但是他能夠感受到，有一股鳥類翅膀掀起的風從身邊掠過，巨大的影子在月色下的地面上一閃而過。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鵺吸引了。無論看多少次，還是會覺得式神的存在非常神奇。

纖細的胳膊從後面環繞住脖子，溫熱的皮膚貼在臉上。這溫度很尋常，但伏黑惠卻莫名覺得有些滾燙起來，他甚至能隔著少女的身軀，感受到她胸膛中怦怦跳動的心臟。

沙耶加在他耳邊低聲笑他：“幼稚鬼。”

少女的氣息近在耳畔，不是他往日已經習慣了的，冰涼的吐息，而是溫熱的，屬於人類這一存在的溫度。

同樣也很熟悉。

在那場誰也不想的意外發生之前，沙耶加的氣息就是這樣溫熱又鮮活，就像是她院子裡那些四季常開仿佛永不凋謝的紫藤花，生機勃勃。

伏黑惠微微彎曲膝蓋，雙手托住沙耶加的腋下，將她背了起來。

沙耶加嚇了一跳，連忙摟緊他的脖子。

好在裙子的放量很足，轉圈圈好看的同時也代表了完全不用擔心邁不開腿。

伏黑惠輕聲說：“嗯，幼稚鬼。”

我迫不及待的，想要感受到你在我的身邊。

沙耶加歪了歪腦袋，她的長發全部盤起來，因此簪子上的流蘇隨著她的動作微微搖晃。扇子一直拿在手裡，此刻給伏黑惠微微扇了扇風。

釘崎轉過頭來，半月眼：“伏黑這家夥……早該把他倆丟掉的。”

虎杖悠仁：“啊哈哈。還有一會兒，我們回去玩吧。”

差不多要走回集市的時候，伏黑惠把沙耶加放下來。兩個人落在一行人的最後邊。

伏黑惠輕輕地，幾乎是試探性的碰了碰她的柔軟的指尖，然後將她的手握在手中。

有溫度的。

在意外發生之後重新塑造的軀體，原本就是一比一照著原樣複製。現在連體溫都沒有差彆了。

好像她真的變回了人類似的。

“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很——好哦。”沙耶加拖長了聲音回答，臉上蔓延著笑意，“和人類的狀態很接近吧，不過本質上還是咒靈。”

他們穿梭在人群之中。

這一次，沙耶加不必主動避開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