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差不多是下午, 所以連餐館的人也很少。伏黑惠安靜而沉默的吃完了午飯,付了錢,連回去的路上也一言不發。
沙耶加的手被他握住, 一塊兒揣在白校服的口袋裡。他的下巴埋在校服的領子裡,沙耶加察覺到他的心情可能有點壞。
進入高專後的日常,要麼在上課要麼在訓練要麼就是在出任務, 約會的時間被無限的擠壓,今天好不容易有空,結果還碰上凶案。
——怎麼想都是不會讓人開心的好事。
沙耶加揉了揉他的一根手指,輕輕湊到他旁邊:“惠生氣了嗎?”
伏黑惠在口袋裡握住她的手微微收緊:“沒有。”
沙耶加笑:“好哦。那我們去海洋館吧。”
伏黑惠的腳步停住,扭頭看她。
沙耶加忽然微微踮起腳尖,親了一下他的臉:“突然很想去看小魚, 惠和我一起去吧?反正還有一個下午。”
輕柔的吻。
隻是落在臉頰上, 一觸即分,像是蜻蜓在平靜的湖面上落下又飛起,隻有微微蕩漾開來的水波證明這隻蜻蜓曾短暫的來過。
伏黑惠忍住想去摸一摸被她親吻過的地方的衝動,眼底那股微微的鬱悶忽然散開。
“好。”
就像她說的那樣,反正還有一個下午。
夏天的溫度有些燥熱, 但對沙耶加沒什麼影響。伏黑惠在兜裡握著她冰涼的手,覺得這個溫度好像也沒什麼。
不遠處正好就有公交站台,伏黑惠另一隻手拿出手機來搜索地圖,然後用手機買票。
沙耶加拿出手機, 看到幾條顯示出來的未讀消息。
低頭一看,是一年級群。
【虎杖悠仁:伏黑和五十嵐還沒有回來。
虎杖悠仁:任務很難嗎?
虎杖悠仁:擔心.jpg】
接著釘崎的回複就像是泡泡一樣冒了出來。
【釘崎野薔薇:是笨蛋嗎?他們倆肯定在約會啊!
沙耶加:是的呢。
沙耶加:不過,遇到了凶殺案。
釘崎野薔薇:哈?
吉野順平:凶殺案?!
五條悟:嗯?發生什麼了嗎?需要老師去撈你們兩個嗎?】
這波把一年級的老師包括學生在內所有人都炸了出來,沙耶加正哐哐打字,伏黑惠的回複已經發出去了。
【伏黑惠:完全不需要。】
咒術師的工作靈活性很高。畢竟咒靈這種東西神出鬼沒, 就算是休假中也可能會轉個彎就和咒靈臉貼臉了。
尤其在凶案現場,死者的怨念和周圍人的恐懼更容易滋生咒靈。
咒術師可以看見,在咒靈出現的時候表情難免就……然後看起來就很像犯罪嫌疑人。不少撞上凶殺案而且眼睜睜見證現場誕生咒靈的咒術師,都難免被在場的人民警察懷疑一下。
畢竟表情真的很不對勁。
這次沒有誕生咒靈,除了運氣不錯,應該也還有死者死亡時間太短的原因。要是晚兩天被發現,怨念會不會生出咒靈就很難說了。
島國,一個犯罪率和自殺率都高的國家,至少在這個世界是這樣的。
沙耶加跟著伏黑惠上了到來的公交汽車,一邊走一邊低著頭把自己的回複改了幾個字發出去。
【沙耶加:沒被卷進去,感覺上就像隻是單純旁觀了一場精彩的推理。而且監控因為電路原因沒有開,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蠻幸運的。】
很難說是沙耶加沒有暴露的幸運,還是在場警察們保住自己世界觀的幸運。不過至少避免了解釋的麻煩,被發現電子設備無法錄到她什麼的……感覺上就是個詭異的故事。
公交車上人很少,但沙耶加還是很自然的側著坐在伏黑惠的腿上,然後低頭專心致誌玩手機。
伏黑惠抿了抿唇,把手從兜裡拿出來,然後鬆開,大腿略微有些緊繃,然後才慢慢放鬆下來。
沙耶加兩隻手都用來打字,打字的速度就快了一點。
【釘崎野薔薇:推理?感覺像是漫畫裡的破案方式……
沙耶加:感覺破案的那個人不是警察,至少現在還不是。給人的感覺更像是偵探呢。
沙耶加:那種推理番主角之類的。
釘崎野薔薇:啊,那不就完全像是漫畫劇情了嗎。所以你倆在回來路上?
沙耶加:不哦。
沙耶加:在去玩的路上。
沙耶加:笑.jpg
釘崎野薔薇:可惡!我也好想出去玩!我也要做任務然後剩下的時間出去玩!】
沙耶加於是按滅手機,神色虔誠的雙手合十。然後她就瞥到了伏黑惠略帶疑惑的眼神。
沙耶加表情鄭重的和他解釋:“我在祈禱這個周末不要有任務,這樣就可以大家一起去逛街了。”
說起來明明是同期,但因為大家都比較忙碌的原因,所以沒怎麼團建過。
釘崎才剛剛來東京,很多地方都沒有玩過。除了任務和學業,美好的青春也要著重體驗嘛。
伏黑惠微微翹起唇角:“嗯。”
公交車到站,沙耶加下車,蹦蹦跳跳的走了兩步,然後又把一隻手塞進伏黑惠的口袋裡。
綠化帶中枝繁葉茂的樹木在水泥路上投下搖晃的影子,沙耶加一邊走一邊張望:“在哪裡在哪裡?”
伏黑惠撓了撓她的手心,“不遠,隻是要走一會兒。”
平常都是沙耶加撓他的手心玩兒,現在是他反過來做這樣的動作。動作很輕,柔軟的指尖和剪的圓潤的指甲觸碰過少女冰涼又柔軟的手心,讓沙耶加不由得笑出聲來:“等一下,等一下。有點癢哈哈哈……”
沙耶加是個很怕癢而且笑點很低的人。她的身體很敏感,手心、胳膊、腋下、腰……動作輕一點撓一撓就會很癢,癢到忍不住笑出聲來,然後求饒投降。
沙耶加抓住他的手,抽出來用兩隻手搓了搓,嗓音很軟,像是在撒嬌一樣:“不可以撓了。我不像惠那樣不怕癢,會笑到喘不過來氣的。”
伏黑惠勾起一個笑來,安靜的看著她,既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隻是他突然很想要吻一吻她,現在在外面,沙耶加在普通人眼裡又不存在,因此這件事就變得讓人苦惱起來。
回去之後。
他想。
回去之後,要親一親他可愛的戀人。
反正路上的人很少,也就不用擔心會撞到人。沙耶加摟住伏黑惠的脖子,在他後面當個漂浮掛件。
伏黑惠抬了抬頭,正好沙耶加撐住他的頭頂低下頭,於是藍色的眼睛和黑色的眼睛距離很近的對視一眼。
沙耶加用額頭碰了碰他的額頭,“走啦走啦。我想去看水族館的小魚。”
海洋館的整體環境都更涼快,而且幽靜。
透明的玻璃阻隔著水和水中的水生動物,沙耶加進了水族館之後就落地,牽著伏黑惠的手,在海底隧道中穿行。
一條半圓的通道安靜而且乾燥,各種各樣的海洋魚類從頭頂或者身側遊過,投下遊動的影子,仿佛真的身處於海洋之底。
“真漂亮。”沙耶加輕聲讚歎。
她白皙冰涼的手按在光潔的玻璃上,玻璃的另一邊是一隻正在悠閒振動身體的魔鬼魚。
沙耶加:“雖然知道這半邊身體露出來的鼻孔和嘴巴,但真的很可愛啊。”
魔鬼魚的眼睛一般長在身體的頂部,但鼻孔和嘴巴組合著看起來真的很像眼睛,有一種可愛的呆萌感。
一條小魚晃動著身體慢慢遊過,黃色的身體上有著黑色的花紋,優哉遊哉,在這個令人犯困的下午享受著生命。
魔鬼魚張嘴,一口把路過的自助餐吞進嘴裡吃掉。
沙耶加沉默了一下,有點羨慕:“好快樂。”
伏黑惠發出一聲疑惑的:“怎麼說?”
沙耶加:“上班可以無所事事的玩,餓了還能吃兩條同事,不是很快樂嗎?”
伏黑惠抬起頭,看著頂上擺動尾巴遊過的鯊魚:“說的也是。”
“不過也有被吃的風險。”
沙耶加飄過去摟住他的脖子,簡直要被他一本正經的回答逗的笑出來:“往好處想,它吃了不少同事,就算有一天被其他同事吃了,也算是報應?不過這麼一來的話,誰能把鯊魚這個大個頭的同事吃掉呢?”
大概沒有。
鯊魚就是海洋館的食物鏈頂端了。
伏黑惠看著她,藍色的眼睛裡映著周圍的波光粼粼,“要拍照嗎?”
高專學生的手機都是經過特殊處理過的,可以拍到咒力或者咒靈。這一功能的研發是因為技術部想要更方便的記錄信息和追蹤殘穢。
總之很方便,還能給沙耶加拍個照。
“要。”沙耶加鬆開他,興致勃勃的把一隻手貼在玻璃上,將臉頰湊近,漂亮的臉上溢出笑意。
伏黑惠拍照技術不錯。
津美紀偶爾會很喜歡記錄生活中的一些小片段,當年在知道伏黑惠追到了女朋友之後,連夜拉著他惡補各種小知識,其中包括拍照技術。
君不見多少情侶因為男方拍下爛到慘不忍睹的照片而釀成慘案。
沙耶加自己也拍了一堆,成群的遊魚、石上的海龜以及各種平常見不到的魚類,然後發在了群裡。
發完她就把手機揣兜裡。
在回高專的路上,她接過伏黑惠的手機,翻自己的照片。
畫面中的少女在海族館波動的藍光中看著鏡頭,或者說看著正在拍攝的人。她的手貼著玻璃,海魚在她周圍遊動,少女的頭卻轉過來,專注的看伏黑惠的眼睛,眸光柔軟。
藍色,海一樣的藍,像是剔透璀璨的藍寶石,幾乎要和周圍融為一體,讓她的靈魂沉浸在其中了。
伏黑惠手機裡照片不多,要麼是家裡人的合照,要麼是沙耶加和他的合照,再不然就是他給沙耶加無意間抓拍到的鏡頭。除此之外還有幾張同學們的合照。
沙耶加不經常翻伏黑惠的手機,也不太看他相冊。不過伏黑惠本人倒是很樂意她多看看,沙耶加翻來翻去,簡直要被照片裡的自己驚呆了:“我有這麼好看嗎?”
這個人也太會拍了吧!
已經快到高專門口,伏黑惠一邊走上石梯,一邊回答:“有。”
“我自己怎麼不知道,”沙耶加不禁沉思,“難道是因為平常不怎麼注意自己的臉嗎……嗯?惠,你出汗了。”
她伸出手,冰涼的手指碰了碰伏黑惠的額頭。
夏天的天氣太熱,回高專的路又太長。哪怕是伏黑惠,額角也隱隱沁出一層薄汗,幾縷頭發因為沾了汗水,絲絲縷縷的貼在額頭上,不像平常那麼炸。
伏黑惠垂著眼睛,扯了扯自己的領口,“有一點熱。”
畢竟是夏天。
在黑暗的地底等待了很久的蟬,要在一個夏天內唱完所有的歌,此起彼伏的蟬鳴聲早就昭示這這個季節有多麼炎熱。
“看來夏天也算不得非常溫婉。”沙耶加不由得莞爾,“至少比起春天要酷烈的多。”
伏黑惠知道她說的是那首詩。
莎士比亞十四行詩第十八首,最經典也最廣為流傳的情詩。
伏黑惠握緊她有些涼的手,纖細而柔軟。
“沒關係,”他輕聲說,“你比夏天要可愛溫婉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