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耶加在意識到是哪裡出現了問題之後,立刻扭頭往二樓跑。
她剛剛從二樓把伏黑惠送下來,此刻格外明白由香紀依舊停留在她的臥室裡。
於是她這輩子七年了頭一回在心裡憋出來一句臟話:
臥槽!
不會有誰要對由香紀搞一出天降正義吧?不會吧!由香紀是無辜的!
早先她就知道,咒靈這種存在基本上都帶負面效果,可以歸為對人類有害的一類。
但是由香紀是特例啊!雖然負責鏟除咒靈的官方組織不知道,但是由香紀不能出事啊!
伏黑惠都出了門了,卻沒想到突發變故,隻好跟著沙耶加一塊往回跑。兩頭高大的玉犬也從花叢中站起身。
犬科動物在奔跑方面有優勢,沒兩步就跟過去把沙耶加的後領子叼起來。
沙耶加整個人驟然騰空,腦子懵了一下,還沒反應過來,叼著她的黑玉犬就已經幾個敏捷的跳躍帶她到了臥室門前。
臥室門已經碎了一半,連門對面的牆上也有一定的損傷。
不大的一間臥室裡,有兩個高大的高中生,和一個有些狼狽的團子。
由香紀幾乎可以說是被抓強行抓出來的,她很顯然沒從兩個特級的手中跑掉,一團觸手組成的大型線團應激起來,在沙耶加出現之後,幾乎可以說炸毛。
由香紀將小女孩擋在身後。她在咒靈中等級不高,攻擊力也不強。她自無法放下的牽掛之中誕生,記憶破破爛爛殘缺不全,連心智都退化的相當嚴重,人類的思維能力隻能說是殘存。
因此她無法穿越十多年的時光,將眼前這已經抽條長大的少年,與記憶中模糊的小男孩對上號。
她甚至不太記得有這麼一個人了。
那些年輕的夢想和認識的人們,還有曾給彆人帶來過深重影響的話語,早已破碎在碾過的漫漫時光之中。
在孤獨的化為咒靈之後,她隻記得要照顧和保護自己的小女孩。
面前兩個年輕人的氣息龐大又危險,她從剛剛短暫的交手之中就能意識到,其中任何一個都能將她消滅。
但她沒有退避,甚至發出含混而尖利的低吼,帶著威脅和恐嚇的意味。
但這一幕落在夏油傑和五條悟的眼裡就不是這回事了。
咒術師和咒靈是天然的敵對立場,更何況從業現在就沒見過哪個咒靈對人類有過善意。
由香紀的行為落在兩個少年的眼裡,就是純粹的綁架人質威脅,就差把人質拉到身前替自己擋刀了。
五條悟眯了眯眼:“哦豁。”手裡一發“蒼”的起手式生生掐回去了。
夏油傑在笑,但笑裡帶著殺意:“咒靈就喜歡對小孩子動手是吧……”
那是由香紀的小女孩。
他想。
夏油傑的朋友不多,長穀川由香紀是第一個且意義重大的那個。在他混沌迷茫的幼年時期,隻有這麼一個人不計較十幾歲的年齡差,將他當作同等的存在交談,這是救星一般的存在。
他那時候還小,還沒有摸清楚大人世界的規則,還不知道有些不經意的離彆不知不覺就是永彆,十幾年前的事回憶起來遙遠卻清晰。
他沒能和由香紀告彆,至少要保護她的女兒。
後追上來的伏黑惠在一片混亂中驚鴻一瞥,立刻認出了這兩個白天找上門來的咒術師,差點一口氣沒上來。
居然是他倆?
果然是他倆!
沙耶加來不及關心房子,連混亂的情況都來不及理清楚,剛被玉犬放下來就撲了上去。
小女孩衝了兩步一把抱住大型線團子,聲嘶力竭:“等會兒!等會兒!都是誤會!有話好好說彆動手!由香紀是無辜的她沒有傷害過我!”
天知道她剛才幾乎要被這黑白雙煞嚇的魂飛魄散,就怕找上門來的這倆是什麼實力比較離譜動手也不廢話的人,揮揮手就把由香紀給殺了……那這也太突然太悲劇了。她真的一心隻想遠離主線好好過日常啊!
夏油傑的身後,空間中已經顯露出了一隻猙獰的咒靈。這是他的術式【咒靈操術】所收服的咒靈,之一。
對面哪個不知名的觸手咒靈身後的小孩讓他投鼠忌器,因此不得不召喚出其他幫手來分散地方注意力,好把小朋友撈回來。
接著那個故人的小女孩就撲了上來,卻是抱住了那個咒靈,喊出了一個讓夏油傑瞳孔震動的名字。
……“由香紀”。
夏油傑的手微微顫抖起來,他睜大了瞳孔,流露出難以置信的情緒。
五條悟把自己戴著的墨鏡扒拉下來,用一種很吃驚很新奇的眼神看過去。
“是人類……啊,我還沒見過這種,居然真的會有啊。”
夏油傑遲疑的問:“你剛才說,這咒……她是誰?”
伏黑惠抱著玉犬的脖子費勁巴拉的喘了口氣,“把她養大的咒靈,由香紀。”
他不知道沙耶加母親的名字,就像沙耶加不知道他母親的名字一樣。監護人早逝本來就是一個比較敏感的話題,他們倆還不至於特意去問這件事。
所以他不也不知道自己這句話給了夏油傑多大重創,隻需要一瞬間,豐富的咒術理論和書上見過的案例就足夠他想明白前因後果。
他差點當場給由香紀磕一個請罪。
前一秒還想著要好好保護和照顧朋友的孩子,下一秒知道自己差點把朋友弄死了。
夏油傑想了想自己都乾了什麼:“……”
五條悟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喂,傑。回神了。”
夏油傑雙目無神,喃喃道:“我真該死啊。”
“……”
沙耶加沒看懂他們兩個在搞什麼東西,看他倆好像暫時沒什麼攻擊意圖,這才大口大口的深呼吸起來,把砰砰狂跳的心臟按回胸膛裡。
“沒事,沒事了。”她顧不得夏油傑的提問,和這個奇怪的丸子頭相比,誰更重要顯而易見。小姑娘又小又軟的手一下一下的撫摸由香紀觸手構成的冰冷身軀,安撫她激烈的情緒,“我在這呢,我會和他們好好說一說,應該能商量好的。”
由香紀的觸手柔軟的延伸起來,她溫柔的將小女孩擁抱住,觸手團子中伸出一雙纖細的手,撫摸她的後腦和脊背。
由香紀眷戀的蹭了蹭她的額頭。
沙耶加慢一拍的反應過來,她在安撫自己。
沙耶加的呼吸因為緊繃的情緒還沒有完全緩過來,有些升高的體溫和急促的呼吸,還有微微顫抖的身體,都是因為她的不安和恐懼。
她害怕由香紀受到傷害,如果是因為她而受傷,那更不可以。
夏油傑微微顫抖的手捂住了自己的額頭,伏黑惠從旁邊走出來,站在由香紀和沙耶加的前面。
黑白兩隻玉犬走在他旁邊,這一代的十影還非常的年幼,但已經有些樣子了。
“我……”夏油傑梗了梗,有些訥訥和無措的,“那個,對不起……我不知道。我以為……”
“這位暫且不知道名字的先生。”沙耶加依舊摟著由香紀,眼神有些警惕,“我知道咒靈基本沒有什麼好東西,我自己也解決過一些。但我希望您能相信,由香紀是不同的。”
“我可以用我的性命擔保,她沒有傷害過任何人。我是一個不幸被父親拋棄的孩子,如果沒有她,我早就死了。”
沙耶加其實沒什麼籌碼。
她摸不準面前這個高中生年紀的男人的想法,也摸不準他們的態度和所屬的組織。
一個七歲小女孩的性命在這種關頭也許會顯得太輕飄飄,乃至於有種荒謬的可笑。
但沙耶加隻有自己的性命。
夏油傑沉默了一會兒。
“我知道。”他輕聲說。
“沙耶加,”他叫出小女孩的名字,“我沒有傷害你的意思。我來的時候,以為她要傷害你,我不知道……對不起。”
沙耶加更警惕了:“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惠從頭到尾沒有說過我的名字。”
她沒忍住脫口而出:“你該不會是個人販子吧?”
看起來真的很可疑啊!誰家正經高中生大半夜私闖民宅,誰家正經高中生大晚上還戴墨鏡?
說完了意識到自己講了什麼蠢話,一巴掌拍自己嘴上。
……種花家刻在DNA裡的防拐賣教育,就算對方知道你的名字和信息,但你不認識就絕對不能信。
夏油傑覺得膝蓋中了一箭。
而五條悟意識到問題並不嚴重,大多都是誤會,隻要說清楚就能達成HE。
於是他若有所思的抱著手臂後退一步,準備看摯友的笑話。
然後還是忍不住把目光落在由香紀的身上。
話說,剛才沒有認真,想著一個等級不高的咒靈而已……現在仔細看看,居然真的是人類的靈魂。
這種情況教科書上記載過幾例,原來真的會有啊。
咒靈這種存在從人類的負面情緒當中誕生,無數普通人類在無知無覺的情況下,就能造出那樣可怕的怪物。
這樣一想,人類本身會扭曲成咒靈,也不足為奇了。
……但還是很特殊!好好奇啊居然從沒有傷人過嗎?
夏油傑試探著往前走兩步,但沙耶加和伏黑惠同時警惕的看著他的動作,身體緊繃起來。
夏油傑無意嚇唬小孩兒,隻好又退了回去,舉起自己的雙手表示沒有攻擊意圖。
“我沒有惡意。”他說,語氣很柔和,“我是你母親的朋友。”
“我媽七年前就去世了。”沙耶加說,“你七年前還在上小學吧?而且——”她探頭看了看夏油傑身後破碎的玻璃窗,回頭瞅了瞅自己碎成渣渣的臥室門,真心實意的疑問,“朋友?”
夏油傑:“……”
五條悟:“……”
從前出任務打架大開大合,和摯友一樣從不把建築損傷放在心上的夏油傑終於在此刻遭到了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