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嵐沙耶加,埼玉市立浦見東中學遠近聞名的女……初中生。
沙耶加本人對這個“遠近聞名”不置可否,事實上她內心更希望自己的前綴是平平無奇。畢竟從得知自己是個咒術師之前,這個世界對她來說就已經足夠玄幻。
人生已經如此跌宕起伏大起大落,她五十嵐沙耶加隻想過普通的生活。
監護人某知名不具夏油先生對這一和平質樸的願望表達了完全的讚同與縱容。
用夏油先生的話來說,這年頭正常人畢竟少見,大家的精神狀態瘋的各不相同瘋的精彩紛呈,作為瘋子重災區的咒術師裡的正常人,更是少的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當普通人,多麼美好純真的願望啊。
然後五十嵐沙耶加看了看旁邊的海膽頭酷哥——
短短一學期揍遍方圓十裡所有不良,戰功赫赫履曆輝煌未嘗一敗,所以成為了默認的不良頭子的男朋友。
她不由得陷入了短暫的思考。
……當初是為什麼交往來著?
“是他們先動手的。”伏黑惠重點重申。
沙耶加:“我知道。”
伏黑惠臭著一張臉:“如果要因為這個分手,我不會同意。”
沙耶加有點樂:“不會的。”
沙耶加和伏黑惠算得上正經的青梅竹馬。
作為鄰居,以及同學,除了一起長大一起更換監護人一起排排坐挨姐姐伏黑津美紀的教育之外,雙方在其他地方也是各種意義上的同病相憐。
比方說都身負咒術師的才能。
沙耶加在幼年時初步了解到咒術界到底是乾什麼的,以及自己沒必要一定像少年漫主角那樣去拯救世界之後,異常果斷的放棄了咒術這一有可能的未來職業規劃。
不說彆的,相比咒術高專,她還是比較想去念大學。
上輩子沒念成,這輩子總要去一去。
這個想法從始至終如一的貫穿了沙耶加年輕的人生,監護人夏油先生對此倒是很寬容。
雖然他收養了沙耶加,但並不要求她必須成為咒術師。
“人活在這個世界上,有自己的目標,對自己負責,就很不錯。”夏油先生如是說。
活著,上學,不必為衣食苦惱煩憂,能夠自己選擇未來。
生活如此平穩且幸福,五十嵐沙也加非常滿足。
直到初三。
津美紀被詛咒了,陷入了長久的沉睡之中。
反轉術式擁有者家入硝子束手無策,六眼擁有者五條悟也沒有辦法。
這個詛咒來的突如其來毫無厘頭且莫名其妙,誰也不知道這是從何而來,唯一的線索是八十八橋。
於是兩個特級咒術師和兩個還沒踏入咒術師行業的青少年夜不歸宿,連夜把八十八橋下掘地三尺祓除了咒靈並撿起掉落物宿儺手指一根,津美紀卻依舊沒有醒來。
伏黑惠的表情看起來很想毀滅世界,或者說毀滅這個世界上的所有詛咒。
沙耶加盤著腿,在津美紀的病床前坐了一晚上,腦子裡的畫面從第一次見面到沒家長的三個小孩兒一起吃飯,從大不了幾歲的大姐姐領著一起上學,再到前段時間津美紀笑著塞進她口袋的草莓牛奶。
她慢慢的喝了一口草莓牛奶,想到坐在外面座椅上的惠,又想到她滿心期盼放在未來的大學。
大學可以以後再上。
她想。
津美紀比大學重要。
五十嵐沙耶加喝完了草莓牛奶,把盒子扔進垃圾桶裡。在病床裡明亮的日光之中,輕輕握了握津美紀的手。
病房的門打開又關上,伏黑惠在病房外的椅子上坐了很久。
沙耶加問他:“你要去高專?”
伏黑惠:“嗯。”
沙耶加說:“我也去。”
伏黑惠:“好。”
高專全名東京都立咒術高等專門學校,由於名字太長了就簡稱東京咒高,是咒術界培養新生力量的地方。
說是學校,其實還有各種收集信息發布命令以及正式咒術師落腳的作用。
雖然說了要入學,但是好歹也要先把初三讀完。沙耶加不會放棄初中文憑,她也不會讓伏黑惠放棄。
原先的人生計劃就被暫且擱置,不知道要何年何月才能重新撈起來。沙耶加捧著咒術界出版的《咒術基礎理論》苦大仇深,一邊研究一邊發誓,總有一天要一棍子捅死世界上所有詛咒人的咒靈。
她把整本書從頭翻到尾,接著大為震驚迷惑且不解,沒想到咒術初初入門的東西會搞得那麼複雜,連高等數學都整進去了——話說初中完全沒有學到這一部分啊,完全超綱了!
看似基礎實則高深,暗藏玄機理論發癲,思維發散的讓五十嵐沙耶加很懷疑作者寫作時候的精神狀態,簡直原地幻視五條悟。
但是轉念一想,咒術師好像就是沒幾個正常人的風格。
……那沒事了。
伏黑惠瞄了一眼書上的內容,立刻在行文風格中感到了某種令人牙痛的熟悉。
他伸手把沙耶加的書抽過來,翻書一看封面,頓時:“……”了。
“你拿錯書了。”
“咒術基礎理論”幾個大字印刷整齊,紅色的封皮顯得整本書高調奢華很有品位,看起來像是一本正經書,如果著作人不是五條悟那沒人能否定它是一本正經書。
沙耶加:“……”真的是五條悟寫的啊。
伏黑惠對自己監護人是個什麼風格心知肚明,他學生時代連任務報告都懶得寫,自然也不能期望他寫出來的《咒術基礎》裡全是基礎。
海膽頭炸毛少年隨手翻了翻,因為出身原因,他從前經常被五條悟帶著四處跑見識各種咒靈。
五條悟心血來潮的時候會捎上沙耶加一起,但終歸是伏黑惠對這方面更加了解,掃兩眼就知道這本書的內容嚴重超綱,“按理來說,你家裡不應該有五條先生的書。”
三個少年情感上算是一家人,但沙耶加的監護權在另一位特級咒術師名下掛著。夏油傑尊重養女想要繼續生活在家鄉的訴求,但也經常來看望。
各種與咒術相關的書也不知不覺間擺進了五十嵐家裡。
畢竟擁有咒術才能,多知道一些總是沒有壞處。
伏黑惠知道夏油傑相對靠譜,這種不靠譜的書不會是他帶的。
沙耶加悟了玄機,很無所謂:“偷偷把自己的書偷渡進來,像是他會乾的事。”
伏黑惠:“……”
確實。
一不小心抽了本不合適的書出來,也不是什麼大事。
沙耶加在下課的時候認真研究,放學的時候差不多把真正基礎的內容看懂。她決定回家之後換夜蛾正道先生的基礎理論看看。校長先生作為五條先生曾經的班主任,靠譜的不止一點兩點。
回去的路上正是黃昏時刻。
金色的光輝如同黃金般鋪滿道路與屋頂,映在人的臉上。太陽在一天中最後將餘暉傾瀉,漫天的雲彩|金碧輝煌。
夕陽將兩個少年的影子拉的很長很長,沙耶加撓撓他的掌心,眼睛彎起來。
“我們會一起的。”
伏黑惠握緊了她的手指:“我知道。”
他們當然會一起。從小學到中學的同班同學,從不幸的命運中相遇的青梅竹馬,同樣具有咒術才能的戀人。
過了兩個十字路口,熟悉的店躍入眼簾。沙耶加又撓了撓伏黑惠的掌心,他從善如流的鬆手,於是沙耶加就照舊走進店裡去買小蛋糕。
黑森林。淡淡苦裡帶著甜,巧克力大多如此。
等她步伐輕快的提著袋子出了店門口,就要去重新挽住伏黑惠的手。
惠總是站在花壇的旁邊等她,這距離不近也不遠,走個七八步就行。
一切都仿佛一如往常,好像悄然之中並沒有任何事物發生改變,也沒有任何的不幸突然降臨。
沙耶加有短短一瞬間的恍惚,就在這短短的一瞬間,她聽到了一聲尖利刺耳的響聲。
“砰——!”
那聲音又急又快,隻短短的一聲。沙耶加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覺得太陽穴驟然一涼。
伏黑惠原本正靠著花壇,卻豁然起身。他的臉驟然蒼白起來。
那是一聲淩厲的槍響。
一枚子彈就這樣撕裂空氣,眨眼之間穿透了太陽穴,濺起大片飛揚的血花。映在伏黑惠那雙藍色的眼睛裡,融化成一片刺痛的紅光。
啊,更壞的消息出現了。
她憂心忡忡的想。
凶殺現場就在眼前,一定會留下心理陰影的吧。
年輕的少女倒在血泊之中,意識模糊。死亡的寒冷逐漸籠罩上來,在變得遙遠的尖叫聲、刹車聲之中,隻有一句呼喚穿透一切,到達她的耳邊。
“沙耶加!”
她張了張嘴,說不出來任何話。
“沙耶加?”
一雙手托起她的頭和脖頸,有誰顫抖著呼喚她的名字。
啊……是惠啊。
她想。
這輩子也沒活過十八歲,真是可惜。
“彆死,彆死。”喉嚨裡發出這樣的聲音,十五歲的少年小聲哀求,“彆死啊,沙耶加,彆死。”
“不要離開。”
混亂與嘈雜聲近在耳畔,又仿佛在刹那之間全部遠離,被隔離在另外的一個世界。
五條悟曾在乙骨憂太帶著他被詛咒的未婚妻入學高專的時候,若有所思的圍著他繞了一整圈。在尚還青澀的少年幾乎要被他的目光盯的一股寒氣竄上後背的時候,才若有所思的摸著下巴,說出這樣的宣言:
“再也沒有比愛更扭曲的詛咒了。”
這句不知道是無心還是有意說出的話就這樣一語成讖,如果第一個案例還能算是例外,那麼眼下,第二例就此誕生。
一片狼狽的血汙之中,有一雙冰涼的手,輕輕的捧住他的臉頰。
“好啊。”她輕輕快快的說。
於是洶湧的咒力在這一刻無師自通的化為了詛咒,帶著深深的、深深的悲傷與愛戀,詛咒這不幸的少女化作非人,將她的靈魂留在了人間。
沙耶加從混沌與黑暗中掙紮著醒來,死亡讓一切仿佛是過去了一萬年那樣久,但不過短短幾個瞬間罷了。
她睜開眼睛,這世界與昨日並無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