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胡虜無百年之運 “請先生,留在這人世……(1 / 1)

於謙的語氣決絕如鐵。

文天祥望他一眼, 蒼白面容上浮現出一絲淺淡的微笑:“多謝閣下。”

這一抹笑,是點染了丹砂與血淚的絕豔顏色,宛如一點蒼涼的夕照晚影, 回籠在故國崖山的江天之上,徘徊未已,不忍複去。

於謙定了定神:“是我應儘之義。”

文天祥微微沉吟:“能否稍待片刻, 我還有幾件事想要拜托你。”

於謙欣然道:“先生但說無妨。”

文天祥咬破指尖,撕下一片衣袂, 寫下了一行字:“孔曰成仁,孟曰取義,惟其義儘,所以仁至。”

他將這片衣袂和自己的遺言,一並托付到於謙手中:

“若你日後有暇, 可在崖山海上, 為眾多軍民、官家、君實、張太傅等人,就地立碑為祭。”

“而後,可去尋鄧光薦, 我與君實的記錄都在他處。想我此番死去, 屍骨難歸故土, 你可用手中的文字代為殮葬我, 墳前斜插一枝白梅向南開……”

於謙越聽越不對, 急忙製止他:“先生正春秋鼎盛, 這些交代後事的話, 留待幾十年後再說不遲!”

文天祥望向他,一時錯愕:“你不是來幫忙殺我的?”

帶他走=帶他離開這個世界,理應如此啊。

於謙:“……”

這誤會大了!

他立刻解釋道:“不不不,我是來救先生的。我深知先生為人, 對先生隻有一片純然景仰,絕無加害之心。”

文天祥眸中秋水湛湛,漾出了一絲歎息之色:“你既然了解我,就應該在此時助我速死。”

自從數月前兵敗被俘,他就早已心懷死誌。

第一次,飲下隨身帶著的冰片之毒,未死成。

第二次,尋找到身邊的利器,未死成。

又一次,試圖激怒張弘範,還是未死成。

如今,他更是親眼見證了崖山海戰,國家毀滅,望著所有希望消逝。

心灰意冷,萬念俱灰,不過如是。

茫茫天地,他這一縷孤魂還能往何處去?

他絕無可能投效北虜為之驅策,卻也無法於國滅之際再挽天傾。

改朝換代的動蕩罅隙裡,文天祥是最雪泥鴻爪的一抹慘痛留痕,注定要消融在長夜儘頭,日出之前,不願去擁抱那一縷並不屬於他的天光。

死在此刻,對他來說,既是最好的選擇,也是唯一的選擇。

隻盼死後,南風正勁,尚可以吹他魂魄翻越千山萬水。

最後看一眼,曾奮戰泣血過的河山,看一眼廬陵那縷淒涼的月,揚州的瓊花,臨安的春雨,京華年年破碎如斯。

文天祥深深地看著於謙。

儘管他沉默著,什麼都沒說。

可他卻覺得眼前人和他風骨這般相似,定然是能夠理解他的。

——你能不能、成全我一回呢?

他的沉默擲地如金鐵,是有重量的。

於謙感覺到了這種重量,神色中閃過了一抹掙紮之色,最後低聲說:“我自是明白您的意思,可是……”

他進入副本的時間點,實在太微妙。

崖山海戰都已經結束,大宋都已經滅亡了。

眼下,似乎隻剩【拯救文天祥】這一個可爭取的任務。

陛下的性命、景泰位面的局勢、整個大明天下千千萬萬人的未來……

儘皆都寄托在這一個任務上。

彆說文天祥現在好端端地站在他面前,就算已經進了鬼門關,於謙也要不惜一切代價,去把他搶救回來。

於謙想到這裡,緊握著他的手,沉聲說:“先生如要赴死,就先打過我再說,否則,還是莫要再做此妄想了。”

文天祥:?

他看了一眼緋袍佩劍,意氣風發,一看就很能打的少年版於謙。

再看看被關押連月,身形伶仃,還不知能不能拿動劍的自己。

“……”

此刻,丞相他似乎想說很多話,但最終都歸於無言。

離了大譜。

天下豈有這般不講武德之人!

於謙見狀有點訕然:“先生,我們現在還沒有到窮途末路、非死不可的時刻。”

文天祥面無表情:“我並不這麼認為。”

於謙肅容說:“雖然大宋已經沒有救了,但先生的人生不該到此為止,您對這人間,難道就沒有一星半點的留戀了嗎?”

文天祥緩緩搖頭。

於謙:“……”

這要他如何繼續說下去?

他回想了一下以前背過的文天祥年譜,靈光一閃道:“如今,先生的家人尚在遠方,等待你的歸來。”

“先生固然可以如你詩中說,「癡兒莫問今生計,還種來生未了因」,可心中,當真能不為所動?

“還有先生的無數舊友故交,門生子弟,都在外面為了救你而四處奔走,廬陵張千載,平陽林景熙,江西謝枋得,錢塘汪元量……他們還在等你,在用儘一切辦法救你出去。”

“對於他們來說,你不僅是大宋的右丞相,更是他們的好友文山。”

“國滅天崩已經不可避免,先生還要用自己的死,在你的故友、家人們的心上剜上一刀嗎?”

文天祥聽了許久,輕歎一聲:“你對我是真的很了解。”

於謙驕傲:“那是!”

文天祥忽而說:“你是否聽聞,之前兩軍僵持時,張弘範逼我去招降張世傑,我寫了一首《過零丁洋》,擲在他面前。”

於謙點頭。

文天祥問他:“若換作你,你會如何做?”

於謙毫不遲疑地回答:“自然是跟先生一樣,一往無前,不惜為國死!”

文天祥聲音中似乎染上了一絲笑意:“那你的家人朋友們怎麼辦?”

於謙朗聲說:“我是為了心中的道,就義而死,相信他們會理解並尊重我的選擇的!”

……等等。

他怎麼被繞進去了!

天幕上。

景泰位面的一眾人大為惱火。

因為知道了於謙本來的結局,他們現在分外聽不得這個“死”字。

【景泰皇帝朱祁鈺】:?

【景泰皇帝朱祁鈺】:不理解也不尊重你這個選擇,廷益,以後此話休要再提。

【明. 景泰位面. 吏部尚書王文】:呸呸呸,石灰兄,你大白天何必說不吉利的話,誰要你赴死了!有事一起抗,當我們都是吃乾飯的?

【明. 景泰位面. 戶部尚書陳循】:少保大人切不可如此!

【明. 景泰位面. 大學士商輅】:老師你怎麼這樣啊,哭哭(;′⌒`)

【明. 景泰位面. 太醫院院使董宿】:放心,等於大人一回來,老夫就給你多安排幾個治病項目,絕不讓你再胡思亂想。

於謙:?

他隻是在回答先生的問題而已,大家為何反應如此劇烈?

眾人見他神色茫然,完全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大忌,頓時更加憤怒。

恨不得當場把於謙從副本裡抓回來,讓太醫董宿好好檢查一番。

真是不省心!

董宿本人更是微微一笑,拿出了十餘厘米長的銀針,慢悠悠地比劃起來。

於謙:“……”

忽然感覺背脊一涼!

不過,被眾人這麼一打岔,他倒是浮現出了一縷靈感:

“先生一心求死,除了覺得大宋已經沒有希望了,更是因為不忍見華夷倒置,膻腥縱橫,隻能用一死來恪守己心,是也不是?”

文天祥輕輕頷首:“是。”

於謙:“提到胡虜,我就有話要說了——”

南宋的覆滅,十萬軍民齊投海,無疑比之前的每一次改朝換代都悲壯。

此前朝代再如何變更,政權依舊在漢。

但大元的建立,卻是一次民族的徹底更迭和重組。

當文脈被從中斬斷,禮義在血與火間流亡。

當北地風霜更改了南國煙雨,鐵騎刀槍傾軋了水雲詩畫。

當世界的所有都已顛覆,一切過去視為立身之本、生命之基的東西都已蕩然無存,當國已不國,道已無道,世人亦非從前的世人。

除了懷抱最後的榮耀引頸一快,給舊紀元畫下一個落日煢煢的尾聲。

還能做什麼呢?

從大曆史的角度來說,元朝造成了民族融合,功在千秋。

然而,對於被裹挾在災難中的宋人來說,誰能不為此感到痛徹心扉,神魂俱裂?

於謙繼續說:“先生無需因此而擔憂,隻因,今日在崖山滅亡的是宋,而不是漢。胡虜無百年之運,多年以後,漢人衣冠猶未絕,中原星火仍照徹永夜。”

文天祥微微一怔。

於謙的聲音如此堅定不移,讓他即便在萬念俱灰中,也忍不住去設想,在未來,真的會有那麼一個充滿希望的新時代。

於謙又道:“一百年後,有一個漢人王朝接過宋人的旌旗,為崖山軍民一洗血仇。”

“那個王朝,遠比大宋更為強大,不僅收回了宋太/祖心心念念的幽雲十六州,而且盛世迭起,萬國來朝,揚威四海……”

於謙略略說了一些,到景泰七年為止。

他並不知道後來都發生了什麼。

然而。

天幕上,忽然出現了許多字跡:

【成化大帝朱見深】:

“朕來說吧,於謙,你轉述給文天祥。”

“先總結一下之前各位祖爺爺們的政績。”

“我大明,有太祖高皇帝伐無道,誅暴元,驅除韃虜,恢複中華,重開漢家日月天。”

“有永樂大帝修大典,征漠北,下西洋,平萬邦,屹立於世界之巔。”

“有宣宗北擊蒙古,保境安民,促成盛世之治。”

“有景帝臨危受命,匡扶社稷,再續國祚。”

“朕登基之後,犁庭掃穴,摧枯拉朽,橫掃滅殺建州女真。”

【弘治皇帝朱佑樘】:朕任用賢明,貶斥奸邪,休生養息,促成治世。

【明武宗朱厚照】:朕武略蓋世,應州大捷,大敗韃靼小王子。

【欽天履道英毅神聖宣文廣武洪仁大孝肅皇帝朱厚熜】:朕平息倭寇,大敗葡萄牙,締造中興。

【萬曆皇帝朱翊鈞】:朕……

【萬曆皇帝朱翊鈞】:朕有何功績?

【崇禎皇帝朱由檢】:皇爺爺,您早期支持張居正改革,這應該算吧,雖然很快就廢除了。

【萬曆皇帝朱翊鈞】:……

【萬曆皇帝朱翊鈞】:下一位!!!

【天啟皇帝朱由校】:朕促成寧遠大捷,收複澎湖,宣揚大明國威。

【崇禎皇帝朱由檢】:終我大明一朝,不和親,不賠款,不割地,不納貢,天子守國門……

【隆武皇帝朱聿鍵】:君王死社稷。

天幕前的觀眾們:!!!

草,燃起來了。

大秦位面,始皇帝讚歎道:“好一個風骨剛勁的大明!”

他回想起自己的半生功業,不覺感同身受。

這是一個氣勢磅礴的朝代,對另一個氣勢磅礴的朝代之認可,如同英雄之間,惺惺相惜。

大秦,亦有“赳赳老秦,共赴國難”的軒昂本色!

大漢武帝位面,劉徹十分感同身受:“這個大明,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好樣的。”

他想起了自己的“寇可往,我亦可往”,與大明雖然時空迥異,精神卻萬古如一。

大唐貞觀位面,李二看著天幕微笑。

如今的大唐何其鼎盛,萬國衣冠拜冕旒,讓他與天幕也產生了無儘的共鳴。

還有許多的位面中。

橫掃各族、統一北方的大秦天王苻堅;

一生不敗、氣吞萬裡如虎的宋武帝劉裕;

中亞霸主、西征逐鹿的西遼開國皇帝耶律大石……

等許多英氣蓋世、功勳千古的帝王。

都在此刻拍案叫絕,為後世的大明驚歎不已。

於謙將天幕上這些話,逐字逐句,轉述給文天祥聽:“先生或許覺得我在妄語……”

文天祥:“不,我信你。”

於謙:“但請你一定要記得,未來是充滿希望的……什麼,你信我?”

他錯愕不已。

文天祥微微沉吟:“你先前提到了我的詩,「癡兒莫問今生計,還種來生未了因」。”

於謙茫然:“怎麼了?”

文天祥對他笑了笑:“這句詩,雖然很像我的風格,但我還沒寫過它,是我未來寫的吧?”

於謙:“……”

翻車來得猝不及防!

這樣一來,他也就不再遮掩了:“我生活的年代離先生不過一百多年,先生在那時候,已經成為了一個傳說。”

文天祥:“什麼樣的傳說?”

於謙告訴他:“忠臣、孝子、大魁、宰相,古今惟公一人。芳名壯概,與宇宙同不朽。”

文天祥微微一歎:“看來我死得其所。”

夕陽如火燒,落滿了海天一色,又在他微垂的眼睫上鍍滿。

或許是覺得光芒有些刺眼,他輕輕合上眼,纖細的眼睫便像是傷骨的孤鶴,翩躚墜下,抖落了那一線最微茫的光亮。

於謙定定地注視了他一會,忽而沉聲道:“確實死得其所,可我不想見到先生這麼做。”

“我自小將先生視為偶像,可以說,若沒有先生的事跡在前,便沒有今日的我。後世的人都知道,先生代表了南宋的最高氣節,英魂不朽,以一死保全了國家最後的風骨。”

文天祥靜靜聽著。

於謙又說:“我效仿先生,亦成為了隻為國謀,不謀己身之人,若能以一己性命,換來社稷安定,自是毫無猶豫。”

“可我,也是有私心的。”

“我私心裡……還是希望先生能活著。”

哪怕不再有殉節的美名。

一個帝國倒塌的重量,不該由先生一人來背負。

他語氣柔軟而誠摯,宛似滾燙熔岩淬濺過冰原灼熱,眉間的銳利鋒芒也悄然斂去,隻餘一片澄明如水的溫和,一字一字道:

“請先生,留在這人世間。”

那不是一個來自後世人的祈求,也不是來自大明太子少保的祈求。

那隻是來自於謙,對一個視如信仰之光、景仰了許多年之人的祈求。

文天祥輕輕抿唇,似有若無地露出了一絲苦笑。

這讓人如何能拒絕……

他自起兵以來,習慣了萬般風刀霜劍的逼仄與險惡,早就坦然受之,卻很少遇見這樣一份純然不加掩飾的善意。

他終是歎了口氣:“你已經有計劃了?”

於謙還真有一個計劃。

把先生救出去,自然是最重要的。

但在副本任務中,除了【拯救文天祥】,他還想爭取一下【拯救中華】這個任務。

主要思路有兩種。

一是組織義軍抗元,可行性基本沒有,難度更是如同登天。

如果讓於謙從本心上來選的話,他並不介意“明知不可而為之”一下。

但他畢竟是進來做任務的,最好還是穩一手。

李淵通過明太/祖獲取了百分之十的任務進度,於謙也準備效仿一下,去俘虜營中救走某陳姓士兵。

將其送到安徽鳳陽,娶妻生子,爭取早點把外孫明太/祖帶到這個世界上。

曆史上,文天祥去世和朱元璋出生,隻相隔了四十五年,其實不是特彆遙遠。

隻要陳姓士兵努努力,文天祥還是可以給朱元璋當一下帝師的。

想來,太/祖陛下擁有了這樣一位帝師,早年也不必流落皇覺寺,過得如此辛苦。

大明一統天下,再興漢家天的進程,又可以加快了。

天幕前的洪武大帝:感動!

感動得無以複加!

於謙不愧是咱的夢中情臣。

原來不隻是咱對他情有獨鐘,他居然對咱給予了如此深切的厚望!

好一場雙向奔赴!

老朱簡直受寵若驚,當場就想把於謙拉到洪武朝來乾活。

洪武朝的大臣們:???

於謙你不要過來啊!!!

低頭看了看自己微薄的俸祿,口袋空得仿佛能跑馬。

這天底下,居然還真有人能符合咱家陛下的苛刻要求,兩袖清風,家無餘財啊!

此刻,於謙陷入了沉思。

帝師計劃的順利實施,建立在一個重要前提上。

那就是,如何成功將文天祥救出去。

於謙:“……”

等等,好像一切又回到了原點哈。

天幕上。

一群皇帝正在幫忙出主意:

【梁武帝蕭衍】:於謙,何不考慮一下假扮僧人逃跑,朕親測有效。

【宋高宗趙構】:試試逃到海上,大有可為!

【漢高祖劉邦】:也可以半夜學狐狸叫,“大楚興,陳勝王”……啊,說錯了,是“大宋亡,放天祥”。

【漢高祖劉邦】:表明釋放文天祥是天命所歸,逼迫張弘範從命。

觀眾們:“……”

好一個鬼神之才的漢高祖。

【清聖祖康熙】:逃跑這種問題,得找個內行人士問問,@永曆皇帝朱由榔。

【清聖祖康熙】:給諸位介紹一下,逆賊南明永曆帝,五年間逃跑十六次,時人譏為“走天子”。

【永曆皇帝朱由榔】:閉嘴,狗韃子!

【魏孝文帝元宏】:這種問題必須找專業最對口的人谘詢。

【魏孝文帝元宏】:@光武帝劉秀,在嗎大魔導師?

【宋仁宗趙禎】:@光武帝劉秀,在嗎大魔導師?

【唐肅宗李亨】:@光武帝劉秀,在嗎大魔導師?

【漢光武帝劉秀】:都喊朕作甚,這題朕也不會。

【漢光武帝劉秀】:@於謙,不然朕去崖山海邊,給你召喚一場隕石雨?

【明. 景泰位面. 挑戰者於謙】:……

【漢光武帝劉秀】:開個玩笑。

【漢光武帝劉秀】:於謙你不要擔心,萬一你死在副本裡面,等下次本位面通關的時候,朕可以把你垂釣出來。

【漢光武帝劉秀】:本朝司徒之位暫時空缺,你來的話,就是三公之首。

於謙:?

大可不必!

光武年間的司徒一連死了三個,是實打實的高危職業。

【宋孝宗趙瑗】:@於謙,朕去問問幼安,等會就回來。

【宋孝宗趙瑗】:他一定能幫你解決這個難題!

【魏武帝曹操】:趙瑗這都能秀起來,屬實是孤沒想到的。

【宋哲宗趙煦】:來個趙瑗三連,【朕的絕世天才辛幼安】,【爾等都不如幼安遠甚】,【這事換作幼安來,分分鐘解決給你看】。

【宋哲宗趙煦】:再來個朱祁鈺三連,【於謙日月爭光】、【於謙世中無雙】、【於謙是我大明團寵】。

【宋哲宗趙煦】:再來個李亨三連,【太宗爺爺說得對哇】,【太宗爺爺說得真對】,【太宗爺爺說得真是太對了】。

【漢武帝劉徹】:哈哈哈哈哈。

【秦孝公嬴渠梁】:趙煦顯然已經掌握了彈幕的發言精髓。

【永曆皇帝朱由榔】:@於謙,延平王和李晉王讓朕提醒你,能否嘗試轉航琉球群島?

【後唐莊宗李存勖】:李晉王!是誰在呼喚朕的名字!

【唐高宗李治】:朕登基前的封號,也是李晉王。

【隋煬帝楊廣】:晉王?誰還不是個晉王了。

南明,永曆位面。

晉王李定國看著天幕,一陣無語。

一旁,鄭成功伸手搭在他肩上,粲然一笑:“看來,寧宇,你那句詞得改改了,【生死都從李晉王】的指向性不是很明確。”

李定國:???

彆太過分了,這句詞本來也不是他寫的!

鄭成功又笑道:“不如就改成【生死都從李寧宇】……不行,這樣全詩就不押韻了,還是改成【生死都從李二郎】吧。”

永曆帝一直縮在龍椅上,戰戰兢兢地看著他。

這時,終於壯起膽子插了一句:“可是,延平王,李二郎這個名字經常被用來稱呼唐太宗。”

鄭成功陷入了沉思,那該改成什麼好呢。

永曆皇帝拉拉他的衣角,給他倒了杯茶,小心翼翼地請他過來。

鄭成功欣然應允。

二人暫時拋棄前嫌,一邊討論,一邊朝著李定國指指點點,發出了快樂的笑聲。

李定國:“……”

等著!他這就去北伐!

這個宮裡,他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清高宗弘曆】:走天子和他的臣子彆太荒謬,這話留著跟全盛時期的張世傑說還差不多。

【清高宗弘曆】:於謙就一個人,能轉航到哪裡去?

【明. 景泰位面. 太上皇朱祁鎮】:哈哈哈哈,於謙要死了!死得好!

【清高宗弘曆】:晦氣!來個人把堡宗抬下去!

【宋仁宗趙禎】:現在文山先生和於謙都在船上,哪裡都跑不了。

【宋仁宗趙禎】:隻能等他們被轉移的時候,再見機行事了。

【宋孝宗趙瑗】:@於謙,你還在嗎?

【宋孝宗趙瑗】:幼安建議說,為了你和文山先生的人身安全,不行就先降了吧。

【宋孝宗趙瑗】:一來可以讓元賊放鬆警惕,方便營救,二來,還可以效仿蜀漢薑維之事。

【蜀後主劉禪】:?

【蜀後主劉禪】:你彆嚇朕,什麼蜀漢薑維之事,伯約咋了?

【景泰皇帝朱祁鈺】:不可。

【景泰皇帝朱祁鈺】:薑維能起事,是因為鐘會本身就想造反,但張弘範深受忽必烈信任,不具備這樣的條件。

【景泰皇帝朱祁鈺】:廷益,莫要被上面那些人誤導,相信自己的判斷,朕也相信你。

【蜀後主劉禪】:有沒有人來告訴朕,伯約怎麼了?

【蜀後主劉禪】:到底有沒有人啊!

於謙一行行看過去。

他轉頭望著文天祥:“先生,若從薑維前事?”

文天祥平靜地抬手,指向遠處一線青天碧浪:“聖主已去。”

於謙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

薑維欲使社稷危而復安,日月幽而復明,是因為彼時,後主劉禪尚在,一切都還有希望。

但此時的小皇帝趙昺,連同其他一眾趙家宗室,都已經葬身在崖海波濤裡了。

為之奈何!

……

次日,張弘範例行來勸降,發現船上多出來一個於謙。

他之前從未見過此人,頗有些疑慮。

文天祥淡然解釋說,這是家中的門生晚輩,未曾入仕,故聲名不顯。

張弘範驚奇道:“門生晚輩——他是你弟子?”

文天祥頷首說是。

張弘範將信將疑:“可你不是沒有收過弟子嗎?”

這些日子,為了勸降文天祥,他是什麼手段都用過了,也連帶抓捕了無數與文天祥關係親近的人,輪番來勸說。

若是有弟子,早就被一道抓來了。

於謙:“因為之前的我還在爭取。”

文天祥完美地進行了一波配合:“對,他現在是我弟子,門下唯一一個。”

張弘範:!

他立刻覺得機會來了,留下於謙,可能會使文天祥態度軟化,索性將人關到了同一處。

是夜。

於謙找了一張白紙,把即將發生的事件都默寫了出來。

他們將被押解前往大都,一路北上。

沿途中,唯一比較有希望逃離的機會,是在半道上的建康城。

原本的曆史時間線上,文天祥和好友鄧剡(鄧光薦),被羈押在建康二月有餘。

後來,鄧剡因為生病,留在了建康驛站醫治,文天祥則繼續渡江北上。

鄧剡心知此一去,必成生離死彆,於是在病中掙紮起身,揮淚相送,寫下了千古名篇《念奴嬌·驛中言彆》。

“水天空闊,恨東風,不惜世間英物……”

長江依舊是赤壁時的長江,水天也依舊是赤壁時的水天。

山河不老,卻暗換流年。

最恨東風,當年肯成全周郎一場火燒赤壁,如今,卻不肯成全文天祥再複河山。

於謙想了一下,覺得建康驛應該是最方便進行逃跑操作的地方。

一來,建康本身就有一部分抗元義士還散在民間活動,可以幫助他們。

二來,蒙古人攻下建康未久,設防定然不如江北地區嚴密。

三來,建康水路發達,便於出逃。

隻需要想一個辦法,讓先生在建康的時候生病,設法留下來。

但還有一個問題。

原曆史上,生病的是鄧剡,這次肯定不能讓他再生病。不然二人同時重病,元兵一看就知道裡面有貓膩。

於謙想到這裡,轉頭鄭重其事地說:“先生,你一定要提醒鄧光薦好好養生!”

文天祥:?

怎麼就忽然跳到了養生話題。

但他確實很擔心自己的朋友,遂寫了一首問候詩,交給看守的士兵轉達。

“先生且慢!”

於謙截下了那張詩稿,自己重抄了一份送走。

他把原文珍而重之地收好:“這是先生的真跡,還是留給我吧,等回家了,一定要掛在書房裡裱起來。”

文天祥:“……好的。”

他見於謙依舊盯著他的手,似乎在等待著什麼,隻能將方才寫字的筆遞過去:“你想要這支筆?”

於謙滿意地收起筆,但目光還是一動不動。

文天祥:?

他不動聲色地拽了拽衣袖,遮住了大半的手,隻餘一點溪深流雲般瑩白的指尖露在外面。

於謙終於收回視線,眸中似是染上了一抹遺憾之色。

文天祥:“……”

不是,你為什麼會感到遺憾啊?

難道是因為不能把他也一起打包帶走嗎?!

他果斷換了話題:“廷益以後還能回家麼。”

“當然可以”,於謙語氣輕快,“我的陛下、家人、好友們,都在故鄉那一端等我歸來。”

文天祥又問:“可有約定歸期?”

於謙想了想,慎重地說:“這我便不清楚了。我為先生而來,隻要先生長命百歲,我大概能在這裡待上好幾十年。”

他見先生還有些疑惑,就舉了個生動形象的例子:

“漢明帝永平五年,劉阮二人入天台山,誤見仙女,山中不過半年,歸鄉子孫已七世。”

“我亦如此,我無論在先生身邊度過多久,和家鄉都毫無關係,時間流速也不一樣。”

忽然成了「仙女」的文天祥:“……”

行叭,你開心就好。

……

連日以來,元軍在外面大擺慶功宴,歡聲震天。

慶功宴中最隆重的一場,張弘範指定要文天祥出席,打的還是趁機勸降的主意。

許多之前投降的宋將也參加了宴會。

張寶、翟國秀、劉俊等人,都是在崖山海戰中投降的。

特彆是翟國秀,他的投敵等於是撕開了崖山軍陣的防線,形成致命一擊,直接導致了宋軍的崩盤,可謂第一罪魁禍首。

這些降將們如今都在座中喝酒。

見到文天祥進來,有的面露愧色,愧疚於無法拯救家國。

有的不解痛惜,感慨文天祥太過執迷,不願事新朝,恐難免一死。

還有一種人就比較奇葩了。

他們竟然很憤怒地看著文天祥,目眥欲裂。

當一束明光照進深淵暗夜,這束光便也有了罪。

這些人的所想,大概就類似於,“就你清高,顯得我們好像很不堪”,“一缸墨水裡面為何要出現一滴清水”,“得想個辦法把他搞死,這樣就沒人能用他做例子,嘲笑我們變節了”,如此種種。

實在是無恥之尤。

文天祥目不斜視,徑自從一眾神情各異的人群中穿過。

於謙跟在先生後面,望著每一張面孔,試圖將他們和史書裡的那些人物對上號。

有一位形容清臒、衣衫飄飄的文士忽而出現,向這個方向走來。

文天祥告訴於謙:“他就是你要找的鄧光薦。”

於謙:!

他回想了一下,覺得此人和先生,可稱為神仙友情。

前半生,是發小、同窗,師出同門,風雨共度。

後來被元軍扣押,於建康驛中,揮淚成生離死彆。

後半生,鄧剡隱居江南,年年為文天祥掃墓祭祀。

他用餘生追溯記錄往事,寫成《文天祥傳》,讓這段義烈往事不至於埋沒在黃沙歲月中。

鄧剡本來跟著陸秀夫等人在崖山行朝,戰敗後欲投水自儘,投了好幾次,都被元軍執著地撈了回來。

此刻,他面帶病容,弱不禁風,看起來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樣。

於謙想起了自己的建康驛出逃計劃,對他拱了拱手:“請務必注意身體。”

鄧剡蒼白地笑笑,看向文天祥,目露詢問之意。

文天祥眼睫如霜凝,輕輕一抬,表示於謙是他的門生故友。

鄧剡頓時驚訝不已,那目光分明在問,“你還有哪個朋友是我不認識的?”

文天祥也回了他一個,“放寬心,我信他如信我自己”的眼神。

鄧剡愈發錯愕,回過身,將於謙上上下下打量了遍。

這是一個風骨清正,心思純然,但一看便曆經殺伐,一往無前的少年。

鄧剡:嗯,乍一看,氣質不遜於我。

再一看……

不知比我高到哪裡去了。

他的眸光漸漸變了,控訴般地看著文天祥,仿佛在問,“你有如此人才,怎麼不早點拉出來乾活!此乃救世之才!”

文天祥無奈一歎。

是他不想麼,是早些時候,於謙還沒穿過來啊。

鄧剡也知道木已成舟,轉瞬神色悵然,也隻長長地歎息了一聲。

這幾句話皆以眼神交流,且隻在須臾間完成。

旁人根本無法察覺此地發生了什麼。

於謙:“……”

好羨慕。

什麼時候他和先生也能有這般默契啊。

張弘範強行將文天祥按在了上座,讓他聆聽大元將士們的歡歌,實屬殺人還要誅心。

於謙擔憂地望著先生,先生回了他一個“無事,且安”的眼神。

他隻好來到一個視野不錯的角落裡,一邊看著先生,一邊吃瓜。

字面意義上的吃瓜。

“這瓜果甚是鮮美”,見鄧剡也來到了這邊,於謙抬手給他遞了一片瓜,“光薦,你來了。”

鄧剡慢吞吞地啃了兩口瓜:“叫什麼「光薦」,沒大沒小,你應該叫我一聲師伯。”

畢竟他和文天祥是白鷺洲書院的同窗,於謙既然稱呼文天祥為先生,難道不是他的小師侄麼?

於謙微笑:“光薦。”

“不不不”,鄧剡堅持不懈,“快叫師伯。”

於謙繼續微笑:“光薦。”

鄧剡深吸一口氣,極力引誘道:“彆叫光薦,你叫我一聲師伯,我送你個見面禮怎樣。”

於謙巋然不動:“光薦。”

“……”

鄧剡與他對視半晌,見他毫無退讓的意思,不禁鬱悶至極:“為什麼你稱呼文山是「先生」,到我這裡就變成了光薦?”

於謙語氣十分堅決:“先生就是先生,青史浩蕩,千秋萬古,也不過隻此一人。”

鄧剡被這一句話震住了,許久才道:“……小師侄,你的想法很危險啊,文山他知道嗎。”

於謙思考了一會:“可能知道吧。”

見鄧剡滿頭問號,他補充說明道:“自從見到先生,我每天都要讚美他很多回,可能說過了這句話,也可能沒有,我記不清了。”

鄧剡頓時絕倒。

你們倆是一個真敢說,一個真敢聽。

下一刻,他誠懇地拉住於謙的手,使勁晃了晃。

“你究竟準備了多少類似的誇誇名句,能不能分享一下,我確實很需要!其實我以前也很擅長誇人的,但最近有個小朋友天天纏著我,我的誇誇底蘊已經快被他搬空了。”

於謙擺出了一副“不與爾等同流合汙”的表情,冷漠道:“你找錯人了,我不擅長誇人,我從來都是實話實說。”

鄧剡:“……”

實話實說你都能「千古隻此一人」,真要讓你誇他,你還不得上天!

他不禁好奇,自家好友究竟是從哪兒挖來的這個絕世寶藏:“你家鄉在何處?”

於謙:“浙江錢塘。”

鄧剡若有所思:“我和文山有一個共同的故友,也是錢塘人。”

於謙想起一人:“汪元量?”

鄧剡驚訝更甚:“原來你們認識。”

於謙搖頭:“算不上認識,我小時候拜過他的墓碑,離故宅不遠。”

鄧剡無語:“人家現在分明還活得好好的!”

於謙:“沒關係,他以後總會死的。”

鄧剡:???

於謙也意識到了此話有歧義,當即描補道:“我是說,他在未來死了,事情是這樣的——”

汪元量,號水雲,錢塘人。

原本是南宋的宮廷琴師,國滅之日,擄陷於元營,曾多次前往囚牢中探望文天祥。

後因不願仕元,孑然一身放歸江南,終老河山。

他給後人留下的形象,永遠是素淡而寂寞的。

似那一截故國江邊湘妃泣血的竹,空染了血淚斑斑,守著早已老去的江南煙水,寥落地彈著一曲瀟湘水雲,直到歲華儘滅,人事全非。

既然已經說了汪水雲的故事,於謙索性也不再藏著掖著,將自己的來曆,和未來建康驛出逃的計劃,都告訴了鄧剡。

從曆史發展來看,這位的人品十分可靠,而且他也確實需要對方相助。

鄧剡聽完,一臉驚嚇地看著他:“你莫要以為我好騙!”

於謙回想了一番鄧剡的生平,開始給他挖坑:“近來,是否有個年輕人常來拜訪你,態度很誠懇,想拜你為師?”

鄧剡神色一變:“你這都知道!”

“當然是從史書中看來的”,於謙又問,“光薦覺得此人如何?”

鄧剡提到自家弟子,唇角泛起了一絲笑意:“是個很好的孩子。”

“我被從崖山救上來之後,便一直試圖尋死,但這孩子每次都會及時出現,將我救下,百般照顧。又說仰慕我文名已久,唯願拜入我門下。”

“如此三番五次,我非草木,豈能不動容,便決定收下他了。我還準備把平生所學編成一本書給他,名字都想好了,就叫《相業》……”

他說得正高興,忽見於謙面露古怪之色。

鄧剡不由驚奇:“怎麼,莫非我這個弟子青史留名了?”

於謙心想,何止是青史留名:“光薦收徒之前,難道就沒思考過他的身份?”

對此,鄧剡表示:“我當然思考過!”

“能在船上自由出入的,一定是個元人宦官子弟。不過呢,我跟他說我絕不仕元,隻是收他為弟子,他居然還挺高興的,說什麼,既然這樣的話,以後老師的元人學生就隻有我一個人了。”

他搖了搖頭,直歎氣:

“這孩子如此憨憨傻傻,估計家中官職不會太高,難得有一顆求學進取之心。我不好多問,生怕打擊到他。”

於謙:“……”

憨憨傻傻的分明是你才對吧。

他凝視著鄧剡,一字一句道,“你這個學生,是張弘範的次子張珪,未來的元朝宰相、帝師、四朝老臣、漢法改革推行者。”

“你是張珪一生中,對他影響最大的人,猶在張弘範之上,張珪的漢法就全盤繼承自你這裡。”

“——對了,你之前說的那些誇誇名句,不會就是給張珪準備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