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說雞腿, 你和我聊褲衩子?”
白鳳也端不住她三大媽的體面了,這些日子壓抑憋屈的生活,足以讓一個城府頗深的女人失去理智。
“誰稀罕聊你那又臭又破的褲衩子, 怎麼?都老成乾癟的橘子皮了還想勾引院兒裡的老少爺們兒?”
因為來得遲, 白鳳不知道王李氏口中的褲衩子到底是誰的。
她隻想弄清楚雞腿的事。
“誰的褲衩子又破又臭, 你的才破, 才臭呢, 你的褲衩子還騷,要不怎麼能迷的王福貴把前頭那個可憐媳婦生的小閨女丟鄉下, 一心一意寵你生的那個賠錢貨, 你的褲衩子上怕不是抹了狐狸精的狐騷/味,把王福貴都給迷昏頭了。”
王李氏雙手叉腰, 儘顯四合院第一潑婦本色。
王福貴一聽這話把自己也罵進去了, 眉頭一皺,想上前理論,可又覺得他作為三大爺和王李氏這種無知潑婦爭執有失體面。
正猶豫的時候,王李氏繼續開大招。
“還什麼你生的是個福星, 前頭生的閨女是災星, 你們家閨女那麼大福氣, 現在怎麼還和我們住在一個院子裡呢,你家王福貴怎麼沒當上領導乾部,你這個親媽怎麼沒混個婦女主任當當, 她自己也就買了份工作回來, 現在連個像樣的對象都找不到,這算什麼狗屁福星。”
“我呸——”
一口粘稠的濃痰吐在白鳳的衣領上,看著對方氣得哆嗦的可憐模樣,王李氏的臉上儘是得意。
終於找到了以前吵架撒潑的那種感覺, 齊家小媳婦那就不是正常人。
“啊啊啊!”
白鳳無能狂怒,論心眼算計,她肯定比王李氏強,但她也隻能像一隻陰溝裡的老鼠,躲在暗處謀劃,真的面對面吵架,顯然不是王寡婦的對手。
“啊什麼啊,就你會叫,我又不是你男人,因為你會叫就覺得爽。”
王李氏三兩步上前拽住白鳳的頭發,用力一扯,“讓你汙蔑我孫子偷雞腿,讓你嘴賤。”
“彆打了彆打了。”
你這樣是打不死人的!
呂妮嚷嚷著上手想要拉開王寡婦,可惜手上的勁道不夠,根本不是王寡婦的對手,反而因為她的胡亂插手,導致白鳳的回擊動作總被不小心打斷。
“你這小媳婦倒是好心,還護著你後婆婆。”
王寡婦越打越興奮,越罵越激動,覺得這一場戰役裡,她終於找回了自己曾經的風采。
“什麼狗屁神棍,老娘我都不用動腦子,用我這臭腳丫子想想都知道這是有人花錢雇來的,能光明正大把前頭生的閨女扔掉不說,還能讓自己閨女成為家裡唯一的姑娘。”
其實王李氏也不能肯定自己的猜測,也拿不出證據,但誰讓白鳳現在撞她槍口上了呢,為了不讓大家關注雞腿的事,隻能搬出另一個新瓜轉移大家的注意力。
“是啊,怎麼就那麼巧,一個福星,一個災星。”
“王寡婦難得說了一次公道話,王幺寶要真是福星,王家還能住在咱們這地界?早住上小紅樓了。”
“真沒想到三大媽是這種人,也是,要是當初沒想辦法把人趕走,住在一個屋簷下,王大柱和王二柱肯定更疼自己親生的妹妹,哪還有她閨女什麼事。”
“也不一定,王二柱肯定疼自己妹妹,王大柱那就是個冤大頭。”
……
周圍的議論聲落入王李氏的耳朵裡,她頓時升起一股驕傲勁,沒錯,她就是那麼明辨是非的老太太。
她這雙火眼金睛,專看妖魔鬼怪。
正得意著,視線和鬱絨絨交彙。
“嘶——”
倒吸一口涼氣,趕緊把目光錯開,這妖精道行太深,短時間內她無法對付。
“胡說,你這克夫克子的老寡婦胡說!”
真相被戳穿,白鳳惱羞成怒。
但那件事過了這麼多年,當年她特地找了一個七十多歲的老頭配合自己演戲,現在過去十幾二十年,中間又曆經各種戰亂饑荒,那個老頭恐怕早已經不在人世了。
他們沒有證據,白鳳在心裡安慰自己。
再說了,她隻是找了一個道士演了這麼一出戲,可王福貴信了,王大柱也信了,這隻能說明他們蠢笨,也說明他們壓根一點都不在意王三妹這個女兒/妹妹。
可有些事,並不需要證據,大家心裡都有一杆秤,當他們覺得這是她的算計時,就算當初的她真的清清白白,那也是她的算計。
“其實這麼簡單的算計,就算大夥兒不如我聰明,可有點腦子的,應該也能看穿,看不穿的,要麼沒腦子,要麼就像我之前說的,被狐狸精又騷又會叫的本事勾得迷了神誌。”
王李氏看著不遠處的王福貴和王大柱,意味深長的說道。
老寡婦就不是什麼有良心的人,以前王福貴這個三大爺對他們家的幫襯她全然不放在欣賞,反而看現在對方落魄了,毫不留情的奚落嘲笑。
兩個男人,一個羞憤,一個氣憤中帶著些許懊悔。
呂妮依舊不那麼走心的護著後婆婆,但好歹擺出了態度,王幺寶這個親生女兒這個時候反而躲在後院沒過來。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沒聽見她親媽遭罪的聲音。
人被逼急了,總能爆發出超乎尋常的力量,幾番掙紮,在以犧牲一撮頭發為代價後,白鳳居然真的從王李氏的手下掙脫,然後發瘋似的衝向了王寡婦家的屋子。
胖嘟嘟的王寶蛋張開雙手,擋在家門口。
“這是我家,你不能進去。”
這些年靠著王李氏的厚臉皮,這個孫子被養的很好,可惜吃了那麼多東西,大多數時候都在橫向生長,個子並不算高,不到白鳳的下巴。
失去理智的白鳳早就忘記了眼前的是個孩子,直接一腳踹到他的肚子,巴掌一扇,將人拽離門口。
“寶蛋——”
王李氏淒厲的喊叫聲響徹整個大院。
看戲的眾人也沒想到往日端莊大方的三大媽連孩子都打,全都愣在當場,一時間,沒人上前幫忙。
王福貴和呂妮的反應更快,兩人一個上前去查看王寶蛋的情況,一個跟著衝進了王家。
必須找到王寶蛋偷吃雞腿雞肉的證據,不然這件事沒辦法大事化了了。
“還說你家寶蛋沒偷雞腿,這是什麼?這是什麼?”
也就兩三分鐘的功夫,白鳳端著碗從屋子裡衝出來,她將碗湊到大家面前,讓大家看清楚碗裡的東西。
聽到這話,王李氏頓時臉色一白。
她忘了,早上孫子將雞腿偷來的時候,自己和孫子高高興興分吃了那些肉,還剩下一個雞腿骨和其他一些碎骨頭。
當時她舍不得扔,準備晚上煮菜湯的時候加進去一塊煮,還能借點雞味。
沒想到一時的節儉,成了此刻避不開的把柄。
“那是、那是我M——”
買的讀音還沒有完全說出口,就被白鳳打斷。
“買的,從哪裡買的?你領我過去,我們當面對質,還有這骨頭,明明一股子蜜棗的甜味,哪家國營飯店賣這種甜口的燉雞?”
白鳳一看這會兒自己占了上風,更加咄咄逼人。
“我看根本就不是買的,就是你家王寶蛋偷的,他不僅偷了雞肉,之前我家丟的那些饅頭、肉,還有幾毛錢,恐怕也全是你家寶蛋偷的,畢竟他以前就有這個毛病。”
白鳳恨毒了王李氏在這麼多人面前,讓她沒臉。
“沒爹教沒娘養的就是壞種,再攤上你這樣不講理的奶奶,現在小偷小摸,以後就作奸犯科,遲早是吃槍子的命。”
那張往日白胖溫婉的面孔扭曲,從牙縫中擠出最惡毒的詛咒。
“王家小子手腳確實不乾淨,好幾次看他揣著東西從後院出來。”
“我家之前也丟了一截臘腸,之前還想著是野貓子偷的……”
“王寶蛋上次還搶我孫女糖吃呢,那時候他都已經十歲了,我孫女才三歲。”
風水輪流轉,現在是王寡婦和她的寶貝金孫的被批/鬥時間。
“對,雞腿就是我家寶蛋拿的,不就是個雞腿嗎,你們家條件那麼好,讓讓他一個孩子又怎麼了?”
既然沒辦法掩飾,王李氏乾脆破罐子破摔。
“那麼大一隻雞,我孫子就拿了一隻腿,剩下的還不夠你們吃?虧你王福貴平日裡還總標榜自己作為三大爺對院子裡的住戶儘心儘責,我家那樣艱難,但凡你有點良心,都不用我家寶蛋親自去拿,提前就應該和我打聲招呼,燉好後端上一碗送過來。”
這話說的,相當不要臉,但也確實是王李氏能說出來的話。
後院王家的人都被氣笑了,呂妮雖然借著這件事達到了自己的目的,可看著王李氏厚顏無恥的樣子,也恨不得上前給她一巴掌。
“啪——”
她想做卻不敢做的事,白鳳做了,然後兩個老太太撕扯成一團。
“呸,不要臉的臭褲衩子。”
“呸,不要臉的賊奶奶。”
兩人一邊打,一邊吐對方口水。
這種打鬥的場景看的大家既惡心,又忍不住想看下去。
就是不約而同都往後退了幾步,防止口水濺到自己身上。
“庸俗。”
中院西廂的一間屋子裡,齊臨冷笑著說到。
雖然隔著一堵牆,外面的動靜還是傳到了屋內。
在搬來四合院之前,齊臨實在想不到,這個世界上居然還有人會為了一把菜,幾株苗破口大罵,甚至大打出手。
現在為了一個雞腿,兩家人都快把對方的祖宗十八代罵完了。
他的身邊都是體面人,即便有再深的矛盾,見面時也都是笑著的。
透過玻璃窗,他可以看到院子裡正端著果盤看熱鬨的鬱絨絨,也看到了洗完碗,趁午休的時間,將換季被子的被罩拆下來清洗的齊嶼。
齊臨無法忍受,自己居然要和這樣的一群人共同生活,就為了這樣一個庸俗的女人和一個被女人騎在脖子上的男人。
“我家的雞,憑什麼要送給你吃?”
王福貴已經顧不上思考院子裡的人會怎麼想了,他隻是覺得王李氏的想法莫名其妙。
他家條件好,那是因為他們家工人多啊,外人都隻看到他作為高級鉗工的風光,哪裡知道他為了考級不斷鑽研技術的辛苦。
他家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啊。
這個時候王福貴忽然想到了齊嶼,以前的王李氏也是這幅嘴臉,隻是她的貪心,都衝著齊嶼去了。
“齊嶼和你們同住中院,他為了伺候他那個小媳婦,隔三差五燉雞燒魚,你和你孫子可憐想吃點好的,為什麼不衝著他要。”
王福貴很生氣,難道就因為他兒子乾了丟臉的事,他這位三大爺,就成了他們爺孫眼中的軟柿子?
“不是,你怎麼也招惹她!”
“你沒事招惹他們兩口子乾嘛。”
“三大爺,你糊塗啊!”
王李氏還沒說什麼呢,本來光圍著看熱鬨的吃瓜群眾就將三大爺團團圍住,更有甚者,直接上手捂嘴。
“我不是,我沒有,我孫子絕對不可能對阿巴阿巴家的東西有什麼壞想法。”
王李氏渾身上下的毛都炸了,緊張兮兮的看向鬱絨絨,希望她千萬不要相信王福貴這老狗的挑撥。
她就算心裡想,那也隻是想想,絕對不敢真的上手啊。
要不然,她怕她孫子前腳偷來鬱絨絨家的大魚大肉,後腳那些東西就成為了她遺照前的祭品。
王福貴被團團圍住,一時間周遭的空氣都變得稀薄,他又被捂著嘴,差點就要翻白眼了。
龍果然是他們play中的一環。
鬱絨絨惡狠狠的嚼著蘋果塊,琢磨著是不是該收點版權費。
這場熱鬨看的大家情緒跌宕起伏,同樣的,也看出了一種危機四伏的緊張感覺。
彆說,怪有趣,也怪刺激的。
最後還是一大爺和院裡的幾位長輩看不下去,上前調停。
王寶蛋偷王福貴家的雞腿肯定有錯,可他畢竟是個孩子,而且白鳳氣急敗壞還踹了他一腳,本來有理也變得沒理。
再加上王寶蛋從小沒了爹,親媽也改嫁跑了,院兒裡心軟一些的長輩都覺得他可憐,對他有幾分寬容。
白鳳拿不出王寶蛋偷其他東西的證據,現在為了一個雞腿鬨得這麼僵,部分人就算心裡覺得白鳳做的沒錯,面上也要指責她幾句。
到最後,王李氏代孫子向王家道歉,並且承諾以後再也不能偷院兒裡鄰居家的東西,而王福貴家負責出錢帶王寶蛋去醫院做檢查。
最後的檢查結果,王寶蛋傷的並不重,因為他肚皮上的脂肪厚,白鳳那一腳隻造成了一些表面的瘀傷。
經過協商,王福貴家還得賠王寡婦五塊錢,讓王寡婦買點好吃的,給王寶蛋補補身體,再加上看病和買藥油的費用,王福貴家丟了一隻雞腿,還損失了十來塊錢。
調解完,林大齊慶幸的摸了摸自己後背的汗。
好在大家的注意力都被轉移了,現在沒人記得,一開始討論的褲衩子,現在還穿在他的身上。
至於不安分的老二和老三他也私底下安撫住了,保證今年裡肯定替他們兄弟倆弄到房子,張羅婚事。
林保家和林發家的最終目的也是這個,林大齊這個親爹有本事,能掙錢,要不是逼到極限,他們也不想和對方鬨翻。
就他倆臨時工的工資,沒準以後成家生子,還得找老爺子貼補呢。
所以在得到承諾後,兄弟倆立馬見好就收,不在鬨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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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寶蛋可真能耐,不僅給奶奶弄來了大雞腿,還掙到了五塊錢。”
晚上,王李氏坐在床上數著那一堆分幣角錢,樂得牙花子都露出來了。
“真是奶的寶貝大孫子,真真有本事。”
說著,還重重在王寶蛋的腦門上親了一口。
白鳳那一腳真的算不上多重,王寶蛋平日裡就是個頑皮的性子,經常爬樹翻牆,還喜歡和其他孩子打鬨,身上時常青一塊紫一塊,現在隻是肚子上被踢出一點淤青就能得五塊錢,對他來說簡直太劃算了。
“奶,給我一點錢。”
王寶蛋衝奶奶伸手。
“你要錢乾什麼?”
嘴上這麼問著,王李氏卻還是數了五毛錢塞進孫子的手裡。
“不夠。”
王寶蛋搖搖頭,他要買糖,買果丹皮,買鈣奶餅乾……還要買炮仗。
“省著點花。”
王李氏又心疼的數了五毛錢塞進孫子的手裡。
“夠了夠了,誰家小孩手裡拿著那麼多錢啊,等你花完了,再找奶奶要。”
要不是看孫子這次確實受罪了,王李氏還真不一定舍得給他拿那麼多錢。
王寶蛋不吭聲,默默看著王李氏將剩下的四塊錢全都放進一個小鐵盒裡。
“明天奶去給你買塊肉,好好給你補補。”
王李氏算計著自家這個月剩下的肉票,然後又忍不住想到了總是隔三差五能吃肉的其他鄰居。
“咱們娘倆那麼可憐,那些人頓頓大魚大肉,也不知道幫襯咱們一點,不就是拿他們一隻雞腿嗎,居然還上門打孩子,真是沒人性,老天怎麼不下道雷劈死他們。”
日常的絮叨,類似的話,王寶蛋的耳朵都已經聽出繭子來了。
“你爹可是烈士,他是為了廠子而死的,要是當初他沒死,你哪裡還用讒一隻雞腿,整隻雞你都能吃得,這些人一點都不念著你爹的好,給個三瓜倆棗就覺得幫咱們大忙了,全都是一群偽君子。”
王李氏完全忘了廠裡對她兒子死亡事件的定性。
他可不是因工犧牲,他的死,完全是因為他自己喝酒違規操作,要了自己的命不說,還給廠裡造成了很大損失。
要不是覺得他留下的寡婦幼子可憐,加上家屬是無辜的,廠裡都不會給王寶蛋保留工位,還允許他們繼續住在四合院裡。
王寶蛋聽著奶奶的絮絮叨叨,眼中的恨意更深。
院兒裡誰家的夥食最好?那必然是齊家啊。
王寶蛋怕鬱絨絨,可孩子和大人不同,大人更理智謹慎,會審時度勢,孩子在衝動之下,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恐怕他們自己都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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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王大柱和呂妮就從四合院搬出去了。
一開始注意到這件事的人並不多,許久沒見到王大柱,還以為對方出長途車了,可那麼長時間,也沒見呂妮帶著幾個孩子在院子裡玩耍的影子,那就不正常了。
雖然少了點熱鬨可看,但大夥兒一致覺得,王大柱帶著家人從四合院裡搬出去的決定是正確的。
這座大院裡太多人都知道他的醜事,有些孩子沒準也從父母口中聽到過隻言片語。
孩子的嘴巴沒把門,到時候在王大柱倆兒子面前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等那倆孩子懂事後,還怎麼和親爹相處呢。
大家隻是好奇王大柱搬出去後住哪裡,機械廠的單身宿舍就彆想了,其他的福利房,王大柱這樣的單職工家庭,估計也分不到吧。
最後還是王福貴主動說了兒子的去向,據說是呂妮那邊的親戚因為工作調動要離開四九城,家裡的一座一進的小院兒空出來,怕太久不住人房子會塌,就便宜租給了呂妮一家,順帶幫著親戚照看房子。
一大爺本來還以為王大齊是買了房子搬出去,還準備找王福貴打聽一下他們是從哪裡找到的房源,聽到這個消息後,隻能作罷。
王大柱一家搬走後,王福貴自己都覺得鄰居們看著自己的眼神好像沒有之前那種嘲弄鄙夷了,心裡放鬆之餘,也覺得老伴衝動之下的決定沒有做錯。
他哪裡知道,大夥兒的眼神之所以會改變,是因為同情。
同情他一把年紀,兩個兒子都不在身邊,虧他調解彆人家的家務事時總能說的頭頭是道,不是教訓這個,就是斥責那個,結果到頭來,自己的三個孩子都不搭理他,隻剩下最小的“福星”閨女陪在身側。
不知道這會兒他看著家裡頭那個“福星”,還覺不覺得當年那位道士算得靈驗。
這種情況下,大家不用憐憫的眼神看他就不錯了,怎麼可能還拿過去了那麼久的醜聞鄙視他呢。
他們都覺得,王福貴遲早會後悔的。
鄰居們確實算對了王福貴的心理。
王大柱一家搬走後的那幾天,王福貴的心情很放鬆,可時間一長,他就覺得不是滋味了。
和這個時代絕大多數人的思想一樣,王福貴始終認為,女兒可以寵,但家裡的一切都得留給兒子,養老也得兒子來。
大兒子一家因為那種情況搬走,大概率也不可能搬回來,這讓王福貴萌生了和老二和解的衝動。
他和二兒子之間的矛盾主要源自王三妹這個女兒,大不了他同意兒子把人帶回來,再給那個閨女說一門好親事,允許她把所有彩禮都帶走,這也算是彌補他這些年對她的虧欠。
至於老伴和小閨女的想法,並不在他的考量範圍內。
就在王福貴準備托人去找王二柱的時候,對方主動出現了,卻不是單單衝著他這個親爹來的。
時隔近一年,他也再次看見了那個一次次被他放棄的大閨女。
*****
“嫂子,這就是我妹子,你放心,等你生完孩子後,她保準把你和寶寶照顧的白白胖胖。”
王二柱帶著妹妹上門,今天的主要目的,是讓鬱絨絨這個再過倆月隨時都能生產的孕婦看看王三妹的本事。
又過了小半年的時間,王三妹比起年中那個時候沒胖多少,因為剛經曆了一場轟轟烈烈的搶收,鄉下搶收的時候,恨不得男人當牲畜用,女人當男人用,王三妹這個不舒服的鐵娘子處處追趕隊上的男同誌,工分掙了不少,人也累壞了。
之前貼上的肉,前段時間全減下去了,可她的精神頭卻更好了,薄薄的脂肪層下全是精煉的肌肉。
更何況現在離搶收也過去了個把月,疲累的身體也緩過勁來,整個人看上去更加乾練。
現在生產隊沒多少活,再過一段時間,社員們就要開始貓冬,因此在接到齊嶼的通知,想讓三妹過去幫忙照顧他媳婦後,王二柱想也不想就替妹妹答應下來。
不是他不想妹妹清清閒閒休息一個冬天,而是這個機會實在難得。
王二柱知道齊嶼多麼大方,要是妹妹能在這期間把鬱絨絨母子照顧穩妥,將來進城的事,也就有了指望。
王三妹也知道其中的利害關係,她心裡也十分樂意。
而且在知道就是齊嶼幫她解決了戶口問題的人後,彆說不給好處費了,就算倒貼,她都願意把齊嶼的媳婦照顧好嘍。
鬱絨絨點頭打招呼,前些天,齊嶼和她說了這件事。
他遇到了點事,之後一段時間裡恐怕要分心,沒辦法像之前那樣伺候她這個大肚婆,更彆說做月子的那段時間,廠裡不可能允許他請一個月的長假,讓他時時刻刻陪在鬱絨絨身邊照顧她和孩子。
而且齊嶼的計劃裡,他準備讓鬱絨絨做兩個月的長月子,聽說這樣對產婦的身體更好。
王三妹是他能想到的最合適的人選。
一來自己於他們有恩,這兄妹倆都是知恩圖報的性格,自家那位被他寵得又懶又嬌的大寶貝,一般人不見得能伺候得了。
二來王家兄妹還有求於他,齊嶼知道王二柱一心想將他妹妹弄進城裡來,這次的求助,正是他們最好的機會。
齊嶼相信恩情的牽絆未必長久,利益的交換始終穩定。
至於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王三妹很有照顧產婦孩子的經驗,當初被丟在老家時,她姑姑家的幾個孩子都是她帶大的,不僅如此,她還得幫著家裡養豬喂雞。
這樣能乾的小姑娘,肯定能夠應付他家嬌氣包。
“嫂子,你就把心放肚子裡,安心把自己和孩子都交給我照顧吧。”
王三妹笑得爽朗,黝黑的肌膚,將那一口微微米黃的牙齒都映白了。
鬱絨絨一眼就打量完眼前的人,雖然常年乾農活,但指縫依舊乾淨,衣服打了不少補丁,但衣領袖口這種容易臟的位置都搓洗的十分乾淨,頭發被剪短,勉強齊耳,看上去也十分清爽利落。
湊得那麼近,聽她說話的時候也沒聞到異味,衛生習慣比生活在城市裡的大部分人都強,龍的心裡已經滿意大半。
齊嶼不能伺候她,於是找來一個人代替他照顧龍,鬱絨絨覺得很合理。
尊貴如龍,就應該享受這樣的供奉。
光說不練假把式,王三妹也沒拿自己當外人。
“嫂子,你還沒吃午飯吧,要不讓我給你露一手,不過我拿手的都是東北那邊的菜色,也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慣。”
三妹笑得羞赧,揪了揪衣擺補充道;“要是有什麼做的不好的地方你直接說,我改,嫂子也彆不好意思說,齊哥雇我來給我開了工資,每個月三十塊呢,比我哥當工人還強,收那麼多錢還辦不好事,這不是我王三妹的做人準則。”
她的態度也豪爽,直接點名了自己收錢辦事,讓鬱絨絨使喚起人來,不用覺得不好意思。
當然,對外絕對不能說是收了錢的。
隻能說齊嶼和鬱絨絨兩口子同情她的遭遇,知道她在鄉下貓冬沒收入後想幫幫她,正好鬱絨絨這邊馬上要生產缺人照顧,就由她來看顧鬱絨絨,而鬱家提供她一日三餐的夥食。
這不是雇傭關係,是革命戰友的互幫互助。
東北菜?
鬱絨絨眼睛亮了,她好像還沒嘗過。
肚子裡的孩子也順勢踢了一覺。
“聽起來不錯,孩子挺想吃。”
絕對不是龍讒。
王三妹讓鬱絨絨領著她認認廚房的各種廚具調味,還從自己帶來的一堆行李裡面,拿出了幾個大罐子。
這都是她在鄉下自己做的各種大醬,東北菜的靈魂就是這些醬料。
王二柱看兩人磨合的不錯,也放下心來,然後雙手插兜往後院走去。
除了月子期間,平日裡妹妹白天照顧齊嶼媳婦,晚上還得找個地方睡覺,要不然她一個未婚的小姑娘一直住在齊家,說出去也怪不好聽的。
王二柱想都沒想,直接溜達到了親老子家,住房的問題,當然是親爹負責解決。
現在大哥沒臉在院子裡生活,老頭子能靠得住的兒子隻剩下他一人,王二柱這人可沒有清高到犯傻的地步。
他爹欠妹妹的,他都要拿回來,老頭子那麼厚的家底,不可能全便宜了後娘娘倆。
他已經想好了,之後一段時間,他就和妹妹一塊住在老頭子的屋子裡,吃他們的,住他們的,爭取把這些年老頭欠妹妹的,全都補回來。
後院父子倆怎麼溝通的外人不知道,飯點時齊家廚房飄出來的味道,真是把人香迷糊了。
正宗的東北一鍋出。
排骨,豆角,土豆加醬燜的軟爛,再加上王三妹自己和面揉的花卷,知道齊家條件好,來之前齊哥也叮囑了絕對不能虧嫂子這張嘴,因此在看過家裡的糧袋深度後,王三妹一點都不摳索的用上了細面,一點雜面都沒摻。
在開鍋前十五分鐘直接放在亂燉上蒸熟,等到湯汁收乾的時候,花卷也變得蓬鬆柔軟,白白胖胖。
暄軟不失筋道的花卷底下吸滿了湯汁,一口咬下去,又有五花肉的油香,又有面粉的麥香,回味甘甜,土豆面面的,味道一點也不輸排骨,還有豆角……
一口花卷下肚,龍肚子裡的孩子可能也感受到了親媽對食物的滿意,又是一頓手舞足蹈。
如果說之前對齊嶼的選擇是五分滿意,現在的滿意程度直接升級到滿分。
鬱絨絨甚至覺得以後都用不上齊嶼給她做飯了,眼前這姑娘的手藝,不甩他五個食堂大師傅啊。
王三妹看著盤裡的花卷一個個消失在鬱絨絨的嘴巴裡。
一個、兩個、三個……七個,她還準備去拿第八個。
那麼小巧的一張嘴,那麼纖細的小身板,真讓人懷疑吃進肚子的哪些食物都去了哪裡。
雖然事先聽齊哥叮囑過做菜的分量,可親眼看見,王三妹還是忍不住驚歎。
她要是有這麼好的胃口……不,她不能有這麼好的胃口,她養不活自己,她哥也養不活她。
王三妹慶幸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然後又高興的想著,齊哥和小嫂子兩人一個胃口好,一個能掙錢,兩人湊一對,那真是絕配了呀。
怕鬱絨絨不夠吃,王三妹收斂著隻吃了一個花卷,等確定她吃飽了後,才又吃了一個,剩了三個留給齊嶼,然後又把盤裡剩下的那點菜掃光。
齊哥說了,家裡不吃回鍋的飯菜,對身體不好。
除了和二哥見面後第一個晚上吃的那頓飯,王三妹就沒舍得吃過這樣暄軟的白/面花卷。
最後一口花卷,她都用來刮乾淨盤底的菜汁,滿足的塞進嘴裡。
這哪裡是來伺候人的,分明就是來享福的。
她得更勤快些,才對得起她拿到的東西。
吃飽喝足,鬱絨絨又挺著大肚子,出門瞎溜達,院子裡的人注意到了那張在鬱絨絨家進進出出的生面孔。
心裡好奇壞了,可誰也不敢開口問。
於是幾個老太太你戳我一下,我戳你一下,最後還是前院的二大媽被迫成了出頭的椽子,湊到鬱絨絨身邊,期期艾艾的問到。
“這小姑娘是你家親戚?以前沒見過啊?”
二大媽自認還是有點體面的。
“你怎麼知道我今天中午吃了東北一鍋出,你們不知道那花卷多好吃……”
鬱絨絨打了個飽嗝,手舞足蹈為他們描述中午那頓飯菜的美味。
回想著不久前院裡飄蕩著的霸道香味,再加上鬱絨絨那仿佛讓人身臨其境的描述,都忍不住吞咽起了口水。
不對,誰問她中午吃什麼了!
二大媽覺得自己被耍了,還沒來得及生氣,對上鬱絨絨那張粉嘟嘟的小臉蛋,默默將氣收了回去。
“那什麼一鍋出,是那個女同誌做的?”
眾所周知,齊家的媳婦除了會發瘋,會吃會喝會睡,其他啥也不會。
“嗯嗯。”
鬱絨絨點了點頭,她真沒想著耍人,她隻是想炫耀自己吃到的好東西,可惜這些人沒眼力見,居然不問她,她隻能自己搶答了。
“三妹,我幫你把行李搬到後院去。”
正在這個時候,王二柱從後院回來,跟妹妹打了聲招呼,提著她的行李準備拿去後院。
王二柱雖然很久沒回來了,可他幾乎從小在院子裡長大,幾個大娘一眼就認出了來人。
他喊那個女同誌三妹!
王福貴的一雙兒女回來了,最先回的卻不是王家!
大娘眼中頓時閃爍起好學求知的目光。
齊嶼兩口子和王二柱兄妹,啥時候聯係上的?
******
“齊哥,那邊怕是要狗急跳牆了。”
保衛科的辦公室裡,齊嶼和幾個兄弟正小聲交談著。
開著門,有人就站在大門口,光明正大防著彆人靠近偷聽。
齊嶼的神情有些嚴肅。
就在昨天,西城革會變天了,老主任退休,葛平升任新主任。
齊鵬程身後的勢力放棄了他,轉而支持葛平。
越是這個時候,齊鵬程越會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