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咳咳——”
齊嶼右手虛握, 掩住唇鼻,似乎是想要遮掩笑意。
與之前幾年,被迫出現在齊家的陰鬱冷漠不同, 現在的他表情舒展,即便遮著上揚的下嘴唇, 都能從他眉眼中感覺到他愉悅的情緒。
齊嶼覺得和鬱絨絨結婚的這小半個月, 是他在外祖和母親離世後的這些年裡, 最痛快的一段時光。
他這個身份不能說的, 不敢說的話,都借著鬱絨絨那張利嘴宣泄而出。
而且她說的遠比他肚子裡那堆腹稿更痛快,齊嶼都沒想到, 罵人還能罵出花來,簡直將陰陽怪氣, 指桑罵槐用出了巔峰。
即便他媽複活親自罵人,都不能比他媳婦罵的更好了。
聽見的他的動靜, 鬱絨絨忙裡偷閒給他使了個眼色。
加錢!
沒說話,但齊嶼看懂了。
齊嶼微不可查的點了點頭,眉眼間笑意更濃。
衝吧!鬱懟懟!
雖然不知道兩口子眼神間在交流些什麼, 可是兩人的互動一屋子的人都沒有錯過。
齊家小輩恨的牙癢癢, 明明今天家裡長輩熱情周到的準備了一桌好酒好菜招待他們, 給予了最高的誠意,可齊嶼兩口子非但不感激,還跑到主人家裡侮辱他們的母親/伯母, 現在兩人還眉眼傳情,真真是不要臉。
要不是齊鵬程這個老子攔著,他們今天決計不會讓他們全須全尾離開這道門。
相比較小輩,齊鵬程和蔣蘭顯然更穩的住。看見鬱絨絨和齊嶼的對視, 他們更加肯定鬱絨絨鬨的這一出,是齊嶼示意的。
“誰家娶媳婦不給彩禮,這點禮數我們齊家還是有的,隻不過我和你爸想著,彩禮錢總得和親家一家商量後定下。”
蔣蘭拿著兩份紅包緩步走來,嘴角一直噙著笑,之前齊鵬程就叮囑她準備好了見面禮,也就是改口錢,隻不過一開始她隻準備了十塊錢。
按照現在的大流來說,這個改口錢也算客氣,當初她那兩個兒媳婦進門她也隻給了二十塊改口錢,當然,蔣蘭忽略了除了改口錢外,每個媳婦都有的金鐲子。
她那兩個兒媳婦,一個是丈夫同僚之女,對齊家有助益,老二媳婦家雖然現在落敗了,可之前也是書香門第,家裡都是體面人,齊嶼媳婦有什麼?不過是沒娘養沒爹疼的落魄戶,給十塊錢的改口費,已經很客氣了。
當然,這都是蔣蘭之前的計劃,在看到鬱絨絨的一係列表現後她忍著氣,往紅包裡又添了十塊,這樣大方的手筆,她覺得沒人能挑出自己的毛病來。
相比較從進門起就咄咄逼人的鬱絨絨,蔣蘭的涵養好極了,讓一旁的齊老爺子連連點頭表示滿意。
合格的媳婦就該像蔣蘭這樣,寬容大度,賢惠溫順,這樣才能做好齊鵬程的賢內助。
“齊嶼媳婦,你也適可而止。”
坐在上首的齊老爺子發話了,他覺得自己作為家裡最大的長輩,這點面子還是得給他的。
鬱絨絨好像真的聽話消停了,從蔣蘭手中接過改口紅包,迫不及待打開,然後開始數錢。
這種收到手的紅包,向來是小兩口私底下數的,偏偏鬱絨絨一點都不避諱,當著送紅包人都面,就開始大大咧咧數錢。
一個紅包二十,兩個紅包就是四十,都是十元的大團結,邊上看的人也都清楚紅包的分量。
“嘖——”
鬱絨絨撇了撇嘴,什麼都沒說,又好像什麼都說了。
“你!”
老三齊愛軍氣不順,差點又要站起來罵人。
嘖什麼嘖,是嫌錢少嗎?他兩個親嫂子的改口錢也就這個數,落魄戶家的閨女就是貪心,跟齊嶼一個德性。
“吃飯吃飯,該入席了。”
雖然鬱絨絨的態度讓人不喜,可好歹也把錢收了,看見齊嶼沒有反對的意思,齊鵬程心情大好,也不計較他那個媳婦的醜惡嘴臉了。
齊老爺子也是同樣的想法,站起身,示意大家一塊入席。
以前的齊嶼壓根就不想和這個家扯上任何關係,要不是這會兒改姓隋可能讓人覺得他有資本主義傾向引起麻煩,齊老爺子都懷疑對方會直接丟掉齊這個姓氏,去繼承他姥爺家的香火。
齊嶼在軍部立功的那些年,齊家也不是沒想過和他緩和關係,托人給他寄的各種補品他都拒收,蔣蘭給他做的衣服褲子,他都剪爛後寄回,至於錢,他就更不可能收下了。
好像齊家的東西拿著燙手一樣,堅決不沾齊家一絲一毫。
現在他默許自己媳婦領了改口紅包,還借他媳婦的嘴討要彩禮,是不是意味著他的態度在改變?
也是,幾年前的他還年輕氣盛,不知道齊家現在的勢力能給他多大助益,再加上早些年沒有被批/鬥的一些紅商在這兩年也紛紛出事,但凡齊嶼聰明,就該知道這個時候和家裡緩和關係,才能保住他這個資本家的外孫。
隋家父女也就是運氣好,早些年有人護著,那個時候階級鬥爭也不如現在激烈,尚且保住了名聲,換做現在,隨隨便便就能從父女倆身上抓到一堆小辮子,隻是人死債消,總不能去批/鬥一雙死人,他們又沒辦法從死人身上得到什麼利益,做再多也是吃力不討好。
想到這兒,齊老爺子和齊鵬程又深深看了眼一旁的齊嶼。
所以……隋家那個短命鬼,到底有沒有給他留下東西?
齊嶼好像沒感覺到幾人的窺視,面不改色拉著鬱絨絨坐在了最好的位置,他們面前擺著的是全桌最好的幾道菜色。
蔥爆海參,紅燒肉,酥炸乳鴿,清蒸海魚……
有幾道菜在時下,不是有錢就能吃到的,反正鄉巴龍來到這個世界後還沒嘗過。
“多吃點多吃點。”
鬱絨絨給自己添菜的同時,不忘用手肘頂了頂齊嶼的手臂,讓他千萬彆和這一家子客氣,他們吃得少了,對方吃的就多了。
現在的鬱絨絨可不是當初剛來時的小鳥胃了,隻要她想,敞開肚子吃四五人的份量也不在話下。
在齊嶼的眼中,自己的小媳婦長得嬌俏可愛,粉嘟嘟的嘴唇一開一合,再大塊的肉塞進嘴裡,嘴角都不會沾上一點醬汁,雖然吃得很急很猛,卻一點都不顯得邋遢,兩頰鼓囊囊的,像是在儲冬糧的鬆鼠一樣可愛。
看得他的胃口也跟著好了不少。
可是在其他人眼中,鬱絨絨就是猛虎出籠,狼吞虎咽,活脫脫的餓死鬼投胎。
蔣蘭為了彰顯她這個後媽的和善,今天飯菜的份量往好往多了準備,即便再多幾個人入席也是絕對夠吃的,可她萬萬沒想到跑來這麼一個吃貨。
更彆提,還有一個常見鍛煉胃口本就不錯,這會兒看著小媳婦吃播更加胃口大開的齊嶼。
一桌人愣神的功夫,就看見滿桌的菜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少,就連放在一旁剩下的那半缸米飯,也被鬱絨絨直接捧到了面前,她連盆吃。
“彆看著啊,都一起吃啊。”
一邊把她吃著新鮮的海參全都倒盆裡,鬱絨絨還含糊著招呼了一句,就跟她才是這個家的女主人一樣。
“對了,這位阿姨,不是,這位後媽,你再去加幾個菜,這點東西夠誰吃啊,看把那幾個餓的,眼睛都直了。”
一口香噴噴的米飯塞進嘴裡,看了眼端起飯碗至今沒有下筷子的其他人,鬱絨絨還不忘對蔣蘭指指點點。
“後媽就是小氣。”
她小聲的嘀咕,小聲到整間屋子的人都聽見了。
“你什麼意思!”
齊愛紅把筷子拍桌上,氣得站起身。
那道海參她一早就盯上了,這可是他爸之前抄的一戶資本家的珍藏,每一條乾參泡發後都有三條手指粗,光看形狀就知道是極品,與那些海參一同被發現的還有一些山珍海味,一部分當時在場的人分了,一部分被她爸孝敬上級了,自己家也就留了幾盒。
齊家是後發家,齊愛紅也沒吃過這樣品質的海參。
她多次想要討一盒讓她公公婆婆開開眼界,也好在那幾個沒見識的妯娌面前炫耀一番,可惜都被父母拒絕了。
今天看見餐桌出現了這樣一道菜用來招待野種夫婦時她已經開始生悶氣了,心裡盤算著等一開席就趕緊給自己和丈夫多夾兩條,她男人還沒吃過這樣的好東西呢。
結果倒好,一開席,她屁股還沒坐穩,就看見鬱絨絨眼疾手快給她和那野種各夾了一條,嚼了一口後兩眼放光,直接將一盆海參連帶湯汁倒進了她的飯盆裡。
齊愛紅真的氣壞了,尤其看到鬱絨絨吃著海參一臉幸福的表情時。
她可以想像,這樣大的海參滋味有多好,口感脆甜,醬汁鮮甜,配著顆顆分明的大米飯,那該多滿足啊。
還有海魚,肉最多的肚子消失了,隻剩下頭和尾巴,鮮嫩的臉頰肉她都沒放過。
炸得酥脆的鵪鶉在她嘴裡咯吱咯吱,哢嚓哢嚓,連骨頭都被她嚼碎了,真不知道這樣一口牙咬在人身上會怎麼樣。
齊愛紅站起來的時候,鬱絨絨正在和炸鵪鶉戰鬥呢。
彆看這鵪鶉被炸的很酥脆,但身上還是有幾塊硬骨頭咬不動的,可在鬱絨絨的嘴裡,那些骨頭仿佛都不存在似得,嚼吧嚼吧就咽進了肚子。
在場幾個或許沒有吃過那麼粗的海參,可炸鵪鶉還是吃過好幾回的,看到鬱絨絨的好牙口,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齊愛紅的男人害怕地扯了扯齊愛紅的衣角,用眼神示意她坐下。
不要命了,小心她沒吃飽咬你了!
齊愛紅看懂了自己男人的意思,瑟縮了一下肩膀,也覺得這樣吃相的女人好像不太正常。
“多、多吃點。”
見因為她剛剛拍著筷子站起來說的那句話,一邊嚼碎鵪鶉腦袋,一邊面無表情看著她的鬱絨絨,齊愛紅慫了。
啊啊啊啊啊,為什麼她還要慫慫得勸她多吃點。
齊愛紅憋屈壞了。
鬱絨絨倒是不吃素菜,可齊嶼吃啊,除了鬱絨絨大度夾他碗裡的,他都不和自己媳婦搶她愛吃的那幾道菜,今天的宴席是高規格,即便是素菜,也是用豬油炒的,加了點菌菇丁,火候把握的好,又香又不失爽脆口感。
齊嶼自己吃菜的同時,還不忘見縫插針給鬱絨絨添點,就怕她的營養不夠均衡。
一開始,大夥兒是被鬱絨絨風卷殘雲的吃相給嚇到了,心中鄙夷她的吃相,不想跟著下筷子。
他們想用鄙視的眼神讓鬱絨絨自己知情識趣些,意識到她的吃相真的很不體面。
結果那丫頭的臉皮好像城牆那麼厚,他們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人家都沒有要收斂的意思。
這樣一桌豐盛的飯菜,即便是他們,也不是天天都能吃到的,大多數時候,他們的生活水平也隻是比當下普通人好一點而已。
現在是滿桌雞鴨魚肉都被掃蕩一空,他們根本沒筷子可下,隻有一些剩下的湯湯水水,或許可以蘸著饅頭吃。
“徐姨,阿蘭阿惠,你們再去炒幾個菜,我記得冰箱裡有之前準備的餃子皮,再包一鍋餃子,大家簡單吃點。”
齊老爺子對保姆和兩個兒媳婦吩咐道,齊嶼這個媳婦的好胃口,是他們之前完全沒有想到的,現在一桌的飯菜都被他們兩口子吃了,彆人總不能餓肚子吧。
而且他懷疑齊嶼媳婦沒吃飽,這要是不把她嘴巴糊住,誰知道待會兒她還能說出什麼話來。
鬱絨絨還真不負老爺子的猜想,吃飽喝足後,戰鬥力又滿級了。
“讓大家見笑了,哎,說來也不怕大家笑話,我一見到吃的就忍不住想全塞進肚子裡。”
鬱絨絨捧著圓滾滾的肚子,泫然欲泣。
“你們不知道,我從小就離開了媽媽。”
“咳咳——”
齊嶼沒忍住差點笑出聲,幸好及時止住,用咳嗽聲代替。
鬱絨絨瞪了眼這個破壞節奏的家夥,醞釀了一下情緒,繼續講述自己的小白菜人生。
“沒媽的孩子可憐呢,從小到大沒吃過一頓飽飯,以至於現在看見吃的就忍不住,撐死了還往肚子裡塞。”
說著說著,鬱絨絨還抹了抹眼淚。
“這後媽有好有壞,我和阿嶼命苦,壞的怎麼都讓我倆攤上了呢。”
蔣蘭端著剛剛就放在鍋上保溫的包子出來,就聽到鬱絨絨說的這麼一句話,她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牙根都快被她咬爛了。
“抱一絲啊,沒有說後媽你面甜心苦,表裡不一的意思,我是說阿嶼命苦找了我這個媳婦,以後我那惡毒的後媽,也是他後丈母娘了。”
鬱絨絨不那麼走心的解釋了一句,蔣蘭也隻能深吸一口氣,然後端著一盤包子走進飯廳。
“早上徐姨包的菜包,我想著今天的飯菜夠豐盛,就沒有端上桌,現在準備其他菜也需要時間,大家先吃點包子墊墊肚。”
平日裡能吃這樣的菜包也十分不錯了,畢竟都是白/面包的包子,裡面的素菜餡料還摻了點豬油渣,可誰讓剛剛那麼豐盛的一桌飯菜擺在他們面前呢,顯得這盤菜包都有些磕磣了。
鬱絨絨抬了抬手,似乎準備拿包子,隻見下一秒,桌面上刀光劍影,筷子橫飛,幾秒鐘的功夫,盛放菜包的大盤子空了,除鬱絨絨和齊嶼兩人以外的每個人手上都多了一個菜包。
齊愛紅雙手並用,手裡拿著一個,筷子夾著一個,生怕這會兒不吃,待會兒隻能吃空氣了。
“咦~~”
鬱絨絨用肩膀斜頂著齊嶼的胳膊,靈活的眉眼朝那個空盤子聳了聳。
原來大家吃飯都是搶著吃的。
她那豐富的表情裡,寫明了這個意思。
明明是好不容易從鬱絨絨手中搶到的包子,怎麼吃起來一股苦味,終於感受到了食不下咽的滋味。
其實按照他們的條件,就算偶爾一頓飯不吃也沒什麼,何必那麼難看爭搶一盤菜包呢,尤其是齊老爺子和齊鵬程兄弟倆,處於他們的位置,早該處變不驚了,現在居然還跟小輩搶食。
他們平心靜氣的沉思,覺得還是鬱絨絨的表現太過氣人,從她進入這間屋子開始,他們每個人似乎都被帶入了她的節奏中,以至於有些失控。
咦完之後,鬱絨絨還攤了攤雙手,大方的表示:“你們吃吧,我不會和你們搶的。”
這句話,更顯得齊老爺子這些長輩的行為滑稽可笑,客人上門,居然還和對方搶食。
隻咬了一口的菜包被放進面前的空碟子裡,這頓飯,是一口都吃不下去了。
“剛剛吃飯前說到哪兒了,對了,說到彩禮了。”
鬱絨絨雙眼含笑,既然不吃了,那也該聊點正經事了。
“這事不用和我爸談,因為我們之前就談好了。”
是時候再把鬱建國和馬春芬拉出來溜溜了。
龍的本性雖然自私自利,可畢竟占了原身的身體,也得為那個可憐的女人做點什麼。
鬱建國管生不管養,這是罪一,放任後娶的老婆刻薄欺壓原身,這是罪二,而馬春芬和鬱招招讓原本作為獨生女根本不用下鄉的鬱絨絨替她們受罪,也該償還這一份因果。
可以說如果不是鬱招招將戶口遷到鬱家戶頭上,鬱絨絨本不用下鄉,自然也不會被當地二流子強/暴,被迫嫁人,如果不是馬春芬日複一日的欺壓打擊,原身不會膽小怕事,以至於遇到任何事情都不敢反抗。
到後來,原身帶著男人孩子進城,按照鬱招招當時的條件,完全有能力讓她和那個無能又家暴的男人分開,妥善安排她之後的生活,可她卻選擇給了那個無賴一份工作,然後在無賴犯錯後,直接將原身一家子都趕回鄉下。
可想而知,在那樣的情況下回到鄉下的原身,必然會遭受來自她那個無賴男人比以前更重百倍的虐打□□。
她們一家人的幸福踩在原身的骨血上,龍當然要替這具身體討回應有的補償。
齊鵬程沒了吃飯的胃口,正好聽她怎麼說,蔣蘭作為後媽,也將廚房的活兒交給了保姆和妯娌,自己坐到齊鵬程身邊,端得一副當家主母的姿態。
“我爸開口就要一萬塊的彩禮,要是不給,以後就不認我這個女兒。”
可能胡說八道的次數多了,這會兒鬱絨絨真心覺得那老賊就是要一萬塊。
“一萬!”
蔣蘭良好的涵養都繃不住了,更彆說在場其他人。
齊鵬程和蔣蘭位居高位,工資高於這個時代很多工人,可兩人的正當收入加起來,一年也就兩三千而已,不算其他灰色收入,這一萬塊對他們而言,也不是一個小數字。
之前兩個兒子成家,齊鵬程和蔣蘭出手也算闊綽,可這是基於兩家能強強聯合的基礎上,鬱絨絨家那條件,能給齊家帶來什麼好處?
齊鵬程想過眼前的年輕女人會貪,沒想過她會這麼貪。
齊嶼到底看上了她哪點?
還是說,她的貪,全是基於齊嶼的授意?
不怪齊鵬程多想,在他看來,女人始終都是男人的附屬品,尤其他了解自己的兒子,絕對不會被一個女人牽著鼻子走,鬱絨絨今天能有膽子在他面前大放厥詞,隻能是齊嶼給他的底氣。
“是啊,誰讓我攤上了一個管生不管養的親爹,還遇到了一個手段了得的後娘,將我爸勾得死死的,連我這個親閨女都不顧,一心一意為了後娶的老婆和那個老婆帶來的孩子付出,一開始想要我代替繼姐下鄉,現在我和阿嶼領了證,他又罵我害了繼姐,他跟我要一萬塊彩禮,是為了給繼女買工作留城裡,為了給繼女攢嫁妝,再給自己留一筆養老錢。”
聽著鬱絨絨貶損娘家的話,齊臨有些坐不住了。
她胡說,招招和她母親根本就不是這樣的人。
明明從頭到尾鬱招招都不在意下鄉的事,甚至為了讓繼父的親閨女能留在城裡,她都想過自己去報名下鄉。
她有一腔熱血,想要建設農村,隻是她舍不得他……也放心不下自己母親。
因為她媽突然懷孕,高齡產婦懷相艱難,怕知道自己養了十多年的寶貝女兒下鄉的消息影響肚子裡的孩子,她才耽擱到現在。
在齊臨的心中,鬱招招一直都是個開朗自信,無私大方的好姑娘。
現在又怎麼可能為了留城裡,任由繼父逼親女拿出高彩禮,給她買一份工作留城呢。
可他什麼都不能說,不能替那個善良的姑娘解釋,隻能任由她在家人面前抹黑她的名聲。
“雖然親爹偏心,可我們終究血脈相連,我不可能狠下心真的這輩子都不回家,所以即便他提出的要求再離譜,我也要努力滿足,好在阿嶼支持我,可惜我們倆的存款有限,加上我這個肚子太不爭氣,總是吃很多,攢錢的速度都被我拖垮了。”
鬱絨絨眼淚汪汪,然後一臉希冀地看著坐在上首的幾位長輩。
不得不說,鬱絨絨有一句話說進齊老爺子和齊鵬程的心坎裡了,那就是血脈相連。
真希望齊嶼也懂這個道理,不管怎麼說,他都是齊家的子孫,應該站在齊家的立場思考問題,而不是偏向他的外家。
父子倆陷入沉思,現在齊嶼能同意嶽家的離譜要求,是不是也意味著他已經不是之前那個立場堅定的他了。
今天他收下他們齊家給的錢,難道還能徹底和齊家扯清關係嗎?
就如同齊嶼媳婦那句話一樣,血濃於水,他們之間的關係永遠斷不了。
“一萬塊……家裡實在拿不出來。”
齊老爺子開口了,就算拿得出來,他們也不可能這麼爽快就把這筆錢給他們。
“老頭子我活了大半輩子也攢了一點錢,加上現在還有退休金,之前愛國愛黨和老二家的齊民成家,我都給了兩百塊,阿嶼你從小就對我們有誤解,不曾養在齊家,這些年,我作為爺爺,對你有所虧欠,這樣吧,我湊一湊,給你五百,愛國愛黨愛軍還有小臨,你們都不要因此覺得爺爺偏心,盼紅愛紅,你們姐妹倆也是。”
齊老爺子一臉慈愛,面對他長長一段推心置腹的解釋,大家就算有意見也不敢提出來,更何況,名義上當初老爺子給了兩百,這些年私底下,他們得到的何止幾個兩百啊。
“阿蘭,家裡的存折上還有多少錢。”
齊鵬程將壓力給到了蔣蘭身上。
齊家私底下的財富已經是一個十分誇張的數字,有一些東西,連蔣蘭都不太清楚,但光是她知道的那些東西裡,光是現金,就已經遠遠超過一萬這個數字了。
蔣蘭當然不可能當冤大頭,替齊嶼把彩禮錢都給了,她也清楚,齊鵬程沒有這個想法,因為他始終不可能信任齊嶼,不會讓對方探清自己的底細。
於是蔣蘭思考了一下,說了一個比較穩妥的數字。
“還有三千左右,這些年孩子們陸續嫁娶花銷比較大,加上偶爾得貼補孩子,並沒有攢下太多錢。”
如果按照齊鵬程和蔣蘭的正常收入來說,攢下這麼多錢也是合理的。
“阿嶼,雖然爸爸很想把這筆錢都拿出來作為這些年忽視你的補償,可畢竟你還有愛軍這個弟弟沒有成家,他的年紀也不小了,家裡總得給他攢一些錢,這樣吧,我做主,給你兩千。”
這個數字著實不小了,普通人家娶媳婦算上三轉一響,也花不了這麼多錢。
換做之前的齊嶼,會嫌齊家的錢臟。
但現在的齊嶼已經被身邊的財迷洗腦了,隻有人是臟的,哪有錢是臟的。因為恨齊家人所以不要齊家的錢這不是有骨氣,這是腦有疾。
既然恨他,那就努力掏空他們的口袋,然後繼續不拿他們當回事,這才能把他們氣死。
“大哥和爸都這麼大方,我這個當二叔的也不能小氣。”
齊萬裡欣慰的拍了拍齊嶼的肩膀,然後和身邊的媳婦小聲商量了幾句,準備給一百塊的禮金,也算是補上早些年錯過的壓歲錢。
因為齊萬裡和孫惠並不住在這兒,隨身又不可能攜帶那麼大一筆錢,就先由大哥齊鵬程補上。
一共兩千六百塊,齊家正好有一張兩千五百塊的存折,然後又拿了一百塊現金,一起交到兩口子手中。
存折並沒有密碼,也不需要憑私印取錢,他們隨時可以去開戶的銀行將裡面的錢取出來。
見齊嶼大大方方將錢和存折收下,齊老爺子和齊鵬程兄弟倆臉上的笑容都更真實了。
齊嶼已經開始服軟示弱了,那麼離他真心真意成為齊家人還遠嗎。
即便後面齊嶼的話依舊很少,基本上都是鬱絨絨一張小嘴叭嘚叭嘚兒的,大家也不甚在意。都彆扭了那麼多年,要是齊嶼忽然變得熱情,他們才該懷疑對方的用意呢。
看著全程眼神幾乎沒有從新媳婦身上挪開的齊嶼,他們忍不住在心裡感慨,果然英雄難過美人關,娶了這樣一個庸俗又貪婪的女人,即便是齊嶼,也再不能端著他的清高與正直活著了。
這麼想著,齊鵬程突然就把鬱絨絨給看順眼了。
後頭有人來找,在跟那個人進書房前,他還叮囑了蔣蘭幾句。
如果倆人在他談完事前離開,不要吝嗇,多給小兩口帶點禮物,特彆是鬱絨絨,不怕她貪,儘量滿足她的要求。
齊嶼的這個媳婦,或許就是他們突破齊嶼心防的最好助力。
叮囑完,齊鵬程才帶著那人去了二樓的書房,齊老爺子也一塊跟著上了樓。
齊嶼的目光跟隨著那個突然到訪的男人,然後又很快挪開,就像是單純好奇的多看了一眼似的,對於來人是誰,他的興趣並不大。
本就沒有什麼共同話題,加上一屋子的人都被鬱絨絨惡心夠嗆,在場的年輕一輩不如長輩圓滑,用冷漠表示自己的立場。
這種情況下,兩口子當然很快就選擇告辭了,當然,離開的時候,鬱絨絨果然沒叫他們失望。
“後媽,剛剛吃的長刺的大蟲子還挺好吃的,再給我拿點唄,那東西放哪兒了,廚房?不用你親自去拿,我自己找找就好。”
隻見鬱絨絨打開斜挎包,從裡面拿出一團折疊起來的布料,抖了兩下,直接變成了一個半人多高的布袋子,然後氣勢洶洶朝後廚走去。
櫥櫃上層擺放著的海參、燕窩、魚翅,乾貝她統統沒有落下。
不識貨沒關係,她有腦子,知道能被齊家人仔細存放在櫃子裡的東西肯定差不到哪裡去。
還有整袋沒拆封的富強面粉、吃了一小半的特供精米、一盆前些日子炸完的豬油、小半袋新疆大棗、半瓶芝麻香油、還有南邊朋友寄來的曬乾的蝦米、魚片、紫菜海帶乾……
【……找到了……胡祥記……】
【老地方……檢查過……沒人知道……】
二樓書房關著門,隔音效果很好,正常人的聽力,肯定無法聽到房間裡的對話,誰讓龍現在的身體經過蘊養改造,雖然聽的不是很清楚,隻是斷斷續續聽到一些詞彙。
鬱絨絨一心二用,耳朵豎著,手上的動作也沒閒著。
就如同狂風過境一樣,她所過之處,上面擺著的東西全都消失的乾乾淨淨。
倒是她身邊那個布袋子,跟吹氣似的,很快就鼓了起來。
“你彆勸我客氣,我就不是什麼客氣的人。”
見蔣蘭上前準備說什麼,她趕緊拍拍胸脯表示自己不會和他們客氣的,都是一家人,這些東西進誰肚子不是進呢。
又是米又是面,豬油之類的還連盆端,加起來可不是普通女人隨意能扛起來的重量,可鬱絨絨拎起袋子依舊健步如飛。
【胡……死了……乾淨……】
樓上對話繼續。
“二嬸子,看在你們給的一百塊錢的份上,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兒子和我繼姐好上了。”
在齊臨沒看見的廚房裡,鬱絨絨飛快在孫惠耳邊說了這個好消息。
能給敵人添堵的機會,她絕對不會放過。
孫惠瞪大眼,但沒有貿然出聲質問,因為她想到了之前兒子口誤時說的那句話。
齊臨對鬱絨絨的了解,不就是來源於鬱絨絨的姐姐嗎。
雖然孫惠不會完全相信鬱絨絨描述的後媽繼姐的形象,可就憑鬱招招沒有工作,還跟著親媽改嫁到繼父家這些缺點,她就不能接受這樣的兒媳婦。
在掏空了廚房後,她徑直回到客廳,當著所有人的面,將茶幾上擺著的幾盤水果糖果直接倒進了袋子裡,然後環顧一圈,看看還沒有沒能帶走的東西。
“你是不是窮瘋了!”
齊愛紅尖叫,鬱絨絨憑什麼把她早就想做卻不敢做的事情做完了。
還有,她把家裡掏空了,待會兒她和丈夫回去,還能拿什麼呀。
“這不是家裡給湊的彩禮錢太少了嘛,不過我也不嫌棄,現在我多拿點吃的回家,到時候花在吃上的錢就少了,我和阿嶼就能多攢點錢,湊夠給我爸的彩禮。”
鬱絨絨給了齊愛紅一個你真不懂事的眼神。
然後又對著蔣蘭安慰道:“沒事,我也不是嫌你們窮,畢竟你們已經努力了,這樣吧,這次我就先帶這點東西回去,下次還來。”
然後將已經裝滿的布袋子用力往裡塞了塞,也不管裡面裝的東西會不會擠壞,直接將口子紮進,往背上一甩,輕輕鬆鬆背在肩上。
蔣蘭聽到她的話差點沒昏過去。
給兩千塊錢她不心疼,因為這對齊家的家底來說,隻是九牛一毛,他們兩口子想要靠這筆錢,從齊嶼身上得到更多。
但被鬱絨絨搶走了那麼多物資,她是真的心疼。
特彆是一些上等的乾貨,那是有錢有權,都很難得到的好東西,現在好了,全被蝗蟲薅空了。
這隻蝗蟲還說,她會再來!
蔣蘭都不知道,自己最後是以什麼樣的表情,將人送走的。
“你看看,要是沒有我,你還不得被欺負死。”
拿著一大堆戰利品,鬱絨絨就是最驕傲的龍崽崽,得意的在齊嶼面前搖尾巴。
“那我可得好好謝謝你。”
現在的齊嶼已經很上道了,雖然知道鬱絨絨的力氣大,可他還是從鬱絨絨手裡接過那一袋戰利品,幫她提著。
知道齊嶼不會和自己搶,鬱絨絨也不護食。
見齊嶼依舊是那個懂得感恩的齊嶼,鬱絨絨已經開始幻想這一次,齊嶼會送自己什麼樣的大寶石了。
當然,她還分了一部分心思留給了剛剛聽到的那幾句斷斷續續的談話。
胡祥記,胡家,那不是她之前遇見的一家子倒黴鬼嗎?
聽那些話的意思,胡家人似乎出事了,齊鵬程想要胡家的一些東西,也已經順利找到,並且藏在了一個安全的地方。
能不惜害死幾條人命都要得到的東西,那必然是好東西。
好東西,那必然得是龍的。
貪財龍蠢蠢欲動。
一旁的齊嶼也在思考剛剛出現在齊家的那個男人,對方是齊鵬程身邊最信任的走狗,會在今天這樣的日子突然出現在齊家,肯定有什麼重要的事。
不知道盯梢的人查出點什麼。
小媳婦要一萬塊彩禮,那個男人才小氣的湊了兩千六,剩下的七千四,總得翻倍補上吧,這才能修補小媳婦受傷的心靈。
一時間,夫妻倆的腦回路同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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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齊家離開後的幾天裡,齊嶼顯得格外忙碌,有時候還得值夜班,剛剛飽暖思淫/欲的龍隻能獨守空閨,然後想起了之前就規劃著,但一直沒有落實的計劃。
這天齊嶼如同前幾天一樣在出門時告知了鬱絨絨晚上不會回家,讓她睡覺記得鎖門。
鬱絨絨目送他離開後直接上床睡覺,再次醒來時看了眼手表,已經接近半夜十二點。
此時外頭隻有蛙聲蟬鳴,每家每戶的燈光都已經熄滅,整個四合院進入沉沉夢鄉。
鬱絨絨換了身深色的衣服,然後用一塊布將臉裹起來,隻露出一雙眼睛,躡手躡腳離開房間,並沒有走正門,而是來到後院,手腳靈活的翻牆而出。
齊嶼不在家的日子她也沒閒著,每天翻牆,偷偷摸摸盯了那天出現在齊家的男人許久。
對方平日裡基本兩點一線,要麼在革會上班,要麼回家歇著,就在鬱絨絨快盯煩的時候,撞見那個男人在值夜班的晚上帶了幾個人,騎著自行車從革會出來,去了一處很偏僻的院子,一路上繞了不少彎路,對周圍的人也十分警惕,好在鬱絨絨躲得很好。
進去時,幾人後車座都綁著幾袋東西,再出來時,身邊空空如也。
鬱絨絨一直很老實的待在隱蔽處,在男人離開十幾分鐘後,一行人突然再次回來,在附近檢查了一圈後,這才離開。
因為路上花費了不少時間,加上那群人在院子裡磨蹭了許久,等確定那些人不會再回來後,天際已經泛白,那一處雖然偏僻,卻也不代表沒人居住,天快亮了就怕有人經過聽到動靜。
而且鬱絨絨不確定,他們將地址選在那兒,周圍是否也留人盯梢,所以保險期間,她沒有當即動手。
今天下起了小雨,齊嶼還在廠裡加班,簡直天時地利人和。
龍覺得,她得去把她的寶貝取回來。
另一邊,齊嶼帶著幾個人喬裝打扮一番後,也準備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