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任務詳情中,係統隻提到了炸彈卻沒有提到綁匪,艾彼有預想過,爆炸案的製造者可能不會現身。
通常的犯罪,作案者往往不希望引人矚目,而爆炸是一種會引起廣泛關注的犯罪方式。爆炸案的製造者要麼會考慮到這一點做出更加隱秘的安排,要麼就是想利用這一點。
如果是恐怖襲擊,那麼恐怖組織有可能在爆炸後才會出面“認領”,而爆炸會發生在人們猝不及防的時候;
挾持人質一般是犯罪分子有具體要求的情況,不論是身處現場還是遠程操控,罪犯都會手持觸發器,以顯示自己擁有最大話語權;
想在不暴露身份的前提下完成爆炸,隨身攜帶炸彈開關是一種危險的行為。為了既不露面,全部證據也隨爆炸銷毀,罪犯一定會使用定時或條件觸發式炸彈。
但,殺人的方式有很多種。爆炸,甚至進行犯罪預告的爆炸是最麻煩的一種。這個作案的人,一定有什麼想傳達的東西。
這項任務可能不會在拆除炸彈後就簡單結束。背後的人,如果沒被抓到,一定還會有所行動。
門被打開之後,裡面的女子看到艾彼,神情非常激動,但她全身動彈不得。綁縛著她的並不是繩子,而是被焊接在金屬椅子上的鋼條。
艾彼第一時間撕開纏繞在她嘴上的膠布,在這樣密閉的地方又捂住口鼻,她沒有昏過去非常難得。
“唔……我是FBI的凱倫·古德溫,怎麼隻有你一個人?”女子一能自由呼吸,就快速地給出信息,“等等!不要碰!”
艾彼正蹲下查看炸彈,凱倫幾乎是尖叫著阻止她。
艾彼伸出的手停在半空,她看到了令凱倫尖叫的原因。
在艾彼的腦海裡,有著不下50種炸彈的圖紙。甚至,在她剛脫離的那個世界大戰個不停的地球上,她還擁有過兩個導彈發射基地。若論爆炸,艾彼可稱得上半個專家。
製造爆炸是相對簡單的事,而製造“爆炸案”的難度,可是所有炸彈專家都在攻克的焦點。如何保存、如何運輸、如何定點甚至定向釋放爆炸衝擊波,在這之中,最為基礎的,就是保證炸彈不要在使用之前爆炸。
但有些炸彈,生來就沒有安裝保險。
在一般人的印象中,倒計時炸彈通常都有很多花花綠綠的電線,隻要剪掉正確的電線,爆炸就無法被觸發。除此之外,很多炸彈還會直接設置中止爆炸的保險開關。
而凱倫身前的,隻是一個簡易到沒有電線的透明滾筒,後方凸起的塊狀“把手”被牢牢焊接在纏繞著凱倫的金屬條上。
這個滾筒最奇特的地方在於,它被從中間分成兩半,容器一側是藍色液體,另一側是棕色液體,而隔開它們的是一個上沿有小孔的白色薄片。
這是一個液|體|炸|彈,它的起爆和傳爆效率遠高於固態炸藥。液|體|炸|彈可以是單一液體,也可以是混合液體,眼前的這個就使用了兩種液體,隻要它們有一絲觸碰——兩種液體就會產生劇烈的反應,炸飛它們周圍的一切。
難怪凱倫一點都不敢晃動,不論炸彈向任何方向傾斜,因為圓筒的盛放形狀,液體都有可能穿過小孔。她不能動,甚至不敢劇烈呼吸。
艾彼沒見過這種炸彈,但是如果能在白色薄片的中間插入納米級的分隔片,也許能夠阻止兩種液體相撞。
她嘗試逆推炸彈的製作過程。簡單的外形意味著犯人組裝炸彈的手法也可以非常簡單粗暴,隻需要將兩種液體打進圓筒兩端,再將入口、同時也是固定塊的後部突起封住,焊死在鋼條上……一個不需要保險的炸彈就誕生了。
但他是如何控製爆炸時間的呢?
艾彼看了眼數字,倒計的數字已經開始接近一分鐘。
薄片……
因為整個炸彈能夠控製起爆的,隻有這個裝置,艾彼的思路就集中在上面。
——薄片會不會一開始並不是這麼薄?
如果說,薄片的材質能夠在液體保持穩定的狀態下被腐蝕或溶解,以此控製液體相見的時間,而且分秒不差,那設計這個的人,一定是個化學天才。
這樣精妙而大膽的裝置,解除起來卻難以下手。
焊接點不能動,必須保持穩定,不能產生晃動。
無法移動炸彈就隻能移動人質,但是打斷人質肋骨來脫離束縛,同樣不能保證晃動的幅度不會那麼大。
從中間掰開,保持小孔在上,液體可能不會相撞。但是掰斷接口產生的熱量也有觸發爆炸的可能,薄片的形變同樣無法預測,艾彼不能冒這個險。
她隻能用更慢的方法。
“彆怕,我試試把一邊的液體導出來。”艾彼邊向凱倫解釋,邊在她的腿上覆蓋防火布,隨後摸出包裡的螺絲刀。
她應該留一兩點兌換東西的,通用物品不用抽取,她可以用1點兌換100個納米薄片。
不過沒關係,初始存檔免費重生,所有點數回歸原始狀態。如果這次不行,咱們一分鐘後再見。
這麼想著,艾米手上動作不停,將螺絲刀抵在炸彈下方,像鑽木取火一般用掌心搓動旋轉。不過數十下,筒壁就被摩擦出白色粉末。
她的手速很快,穿透進度幾乎肉眼可見,但時間同樣在滴答作響。
每一秒都能碾出更多粉末,每一秒也都在無情走過。
“我不覺得這麼做來得及。”凱倫的嘴唇顫抖著,幾乎處於崩潰邊緣。
那是生命的倒計時,如今不隻她自己,還搭上了一個素未謀面的女孩,這讓她更加難以接受。
數字、工具、她最終看向女孩的臉,卻發現她的視線沒有一絲一毫的偏移,仿佛眼前的炸彈是一件需要全身心投入的手工藝品。
她的腿因為死亡開始顫抖,瞳孔不自覺地縮放,找不到焦點。女孩的樣子開始模糊,但她能感覺到,艾彼依然堅守在她身邊。
艾彼當然知道這麼做希望渺茫。
鑽子鑽開孔洞是一件事,液體流速又是另一件事。雙手比不上電鑽,但電鑽無法保證抖動幅度,她必須用自己的掌心控製位置。
生命能否被抓住,有許許多多的限製條件,她也隻能儘力而為。
數字的變化開始放大。
20、
19、
……
“夠了,夠了……”凱倫氣息急促,再也無法放任艾彼停留在這裡,“跑吧,快跑!”
當她發現艾彼不為所動,她開始真的抽泣起來,死亡的重量是兩個人,遠比一個人沉重太多,她不能背負,不想背負。
凱倫動了,她不顧可能會產生的晃動,將頭低下,儘力蜷起身體,想要包裹住炸彈。
艾彼不得不讓開位置。她並不認識她,凱倫40歲左右,也許有家庭,也許沒有。她在可以說話的第一秒報上自己的名字,因為她怕爆炸後自己血骨無存,沒有東西能證明她的存在。
艾彼不認識她,隻知道她的名字,和她是個好人。
人質低著頭,如同引頸受戮。艾彼接受了她此刻的堅持,但她同樣知道逃跑無用,想要拯救眼前的人,唯一的辦法就是在讀檔後,抓緊所有時間。
在這層建築,沒有監控,沒有呼救,兩人隻能等待著沙漏中的最後一粒沙子落下。
但其實除了她們兩個之外,還有另一個存在。
艾彼通常不會這麼要求,這是係統自己的行為——它經常會使用多餘的算力來為她的任務進行模擬。
拯救人質的目標已經無法達成,對於係統來說,它能夠找出至少兩種方法,使艾彼可以全身而退。
第一種選擇,她可以直接讀檔,而不需要經受死亡的洗禮;如果她不想進行讀檔,那麼第二種選擇,她可以打開窗戶跳出大樓,落在中層的廊橋上,在保證自己不摔死的前提下遠離爆炸中心。
有著這兩種顯而易見的規避風險的辦法,艾彼卻沒有任何動作,係統難以找到原因。艾彼通常是理智的,但有時候也會做出係統無法解析的選擇。
死亡與新生對於她來說隻是同一件事的不同角度,也許她並不在意。但就係統所知,艾彼是不喜歡疼痛的。
沒有人喜歡疼痛。
對此,係統隻能認為,正因為人與係統是不同的,才會是她為主體,它為輔助。也許他的計算,沒有考慮到全部變量。
所以它保持了沉默。
即便看不見數字,艾彼也能知道時間到了哪裡。15、14。
她微微歎了一口氣。按照她特有的人生經驗來說,每一次進入新的世界,都是一次隨機開局。
有些開局的困難程度是地獄級,但不一定是死局,而有些開局雖然非常簡單,但因為不起眼的原因而死,倒也在意料之內。
至少她現在可以肯定,這次爆炸案與那個事件無關,那麼接下來不論發生什麼,都可以隨遇而安。
就比如說,被炸彈炸上天這種死法,她也沒在摩天大樓裡體會過呢,算得上是相當隆重的一種方式了,不虧!
【在執行D級任務的過程中死掉的概率雖然不大但並不為0。】艾彼情緒趨於穩定,對沒能一次性又好又快完成D級任務努力為自己挽尊。
說到這個,嚴謹的係統就不得不發表自己的看法了:【D級任務的死亡概率約為20%,單就死亡率而言,屬於偏高。恕我直言,你對概率的認知異於常人。】
人身攻擊,這絕對是人身攻擊。
【抽卡的時候ssr出率5%意味著極高,執行死亡任務時死亡概率20%意味著極低!這才是正常!】艾彼義正言辭。
腦子活泛起來後,身體好像也沒那麼冷了。
時間隻剩10秒,艾彼已經準備好迎接重生。
但凱倫還在死亡的陰影中瑟瑟發抖,艾彼再次蹲下身去,將手放在她的膝蓋上,為她提供儘可能的溫暖。
凱倫抬起頭,在淚眼婆娑中看到女孩蹲低身體仰頭注視著她,那模樣令她想起家裡的拉布拉多,軟軟的嘴巴搭在自己膝上,總是小心翼翼又充滿希冀。
這樣的回憶令最溫柔的情感開始彙聚,凱倫將淚水擠出眼底,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記住這個陪伴自己到最後的女孩。
玻璃破碎的巨響。
那簡直像另一場先行的爆炸,艾彼吃驚的神色還沒有完全表現出來,身體就已經反射式的回轉並擋在凱倫身前。但比她的動作更快的,是一個超出想象的事物。
一陣可以停駐的狂風。一個她還沒有準備好要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