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1 / 1)

螢裡奈陷入了一個誤區。

她拿著劇本,一直主動地、想儘一切辦法地追捕羂索的蹤跡,潛意識的認為對方就應該是夾著尾巴不明所以四處逃竄的角色,狼狽者。

而現在,對方卻主動的找到她面前,給她重創一擊,徹底讓她認清自己。

即便她掌握了先機,眼前這個人依舊是比她多活了幾百歲的老妖怪。

“你好像很驚訝,為什麼?”羂索用竹井的殼子看似訝異說,“我以為你這麼了解我,應當能猜出來這個可能性。”

“閉嘴吧。”螢裡奈對他可沒什麼好語氣,劇烈的疼痛令她吐露話語都能聞到血腥氣,“彆假惺惺的了......襲擊竹井混淆注意力,刻意支開太宰,我現在無法使用術式應該也是你的傑作。”

“都準備這麼充足了,說什麼廢話呢?”

羂索笑了一下。

螢裡奈死死盯著“她”。

——那張曾經即便正經認真,哪怕嚴肅場合也會放軟了表情對她微笑,溫柔撫摸她頭的竹井小姐。

死亡。

對於螢裡奈來說,陌生人、渣滓與身邊人的死亡對她來說是不同的。

前者她甚至可以無動於衷,後者譬如現在,卻令她手指無法抑製地顫抖,心臟在哀鳴。

她從未如此清晰而痛苦地感受到死亡的真正含義。

“彆這樣一副失去了至交好友的表情啊。”羂索說,“你們才剛剛認識一周左右吧?”

幼女依舊用那種冰冷徹骨的憎惡神情看著“她”。

“不動手嗎?”血液在沸騰,螢裡奈卻感到前所未有的冷靜,“你應該是想要我的身體吧?”

“你果然了解我。”羂索不甚意外,帶了些感歎說,“真是可怕啊,居然知曉到這種程度......”

“是你,還是你身邊的人?”

什麼身邊人?螢裡奈皺眉,但是忽然意識到什麼。

或許他並不是因為前些天她多看竹井額頭的那幾眼,才意識到她知悉他可以更換身體的事情的。

她試探道:“你是說璃乃?”

“原來她的名字是璃乃嗎。”羂索仍舊是微笑的淺淡表情,好像隻是在跟人聊些什麼暖心的家常事,“哎呀,她可真是給我找了很多麻煩事呢......托她的福,我隻能放棄之前的一切金蟬脫殼重新開始。”

又假裝無意道:“如果不是她,或許我也不會這樣著急計劃著奪取你的身體。”

“挑撥離間沒有用。”螢裡奈說,“事到如今你還需要挑撥離間嗎?殺死我就一了百了萬事順意了吧?”

果然如此,她心中確定。

原本她以為橫濱事件與他沒有太大聯係,可現在他的現身卻讓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有跡可循。

三根宿儺手指作為誘餌的血本,也隻有他能做得到了。

但是現在她還有一件事情要確定。

“還不動手嗎?”她

稍稍提高聲音,“我現在就在這裡,手無縛雞之力。還是你刺了失敗的一次就不知道怎麼揮刀了?”

“女人”笑意盈盈的:“現在挑釁我可不是一個好的時間節點。”

“其實我最想要的還是璃乃的能力......居然更改人的精神,真是太好用又太可怕的能力,可惜是異能力而不是術式。”羂索頗有些遺憾之意,繼續自顧自地思索著向下說道,“你們的樣貌很像......是有血緣關係?是姐妹嗎?”

螢裡奈抓住關鍵點:“你見過她?”她神色不可忽視地微微一震,“什麼時候?在哪裡?”

每次使用【璃乃】身份時,她停留的時間不多,見的人更是有限。

咒術界大肆搜捕羂索的消息完全沒有保密,稍微調查也能猜到不對勁,知道【璃乃】的存在並不稀奇,可得知她的樣貌卻是不可能。

她究竟還不知道這個人的多少?!

幼女面頰線條是圓頓的柔和,此刻卻呈現出一種緊繃感來。

“並不算真實見面,隻是在彆人的記憶裡見過而已。”在這方面羂索並沒有隱瞞,他語氣彬彬有禮道。

螢裡奈這才稍稍鬆口氣。

她稍稍抿唇,警惕卻依舊毫無服軟之意,依舊不怕死地放著狠話:“還不動手嗎?現在不動手,等會可能就動不了手了。”

“彆這麼著急嘛。”女人思考了一下,隨即唇畔弧度稍稍上揚一些,聲音與慣常無異:“這樣吧,我給你一個選擇。”

“加入我怎麼樣?”

“你不是憎恨夏油傑嗎,我們可以一起摧毀他。”

“她”繼續說道,“雖然六眼有些棘手,但是我們合作的話,不是不能做得到哦?”

還想借她的手殺夏油傑?做你的春秋大夢吧。

“閉嘴。”螢裡奈皮笑肉不笑,幼態的面容呈現寒冷的模樣,“他的命是我的,你休想插手,你殺他,我就先殺了你。”

“而且彆抽風了。”她繼續道,“你認為我會信你嗎?如果不是我移動你刀紮偏了角度,現在站在你面前的就是一具屍體了。”

羂索不為語言動容:“試試看吧?畢竟想要活下去,你也沒有彆的選擇了。”

“真的沒有彆的選擇了嗎?”說到這裡,幼女面上浮現出一個笑容來,她唇畔弧度愈拉愈大,聲音平緩地吐露出話語,驗證自己內心早生的猜測,“你......無法殺死我吧?”

女人臉上的神情瞬間頓住。

“她”的表情一下子消失淡下來,嘴角翹起緩緩收回,隻餘一雙眼無感情地盯著眼前的人。

“她”俯視著雙辮的女童,許久。

“真是敏銳......被發現了啊。”羂索忽的輕笑,大大方方承認道,隻是那笑意卻顯然不達眼底,“我確實無法殺死你。”

“看來你的確清楚。”螢裡奈終於不再用手捂住胸口,她將手放下,露出血液流動緩慢、甚至開始逐漸自動恢複的傷口。

受傷

之時她確實有過片刻的慌亂,但是之後她就很快察覺到身體上的異樣——因失血過多而逐漸離去的體溫正在慢慢回來,痛苦的窒息感愈漸消減,就連疼痛也不再如起初那樣敏感。

可以忍耐的程度。

但她一開始並沒有做任何聯想,隻以為是自己穿越者附帶的“天賦”。可明明穩操勝券的羂索卻隻是一堆廢話遲遲不動手,她才開始起了懷疑之心,做出這等匪夷所思的猜測。

——他殺不死她。

想必他早就知曉,這次的襲擊也隻是抱著試探的態度,第一刀失手後可能就確定了什麼,所以一直沒有繼續的意思,面對她的百般挑釁都無動於衷。

幼女的狀態開始逐漸緩和從容,房間內凝滯的危險氣氛也隨之淡下來。

羂索與她對視。

“但是彆搞錯了,現在並不是永遠。”他繼續說,微笑著,“待我們之間的[因果]重新開始轉動,一切就終將回到正軌。”

他並沒有繼續說下去,但螢裡奈已然聽懂了未儘之意。

——一切重回正軌,我可以殺死你的時候,我必定會取走你的性命,拿走你的身體。

螢裡奈也笑起來,完全沒有被他的氣勢壓垮,音調很冷:“在那之前,我一定會先殺死你。”

額頭帶縫合線的女人頷首:“那麼我就恭候大駕了。”

一人就算有衝突也無法在現在取得結果,在說完這句話後,羂索就離開了,而螢裡奈眼前早已有些陷入漆黑,隻是靠意誌與氣勢在強撐著,即便身體在緩慢地自我修複,能保證的也隻有“不死”而已。

感受到威脅消失,她終於像是如釋重負,重重吐了口氣,而後暈倒在地。

——記錄。

【2018年2月X日,特級咒術師夏油螢裡奈於橫濱執行特彆任務中,殺害特彆派遣輔助監督竹井清子】

【因其不明原因呈現昏迷狀態,由駐橫濱相關咒術人員實施抓捕,緊急押送至東京】

【待審】

*

“嗯?你回來啦?”

羂索走進神秘空間,自大森林、海洋中的所誕生的詛咒們正閒談玩鬨著。

灰銀長發的人形咒靈用那雙異色瞳眸看著他:“有什麼收獲嗎?”

“嗯。”羂索點頭說,“確認了一件事。”

真人眼神奇異地看著他,“你又換了具身體呢。”

“是啊。”額頭有縫合線的長發女人微笑著說,“畢竟現在這種狀況,不謹慎一點很有可能就被抓到了。”

“我什麼時候可以見那個人類?”真人眼底的興致猶如焰火般灼燙,在那個可憐咒術師大腦裡窺探到的記憶讓他此刻興奮地渾身顫抖,“她的能力很有趣,居然可以修改人的靈魂......和我很相似呢,真想親眼見識一下啊。”

說的是“見識”,可人形詛咒的眼裡翻滾的卻是濃厚的黑泥,最純正的扭曲的惡意。

“會有機會的。”羂索說。

“該稱之為命運嗎?”他低聲喃喃著,而後抬頭望向這片空間之內的虛假的湛藍天空,用不屬於他自己的、女人的身體彎起眉眼露出一個自然卻違和的笑容來。

“不會太久的。”

“我與她們,終有清算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