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燦燦的秋天總是讓人慵懶，顧允在學校窩了幾天，跟著室友們上上課，在精確的時間管理下，陪學校和隔壁學校的兩個女朋友吃吃飯，好不愜意。
校學生會宣傳部一手組織的“鴻雁回湖”知名校友返校宣講活動熱火朝天，眼看就要到了活動時間，顧允終於在學校裡碰見了小秘書賀璿。
“你說你這個宣傳部部長，人家白文姝為了活動忙得團團轉，你成天都找不到人影。”
當著部員的面，顧允好一番吐槽。
“領導是乾什麼的？領導就是大方向上把把關，我跟著乾活像什麼樣子？”
賀璿撅起嘴，有點不服氣。
明明我的做法就是複刻當初你當宣傳部部長的操作嘛。
學習老板有什麼問題？
旁邊乾活的新生乾事們捂著嘴偷偷笑了起來，沒想到，平時威風八面的偶像賀學姐居然也有人製得住，真是看不出來。
“雖然你把了關，但是也要抓準一些關鍵細節，比如本次的鴻雁嘉賓，你提前和人家約定時間了嗎？”
“約好了，就在明天。”
“他的發言稿子誰來準備？”
“我給他準備了一份提綱，然後他自己按照提綱發揮。”
賀璿跟著顧允久了，對他可能提問的地方對答如流。
顧允沉默了一會兒，不再提問，隻是望著彩排現場，大禮堂幕布上巨大的劉行照片。
不知道學長當年的女朋友，看到自己曾經的男孩拿到了世界冠軍，會不會後悔當初的決定？
“對了，明天參加活動的人員範圍，你們是怎麼定的？”
顧允盯著台上試音的新生女主持人，大紅色的禮服襯得肌膚格外白皙，開叉間的長腿讓人浮想聯翩。
“除了相關的領導以外，我們在各大宣傳渠道上發了消息，然後劉行學長說他自己也會發微博和小桔書，總之對於觀眾，我們來者不拒。”
顧允點點頭，這屆學生會相比往屆而言，更加開明和人性化，從來沒有強迫同學們出席什麼官方活動，一切自由參與，開心就好。
畢竟上個大學，誰也不願意像中學時代一樣，聽這個聽那個，被大不了幾歲的學長學姐頤指氣使，這樣的學生會環境大可不必。
......
賀璿的活動準備很充分，但是第二天，現場結果還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這麼多人？”
前一晚直播時，劉行當著觀眾的面發了微博，預告了回母校分享經驗的消息。
作為國內第一個從高校中走出來的世界冠軍，劉行的影響力不僅僅局限於南湖大學一隅。
不少慕名而來的外校學子湧入南湖大學，直奔大禮堂。
人潮洶湧，宣傳部的人手明顯不足，要不是提前給一部分重要嘉賓預留了座位，今天的活動還真是要手忙腳亂。
顧允作為學生會副主席，和校領導劉金林，團委老師鄧靜靜還有劉行所在學院的院長等人一起，坐在第一排。
“老李，你們學院的學生真優秀啊。”
劉金林打量著大禮堂顯示屏上的劉行照片，一幀幀全都是他在南湖大學時留下的青春回憶。
“確實，我對這個孩子印象挺深刻的，他是上上屆的學生會主席，但是放棄了保研資格，如果他沒放棄，今天上台的知名校友就要變成觀眾了。”
劉行所在化材學院的院長李豐年咧著嘴，和校長開起了玩笑。
顧允低下頭，給賀璿發起了消息。
“她來了嗎？”
“已經出門了，放心，線人盯著研究生宿舍呢，宣傳力度這麼大的活動她不可能不知道。”
大禮堂的人越進越多，不少本校的學生都沒地方坐，但是為了一睹冠軍學長風采，大家寧願站在現場。
“尊敬的各位領導，各位學弟學妹們，大家好！”
鴻雁回歸活動在人聲鼎沸中正式開始。
熟悉的人影緩緩走上台前，劉行一身西裝手握話筒，站在舞台中央，意氣風發。
“接到團委老師電話邀請的時候我有些緊張，因為也不知跟同學們分享點什麼好。我現有的人生經曆其實聽起來非常單薄，主要就兩段，一段是南湖大學的求學經曆，一段是畢業後選擇夢想走上職業道路的經曆。”
台下的角落裡，一個戴著眼鏡的長發少女默默不語，直勾勾地瞧著劉行的身影發呆。
“五年前，我考入南湖大學，就讀於化材學院化學專業，還擔任過校學生會主席。南湖大學給予我的不僅是美好的求學之路，還給了我一段美好的愛情。”
相比直播時口若懸河的王牌主播形象，劉行在台上的講話速度並不快，甚至還有著規律的停頓。
“在南湖邊，我收獲了人生中第一個女朋友，都說校園時代的愛情是最值得懷念的，我現在也依然這樣認為。”
作為分享成功經曆的嘉賓，不聊成功學，反倒聊起了大學戀愛，觀眾的起哄聲此起彼伏。
隻有窩在角落裡的少女，揉了揉微微發紅的眼睛。
“我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典型的小鎮青年。小時候放暑假，數碼商場裡打折，一台電腦還要上萬塊錢左右，父母不同意買。
“有同學買了一台，我就趁去他家玩的時候偷偷摸一摸。到了大學裡面，我省吃儉用，又做了不少兼職，終於攢錢買了一台屬於自己的電腦。”
“南湖大學和互聯網，給我的人生打開了一個新的世界。”
“就這樣，我開始接觸電子競技，開始進入新的領域。起初沒有什麼所謂的職業夢想，都是個人愛好，像台下的大家一樣，玩遊戲完全是出於熱愛。”
隔壁學校的孔藝璿也跑過來旁聽劉行的經驗分享，聽到這裡她想到了自己，連連點頭，露出兩個甜甜的小酒窩。
“隻不過隨著水平慢慢提高，想去打職業的夢想漸漸在我的心底萌芽，直到畢業那年，生活給了我一記沉重的打擊。”
“我和女朋友都不是江城本地人，為了能和女朋友一起，繼續留在江城，我決定聽從內心的指引，放棄學校的保研名額，走一條自己的路。”
“沒想到畢業季還沒過多久，感情就出現了變故。我突然發現，這一刻的我什麼都沒有了，事業、愛情、收入、夢想，一切都像個笑話。”
“但我沒有放棄。改變命運的機會很快就來了，我作為實習成員，加入了南湖俱樂部，當時的南湖俱樂部還沒有那麼有名，隻是一個草台班子，幾個年輕人租房住，環境十分簡陋。”
“我選擇它，一方面是當時急需找到一份能夠湖口的工作，另一方面，是我永不妥協的內心，既然我已經放棄了那麼多，這條路，我一定要走到底。”
劉行的聲音漸漸低沉，故事的曲折也吸引住了在場的觀眾，台下的談笑聲慢慢消失不見，大家的表情變得認真起來。
角落裡的少女緊緊握住拳頭，青筋浮現，指尖微微發白。
“一晃就是一年多過去，我從一名普通的遊戲玩家，成為了一個領域的世界冠軍，今天能夠站在這裡，我可以毫不遲疑地說，我的夢想已經實現了。”
“說實話，我拿到冠軍以後，心態是有點飄的。但是我的教練拉著我繼續聊天談心，也是他告訴我來和大家聊一聊，收收心。其實他在世俗的眼光裡已經是個很成功的人了，比我要成功很多很多倍，但他一直很謙虛，從來看不到他驕傲自滿。”
“《道德經》裡面有句話：大盈若衝，其用不窮。你越學東西，越實踐，就越覺得有智慧、能力還有空間，當人始終保持著謙遜的狀態，就會產生無窮無儘的能量。推人及物，追求夢想，做一些事，也是這個道理。
“我在南湖戰隊打四號位，在鬥魚直播做戶外主播，我的直播頻道現在有著數十萬的穩定觀眾，作為鬥魚這樣一款現象級產品的當家主播，我每天也深感責任重大，一旦驕傲自滿，做不好可能影響很多人。”
“今天站在這裡，其實並沒有什麼大道理分享給大家。我想大多數人的起點都差不多，我們都是平凡人，天賦也差不了多少。如果一定要總結的話，我認為有兩點很重要，一個是追隨內心的想法，找到感興趣的事情，另一個是堅持做微小的事情，這些事情要對彆人有幫助。”
“剛開始做直播的時候，我並沒有想過要通過直播財富自由，賺到多少多少的錢，而是想把自己的技術和理念分享出去，得到更多朋友的認同。”
“我在南湖戰隊中的角色是一名輔助，絕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幕後做著默默無聞的工作。和大家一樣，我們大部分人每天接觸到的，都不是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而是看似無法改變世界的小事。”
“做小事，可能會慢。但慢是我在南湖大學求學經曆中，在學院的實驗室中，學到的最能自洽的東西，很多時候欲速則不達，長期堅持某個領域、某件事的高質量經曆，遠比走馬觀花式的經曆更有價值。”
劉行的講話很有技巧。
相比一些灌雞湯的成功校友，他的講話更加細膩，將自己自身的經曆化成例子娓娓道來，先抑後揚的情緒讓不少知道他故事的同學迅速共情，後面再加上個人的人生感悟，潛移默化地影響著他的聽眾們。
就連台下的領導，都聽得津津有味，提到南湖大學的故事時，還微微頜首，予以肯定。
與此同時，孔藝璿終於在角落找到了一個位置坐下。
劉行清了清嗓子，繼續開口。
“最後想和大家說的是，感謝這個百花齊放的互聯網時代。”
“在這個時代，永遠不要怕沒有機會。因循守舊是沒有出路的，當年我選擇擁抱互聯網，走電子競技職業這條路，從家人到女友，沒有一個人站在我這邊支持我，但當我於黑暗中咬牙堅持下去，才漸漸聽到了另一種聲音，他們告訴我，電競產業的發展才剛剛開始。”
“其他行業也是一樣，我們戰隊老板也是知名投資人，當大家認為互聯網被巨頭壟斷的時候，他獨辟蹊徑，從下沉市場電商、在線教育、直播等領域找到了全新的機會，也給了我們隊員財富自由的底氣。”
“隨著互聯網新型基礎設施的完善，以及數字領域技術的成熟，物理世界和數字世界的邊界也會變得越來越模湖，虛擬空間會成為工作生活的第二空間，數字技術深入到傳統行業後，必將催生全新的商業模式。”
“大家應該都玩過小桔書吧？現在不少網紅博主通過接廣告，月收入完爆大家心目中的高級白領，這代表什麼？新的朝陽行業正在慢慢升起。”
“所以在這裡，我也向台下的各位推薦一下樂園集團旗下的各大公司，優秀的應屆畢業生如果還沒考慮好心儀的方向和工作，一定不能錯過。”
“錯過了樂園集團，你也就錯過了這個時代。”
身邊的鄧靜靜老師轉頭望著顧允，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到底誰才是成功校友？
怎麼跑來分享追夢經驗的學長，莫名其妙變成給樂園集團站台，幫忙搖旗呐喊了？
“我要再次感謝母校領導和同學們的支持和厚愛，相信未來，在座的每一位同學都會有一個美好的前程，相信‘篤信好學、自然寬和’的南湖大學精神會一代接一代傳承下去。
“各位，我的分享到此結束了，你們在南湖畔的故事才剛剛開始。”
“祝福你們，謝謝。”
劉行朝著台下淺淺一笑，捏了一下衣領襯衫的扣子，低頭鞠了個躬，走向後台。
掌聲雷動。
“說得好！”
“行行牛逼！”
“這孩子用心了啊，這稿子起承轉合，真的精彩。”
校領導和老師、慕名而來的粉絲、學弟學妹們紛紛自發鼓掌，為劉行苦儘甘來的經曆，為劉行一以貫之的熱愛，也為劉行精彩又滿含感情的發言。
孔藝璿作為小迷妹，坐在角落裡聽得認真，結束時雙手都拍痛了。
隻不過令她不理解的是，身邊的眼鏡學姐，為什麼一直哭個不停。
“學姐，精彩歸精彩，有這麼感人嗎？”
“沒什麼，隻是想起了過去的一些事情。”
戴著眼鏡的女孩，正是劉行的前女友，陳婉。
她吸了吸鼻子，紅著眼眶轉身，走向了大禮堂門口。
沒有人知道，劉行講話結束時的那個小動作，是他們兩個獨有的默契。
劉行作為學生會主席，每次出席活動或者會議時，為了係領帶整體的美觀，陳婉都會親手把他正裝襯衫的扣子，係到第一顆。
講話快要結束時，他就要悄悄捏一下扣子，輕輕鬆一口氣。
這個細節再次出現在眼前，像一個開關，勾起了陳婉關於過往的所有回憶。
一幀幀過去打印成舊照片，湧上心頭。
分手之後，陳婉不止一次後悔過。
後來，她總算學會了如何去愛，可惜劉行已經漸行漸遠，走入人海。
得知劉行功成名就，獲得世界冠軍的消息之後，陳婉如同變成了兩個人。
一個在生活裡回憶，一個在回憶中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