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著辣椒的衝香和蒸騰的熱氣入眠,時雨這個覺注定不會太/安穩,她一會朦朦朧朧夢見了自己坐在了熱熱鬨鬨的川菜館,面前是翻騰著紅油的火鍋,一會又感覺自己乘著救生艇,暴風雨中隨著滔天海浪起起伏伏。
起伏伏伏伏伏伏伏……
長時間頭重腳輕積累的眩暈毫不留情地悶頭襲來,肚子一直被咯得難受,就在快要嘔吐的前一秒,時雨掙紮著醒來了。
“嗚嗚嗚嗚嗚!!”什麼話都來不及說,她奮力拍打著身下人的背,突然的動作讓掌下結實溫熱的身體敏銳地緊繃起來,耳邊傳來“嘖”的一聲,她被少年幾乎是反射性地扔了下來。
幸好落地姿勢得當,時雨隻是可憐巴巴地踉蹌了好幾步,勉勉強強地站穩了。少年在旁邊看到這副弱雞撲騰的樣子,略微上挑的碧眼裡浮現出了一點不耐,伸長胳膊就想把她帶回來,卻沒想到時雨“唰”地一下蹲了下去。
逃離了他的鉗製。
“對唔住……”她飆淚,“讓我緩一下嗚嗚嗚……”
“……”
紅發綠眸,模樣張揚又帥氣的男生,就這麼看見自己帶著半截黑色手套的手在空中虛抓了一下……他瞥了一眼縮成一團的時雨,表情沒什麼變化。
這麼小一團,他站在原地好一會兒,然後跟著彎腰,居高臨下般湊近她,問道:“很難受麼?”
要不是有人在我都吐出來了……時雨想著,淚眼汪汪地點頭。
“麻煩。”少年相當冷酷地嫌棄道,他皺緊眉毛,上上下下打量她一圈,那雙似乎蟄伏著陰影的綠眸最後放空一樣凝視著她頭頂上小小的發旋,微啞的聲音聽起來漫不經心,卻充斥著不容置喙的暴戾。
“忍著,再耽誤時間的話現在就宰了你。”
?
怎麼一言不合就要宰來宰去的啊?!
時雨驚呆了,惡心感還堆在在喉嚨裡冒尖,她呆呆地抬頭望著少年的下巴,眼眶泛紅微微抽噎,表情淒淒慘慘。
卻沒想到少年隻是瞥她一眼,嗤笑一聲,背對著她擺擺手,走進樹叢。
啊???
時雨捂著嘴慌忙地起身,跟著他走了兩步,然後愣了一下神。
這片樹林清幽空蕩,一點樹葉的拂動聲都清晰可聞,而那群身上帶著硝煙味道的、感覺有點可怕的少年們——除了眼前這一位,都消失得乾乾淨淨。
“請等一下……!”
她有點慌亂地叫住前面的少年,少年腳步一頓,碧眸幽深,他稍稍側了一點身子斜視時雨。時雨“呃”了半天,目光不太敢直視他,亂瞟著問:“那個,有問題想問你、您?……”
“……”
看見他轉身就走的背影,時雨立刻驚嚇地閉上嘴,不敢再說什麼了。
強忍著依舊消退不下去的惡心,她又跳又跑地跟了上去。
這林子很難走,雜草直立,到小腿那麼高,而植被更茂盛的地方隻能用雙腿開路。紅發少年長腿一邁,黑色的皮靴沒什麼壓力的如同散步一樣踩倒擋路的雜物,不好踩的其他植葉就直接踢斷。
後面的時雨隻能小心翼翼地跟著他的步跡行走,幸好沒走多遠,不然跟不跟得上還難說。
過了一會兒,他雙眼微眯,停下了腳步。
然後少年半蹲下來撥開雜草,拔下一株細高植物上的花朵,隨即看都不看時雨向她這邊伸開了手掌,時雨隻能瞅到他看起來有點陰沉的側臉。
“吃。”
言簡意賅的命令。
……好凶哦。
時雨默默地往他這裡靠近,悄悄注視著他,然後從染著灰塵和血跡的黑色手套上撚起來那朵藍藍的花,趁他不注意趕緊用手指抹了抹。
在少年把目光投過來的前一刻,時雨飛快地把花朵扔嘴裡吞下去了,瞬間一陣薄荷味直衝天靈感,頃刻強壓住了一直在喉嚨口翻滾的癢意,時雨小小地驚呼了一下,意識到了什麼,對看過來的少年露出一個略顯感激的笑容。
“謝謝啦!”好像減輕了一些剛才的恐懼,她的語氣變得輕快起來。
“……”
保持著半蹲的姿勢,即使這樣少年也幾乎跟時雨平視,他的綠眸平靜地看向時雨的面容,然後又一次像沒什麼興趣一樣移開了。
視線下移,掃過瑩潤的臉頰,纖長白皙的脖頸——他沒有掩飾自己的目光,這幾乎算得上肆意的巡視,就如同野獸在估量著即將到手的獵物的體型那樣。
最終,他的視線凝在了時雨的在裙擺下裸露出來的小腿上。
少年微垂眼睫,聲音沒什麼起伏:“被刮的?”
時雨“啊”一聲,然後才像感覺到什麼一樣順著他的目光低下頭,隻見兩截細白纖美的小腿上,不知何時遍布了密密麻麻的細小血痕,看起來有點觸目驚心。
“誒?”時雨自己也驚訝地張了張嘴,不是很確定地回答道,“可能、剛才……被野草刺到了吧?”
不過也沒有多疼,她輕輕地按了一下一條傷口的邊緣——這些微小細密的血痕雖然看起來嚇人,但最多隻感覺到了一點蟄癢而已。
看了自己的腿半天,時雨又背對著少年走了兩步,然後腦袋垂下來,猶猶豫豫地問:“大概還能走……接下來我們去哪裡呀?”
對不起……其實她更想問他身上有沒有可以消毒的東西什麼的,實在不太敢多問。
少年默不作聲地盯著她,然後有些煩悶般輕哼一聲,時雨頓時慫得低頭看地,不過他壓根沒理她。
眉頭皺得緊緊地站起身,少年隨意地活動著手腕,目光放空在時雨的身側。
像是考慮了什麼一下後,他說:“喂。”
“在!!”時雨慌忙舉手。
少年眉頭一挑,她又訕訕地放下來了。
“能見血麼?”他問。
“呃……可能。”時雨懵了一下,不太明白這句話後面有什麼隱藏含義,但她直覺有點不妙。
沒等她結結巴巴吐出點什麼像樣的回複,少年自己都感覺好笑一樣扯了扯唇角,他懶懶地向外拽了一下軍服領子,走近時雨兩步,於是時雨生無可戀地再度被熟悉的嗆人辣椒味包圍了。
時雨:!
少年比她高兩個頭左右,高大的體型帶來的壓迫感讓時雨內心的恐懼感隱隱湧動,她連忙低下頭,腳後跟往後悄悄蹭了一點距離——然後糾結地停下了。
其實,時雨是多少有點在意在跟少年相處時他言行中流露出的粗暴的,隻是他也一樣幫助了她啊。
這樣急切避開的話……會不會不太好?
思維發散的瞬間,時雨突然瑟縮了一下,腕間傳來的炙熱溫度讓她一瞬間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了解,你還是睡吧。”
少年一臉沒意思地掂量了兩下時雨的手腕,面對著時雨一雙睜圓的眼睛,他低著頭,看著時雨凸出的腕骨,心情很好般哼笑一聲,嗓音低啞得如同自言自語:“不然你見到那些,發出點什麼聲音的話,就不用我動手了。”
時雨:“……”
這根本就不是在商量啊,而且見到是見到什麼。
時雨覺得自己務必要抗爭一下,起、起碼——!
“……辛、辛苦你啦。”組織了一下語言,淚都要下來了的時雨顫顫巍巍地說道:“對不起!!隻是,這次可否,換個姿勢呢?”
……
再次睜開眼時,時雨看見了整片天空的晚霞。
耳邊湧入遙遠的吵鬨聲,隨風飄來一陣烤肉的肉香,她靠著牆,迷迷糊糊坐起身,起來想揉揉眼時,手腕突然被旁邊的人悄然握住了。
時雨還沒醒透,乾淨又嬌弱的臉上滿是茫然,小腦袋轉了一下,她看見了身邊還算陌生的少年,表達友好一樣眉眼彎彎地湊近他,努力用帶著點鼻音的聲音小聲說道:“我醒啦……”
少年本來也在閉目休息,習慣保持警醒的身體讓他在時雨有動靜的那一刻就睜開了眼睛,一下午的狩獵讓那雙上挑而疏離的碧瞳浮現出幾分難以抑製的疲憊。
他皺著眉看了一會兒面前明顯沒睡醒、唇邊一直掛著笑的女孩子,然後沒什麼表情地靠回牆壁上,面色冷峻地重新閉上了眼睛。
“起來啦。”看到少年睡回籠覺,時雨搖著被少年握緊的手腕,拖長了聲音企圖喚醒他,但自己卻跟著少年栽在牆面上,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
“……”少年沉默了一下,不耐煩地訓她一聲,“彆煩。”
時雨沒聽到,她歪著頭,又陷入了輕緩的淺眠。
……少年想起,自己確實用了點東西,她怕是沒那麼容易完全清醒過來。
這覺是睡不成了,想起這件事,紅發綠眸的少年煩躁地睜眼起身,他在同級裡一向是名聲不那麼好聽的行動派,身旁柔軟的女孩子動了動,“嗯”一聲,繼續睡得毫無所覺。
他一點也不在意地從不遠處正在紮營地的同級那裡拿走了一條被褥,扔到時雨身上,被強行借走東西的幾個人也不著急,笑嘻嘻地衝著他的背影喊道:“維恩,你還真打算養著那個啊?”
他們幾乎都在今天見過時雨。
畢竟獨身出現在被第一軍校肅清過的封閉場地——這種事情本身就不是意外兩字可以帶過的,雖說可能是什麼針對型的陰謀,但這群少年們倒也沒什麼必要去畏畏縮縮的,他們甚至都沒什麼人將這件事放在心上。
因為這群人本身就是被炮火和鮮血灌溉著成長起來的野獸,從出生就站在Alpha的金字塔端,他們比任何人都要信奉鐵血與暴力。比起跟機甲槍炮纏鬥、在生死交界搏殺,可能存在的陰謀於他們而言都無關痛癢,所以的確有理由對時雨的存在不屑一顧——
從睡著的時雨身邊再次走過來,維恩勾起唇角,瞥了他們一眼,俊美的眉眼間浮現出一絲戾氣。
帶著黑色皮套的手掌握成拳再鬆開,響亮的鬆骨聲中,他黑靴踩著草地,慢慢踱步到他們身邊。
少年向流露出興奮目光,已經成包圍之勢圍著他的三個人挨個勾了勾食指。
“來。”
他咧開嘴,低低哼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