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寧一看孟彤管眼神,就知道她在腹誹什麼。她倒是想當那昏君,長孫微雲可不樂意做禍國殃民的主。正了正神色,她說:“說實話,收到‘孝敬’的人可不少,憑借此無法判斷出郭家那些事情便是出自長孫少常的慫恿。就算被彈劾幾下也無關痛癢,不值得楊家與其起衝突。”對上孟彤管若有所思的視線,又說,“背地裡擺明了有人推動,估計是想挑事吧。奉天令即將任滿,估計有人盯著那原本為他準備的位置了。”
奉天令為正五品上,任滿之後,隻要不出問題,情況就不會再壞了。固然可能在其他赤、次赤間流轉,可崔緹出身清貴名門,又是梁國公座下得意門生,回京的可能性極大。不過長安、萬年令是輪不到他坐的,大概率是進六部任郎中。
“梁國公府上沒必要與其起衝突,不過崔緹就彆想進六部了。”長寧哂笑了一聲。
楊采薇不解道:“可崔緹既然是梁國公的門生,那拿崔緹開刀,不就是與梁國公府上起衝突嗎?”
“盯著他們的又不是隻有我們。”孟彤管朝著楊采薇招了招手,見她湊過來,立馬揉了一把她的腦袋,笑眯眯道,“自有諫官在。”
長寧接話:“而且那些人得到了長孫微雲動身的消息,必定也會從中領悟到梁國公府上的態度,少了點顧慮心。”
話音一落,屋子中寂靜了片刻。
孟彤管古怪地瞥了長寧一眼:“你這是在利用她啊!”
長寧不以為然,說:“人與人之間有點算計怎麼了?而且此事也利好她。”
孟彤管反駁不了,好一會兒,才認真道:“阿鸞,那你不要喜歡她。”
長寧一怔,垂著眼睫斂住了眸中一閃而過的情緒。她揚起了笑臉,輕輕說:“做不到怎麼辦啊?長孫微雲那樣優秀的人,誰能不喜歡呢?”
孟彤管一聽,急了,拉過了長寧的手:“難道這世上隻有她一個人優秀嗎?等回京了,讓我阿翁給你介紹無數良才俊彥,我看你還想不想長孫微雲!”
“這不一樣。”長寧故意露出愁緒,柔腸千回百轉,“就算日後再遇上旁人,恐怕也沒有長孫微雲這般讓我驚豔了。最先遇到的人,到底是有些不同的。”
孟彤管起先有些擔憂,可聽到最後一句,她頓時惱得捶下了榻,哼聲道:“你就會鬨我們!要不是到了昆山書院,哪能與長孫微雲有所往來?你最先遇到的人不是我們嗎?還是說,阿鸞,在你的眼裡,我們其實是酒囊飯袋。”說著,孟彤管用那銳利如鷹的視線盯著長寧,好似她一說否定的話語,立馬就鬨起來。
長寧見好就收,不假思索說:“旁人與烏玉相比,蒹葭倚玉樹。”
孟彤管凝著長寧,高高興興說:“這樣才對。”
楊采薇也擠到了長寧身側,非要湊這個熱鬨:“那我呢?”
長寧笑道:“將門虎女。”
楊采薇臉色一垮:“就這?”
孟彤管涼涼一句:“知足吧。”楊采薇回頭瞪她,兩人立馬鬨成了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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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孫微雲從縣衙出來的時候,已是申時三刻了。
雖然今日是休假,可外出的學子大多在酉時回去,若是沒有及時抵達,恐怕會被攔在書院外,並記一個大過。她沒見郭家的人,原想著就此回到書院中去,可驀地想起了長寧公主那一句“我在這等你”。
長寧她們隻是在楊家莊子玩一日罷了,日落了定然會回書院,到時候前往竹一院拜訪她也沒有問題。可要是她沒回去呢?若是一直在莊子裡等著呢?這樣的猜測讓長孫微雲左右為難,□□的馬兒不耐地搖動著腦袋,打出了一個響鼻。長孫微雲伸手撫了撫鬃毛,暗歎了一口氣,出了城後便調轉馬頭,朝著楊家莊子疾馳而去。
用過了晚食後,打算留在莊子裡的孟彤管一行人嫌無聊,便跑去玩樗蒲、雙陸等博戲了,長寧對此卻是興致缺缺,歪在了榻上心不在焉地看著話本子,等到有奴婢傳消息說長孫微雲來了,她才肉眼可見的高興起來,如一陣風般跑了出去,還不忘吩咐廚中備晚膳。
可憐見的,先是從書院來莊子,又去了縣衙一趟,好一個休息日都在奔波中度過,怕是連喝口水的閒時間都沒了,更彆說吃點東西墊墊肚子了。
奔波久了,長孫微雲瞧著的確有些疲憊。在見到了長寧後,她長揖行禮,又問道:“公主怎麼還不回書院?”
長寧橫了長孫微雲一眼,說:“你不也沒回去,還特意來莊子走一遭嗎?”
長孫微雲抿了抿唇,心道,幸好自己起了念來書院一趟,要不然她回去了,長寧公主還在外頭,明日等待著她還不曉得是什麼。她也沒自作多情到以為長寧是為了自己留下的,便也沒有說那些多餘的話,而是娓娓道:“崔明府那兒已經抓了郭家人,會秉公處理。”
“嗯。”長寧看著長孫微雲的臉,胡亂地應了一聲後,又說,“還沒用膳吧?”
長孫微雲謹聲道:“待回書院用也不遲。”
長寧挑眉:“你還想著回去?”
長孫微雲認真道:“學子無故不得在外逗留。”
長寧噗嗤笑了一聲:“現在不是有‘故’嗎?”
長孫微雲鄭重其辭:“可尚未跟夫子告過假。”
長寧直言不諱:“等你回去也晚了。”
長孫微雲說了一聲“是”,緊接著又補充道:“可仍舊要回去。”
“真是麻煩。”長寧腹誹了一聲,往前走了幾步,拉著長孫微雲在食案邊坐下。隨手夾起了一塊糕點,遞到了長孫微雲唇邊,沒好氣道,“吃吧你。”那些廢話她是一點兒都愛聽。說起來,她還以為長孫微雲會直接回書院呢,沒想到真過來了。如此可愛,誰能不喜歡呢!要是同安跟長孫微雲學得那麼三四分,情況哪會壞到如此?!
長孫微雲哪能讓長寧喂食?她低著頭不再看長寧神色,一擺手連連推辭。
長寧目光一轉,笑了一聲說:“真是客氣。”頓了頓,她睨著長孫微雲,抱怨似的開口,“可是微雲妹妹,我手酸了呢,你真的忍心嗎?”一雙秋水似的眼睛,流睇而橫波,端是風情獨絕。
長孫微雲左右為難,推辭不是,接也不是。她抬眸看了長寧一眼,待與那雙多情的眼對視刹那,便飛快地低下頭去。
她心想,長寧公主和同安帶來的苦惱截然不同,但都是麻煩,還避不開。長孫微雲的語氣很是無奈:“公主,這於禮不合。”
長寧哼了一聲,自個兒消受了這糕點,腮幫子一鼓一鼓的。好一會兒,才用帕子擦了擦唇角,對著長孫微雲一挑眉道:“什麼禮?那都是彆人製的禮。禮要你合乎陰陽,要你深居內宅作閨門典範,你也認?”
長孫微雲:“……”
這話說的,無法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