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第四十三章 夜色(1 / 1)

六零年代二婚生活 鴆離 16742 字 6個月前

狹窄的街頭, 有個不到五平方米的小店,店鋪上面掛著一塊木匾,上面寫著:“國營張記糖葫蘆店”。

一個身形乾瘦的小老頭, 坐在店鋪前的石頭墩子上, 懷裡抱著一個稻草捆綁的木棍,上頭的稻草插滿山楂做的糖葫蘆, 每串糖葫蘆用一根細長竹簽插著,上面串著七八個掛著糖霜的山楂,糖霜在陽光底下閃著晶瑩剔透的光芒,看著就讓人垂涎欲滴。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糖葫蘆甜味, 老頭的面前擠了好幾個小孩,都拉著大人的手,吵著要吃糖葫蘆。

有經濟寬裕的大人,二話不說就給孩子買一串。

也有條件不大好的大人,扯著哭鬨不止的孩子,罵罵咧咧:“買啥買,一串糖葫蘆小的賣兩分錢, 大的賣五分錢一串, 都能買兩斤鹹菜, 吃上一個月了。你一天到晚吃吃吃,咋不饞死你咧!”

蘇曼拉著麗麗默默排在小孩們的後面,心想,她果然是在後世過慣了好日子, 竟然覺得五分錢一大串的糖葫蘆物價便宜的不得了。

要知道在後世, 一串糖葫蘆少則五塊錢,多則十幾二三十塊錢一串的都有,貴的感覺自己吃了都能升仙。

對於這個年代, 生活在底層的普通老百姓來說,一串糖葫蘆是家庭無法負擔的東西,一個小孩遙不可及的夢。

蘇曼開始反思,她是不是花錢太過大手大腳,穿越過來到現在,她從沒體現過窮苦人家那種貧困潦倒的生活,感覺自己現在越來越像原主那樣花錢沒個節製。

這可不行,她可不想當月光族,她還想著存錢買一套屬於自己的房子,以後花錢要有個計算,可不能再這麼胡亂花錢了。

前面的人買完糖葫蘆走了,到蘇曼兩人的時候,麗麗很懂事的說:“嬸嬸,給我買一串小的糖葫蘆就可以了,我不是很喜歡吃糖葫蘆,您給弟弟們買大串的吧。”

“淨瞎說,有哪個小孩不喜歡吃糖葫蘆的。”蘇曼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先前嬸嬸跟你說的話你忘了?嬸嬸說過,不必委屈自己,過分聽話懂事,嬸嬸知道你心疼嬸嬸花了太多錢,可嬸嬸花都花了,也不差你那一點。你放心吃吧,一串糖葫蘆而已,嬸嬸買得起。”

她說著,從兜裡拿出六毛錢出來,讓大爺給她十二串大串的糖葫蘆,給徐家人每人都買了一串。

她的觀念,生活再苦,也不能光顧著孩子,苦了自己。小孩子有的,他們大人也要有。

賣糖葫蘆的張大爺一看她買這麼多串,笑眯了眼,拿油紙袋給她裝好暫時不吃的糖葫蘆,還贈送一串小的糖葫蘆。

蘇曼反手就把那串糖葫蘆拿給麗麗吃,臨走前好奇的問一句:“大爺,我看以前賣糖葫蘆的人都是抱著大棒在街頭巷尾轉悠著賣,您咋在這裡開個店面賣?”

“時候不景氣,沒辦法啊。”張大爺歎氣,“我上個月接到縣裡農商部的通知,說上面不允許私自營生了,要再在大街小巷賣,抓住我就得坐牢。那些乾部還說我想繼續賣,就得開國營鋪子,收入上交國家,國家再給我發工資。我賣了大輩子的糖葫蘆,總不能丟下這門手藝,隻能按照農商部的要求開國營鋪子。除了租金成本,國家發得那點錢,剛好能糊口,多的一分錢都沒有。”

原來這個時候就有苗頭了,蘇曼心中一凜,對即將到來的十年憂心匆匆。

她帶著麗麗剛要離開,一個男人出現在她面前,輕聲喊她:“蘇曼。”

蘇曼順著聲音望去,一個身形偏瘦,個子挺高,五官長得極為白淨清秀,看起來像個奶油小生的年輕男人,站在離她兩步遠的距離 。

她一臉疑惑:“你誰啊?”

石俊心口一滯,不敢置信她認不出自己,出言提醒:“我是石俊,我哥是石朗,我們是一胎雙胞......”

哦,原來是石朗的雙胞胎弟弟,難怪她看著他有些眼熟。

蘇曼點頭:“想起來了,我有事先走一步,再見。”

“等等。”石俊急忙伸手去拉她的手,“蘇曼,我有話要跟你說。”

蘇曼立即躲開,皺著眉頭道:“好好說話,彆動手動腳!”

麗麗馬上伸開雙臂擋在她的面前,小保鏢一樣恨恨盯著石俊:“你離我嬸嬸遠一點!男女授受不親!”

石俊尷尬的往後退一步:“蘇曼,我沒彆的意思,我就是想問問你,你這些年過得好不好。徐啟、不,徐團長,他對你好嗎?”

“這跟你有什麼關係?”蘇曼面色微冷:“彆說我是現在已經嫁人了,不再是你們石家人,就是衝著你亡故的哥哥,你也應該尊稱我一聲嫂子,而不是直呼我的名字!再有,你媽當年欺負我的事兒,一樁樁一件件,我到現在還記得清清楚楚。你彆以為我不主動找你們石家人的麻煩,就是怕你們!”

石俊嘴巴張了張,百口莫辯,好一會兒才說:“蘇、嫂子,對不住,我媽那個人,她其實不是故意的。她隻是失子心痛,犯了一個母親都會犯得錯。”

瞧瞧,這話聽著多耳熟,多像後世那句,他隻是犯了全天下男人的錯。

蘇曼聽得心情極度煩躁,打斷他的話道:“有屁快放,誰樂意聽你家的破事。”

石俊一怔,沒料到記憶中那漂亮斯文的嫂子變得這麼粗魯,說話這麼粗俗。

很快,他給蘇曼找了一個性子大變的理由,一定是她這些年背上克夫名頭,日子過得不容易,才會變成這樣。

他心中泛起陣陣心痛憐惜,目光火熱地看著蘇曼道:“嫂子,其實當年跟你第一次見面的是我,是我幫你抓得小偷,跟你留下聯係方式。我回家跟我哥說了這件事,後來不知怎地,你們就在一起了。說實話,我那個時候知道你們在一起,我無比心痛,我一直喜歡你,但我哥.......”

他嘴裡叨叨個不停,蘇曼聽得直犯惡心,再次打斷他道:“你現在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專門來膈應我的?我現在已經是徐家婦,是軍婚,你一個老師想知法犯法?”

石俊神情一頓,忽然明白她是真的變了,變得油鹽不進,咬著牙道:“我,我沒什麼意思,就是你嫁妝折現變錢的事情,能不能讓徐團長通融通融,我們家現在沒那麼多錢。”

嗬,感情他在這裡叨逼半天,擱這兒等著她。

“我說呢,一個八輩子都不聯係的人,忽然來找我,原來是為了這事兒。”

蘇曼臉上掛起一抹嘲諷的笑容,“不是喜歡我,心痛我?怎麼,你哥當初死了,你媽欺負我的時候,你就成了睜眼瞎?眼睜睜地看著我被你媽欺負!你媽不容易,我就容易?!你哥明明是為救落水的學生溺水而亡,你媽就怪罪到我頭上,把我趕出石家,一直霸占著我的嫁妝,一點歸還的意思都沒有。你們石家現在擁有的三轉一響,各種家具用具,全是我娘家陪嫁的!你們石家當年一窮二白,房子還住得是茅草屋,毛都沒有出一根,全靠著我的嫁妝修了青磚瓦房,日子過得一天比一天好。咋拉,用我的東西用上癮了,現在讓你們繼續用,把我嫁妝錢全部折算給我,等於白給你們那麼多年的利息,讓你們有了現在的家當,你們還不滿足。現在還到我面前假惺惺的演這一出,你多大臉呢!你給我記住,我不管你們石家有沒有錢,規定的時間內沒償還我的錢財,你就跟你的工作說再見吧,你們石家也彆想有好果子吃!”

徐啟峰去對面公社施壓的事情,跟她提了一嘴,她當時沒放在心上,現在看來,這可是很大一筆收入啊!

“蘇曼,你怎麼變得這樣勢利粗俗!”被蘇曼毫不留情面的戳穿心思,石俊又怒又難過,他當年是真的喜歡過她,可他現在處了對象,兩人正在談婚論嫁,急需用錢的時候......

他惱羞成怒道:“你怎麼能被金錢蒙蔽雙眼,完全忘記你當初作為一個大學生,一個基層乾部的初心。”

“你清高,你了不起,你不被金錢蒙蔽雙眼,那你在我面前說這些廢話乾什麼?你倒是早點還我錢啊!我的初心是讓你們石家麻溜給錢,有多遠滾多遠!”

蘇曼氣笑了,再也不想跟他廢話,放下狠話道:“我的丈夫可不是個善茬,你最好趁他回來之前離開,否則後果自負。”

石俊想起縣裡大小乾部的警告,還有聽聞徐啟峰的各種狠人事跡,前天他還特意偷偷跑到徐家村,遠遠看見徐啟峰一身訓練有素的精壯肌肉,明白蘇曼那話不是說說而已,無可奈何地灰溜溜走了。

蘇曼帶著麗麗往跟徐啟峰約定的副食店走,沒走幾步路,就看見徐啟峰站在對面大路旁的一顆大樹下抽煙。

“啟峰,你什麼時候到這裡的。”蘇曼拉著麗麗快步走到他面前,打量著他放在地面上的幾個包裹:“你這麼快就買好給我爸媽的特產了?”

“嗯,買了一些岐水縣的地方特產。”徐啟峰往旁邊吐出一口煙霧,修長的眉眼在嫋嫋的煙霧中晦暗不明,他掐滅手中的煙頭問:“剛才跟你說話的人是誰?”

“石家的人。”蘇曼也不瞞他,“石朗的弟弟。來找我打感情牌,想少給錢。”

石俊?徐啟峰眸色一冷,面無表情地望著不遠處離去的男人背影。

其實他早就站在這裡了,副食店離這裡不遠,他給嶽父嶽母買了地方特產後,大步往回趕,剛走到這裡,就看見一個男人在跟蘇曼說話。

那個男人長相偏女相,皮膚比一般的男人白,穿著列寧服,渾身散發出一股溫文爾雅的讀書人氣質,是許多女同誌都喜歡的小白臉,他隻看一眼心裡就很不爽。

男人就該有男人的樣,大好的年紀不參軍、不報效祖國,保家衛國,當街跟一個已婚女同誌拉拉扯扯像什麼話!

如果那個男人在軍中,他絕對會把那人訓曬成黑炭,讓他爹媽都不認識。

他冷眼看著蘇曼和那個男人在那邊聊天,垂在身側的雙手不知不覺握緊成拳,心情有些煩躁,又鬆開手,抽起煙。

這會兒聽蘇曼說起那人的身份,他心情有些微妙。

石俊跟石朗是一母雙胞胎,她應該很喜歡石俊那樣的長相吧。

而他跟石俊是兩種完全不一樣的長相,他皮膚比石俊黑,長得也沒石俊那麼娘......

思及至此,他面無表情道:“不用管他,機會已經給過他們石家,他們不珍惜,就彆怪我們。”

說完又補一句:“過去的事情就過去了。你看看我買的東西合不合適。”

這話聽著,怎麼有股酸酸的味道。

蘇曼抬眸看向徐啟峰,他神情冷峻,眼神犀利,全然沒有之前看向她的眼神溫柔。

蘇曼不由笑了起來,從油紙袋拿出一串糖葫蘆遞到他手裡:“吃醋了啊,呐,吃串糖葫蘆,酸酸甜甜的,吃進嘴裡就不酸了,會越吃越甜。”

徐啟峰:.......

他什麼時候吃醋了!

低頭咬一口平時覺得這是小孩子才吃的玩意兒。

果然酸酸甜甜,白糖的甜味壓住了山楂那一點點酸味,嘴裡滿是甜甜蜜蜜的味道。

他看一眼笑顏如花的女人,心中那股酸澀感消失,垂著眼眸道:“很甜。”

甜到了心裡。

**

他們趕著牛車回到家裡,已經快到飯點。

看到蘇曼給麗麗買的粉色小裙子,引起徐家人的一陣轟動。

曾芹說:“三弟妹,這麼貴的裙子給麗麗買來做啥,她一個女孩子,一直在抽條長高,這麼貴的裙子穿不了兩年就不能穿了,多可惜啊。”

蘇曼早就準備好說辭:“麗麗半期測試是班裡的前十名,進步比之前大,我特意買來獎勵她的。”

彭笑萍翻白眼:“她們班的學生加起來還沒三十個,前十名有啥稀奇的,你就是偏心。”

“我就偏心咋拉。”蘇曼理直氣壯:“你家兩個孩子要是也能考上班級前十,我也給他們買一身貴衣服。”

彭笑萍心口一堵,她兩個兒子,小的還沒影兒,大的成天就知道追雞攆狗,從沒有把心思放在學習上,每次都是班裡墊底的。

為此她沒少找小姑子在家裡給強子補課,可強子一點都聽不進去,小姑子教了一段時間,教不會他,也懶得再教了。

“有糖葫蘆吃,還堵不上你的嘴!”徐啟耀蹲在堂屋門口的屋簷,嚼著嘴裡的糖葫蘆,瞪她一眼,“你生的兒子是啥樣兒,你心裡沒個數兒?強子彆說跟麗麗一樣考上前十名了,就是不做倒數三個名額,他想要啥,我都能給他買!”

啥意思,這是說她生的兒子蠢?

彭笑萍胸口憋著一口氣,把目光看向隱形人一樣剛剛下班回來的小姑子,有心想讓當老師的小姑子好好教教強子,讓她揚眉吐氣一回。

又想到強子一學習就跟要他命一樣,東摸西搞,撒潑打滾,跟殺豬一樣嚎叫。

得,還是算了吧。

鄭玉珍默默看著兒媳婦們打機鋒,半晌吃完手裡的糖葫蘆宣布:“從今天開始,家裡的孩子讀書考進班裡前十名,不管是誰,想要啥,我都買。”

在麗麗眼睛發亮的時候,她又轉頭問徐中貴:“老頭子,糖葫蘆好吃不?”

“好吃。”徐中貴點頭。

“好吃就吃完,這是老三媳婦的一片心意,咱們都有多少年沒吃過這玩意兒。”鄭玉珍眼含警告。

老頭子吃完一顆糖葫蘆,就把剩下的拽在手裡,她不用想也知道,這小老頭心痛孩子,要把糖葫蘆留給孩子們吃。

老三媳婦已經給孩子們買了糖葫蘆,再給他們大人每人買一串,不就是想讓他們也嘗嘗味兒,不必什麼都留給孩子吃。

老頭子要是不懂老三媳婦一片好心,又像往常一樣把啥好吃的東西留給孩子,老三媳婦見了,不知道心裡會怎麼想。

徐中貴接收到她的眼神,也明白她的意思,歎著氣,把手中的糖葫蘆一顆顆的吃光。

晚上吃完飯,趁天還沒黑,鄭玉珍領著徐秋霞,拿上家裡的糧食,去村裡相熟的人家,給老三夫妻倆換些雞蛋臘肉香腸,一半讓他們自己吃,另一半,要拿回去給親家做禮。

從五零年代末吃大鍋飯,土地歸集體開始,雙安村各個大隊每年會給每戶人家發小雞鴨鵝兔子之類的活物來養,到了年末,除了上交任務的家禽牲畜外,剩下的都是自己的。

許多人家不像徐家那樣舍得殺雞吃蛋,都把家裡的雞都留著,就指望著母雞下蛋賺點進項。

一般來說,大家家裡生的雞蛋都拿去鎮上的副食收購站賣,不允許私下買賣。

如果想要彆人家的雞蛋,隻能以物換物,這樣就不算割資本主義的尾巴。

鄭玉珍在村裡換了一圈雞蛋臘肉香腸後,來到一家姓卞的人家換雞蛋。

這家人的雞除了公的,母的多年以來都沒殺過,家裡有十來個母雞輪流生蛋,她家每月光靠賣雞蛋都能攢下不少錢兒。

卞大娘給鄭玉珍換了三十來個雞蛋後,瞧著跟在她身後,長相斯文俏麗的徐秋霞,笑著打趣:“秋霞今年也有十九了吧,鄭大嫂,你沒給秋霞打算打算?”

徐秋霞聽她大刺刺咧咧的說起自己的婚事,臉上一紅,彆開臉當沒聽見。

鄭玉珍瞧見女兒那副害羞樣,歎著氣道:“秋霞還小,她的事兒不急。”

卞大娘道:“秋霞都十九了,還不急呢,咱鄉裡的姑娘,哪個不是十六七歲就談婚論嫁,到十八九歲懷裡都抱倆娃了。”

徐秋霞越發羞囧,細聲細氣道:“嬸兒,沒到法定年齡結婚生子,是犯法的。再說,主席同誌說過,婚姻自主自由,我才19歲,不急。”

“嗐,你這孩子......”卞大娘看她反駁自己的話,心裡很不悅,把鄭玉珍拉到一邊勸道:“鄭大嫂,不是我說你,一個姑娘家,讓她讀那麼多書乾啥,還讓她去當老師,教書都把人給教傻了。這女孩子不趁年輕的時候趕緊找個男人嫁了,到二十歲就是老姑娘,沒人要......”

“是,你說得對。”鄭玉珍嘴上敷衍應著,緊緊拎著手中半籃子的雞蛋,生怕她一激動,拍自己一巴掌,把雞蛋給打碎。

卞大娘滔滔不絕說了一大堆,最後說到重點:“鄭大嫂,你我都是一個村兒的,這些年我家是個什麼樣的光景,想必你也知道。我家五個兒子個個大有出息,不是滿工分勞動力,就是鎮上縣裡的工人,咱家新修的瓦房也比不你家差。你看我家老五跟你家秋霞年歲相仿,老五隻比她大上兩歲,又是聽話孝順的孩子,你要是把你家的秋霞嫁到我家來,我保管對秋霞像對自己親女兒一樣疼。”

“你家老五確實不錯,是個吃苦耐勞的好青年。”鄭玉珍隨口讚了兩句,“不過你也知道,我家秋霞看著斯文秀氣,主意可大著呢,她跟她三哥一樣,崇尚什麼婚姻自主自由。我呢,又疼孩子,總不好乾那些強買強乾的事兒。萬一把孩子逼急了,做出啥傻事兒,我到哪哭去。要我說啊,你家老五那樣的條件,想找啥樣的姑娘沒有,改明兒我給你家相看相看一些姑娘,看看你家老五滿意不?”

這是拒親了,卞大娘臉上冷了幾分,將她們娘倆送出門後,望著她們遠去的背影,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星子:“我呸!有個當軍官的兒子,就真把自己當根蔥了。我兒子看中你家賠錢貨,那是你們徐家的福氣,你還拿捏上了,當誰稀罕你們徐家的女兒!說啥婚姻自主自由,我看是想把你家姑娘跟你那老三一樣留成老蔥,成為全村人的笑柄!你還得意的不行,我看你能留多久!”

她的話,鄭玉珍母女倆聽不見。

兩人行走在鬱鬱蔥蔥的鄉道上,徐秋霞一直拿眼偷偷看鄭玉珍。

“乾啥?”鄭玉珍被她看得不耐煩,開口問。

“媽,您真的不反對我跟三哥一樣,自己主張自己的婚事?”徐秋霞小心翼翼地問。

“我反對了,你就能乖乖聽我話嫁人?”

徐秋霞:........

“這不就結了。”鄭玉珍冷哼:“你們年輕的思想我不懂,不過我在你三哥身上看到一個道理,那就是好事多磨。你三哥從前回到家裡冷心冷肺的,屁都不多放一個,自從娶了你三嫂後,就學會體貼人了。家裡家外的活計他沒少幫著乾,看到你三嫂受了委屈,二話不說就去出頭,看到你嫂子身子不舒服,洗衣做飯啥都乾。我這個當媽的,都沒被他這麼細心伺候過。媽不求你嫁個像你三哥一樣的男人,但求你自己長點心,彆隨隨便便被一個男人的花言巧語騙了去。凡是要記得跟媽多商量商量,媽活了一輩子,見得人比你吃得飯還多,一眼就能看出好賴!你最好像你三嫂那樣,好好工作,努力攢錢,你自個兒腰包鼓,身板硬,想找啥樣的對象沒有,哪輪得到彆人家來挑你。再說了......”

她說到這裡頓了頓,“卞家人長得也忒醜,尤其那個卞老五,長得又矮又挫,還滿臉疙疙瘩瘩,坑坑窪窪,跟個癩、□□似的,還想吃我天鵝女兒的肉!”

“噗——”徐秋霞被她這番話逗笑了,一邊感動她媽的思想比一般的鄉下老太太開明,一邊感慨:“媽,您可真是看臉說話啊。”

“那不可。”鄭玉珍自得,“我要不看臉,能遇上你們爸,能生出你們兄妹幾個那樣好看的皮囊,一到適婚的年齡,村裡那些人家都要踏破咱家的門檻。”

母女倆說著話兒到徐家時,徐中貴也帶著老大老二回來了,他們得了鄭玉珍的吩咐,跑去附近的村子,給老三兩口子換臘肉香腸雞蛋辣醬花椒油等等。

兩方一彙合,好家夥,光雞蛋就有上百個,臘肉香腸最少有七八十斤,還彆說各種各樣瓶瓶罐罐裡裝得辣醬豆豉麻辣毛豆腐等等小食。

屋裡還放著鄭玉珍自己做得鹹菜、麻辣蘿卜乾,曬得各種菜乾,下午還從自留地摘了一堆黃瓜茄子番茄豆角,滿滿當當裝了兩個大麻袋。

蘇曼咂舌,連聲道:“媽,你們拿得也太多了,我們就倆人,拿不上這麼多東西上車。你們還是留著自己吃吧,我們自己買得有特產回禮。”

“你們買的是你們的,我們拿的是我們的。”鄭玉珍把雞蛋一個個塞在裝了木屑的飼料口袋裡,“這些東西不是光給你們吃的,你們得拿一半給我們親家,還要拿一些給老三的領導同僚,剩下的才是你們的。這些東西看著多,東家分點西家分點,到你們手裡就不剩下什麼。老三媳婦,你不用擔心拿不上,老三有得是力氣,讓他一個人扛就行了。”

徐啟峰:.......

您可真是親媽。

蘇曼執拗不過他們,也隻能隨他們去了。

裝好東西,鄭玉珍又在灶房點著蠟燭,在燒熱的鍋裡炒乾辣椒、乾花椒。

炒到乾乾脆脆,可以碾碎的程度,她叫上老大老二兩個兒子進去幫忙,在石舂窩裡,把辣椒、花椒搗碎成粉,到時候裝進密封的小罐子裡,方便蘇曼帶回磐市。

鄭玉珍早前從徐啟峰的嘴裡得知蘇曼愛吃辣椒花椒,這兩天有空就往山上跑,摘了不少花椒拿回來在家裡曬。

辣椒她家自留地種得不多,也沒到大量長出來的時候,隻能去十幾戶人家換了十來斤乾辣椒,通通舂成粉,拿給蘇曼。

空氣中彌漫著濃烈嗆鼻的辣椒花椒味道,蘇曼坐在院子的竹編椅子上,聽到廚房傳來石舂撞擊的咚咚聲,兩個大伯二伯哥蒙著帕子,依舊不停地打噴嚏,中間夾著婆婆讓他們翻面舂的聲音,她心裡有股暖流湧過。

之前她還擔心跟徐啟峰的家人相處不了,接觸下來,發現這家人除了彭笑萍,每個人都很善良,極易相處。

她就想對他們好一點,這樣也能在婆家日子過得舒坦些。

果然,徐家人不負她的期望,她對他們好,他們同樣投桃報李。

這樣的婆家氛圍,哪怕是在現代,也足以讓人羨慕。

等鄭玉珍他們忙活完,把辣椒花椒面都裝好後,大家坐在院子裡閒話家常一陣,見時候不早了,各自洗漱回屋睡覺。

蘇曼洗完澡進屋,猝不及防地落進一個結實的懷抱之中,男人修長滾燙的手臂緊緊攬著她腰肢,燙得她渾身一麻,四肢無力靠在男人身上。

“啟......”她剛張嘴,男人就吻了下來,力道很霸道。

蘇曼被他吻的嘴唇有些痛,漸漸無法呼吸,推搡半天,總算把他推開,瞪他:“做什麼,我身子還沒恢複,明天要去縣裡坐火車,今晚不許碰我。”

徐啟峰垂眸看她,低聲道:“沒想碰你,就想親親你。”

是她自作多情了?

蘇曼挑眉,“沒有就好,睡吧。”

徐啟峰將她攔腰抱起,沒等她反抗掙紮,輕手輕腳把她放在床上,給她蓋好被子,自己吹滅蠟燭,躺在她身邊老實睡覺。

他這麼老實,反而讓蘇曼心裡覺得怪怪的。

一般開過葷的男人,在最初的那些年,對那事特彆上心,毫無節製力,怎麼徐啟峰才碰她一晚,就變得這麼老實,實在是奇怪。

心裡想著事兒,又想著明天要回磐市了,蘇曼半是忐忑,半是激動,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徐啟峰開口:“曼曼,睡不著嗎?”

蘇曼身子一僵,沒有搭話。

“我知道你沒睡著。”徐啟峰在她背後低笑:“放心,我說不碰你就不碰你。今晚滿天星空,夜色十分漂亮,你要是睡不著,我可以陪你走走,還能捉些泥鰍黃鱔河魚烤,烤得時候放些花椒辣椒面在上面,味道一定很好。”

深更半夜,饑腸轆轆,蘇曼一個吃貨哪頂得住這種誘惑,當即就穿上一件針織衫薄外套,催促徐啟峰起身:“愣著乾嘛,走。”

徐啟峰嘴角掀起一個弧度,拿上手電筒,先去灶房搗鼓了一些花椒辣椒面鹽味裝進一個紙包裡包著,又拿上一盒火柴,一個竹編的魚簍綁在腰間,這才帶著蘇曼悄悄打開院門,往村外靠河邊的田道裡走。

夜半時分,繁星點點,通往河邊的田埂之中,處處傳來青蛙咕咕呱呱的叫聲。

徐啟峰手裡打著手電筒,拉著抬頭看滿頭繁星,嘴裡不住稱讚真美的蘇曼,行走在狹窄的田埂上。

每走一段路,他會停下來,把手中的電筒交給蘇曼,讓她把燈光打在水田之中,他下田捉些肥美的青蛙、泥鰍、黃鱔,等到魚簍沉甸甸,他們也到了雙安村一個處在蘆葦叢中一個低矮的小土包上。

這裡是雙安村的‘碼頭’,地方很小很小,占地面積不足五平方米,臨河的位置停了歸納村裡的四艘集體木船,平時不允許社員們私自劃船,但到了晚上,總有人偷偷解開木船的繩索,劃到水面平穩的位置撒網捕魚打牙祭或偷偷賣掉。

這段時間正是村裡收菜籽的季節,社員們白天勞作很辛苦,到了夜晚就上床睡覺,沒人會在這個時候來這裡劃船捕魚。

徐啟峰讓蘇曼坐在碼頭邊一個較為寬大的木船尾巴上,他將魚簍裡的幾隻大青蛙、四五條嬰兒手臂粗的黃鱔,還有幾條泥鰍全都開膛破肚清理乾淨,就地找了一些枯萎的老葉蘆葦,將洗好的野味插在蘆葦根莖上,點燃火,就地烤了起來。

蘇曼坐在船尾,木船搖搖晃晃,頭頂滿天璀璨星河,聽見江水嘩嘩流動的聲音,再看岸邊的男人神情專注的烤著野味,時不時翻動簽子,撒上辣椒花椒面等等調味,野物發出滋滋冒油的聲音,誘人的烤野物香味逐漸傳來。

她不知怎地,感覺自己的心臟在這一刻被填得滿滿的,一種幸福感油然而生,想永遠永遠跟眼前的男人在一起,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想離開他。

“烤好了。”徐啟峰將烤好的一隻青蛙,一條彎彎曲曲,造型猙獰的黃鱔、一條泥鰍遞到她面前:“敢吃嗎。”

“怎麼不敢。”蘇曼在現代可是什麼美味佳肴都不會錯過的女人,區區青蛙黃鱔泥鰍而已,她有啥不能吃的。

她接過烤串,先吃剮了皮,烤得兩面微黃的青蛙肉,入口鮮嫩麻辣,口感吃起像雞肉的口感,又比雞肉嫩滑,一點奇怪的味道和腥味都沒有,一口下去,好吃的讓她眯起眼睛,嘴裡三下五除二吃掉那隻青蛙,麻溜的吐出骨頭出來,又吃烤黃鱔和泥鰍。

徐啟峰看她吃這些野物吃得麻利又十分起勁,就把烤得大部分烤串都給她吃,自己嘗了一點,解開大木船的捆繩,拉著意猶未儘的蘇曼往木船中央走。

他劃著木船,到雙安村下遊一處水面平穩,有些像個湖泊的水灣區域,說要釣魚給蘇曼吃。

蘇曼想著船上雖然有魚線魚鉤,可徐啟峰沒帶誘餌,要釣魚得去岸上現挖蚯蚓做餌,實在是麻煩,就讓徐啟峰彆麻煩了,兩人把船劃到‘湖’面中央,就著絕美的星空美景,說了一會兒情話。

時間流逝,蘇曼困意上湧,想回家裡睡覺了。

徐啟峰卻突然提議,兩人玩猜拳,她贏了,他們直接回家,她輸了,他撓她癢癢肉,繼續猜拳,直到她猜對,兩人再回家。

“幼稚。”蘇曼嘀咕了一句。覺得徐啟峰太過小瞧她,好似他一定會贏,她一定會輸一樣,心裡激起勝負心,拿著手電筒,跟他猜起來。

不知道是她運氣不好,還是徐啟峰有讀心術,每回猜拳輸得總是她。

徐啟峰上手撓她癢癢,一開始隻是饒她腰間的癢癢肉,後來饒得位置越來越不對。

蘇曼這才發覺,自己好像上了賊船,下不去了。

她一臉無語問:“彆猜了,你想乾嘛,在這船上安全嗎?”

徐啟峰淡笑:“隻要力度控製的好,絕對安全,就算控製不好翻船掉進江裡,以我的水性,會在第一時間救起你。”

蘇曼臉上不受控製地紅了起來,低聲道:“你個臭、流、氓,我就說你不可能那麼老實。你就是故意誘我出來的,虧我那麼信任你.......”

她話沒說完,男人高大的身影已經覆蓋過來。

夜色沉沉,木船蕩漾,繁星之中有流星劃過。

蘇曼紅著眼眶看著漸漸遠去的流星尾巴,心中欲哭無淚,她以後再也不相信這個男人叫她出來看夜色的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