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國營飯店?這人要請她吃飯?
蘇曼狐疑的看徐啟峰一眼,對方在她上車的一瞬間就把手中的煙掐滅,還伸手打開車窗,讓車裡的煙味散一散,然後臉色平靜,目視前方,跟以前動不動就給她冷臉看的樣子,平易近人了許多。
車子四平八穩的行駛,她跟徐啟峰都沒有說話的意思,車裡的氣氛就有些凝重。
蘇曼不自在的彎腰伸手摁了摁腳尖,原主愛美,所有鞋子都是帶跟的皮鞋,無論春夏秋冬都穿皮鞋。
她為了貼近原主人設,上班的這段時間也一直穿皮鞋。
說實話,皮鞋偶爾穿穿還可以,要天天穿,還從早到晚穿著,皮鞋一直勒著腳趾,壓迫著腳趾上的血液神經,腳趾又痛又難受,一碰就疼得受不了,恨不得就馬上把鞋脫了,坐著不動。
蘇曼在現代就不怎麼喜歡穿高跟鞋,因為在她上班的公司就要求女員工穿工裝皮鞋,確保企業形象。
她在現代穿皮鞋就已經穿得夠夠的了,穿到60年代還穿皮鞋。
她實在忍受不了,決定明天去供銷社看看,買兩雙舒適的布鞋穿算了。
思忖間,傳來小李的聲音:“團長,到飯店了。”
徐啟峰嗯了一聲,率先下了車,繞去車子右側,給蘇曼打開右邊的車門。
蘇曼看見他的動作,微微楞了一下,她還以為他會直接走去國營飯點,居然跑來給她開車門,雖然看起來很紳士,但她總覺得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三人進到國營飯店,徐啟峰沒有點菜,而是看向蘇曼跟小李:“你們想吃什麼?”
小李是當兵的,不挑食,說了句:“團長,你吃什麼,我就吃什麼。”
徐啟峰把目光看向蘇曼。
蘇曼剛發了工資,腰間鼓鼓,當然要吃好的。
她看了一下飯店牆壁上掛著的一塊黑板,上面用粉筆寫著今天供應什麼菜,開口道:“我要吃醬豬蹄、青椒炒肉絲、清蒸魚,一份米飯,一份蔬菜湯。”
小李瞠目結舌,彆人下飯館,最多點一個肉菜,再要盤花生米、蔬菜、湯類的就能好滋好味的吃飽一頓。
她一個女同誌上來就點三樣葷菜,這也太奢侈了吧,她吃得完嗎?
這個時候他開始同情他家團長了,這新嫂子不但是個花錢如流水的主兒,在吃食上也極度的挑剔,哪樣貴就吃哪樣,要不是他家團長級彆高,工資多,這樣的女人,誰養得起。
徐啟峰點點頭,向旁邊的女服務員複述了一遍,又加了四個大肉包子,四個饅頭,從軍裝上衣口袋裡掏出錢和糧票,遞給女服務員。
蘇曼站在他身邊,看他掏錢掏糧票,忙把自己的錢票遞過去:“同誌,一共多少錢票?我們AA。”
女服務員:.......
徐啟峰:........
AA是什麼意思,女服務員不懂,還以為是蘇曼的地方口音。
不過女服務員看她拿出錢票,也明白她是要平分的意思。
女服務員上下打量她一眼,見她長得漂亮,又穿著乾部的衣服,氣質出眾。站在她身邊的男人穿著軍裝,肩寬腿長,身姿挺拔,兩人男才女貌,十分登對,一看就是結婚對象。
撇撇嘴,女服務員說:“同誌,你愛人給錢票就行了。你們兩口子有什麼事兒回家去掰扯,不要在我面前爭鬨。現在是飯點時間,我們忙得很。”
蘇曼:.......
誰是兩口子了!
哎,不對,她跟徐啟峰還真是兩口子......
她想把手中的錢票塞到徐啟峰手裡,徐啟峰看都不看她一眼,直直往飯店角落一張不起眼的小桌子走去。
飯店這會兒人聲鼎沸,好多客人是附近鋼鐵廠裡上班的工人。
大家都是想著發了工資,辛苦了一整個月,怎麼著也得吃頓好的犒勞自己,三五個人湊在一起拚桌,吃得熱鬨。
看到蘇曼到飯店來,不少認識她的職工,都熱情的跟她打招呼:“蘇科員,下班了啊?你也來吃飯?”
“蘇科員有地方坐沒?沒有的話來跟我們湊一桌吧。”
“你瞎咧咧啥,沒看見人蘇科員跟她愛人一起來的麼?”
“喲,還真是!蘇科員,你愛人長得真俊,像電影裡的英雄主角,那濃眉大眼的,可真招人稀罕,你真有福氣.......”
........
蘇曼聽著一群人嘰嘰喳喳,嘴角抽了抽,這小李也真是的,磐市那麼多家國營飯店,怎麼就偏偏選了鋼鐵廠附近的。
這麼多人跟她打招呼,時不時就往她和徐啟峰身上看,她想說什麼,做什麼,都不好在這裡說,隻能默默坐在徐啟峰的身邊,安靜等菜。
飯菜很快上桌,醬豬蹄醬色濃鬱、肉香撲鼻。青椒炒肉絲不是單純的用青椒炒,還加了一些紅椒在裡面,看起來紅紅綠綠的,十分有食欲。清蒸魚隻是簡單的在上面淋了醬油、熱油,聞起來也很香。
蔬菜湯則做得不好了,上面就飄了幾片綠葉子菜,沒有一點油水,因為這種湯不要錢,蘇曼很懷疑這是刷鍋水順便煮得湯。
飯菜陸陸續續端上來的時候,蘇曼把手中的錢票推到徐啟峰的手裡,輕聲說:“今天的飯錢我們平分,我點的菜都是我愛吃的菜,所以我多給點。”
徐啟峰望著她推過來的錢票,臉一下黑了下來。
這個女人還真是個強骨頭!
上個星期她讓小方給他送錢票,在趙政委面前給他上眼藥後,小方就跟他報告,這女人在家裡住了一個星期,楞是沒動家裡一點米面,連後勤部送過去的肉菜,她也沒動,任由它們放得焉噠噠的。
她平時在家裡,要麼自己買菜做飯,要麼下飯店吃,總之家裡要是用了什麼東西,她總會在一邊放上錢票,就好像她不是住在家裡,而是住在旅館,用了什麼東西,都要明碼標價給錢一樣。
徐啟峰莫名煩躁起來,她這麼想跟他劃清界限,當初為什麼三番五次去軍營堵他,話裡話外都是喜歡他,又利用她爸的職務逼他娶她?
現在他們成為夫妻了,她又一直鬨騰,這是鬨哪出?
徐啟峰壓下心中的火氣,把票推回到蘇曼的面前,定定看著她道:“先吃飯,有什麼話,我們回去再說。”
他瞳孔中的火意還很明顯,蘇曼再怎麼遲鈍,也知道他生氣了。
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生氣,不過在這麼多人都在注視她跟徐啟峰的情況下,蘇曼是不會再這當頭跟他吵架的,於是她默默收回錢票。
飯菜上完,蘇曼跟徐啟峰兩人都沒滋沒味的吃著飯菜,小李卻是吃得相當開心。
桌上這麼多肉菜米飯包子,夥食比他們軍營好太多,還是團長請客,此時不吃,更待何時。
蘇曼啃了兩塊豬蹄,感覺豬蹄的毛沒燒乾淨,吃起來怪怪的。
青椒炒肉絲,辣椒不夠辣,肉絲炒的不夠嫩,吃起來就差了點感覺。
清蒸魚還行,但是刺多,她吃兩塊魚,吐出一堆刺。
小李吃兩塊魚直接卡著了,在一片狂咳喝水,徐啟峰從始至終都沒吃過魚,就在一邊吃包子,吃其他菜。
蘇曼觀察了徐啟峰一會兒,他吃飯速度跟小李一樣快,基本三兩口就能吃下一個比她臉還大的包子,估計是在部隊養成的快速吃飯。
不過他吃飯動作一點都不粗魯,反而給人一種吃得很香的感覺。
在她說自己吃不下的時候,他和小李分工明確的把剩下的飯菜都吃個精光,一點也沒有嫌棄她吃過的剩飯剩菜意思。
但是那條魚,他就沒動過一下。
吃完飯,回到軍區後,蘇曼特意落後徐啟峰一段距離,好奇的詢問要開走車的小李:“你家團長不喜歡吃魚?”
小李沉默了一下道:“團長不是不喜歡吃魚,是不想吃。”
蘇曼:“為什麼?”
小李看了一眼離去的徐啟峰背影,壓低聲音跟蘇曼說:“你知道團長是如何到今天的職位嗎?那都是用命掙來的政績。七年前他還隻是個排長的時候,帶領一個排的士兵在西北邊境出任務,被敵軍困在一個荒無人煙的沙漠腹地裡。他們走了好久才看見一個綠洲,手下的人瘋了一般衝過去喝水,但是敵軍在那裡埋了雷,他跑過去阻止他們,可是沒有用,一個排的兵被炸得四分五裂。剩下的幾個兵拉著受了重傷的他前行,他們一直在沙漠行走,沒有水喝,沒有東西吃,餓得有氣無力。他讓士兵丟下他,讓他們走,他們都不肯。很快他餓暈了過去,醒過來發現自己面前有串生魚。”
小李頓了頓,深吸一口氣說:“當時有三個士兵守著他,在他餓暈過去後,兩個士兵倒回綠洲水源那裡取水,一個被炸死,另一個哭著打了水,發現綠洲有魚,抓了一串小魚回來,自己舍不得吃一口,餓死在他面前。剩下一個士兵為了引走半夜突然冒出來的狼群,被狼活活咬死。他靠吃下那串魚,活著離開了沙漠,完成了任務交接。但從那以後,他再也不吃魚了。你想知道我為什麼知道這件事嗎?因為那個抓魚給他吃,活活餓死在他面前的兵,是我的堂哥。”
蘇曼愣住了,她以為徐啟峰不吃魚,是不喜歡魚腥味,或者過敏什麼的,就隨口一問,沒想到背後竟然有這麼殘酷的故事。
她光從小李的描述中,就能感覺到徐啟峰當時有多痛苦和絕望。
手下的人都死了,就剩他一個人活著,如果不是任務在身,隻怕他早隨那群士兵一同死去了。
死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活下來的那個人,無時無刻都在回憶過往,重複記起戰友們死在自己面前的場景,一直活在痛苦、愧疚、絕望的情緒中,如果是她,她肯定會瘋的。
蘇曼忽然覺得徐啟峰也不是那麼的討厭了,至少,他是一個保家衛國的鐵血軍人,因為有他和無數個軍人士兵的付出,她才有安寧的生活可過。
她該對他好一點的,不應該甩臉色給他看,在下藥這件事情上,他和她都是受害者,她沒必要一直針對他。
大家好聚好散,做不成夫妻,也可以做朋友嘛。